丫鬟们在此留步,魏娆姐妹俩并肩跟在魏老太太身后,排在了中段比较偏后的位置,前面的都是皇亲国戚、爵位高于承安伯府之家以及三品大员的家眷。
两条队伍,右侧是女眷,对面隔了丈远的是官员。
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没人会在这个时候东张西望,也就排在后面的可以隐晦地打量斜前方的人。
官员基本各府只有一位,女眷却可带两位,因此两条队伍,男少女多。
与魏娆这边平行的男队,同等位置已经开始排龙舟赛的参赛队伍了,统共六支赛队,分别穿赤、金、白、黑、紫、蓝六色赛服,全都是京城上四军、御前卫、皇城司中挑选出来的精锐,个个高大健壮英姿飒爽。
魏娆要守礼,不能往后看,脑袋不动目光朝左前方瞥去,看到的第一个穿赤色赛服的男人,竟然是陆濯。
魏娆眉峰微挑,随即明白过来。
京城上四军,分别是飞鹰军、雄虎军、龙骧军、神武军,上四军分别统领五万禁军精锐,共同戍卫京城。上四军在禁军里的地位超过驻守各地的禁军,上四军里面,又以神武军的地位最高,几十年来,一直由陆家男儿担当主将将军。
如今神武军的主将,是陆濯的祖父陆老国公爷。
陆老国公肯定不会参加这种年轻人的赛事,陆濯刚从边关历练归来,正好利用这次龙舟赛扬名。
陆濯后面的几个赤服将士魏娆都不认识,几乎与魏娆并排的为首的金服男人,应该就是龙骧军队伍的领头人了。
西亭侯率领的便是龙骧军,世子韩辽也在龙骧军中,难道此人就是韩辽?
余光看不清对方的脸,魏娆也不打算看,视线在陆濯挺拔的身躯上扫过,魏娆继续眼观鼻鼻观心了。
两条队伍开始同时进宫。
有太监、女官分别手持花名册核实众人的身份,男人那边队伍前进的快一些,轮到魏老太太他们上前时,陆濯、韩辽所率领的两支队伍已经都进去了,与魏家一同接受核实的,是雄虎军的参赛队伍。
魏娆目不斜视,没有注意到那边的男儿们几乎都在看她。
进了宫,男女分路而行。
皇宫分为东西两苑,大多数宫殿都在东苑,是历代帝王居住、处理政事的地方,西苑是一片烟波浩渺的御湖,湖边绿草如茵,湖中心有一岛名琼华岛,今日众人观赛的地点就位于琼华岛上,从岛顶往下分布着大大小小的亭台楼阁,众宾客将按照尊卑从上往下分派观赛点。
魏娆祖孙三人与其他五家的女眷被安排在了“月照轩”,月亮都能照亮的地方,视野极好,往上能瞥见岛顶摘星楼中的元嘉帝、太后等人,往下能看清湖面上的情况,以及岸边整齐排列蓄势待发的六支队伍。
这是魏娆第一次观看宫中的龙舟赛,她兴致勃勃地打量草地上的一些布置。
魏老太太轻声给小孙女解释道:“龙舟赛不只是比龙舟,马术、射箭都要比。娆娆看,六支队伍,每支队伍有十三人,每人都要一边骑马穿越那些障碍,一边完成射箭,这两样的成绩将决定龙舟队伍出发的顺序。龙舟出发后绕琼华岛划行一圈,然后上岛面圣,接受皇上的奖赏。”
魏娆明白了,这样的赛事安排,关系到上四军、御前卫、皇城司的荣耀,怪不得连陆濯都要亲自出场。
魏娆刚了解完赛程,一个青衣小宫女突然朝月照轩走了过来,在众女眷的目光下,径直走到了魏娆面前,垂眸道:“四姑娘,太后娘娘有请。”
魏老太太脸色微变,广袖下的手悄悄攥紧。
魏娆倒是不惧,众目睽睽,又是当着元嘉帝的面,太后娘娘能做什么?就算有什么阴招,魏娆也不是当年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了。
魏娆朝祖母笑笑,宠辱不惊地跟着小宫女走出了月照轩,那份气度,让月照轩中其他女眷长辈纷纷点头,觉得魏家这位四姑娘并没有外面传得那般不堪。
月照轩与摘星楼相隔并不远,魏娆沿着齐整干净的台阶往上走了一盏茶的功夫,摘星楼便到了。
摘星楼是八角亭的结构,八面无窗,皇城内外尽收眼底。
皇上、太后娘娘坐了主位,左侧是皇后与三位妃嫔,右侧是端王夫妻、景王、福王。
对魏娆来说,在场众人,没有一张生面孔,四年前她都见过,更不用提她的堂姐端王妃了。
皇家规矩早已烂熟于心,魏娆面带浅笑,一一给贵人们行礼。
四年前的冬天,魏娆被人从冰窟窿里打捞出来,冻得脸色苍白,嘴唇发紫,抢救了一日活过来了,出宫时仍是一副半死不活的瘆人模样。而今的魏娆,亭亭玉立色若春花,仪态万千地站在那儿,身后的湖光水景都沦为了美人的衬托。
元嘉帝看眼魏娆的脸,免礼过后,目光再次移到了草地上的禁军男儿那边。
太后娘娘披着挡风的披帛,看着魏娆宛如一朵即将绽放的芍药水灵灵娇滴滴地出现在她面前,眼窝深陷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恨意。
在后宫斗了几十年,但凡她看着碍眼的人,基本都被她弄死了,只有寿安君、小周氏、魏娆,一次又一次都躲过了她的陷害。寿安君、小周氏心机深沉,躲过去是她们的本事,魏娆一个空有美貌的姑娘,怎么就没被那两个刺客祸害了?
派出去的人至今没有消息,是失手后逃跑了,还是出现了不测?
太后想不明白。
她叫魏娆过来,是想从魏娆的脸上看出什么,可小狐狸精若无其事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四年不见,娆娆的身子可养好了?”太后娘娘笑了笑,招手示意魏娆走到她身边。
魏娆感激道:“托您的福,已经无碍了。”
太后娘娘拉起魏娆的手,那小手白皙柔嫩,白得就像一块儿羊脂美玉,毫无杂色,对比之下,太后娘娘的手瘦骨嶙峋满布皱纹与褐色的斑点。
太后娘娘被刺痛般松了手,咳了咳道:“好了就好,进了皇宫便是皇家的客人,客人有什么闪失,是我与皇后的失职。”
魏娆忙道不敢。
太后娘娘笑了笑,看着皇帝儿子道:“皇上瞧瞧,小姑娘长得越来越像她娘了,说起来,丽贵人诞下皇子有功,该赏的,我这两年身子骨好了一些,不如皇上宣她们娘俩回来吧,让我也瞧瞧我的小皇孙。”
元嘉帝似乎并不喜欢这个话题,声音微沉道:“母后千金之体不容有任何闪失,就让她们继续在行宫住着罢。”
太后抿唇,看向魏娆。
魏娆乖顺地垂着眼,不因太后的话欢喜,也没因元嘉帝的否决而失落。
太后眯了眯眼睛。
第16章
太后给魏娆赐了座,锦凳就摆在太后的座椅旁边。
魏娆猜不透太后有什么用意,谢恩之后宠辱不惊地坐了下去,微微偏首,欣赏下方的湖景。
太后娘娘赐了一盘糕点给她,做成花瓣状的糯米糕上涂了一层樱桃果酱,色泽诱人。
魏娆捏起一块儿,笑着咬了一小口。
太后娘娘一直在看着她,慈爱地问:“味道如何?”
宫里的糕点,魏娆只能夸赞:“松软酸甜,很是好吃。”
“喜欢吃就多吃些。”太后娘娘笑着道,又盯着魏娆吃了两口,才转过身,朝皇后娘娘道:“这些年看了不少闺秀美人,看来看去,竟没有一个比娆娆更标致的。”
她同皇后说话,皇后还没有表示什么,坐在对面的皇后嫡子景王一边窥视魏娆,一边无意识地点了点头。
摘星楼里就这么几个人,他这个憨憨的动作太明显了。
魏娆垂下眼帘,只当什么都没瞧见。
元嘉帝斜了一眼景王,威严的脸未见什么表情变化。
皇后心里窝了一团火,既不满儿子在元嘉帝面前露出这般没出息的样子,又不满儿子竟然被魏娆迷住了心窍,偏偏面上还不能表现出来,先去配合太后了,笑着道:“母后说的是,确实没几个能比过娆娆的,不过老太傅家的谢六姑娘若在这里,应当能与娆娆平分秋色。”
太后与皇后是嫡亲的姑母、侄女,言语间早达成了默契。
魏娆也在此时听出来了,太后是想利用谢六姑娘踩她。
能当帝师,谢老太傅的才学见识就不用说了,谢家更是前朝就天下闻名的清流家族,族中男儿个个翩翩君子,女子无不贞淑贤良。
谢家教女的办法与寿安君有天壤之别,凡是谢家的姑娘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深养在闺中,唯有美名才名通过去谢家做客之人的口中传了出来。
魏家与谢家没有任何渊源,魏娆也没有机会亲眼见识谢六姑娘的美貌与才学,但因为两人的美貌相当,一些看魏娆不顺眼的闺秀们便喜欢用谢六姑娘打击魏娆,说什么魏娆充其量只是一朵妖艳无格的芍药,人家谢六姑娘却是雍容端庄的牡丹,芍药被文人唾弃,牡丹才是真国色。
谢六姑娘这四个字,魏娆听到的次数之多,都快把她的耳朵磨出茧子来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太后、皇后竟然学那些浅薄的少女闺秀,也玩这套。
魏娆长睫微垂,做出谦虚的姿态。
话题成功被皇后引到了谢六姑娘的身上,太后颇有兴致地问皇后:“谢六姑娘?谢家姑娘养在深闺,我并未见过,谢六姑娘真有你说的那么美?”
皇后道:“我也是听小姑娘们说的,据说京城的闺秀间公认谢六姑娘有牡丹之姿,魏四姑娘有芍药之色呢。”
听听,之前还说谢六姑娘能与魏娆平分秋色,如今一个牡丹一个芍药,又比出了个伯仲。
太后看眼魏娆,惊道:“真难想象京城里还有娆娆这般美貌的姑娘,可惜谢家女轻易不出门,不知何时才有缘一睹风采。”
皇后笑道:“快了快了,三月里谢六姑娘与英国公府的世子陆濯订了婚事,婚期在腊月,等谢六姑娘嫁过去了,就可以进宫给您请安啦。”
魏娆微微诧异,因为这两个月她都没有出门做客,竟然还没听说这桩婚事。
不过,以谢六姑娘的美名与家世,嫁给陆濯倒是门当户对、珠联璧合。
“小姑娘们长得就是快,眨眼都要出嫁了。”太后娘娘感慨道,目光再次投向了魏娆,“娆娆也及笄了,可说了人家?”
魏娆起身回道:“老太太舍不得我,说是要再留我两年。”
谁还不会给自己贴金呢,她魏娆不是嫁不出去,是长辈太喜欢她,舍不得她嫁。
魏娆娇中带羞的美态,仿佛现实果真如此,而非她名声不佳,无人上门提亲。
然而在座的人都心知肚明,太后扯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终于放过魏娆,不再针对她了。
魏娆刚要退回座位,元嘉帝那边忽然有什么东西滚落下来,骨碌骨碌溜溜转,正好转到了魏娆脚下。
是一枚赤金翡翠核桃,浓绿色的翡翠珠被核桃纹的黄金包裹,贵中带雅。
魏娆赶紧捡起来,想要交给快速赶过来的大太监康公公。
“既然这核桃喜欢你,送你玩吧。”元嘉帝淡淡地道。
太后马上道:“皇上勤于政事,每日批阅奏折累得手腕酸痛,故御医命工匠做了一对儿核桃给你把玩活动手骨,这对儿核桃关系到皇上的龙体,怎能轻易赏人?”
元嘉帝转了转手里剩下的一个:“让工匠照着这个再做就是,那颗与朕无缘,不要也罢。”
太后抿唇。
魏娆感受着手中金核桃残留的帝王掌心余温,竟猜不出这颗金核桃是真的与她有缘,还是元嘉帝故意赏赐她的,怜惜她在太后、皇后那儿受到的委屈?
但有一点魏娆非常清楚,元嘉帝都为这颗金核桃触怒太后了,她不能再不识抬举。
“臣女叩谢隆恩。”
领了御赐之物,魏娆跪下去,朝元嘉帝叩首。
元嘉帝点点头,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魏娆,对摘星楼外等候的郑公公道:“开始吧。”
他指的是龙舟赛。
郑公公领命,示意等候的小太监挥舞手中的锦旗,给岸边草地上等待的六支队伍发送信号。
既然龙舟赛要开始了,太后等人默契地闭上了嘴,不再交谈。
魏娆握着新得的金核桃落座,眼睛眺望比赛场地,小手悄悄地转了一圈核桃,黄金雕刻的核桃纹沿着娇嫩的手心滚动,有点痒,就再也没有其他感觉了,无法判断对手腕、指骨到底有没有特殊的效用。
因为这颗核桃,魏娆对底下的龙舟赛没了兴趣,目光斜向了元嘉帝。
太后说的没错,元嘉帝的确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继位于朝廷内忧外患之际,元嘉帝几乎将所有精力都用在了强兵强国上,美色上并不放纵,登基后没有进行过一次选秀,除了母亲是前几年受封的新贵人,皇后与其他三位妃嫔都是元嘉帝做太子时的东宫妻妾。
在百姓心目中几乎没有任何缺点的元嘉帝,唯一令人诟病的地方,便是封了一个不肯为亡夫守节的寡妇为贵人,寡妇的亡夫还是元嘉帝大加赞许的清官忠臣。
魏娆对元嘉帝的感情也很复杂。
元嘉帝敬重外祖母、宠爱母亲,魏娆为此敬爱元嘉帝,可元嘉帝安排母亲弟弟去西山行宫,导致她两年都看不见母亲、弟弟,素未谋面的弟弟,且什么时候才能团聚也没个说法,那种遥遥无期的分离,魏娆很难受。
“哎!”
皇后身侧突然传来一声惊呼,魏娆的思绪被打断,目光重新定焦在几支龙舟赛的队伍上,便见骑射的赛程已经进行到了一半,神武军的赤色队与龙骧军的金色队分别领先其他四队半个跑道的距离,然而就在这关键时刻,神武军队员的骏马在跨越栏杆障碍落地时突然朝前栽倒,该队员重重跌落马下。
骑射比赛是接力赛的赛制,每队十三人,前一人完成骑射的任务跑到赛道终点,下一人才可以出发。也就是说,如果神武军落马的这人伤势太重重回马背上的时间耽误的太久,甚至无法站立起来,今年的龙舟赛,神武军必将垫底。
“马锋!”
“起来啊!”
赛道两头已经完成或正在排队的神武军队员纷纷叫喊起来,距离太远,魏娆看不清每个人的脸庞,可此时此刻,听着那些焦急不甘又雄浑无比的呐喊,魏娆竟也跟着紧张起来,希望男人能重新上马,完成属于他属于神武军的比赛,哪怕是输,也要输得光荣。
许是队友的呐喊起了作用,那位神武军的队员艰难地爬了起来,最开始的几步看得出他很痛苦,然而后面越来越快,仿佛腿脚已经没事了一样。他捡起甩飞的箭囊,走到卧倒的骏马前,强行拉骏马起来,继续比赛。
可他耽误的时间太久了,其他五队已经跑完了八名队员,神武军这边才跑完六名。
后面的神武军队员明显提高了速度,赤红色的队服火焰般呼啸而过。
如果说第七名到第十二名的队员都是火焰,最后出发的第十三名队员便是一颗赤红的流星,快到众人都看不清他拉弓射箭的动作,只见一道道箭矢如流星散发出来的余光,嗖嗖嗖地没入了箭靶。
骑射赛程完成。
骑、射分别算成绩,神武军的骑术成绩排在第三、箭术第一。
郑公公将这个成绩报给了元嘉帝。
皇后之子,十八岁的景王疑惑问:“神武军马术了得,第三个跑完赛程我们有目共睹,可那个受伤的队员最后一箭都脱靶了,神武军总箭术成绩还能第一?”
郑公公让跑来传报成绩的武官解释。
那武官道:“箭靶共有三排,射中第一排靶心会拿满分,如果射箭之人过于神勇,箭矢穿透第一排箭靶还能继续射中第二排、第三排的箭靶,则会有加分奖励。神武军的指挥官每支箭都射中了第三排箭靶,他一人的加分便将神武军箭术的总成绩提了上来。”
元嘉帝问:“神武军的指挥官,可是陆濯,最后出发的那个?”
武官道:“皇上慧眼,正是如此。”
元嘉帝露出了自魏娆走进摘星楼后的第一个笑容。
太后见了,笑着赞道:“难怪英国公狠心将陆濯丢到边关八年,这本事就是不一样,陆家算是后继有人了。”
元嘉帝笑:“是啊,国公爷用心良苦,朕唯有钦佩。”
太后朝皇后递了个眼色。
皇后硬着头皮强拐话题:“陆世子勇冠京城,谢六姑娘可有福气了,不知多少小姑娘要羡慕她呢。”
此话一出,元嘉帝嘴角的笑慢慢地就淡了下来。
魏娆忍笑忍得好辛苦。
先帝后妃无数,太后娘娘前半生活得小心谨慎,可能是太谨慎了,所以当了太后之后开始放纵,反正元嘉帝是她的儿子,再不满意也不能做出不孝之事。
皇后呢,算上母亲也一共才四个对手,后宫没什么争斗,皇后疏于练习城府浅得可怜,明知道元嘉帝才是她最该讨好的,却要去捧太后的臭脚,专扫元嘉帝的好兴头。
元嘉帝要看龙舟赛,要看六军翘楚的实力,皇后在这个节骨眼扯什么谢六姑娘,与一群闺秀赏花弄月,其中一个突然高声议论农耕水利有什么区别?
有其母必有其子,难怪景王都十八岁了,心思还一观便知。
被景王窥视那么多次,魏娆终于给了景王一个眼神,赶巧就对上了景王偷偷瞧过来的视线。
结果景王比魏娆还吃惊,嗖地转移了视线,仿佛魏娆是什么蛇蝎猛兽。
注意到景王半张脸微红,魏娆颇有些遗憾。
如果景王不是皇后的儿子,如果堂姐没有做端王妃,她若能嫁给景王,定能让外祖母、祖母满意。
可惜……
她与王妃之位注定无缘。
第17章
骑射成绩综合后排定的龙舟出发顺序,龙骧军第一位,神武军第二。
一场比赛,如果冠军人选已经昭然若揭,继续观赛会少很多乐趣,但如果有两支队伍会激烈地角逐冠军之位且其实力不相上下,不到最后一刻胜者都无法知晓,观赛者的热血注定会为心仪的队伍熊熊燃烧。
“龙骧军的指挥官是谁?”太后问道。
元嘉帝身边的大太监康公公笑着回道:“是西亭侯世子韩辽。”
太后吸了一口气:“韩辽对陆濯,这场龙舟赛可有的看了,皇上,不如咱们押个宝,看看陆濯究竟能不能率领神武军从龙骧军的手里抢回魁首。”
元嘉帝可无可不无地点点头。
太后邀请在座的诸位都来参与这场押宝,她带头取下手腕上嵌宝石的金镯,放到了康公公端过来的托盘中:“我押神武军。”
元嘉帝拿出另一枚活动手骨的金核桃:“龙骧军。”
皇后、三妃、端王夫妻、景王、福王也分别押了宝。
太后提议,输者的彩头将全部赏给冠军队伍的指挥官。
康公公正要端着托盘退回元嘉帝身后,太后突然看向魏娆:“娆娆也挑一支队伍吧。”
说完还瞄了眼魏娆的手。
今日魏娆的妆容简单,头上除了一支定发的簪子,就只有一朵粉嘟嘟的海棠绢花。其他人押宝都拿出了随身携带的贵重之物,魏娆若参与,就只能拿元嘉帝赏赐的金核桃。
魏娆摆出金核桃,会得罪元嘉帝,魏娆若不参与,则会显得小家子气。
连元嘉帝都朝魏娆看了过来,想看看魏娆会如何反应。
魏娆笑了笑,将太后赏赐给她的她只吃了一块儿的那盘樱桃糕双手递给了康公公,撒娇地朝太后娘娘道:“臣女身无长物,承蒙娘娘宠爱赐了宫中的糕点,现在就借花献佛吧,若我赌赢了,这樱桃糕还是臣女的,若臣女赌输了,樱桃糕转送给夺冠的指挥官,正好帮他与队员们补充体力。”
太后保持笑容:“这么几块儿糕点,一人一块儿都不够他们分。”
元嘉帝适时地指了指他这边尚未动过的那盘:“魏娆的心意不错,她若输了,朕的这盘一起拿去分发给夺冠队伍。”
太后嘴角的褶子往下耷了耷。
元嘉帝朝郑公公递了个眼色。
小太监挥动锦旗,第二轮龙舟赛要开始了。
六支队伍,按照骑射比赛的成绩错落在湖边排开,后一名比前一名落后了半条龙舟的距离。
六条龙舟与队员们的队服同色,十二名队员左右各坐六排,手握船桨划舟,指挥官站立船头发放号令,随时调整战术。
湖面离岛更近,魏娆终于看清楚了六支队伍指挥官的脸。
神武军的指挥官是陆濯。
魏娆见过陆濯两次,每次的扮相都像个温文儒雅的探花郎,包括现在,他面如冠玉,笑容温和,一身风流倜傥的红色队服,仍然像个混迹在武者群中的文人才子,如果不是魏娆亲眼目睹了陆濯骑在马上流星般穿梭过赛道的英姿,她真不敢相信陆濯其实是个武官。
龙骧军的指挥官是韩辽,魏娆没见过此人,刚刚从康公公口中确认的其身份罢了。韩辽在战场的英名魏娆倒是听说过很多次,如今看到真人,身形伟岸面容冷峻威严,竟然还是个美男子,且看起来也就是二十多岁的样子。
如果韩辽不好色,没有一堆小妾子女,没有一个难以相处的婆婆,表姐周慧珍嫁给他也不错。
可话又说回来,正因为嫁给韩辽不是一桩美事,他的妻子之位才一直空着,否则早被京城其他贵女抢去了,哪里轮得到表姐。
排在第三的队伍,是魏娆所押的御前卫。
魏娆不喜欢太后的樱桃糕,就算没毒,她也不想吃,押神武军、龙骧军都有可能胜,不如换一支队伍。但魏娆没想到,御前卫的指挥官竟然是个熟人,平西侯府的戚二爷戚仲恺,浓眉虎目,健硕如山,明明排了第三,仍然很有自信夺冠的样子。
看着戚仲恺那张古铜色的坚毅脸庞,魏娆心中微动。
今年被外祖母催婚之前,魏娆从未想过出嫁选夫的事,现在上心了,就要开始挑选了。平西侯府也是将族世家,祖上都立过军功的,这些年的风头虽然比不过英国公府、西亭侯府,其权势人脉仍不可小觑,属于勋贵高门之列。
戚仲恺这个人,年纪轻轻做了御前侍卫,被元嘉帝赏识,他嗓门是大了点,可他性格洒脱不羁,不是看重规矩的人,对魏娆又够殷勤,应当非常愿意娶魏娆的。魏娆目前不确定的,是戚仲恺家人的情况,回头问问祖母去。
剩下三军的指挥官魏娆也都看了看,能做指挥官,大概都有些来历,可剩下三个看起来都没有戚仲恺顺眼。
高门的身世重要,看着顺眼同样重要,毕竟是要长期同床共枕的人。
三声鼓响,比赛开始!
六条龙舟如六条游龙,伴随着慷慨激昂的鼓点急速前行,魏娆目光紧随戚仲恺。神武军在紧追龙骧军,戚仲恺则指挥御前卫的队伍死咬神武军不放,御前侍卫们负责保护帝王,同样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此时也露出了他们的实力。
然而龙舟绕琼华岛半圈时,戚仲恺的御前卫仍然保持着第三名的位置,与前面神武军的距离却明显被拉开了。
戚仲恺夺冠无望,魏娆这才看向前面的龙骧军、神武军。
金、红两色的龙舟出发时间隔半条龙舟,此时那距离被缩小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能超过去吗?
魏娆看看陆濯,再看看韩辽,这两人都蔑视她们表姐妹,可陆濯好歹有助人之心。
魏娆希望陆濯的神武军赢。
距离终点还有一丈的距离,神武军的龙舟只落后一臂了!
就在此时,陆濯突然凌空朝船尾的方向跃起,神武军的龙舟突然少了一个成年男子的重量,又被陆濯离船前的一蹬往前带了一截,瞬间有如神助,第一个冲过了拦截红绸,与此同时,陆濯也稳稳地落到了龙舟尾部。
湖风吹拂他红色的衣摆,君子如玉,翩然似仙。
武艺如何不说,他这张脸,真的值得“京城第一美男子”的赞誉。
魏娆盯着陆濯看的时候,戚仲恺的龙舟队也划过了终点,这家伙兴奋地跳到了陆濯的船上,笑声爽朗地向陆濯道喜。
两人并肩一站,陆濯真是哪哪都把戚仲恺比了下去。
魏娆终于有一点羡慕谢六姑娘了,是不是牡丹花不说,谢六姑娘嫁的确实比她好。
幸好魏娆继承了外祖母的通透,很快就想开了,陆濯的确优秀,可陆濯的温雅下藏着一股世家公子的傲气,瞧不上她们这种女子,真要成亲一起过日子,还是戚仲恺更适合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