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端王生母德妃、福王生母贤妃都赔笑,惠妃就笑不出来了,微微低头,心如刀扎。她生过一个公主啊,金枝玉叶似的养到了八岁,夭折了。
其实太后只想刺激嫁不出去的魏娆,根本没想起惠妃这茬。
元嘉帝不知是想起了当年的丧女之痛,还是纯粹不喜听太后唠叨那些,不顾太后还在与皇后夸赞陆濯,径自吩咐郑公公宣六位指挥官过来。
陆濯六人已经上岛了,得知帝王召见,六位英姿飒爽的年轻武将如履平地地往上而来。
陆濯走在最前面,韩辽紧随其后。
戚仲恺笑着拍了拍韩辽的肩膀:“韩叔不必郁闷,陆濯那小子是占了年纪的便宜,如果他与二十岁的韩叔比,肯定不如您。”
韩辽长得年轻,其实已经三十二岁了,与陆濯的四叔是一代人。
比武有输赢,韩辽输给陆濯,原本只有一点不快,被戚仲恺这么明着安慰实则讽刺他年纪大了,韩辽真想回头给戚仲恺一拳。
忍是忍不住的,又不能真的计较,韩辽冷哼一声,毫不客气地拨开了戚仲恺的手。
戚仲恺咧嘴笑,露出一口白牙。
一路经过之处,可见凉亭中的宾客笑着打量他们,戚仲恺想起魏娆今日也进宫了,不禁左张右望,可是找了一路,也没有看见美人的身影。
到了岛顶的摘星楼,戚仲恺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太后一侧的魏娆。
太后、皇上面前,戚仲恺神色稳重,心中却很是欢喜,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么多美人,只有这位魏四姑娘,每次见面都会让他喜悦高兴,就像去山中打猎,转来转去全是兔子山鸡,突然出现一只凤凰,光是看见就心花怒放。
六位指挥官排成一排,接受元嘉帝的点评。
魏娆眼观鼻鼻观心。
她的衣裙不出挑,头饰也简单,但作为楼中唯一一位年轻的闺秀,被太后赐坐的闺秀,陆濯还是难以避免地注意到了她,不过,因为魏娆垂着眼睫,收敛了眼中的灼灼光华,嘴唇也刻意描成了温柔可人的唇形,陆濯的视线又只是飞快扫过,他根本没有认出此女便是他在云雾山偶遇两次的男装魏四姑娘。
点评完毕,太后接过话题,将元嘉帝等押宝押输了的贵人的彩头赏给了陆濯。
一共五份彩头,最贵重的是元嘉帝的金核桃,但最显眼的是两盘樱桃糕,份量大啊!
“这是魏四姑娘的彩头。”太后笑着说,瞄了眼戚仲恺,“四姑娘押的是御前卫。”
戚仲恺眼睛一亮,四姑娘是因为相信他才押御前卫的吗?
“多谢四姑娘看得起,下届龙舟赛御前卫一定夺冠。”
魏娆起身,微笑还礼。
陆濯再次看了过来,这一次,他终于认出了魏娆,只是越看越觉得可笑,明明是妖媚的脸,故意往端庄了画,真想被人夸赞端庄淑女,便该恪守规矩,而不是投机取巧做这些表面功夫。
“退下吧,准备开席。”元嘉帝突然道。
端午佳节,龙舟赛后便是端午宴,地点就在半山腰的蓬莱阁。
元嘉帝陪着太后先往山下走。
皇后、三妃随后,端王妃朝魏娆招招手,笑着邀请家中的小堂妹与她同行。
魏娆便走到了堂姐身边。
六位指挥官,除了陆濯,韩辽、戚仲恺等五人的目光都跟随着魏娆,从她娇艳的侧脸,到她纤细曼妙的背影。
戚仲恺是单纯的欣赏,韩辽眼中一片火热。
三月里他携一歌姬去云雾山游玩,半路遇见周慧珍母女搭讪年轻的公子哥儿,韩辽被周慧珍的姿色吸引,越看越美,越看越想将人压到床上肆意怜爱,回家后便与母亲商量娶周慧珍做续弦。
韩辽是武将,女人间的弯弯绕绕他不在乎,只想娶个娇滴滴的美妻,左右他嫡子庶子都有了,妻子娶回家,伺候他便可,子女教养自有父母与他负责。
没想到,母亲同意了,寿安君却拒绝了他。
娶不到美人,韩辽非常遗憾,今日却惊喜地发现,原来周慧珍只是一个次品,魏四姑娘才是真正的绝色!若能得到魏四姑娘,周慧珍又算什么?
第18章
“守城,你说你跟韩辽争冠的势头那么明显,四姑娘偏偏押宝我赢,她是不是对我有点意思?”
前往蓬莱阁的路上,戚仲恺故意拉着陆濯走在最后面,从陆濯那边的盘子里拿了一块儿樱桃糕,一边囫囵吞枣一边虎眸发亮地道。
陆濯淡淡道:“我记得,她很嫌弃你的大嗓门。”
戚仲恺差点噎住,只是也记起自己在城门前吓到了四姑娘。
摸摸喉结,戚仲恺火热的心迅速地凉了下去,那样娇滴滴的美人,仙女似的姑娘,要喜欢也该喜欢陆濯这样的,怎么可能看得上他?
“那她为什么押我?”戚仲恺想不通。
陆濯看眼下方隐约可见的魏娆的身影,道:“六人里面,她只与你略微熟些。”
戚仲恺一拍脑门:“可不是,反正彩头要给冠军队伍,自己捞不到,换我也押熟人。”
陆濯笑了笑。
他猜,魏娆是不希望他或韩辽赢。
上次云雾山中,他虽好心救人,却讽刺了她一顿,魏娆有自保的本事不需要他的帮忙,自然只记恨他的教训,心中生恼,不愿看到他与神武军出风头。至于韩辽,陆濯从长辈间的闲谈得知,韩辽曾向寿安君的长孙女提亲,被寿安君拒绝了,从这方面考虑,魏娆也绝不会押韩辽,拆寿安君的台。
“对了,刚刚那几样彩头,你可知道那颗金核桃是谁的?”戚仲恺颇为羡慕地问。
陆濯:“皇上。”
戚仲恺虎眸大张:“你怎么知道?”
陆濯:“本来不知道,你一问我便猜出来了。”
摘星楼中的贵人们,戚仲恺最常接触的便是元嘉帝,只会对元嘉帝常用的事物熟悉。
戚仲恺服了:“皇上的右手因为长期批阅奏折落了些毛病,便转动一对儿金核桃缓解不适,你小子一回京就得了件御赐之物,比我强多了。”
陆濯:“还剩一颗,你可以试试。”
戚仲恺嗤道:“我若拿了那颗,岂不是跟你成双成对了?还是让谢老太傅多写几首诗拍拍龙屁吧,把另一颗拍回去送给六姑娘,你们俩成双成对。”
陆濯笑笑,问他:“你长我一岁,家中还没有替你安排婚事?”
戚仲恺刮了刮鼻梁:“从我回京就开始催了,老太太、我娘、我大嫂,都给我介绍过,相看了四五次,我都不喜欢,那些姑娘家里不知哪个怨恨我,故意散播我的坏话,导致其他姑娘都不敢见我,我娘她们只能干着急。”
陆濯回京时日短,还没有听过相关谣言:“他们说你什么?”
戚仲恺怒道:“说我眼高于顶,非天仙之貌都看不上,普通美貌的都要被我挑眉毛挑眼睛,传成这样,哪家姑娘还敢跟我相亲?”
陆濯:“前面那四五次相亲,你为何不喜欢?”
戚仲恺:“长得都不够美,要么眼睛小,要么嘴唇厚,要么脸不够白,要么个子太矮,要么长得太瘦,总归都差点什么。”
陆濯看他一眼:“老太太、伯母不会介绍丑女给你,或许你确实过于挑剔。”
戚仲恺瞪他:“你说的轻巧,敢情你订的是谢六姑娘,美名不输魏四姑娘,真找一个普通美貌的给你,你照样挑。”
陆濯:“再美的人都会有老的一天,我更看重妻子的品行。”
戚仲恺嗤笑:“占了便宜还卖乖,虚伪。”
到了蓬莱阁,魏娆回到了魏老太太身边。
魏老太太用眼神询问孙女。
魏娆笑着表示一切安好。
宴席男女客分座,魏娆因为看上了戚仲恺,特意留意了一番平西侯府的女客。
平西侯府今日出席的女眷,是戚仲恺的祖母戚老太太、母亲平西侯夫人、长嫂邓氏,以及一个四五岁的女娃娃,应该是戚仲恺的侄女,长得像极了戚家人,英眉大眼,即便老老实实地坐在母亲身边,瞧着也不像个安静娴淑的女娃,倒好像被家中长辈要求必须做出这副模样。
戚家人口简单,戚仲恺的父亲是独子,戚仲恺上面有一个大哥、下面有个已经出嫁的妹妹。
这点也让魏娆很是满意。
收回视线,魏娆专心陪祖母说话了,如果有其他女客与她们祖孙搭话,魏娆也会笑脸相迎。
宴席开始,宫女们陆续上菜。
因为周围花草繁荣,间或会有小蜜蜂飞过来,挥赶会显得不够端庄,大不了不去碰蜂虫动过的菜肴罢了。
突然,有只黄色的蝴蝶飞到了魏家隔壁那桌的上方,盘旋了一会儿,又来到了魏家这边。
蝴蝶比蜂虫讨人喜欢多了,就在魏娆耐心地等待蝴蝶飞走的时候,那蝴蝶竟然朝她飞来,从她面前往上飞过。魏娆看不见了,可她从周围女客们的眼神与议论中判断出来,黄色的蝴蝶落在了她簪着的那朵海棠绢花上。
“这么多小姑娘,怎么偏偏就落在她头上了?”
“肯定是在绢花上做了手脚,今日龙舟赛,参加的全是六军中的翘楚,故意用这种狐媚手段吸引视线呢。”
“还真是人间芍药花呢。”
“跟她娘一样,寡廉鲜耻。”
魏娆垂眸饮食,只当什么也没有听见,倒是魏婵,气红了一张脸,不知是更气那些闲言碎语,还是气魏娆害她们跟着丢人。
蝴蝶很快就飞走了,周围的议论也渐渐消失了。
“娆娆尝尝,这小黄鱼煎得不错。”魏老太太笑着给孙女夹了一条干炸小黄鱼。
魏娆朝祖母投以歉疚的眼神,早知道会有这一出,她就不戴绢花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魏老太太并不怪她,谁也无法预料的事,那些蠢妇人嫉妒孙女貌美罢了,她们也不想想,孙女真要争美,何须借用那些外物?
“妙妙你怎么了!”
尖锐颤抖的声音突然从前面传来,魏娆等人抬头看去,就见戚仲恺的长嫂邓氏正扶着女儿戚妙妙的肩膀焦急地询问着,戚妙妙白皙的小脸憋得通红,小手抓着脖子说不出话。
“是不是噎住了?快给她喝水冲冲!”
“冲不管用,得把她脑袋朝下倒过来,抓着她的脚拍!”
“你们懂什么,快去喊御医啊!”
妇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邓氏已经吓得六神无主了,先端起一碗茶往女儿嘴里灌,不管用就要把女儿脑袋朝下竖立起来。可怜的戚妙妙憋得难受急了,看着叫不相干的人都心疼。
魏娆突然想起她跟着师父在山中练武的时候,遇到一位老农带着七八岁的孙子去山间捡柴,小山中有野枣,小男孩摘了一大把野枣揣在怀里,边走边吃,不小心绊了一跤,野枣卡在喉咙里,师父立即冲过去……
想到这里,魏娆迅速离席,以最快的速度跑到邓氏身边,不顾邓氏等人的震惊,魏娆抢过已经被倒立放置的戚妙妙让她背朝自己站好,魏娆再从后面抱住戚妙妙,一拳抵住戚妙妙的肚脐之上、肋弓之下,另一手握上来,快速地用力往上压迫。
这是师父告诉魏娆的办法,魏娆一直没有机会用过,所以刚刚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周围聚集了很多的人,有人试图拉开魏娆,魏娆听不到她们的声音,也不给她们得逞的机会,抱着戚妙妙不停地重复师父教她的那一套。这个时候,魏娆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救下戚妙妙,她只相信师父,相信自己见过的那一幕。
不知过去了多久,也许很快,但在魏娆觉得十分漫长,随着魏娆又一次的施力,半晌都没发出声音的戚妙妙突然吐出一物,跟着大声地哭了起来。
魏娆背后出了一身的汗,耳边的鬓发都被汗水打湿了,戚妙妙这一哭,她力气一松,怀里的女娃娃就被邓氏抢了过去。
魏老太太也赶紧将魏娆拉到了身边。
“皇后来了!”
魏老太太抬头,看到了闻讯赶来的皇后、端王妃等人,后面跟着平西侯父子三人,一个个神色凝重,如果不是顾忌尊卑,爷仨可能早就冲过来了。
“爹爹!”趴在邓氏肩上大哭的戚妙妙瞧见父亲,哭得更大声了。
“怎么回事?”戚仲恺的兄长戚伯威再也忍不住,大步跑了过来。
邓氏抽泣不止,平西侯夫人还算镇定,解释了经过。
另有宫女捡起戚妙妙吐出来的东西,竟然是一颗大樱桃,咬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仍有拇指那么大。
“你是怎么看孩子的?”戚伯威爱女心切,瞪着眼睛呵斥邓氏道。
邓氏后怕到腿软,低着头默默哭泣,没有反驳什么。女儿都五岁了,平时在家里也自己吃过樱桃,都没有出过事,谁知道今天会这样?刚刚她与婆母低声议论魏娆的扮相,一会儿没留意,竟出了意外。
“吐出来就好,下次小心点。”皇后同样后怕地捂着胸口道,宫里三年才办次龙舟赛,大好的日子若有勋贵家的孩子出事,无异于朝元嘉帝的头顶泼了一盆冷水。
众人都在关心安慰邓氏祖孙三代,皇后等后来的人没有看见经过,不知为何,那些亲眼目睹魏娆救人之举的妇人闺秀们,没有一个提及此事的,一直到皇后娘娘、平西侯一行人离开了,平西侯夫人才向魏娆表达了谢意,并将手腕上一支镯子取了下来,想要送给魏娆做谢礼。
虽是感谢,平西侯夫人的态度非常疏离,大有给了谢礼,从此两家再无干系之意,并没有继续修好来往的打算。
年轻的小姑娘们或许看不出来,在场的夫人太太们都心中有数——平西侯夫人看不上魏娆。
魏老太太笑着站在孙女面前,和颜悦色地对平西侯夫人道:“夫人的心意我们领了,只是魏家家风,施恩不图报,这礼我们万万不能收。且娆娆心善,便是看到街头百姓家的孩子发生这种事也会出手相助,夫人真的不必客气。”
说完,魏老太太把手臂交给魏娆,祖孙俩功成身退地回到了席位上。
平西侯夫人看看手中的镯子,抿抿唇,重新戴回了腕子上。
宴席结束,宾客们将要散去,一个小丫鬟穿过闲谈的女眷人群来到魏娆面前,双手托着一朵海棠绢花道:“四姑娘,方才您去帮忙时绢花落在地上了,我家老夫人命我给您送来。”
魏娆怔住,她都没发觉绢花竟然早不在了头上。
接过绢花,魏娆请小丫鬟代她向那位好心的老夫人道谢。
小丫鬟笑笑,转身走了。
魏娆好奇地目送她,就见小丫鬟脚步轻盈地穿过人群,最后停在了一位鹤发童颜的老夫人面前。
魏娆大惊,这位好心的老夫人,竟然是英国公夫人,陆濯的祖母。
似乎察觉了魏娆的视线,英国公夫人偏过脸,朝她微微一笑。
魏娆忽然心中一暖。
京城这帮子自诩名门的贵夫人太太们,有狗眼看人的,但也不是个个如此。
魏娆不求所有人都会因为今天的事如何地赞美她对她改观,可只要有人愿意相信她的善,相信她出手救人别无所图,魏娆便觉得,人情没那么冷了。
第19章
“你往绢花上抹了什么?”
走出宫门,一上马车,魏婵便再也不装温婉端庄了,气冲冲地瞪着魏娆质问道,好在她还知道分寸,声音压得很低,防着车外的人听见。
魏娆直接将手里的海棠绢花丢了过去。
魏婵抓起绢花,放在鼻子下面闻了又闻,猪拱食似的,却没有闻出任何香味。
她狐疑地看着魏娆:“没抹东西,那只蝴蝶为什么会落上去?”
魏娆轻笑:“你去问蝴蝶啊,我怎么知道。”
“够了。”坐在中间的魏老太太终于开口,目光严厉地看着魏婵,“去年你被蜜蜂蛰了脖子,难道是你往脖子上抹了香料?一次意外而已,你怀疑亲妹妹已经够蠢了,闻过绢花竟然还问东问西,娆娆在你眼里就那么不堪?”
魏婵别开脸,不服气地道:“祖母训我做什么?席上的话您都听到了,外人都那么说,我问问又怎么了?反正都怪她戴那破绢花,她循规蹈矩戴些首饰,就不会招惹出是非,害咱们跟着她一起丢人。”
魏老太太冷笑:“嫌丢人是吧?以后再有宴请,我只带娆娆,绝不勉强你。”
魏婵急了,嘟着嘴道:“祖母,你未免太偏心了!”
魏老太太懒得理她,闭上眼睛靠到了靠背上。
魏婵扭头去瞪魏娆。
魏娆委屈地扯扯老太太的袖口:“祖母,三姐姐还瞪我。”
魏老太太猛地睁眼,魏婵已经气得侧坐过去,再看魏娆,俏皮朝她一笑。
魏老太太叹口气,轻轻拍了拍小孙女的手。
魏娆额头抵着祖母的肩膀,目光投向了车窗。承安伯府的地位在今日这帮勋贵高官里处于末流,要等人家的马车都走了才能出发,绸布做的窗帘上绣了花鸟图,几只山鸟错落地立在花枝上,无忧无虑。
魏娆无声苦笑。
以前她不在乎那些议论的,如今她想嫁入高门,这些议论一起,她进高门的路将会变得更加崎岖。还有戚仲恺,她多满意的夫婿人选啊,容貌周正年轻有为对她热忱,连家中人口都简单,可惜最关键的戚仲恺的母亲平西侯夫人,不喜欢她,不喜到连最基本的面子活儿都懒得做。
魏娆还没恨嫁到去拿热脸贴冷屁股的地步。
嫁高门是为了让太后忌惮,别再派什么刺客找她的麻烦,可魏娆并不怕那些刺客,她只是觉得,自己嫁了高门,祖母、外祖母都会很高兴、很放心。
实在不行,魏娆还不嫁了,太后都衰老成那模样了,说不定再熬一两年就归西了,而她年纪轻轻,还怕熬不过太后?姨母改嫁都能找到良缘,魏娆就是熬到二十多岁,初嫁也不至于多艰难,难也不怕,大不了不嫁,她有丫鬟伺候有田地产业打理,照样过得充实有滋味。
“老太太,轮到咱们了。”
车夫在外面提醒道。
魏娆替祖母应了声,车夫甩甩鞭子,承安伯府的马车缓缓地行了起来。
平西侯府。
四十多岁的平西侯进了内室,脱下一身官袍,里面的中衣腋下、背后都被汗水打湿了。
平西侯索性将中衣也脱了,接过侯夫人递过来的湿巾子,痛痛快快地擦背。
“妙妙到底怎么回事?”
平西侯看着妻子问,当时人太多了,周围都是女客,他一个大男人不方便多打听。
侯夫人叹道:“贪吃,拿了一个大樱桃,贡品肯定比咱们家里买的甜,她吃得急,不小心噎到了,费了一番功夫才咳出来,可把我吓了一跳。”
平西侯严肃道:“回头好好教教她规矩,五岁了,养成贪吃的习惯可不好,还有鸣哥儿那边,叫乳母看紧点,别再出事。”
鸣哥儿是戚伯威、邓氏夫妻俩的小儿子,今年刚两岁。
侯夫人点头:“等会儿我就吩咐下去。”
平西侯继续擦汗,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武将,平时很少插手家中孙辈的教养,过几年孙子大了,他倒是可以亲自传授孙子武艺。
侯夫人坐在床边,看着五大三粗的丈夫,眉毛因为魏老太太的话皱了起来。她不喜欢魏娆,不想欠魏娆一个人情,所以提出送份谢礼,魏老太太倒好,扯什么魏家家风施恩不图报,那话说的,好像戚家的家风就是施恩图报一样。
一家破落户,给脸不要。
平西侯府另一座院落里,世子爷戚伯威、邓氏并排守在女儿戚妙妙的床前。
戚妙妙已经睡着了,晌午受了一场惊吓,现在脸色都不好看。
邓氏越想越后怕,眼圈又红了,想起当时的凶险,不禁对丈夫道:“今日多亏魏家四姑娘及时出手,不然我真不敢想妙妙会怎样。”
戚伯威奇道:“魏家四姑娘?”
邓氏:“是啊,当时我很慌,试了别人说的办法,喂水倒提脚都不管用,是魏家四姑娘跑过来,抱着妙妙的肚子不停地往上顶,终于把樱桃顶出来了。”
戚伯威回想宫宴上的情形,然而能想起来的只有妻子女儿,半是惭愧半是责怪地道:“那你当时怎么不告诉我?我好当面感谢人家,这事弄的,叫我与父亲失了礼数。”
邓氏一心扑在女儿身上,真没顾得,凑到丈夫耳边,小声说了后面发生的事。
戚伯威一双虎眸都快瞪圆了!
若救了女儿的是个农妇甚至丫鬟宫女,母亲拿镯子当谢礼都很得体,可那是承安伯府的四姑娘啊,名门闺秀,母亲哪怕只诚恳地嘴上道个谢,也比拿俗物酬谢合适!送镯子,与当面打人家的脸有什么区别?
“母亲怎么如此糊涂?”戚伯威沉下脸道。
邓氏又说了魏娆的绢花吸引蝴蝶的事,这点上,她与婆母站在一条线上:“魏四姑娘轻浮不端,不怪母亲不喜欢她,咱们家虽然有些失礼了,可那样的姑娘,真的来往了反而会连累咱们侯府的名声。”
戚伯威不这么想,批评邓氏:“管她品行如何,她都是妙妙的救命恩人,我这就去登门道谢。”
邓氏急得拉住已经站起来的丈夫:“你,你去就去,先跟父亲母亲说一声,还有,此事你只说是妙妙告诉你的,千万别扯出我来,我怕母亲不高兴。”
戚伯威明白,去了正院。
平西侯夫妻俩正准备打个盹儿,听说长子来了,夫妻俩重新起来更衣,去外面见长子。
戚伯威开门见山,要去承安伯府道谢。
平西侯责怪旁边的侯夫人:“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一句都没跟我提?”
平西侯夫人知道丈夫有恩必报的脾气,长子又替她做了遮掩,没提她送镯子的事,便尴尬地笑了笑:“当时光顾得担心妙妙了,忘了告诉你们,不过后来我已经道过谢了,不必伯威再去跑一趟。”
说完,她朝长子使了个眼色。
戚伯威垂眸道:“我是妙妙的父亲,理该亲自道谢。”
平西侯道:“正是如此,别空手去,给承安伯夫人带份礼。”
这种登门送礼,与宴席上随随便便送只镯子可不是一回事。
戚伯威就此告退,准备去了。
他有诚意,魏老太太与魏娆便客客气气招待了他一番。
官宦之家没有什么秘密,自家院子里发生的事都可能传出去,更何况大庭广众之下发生的热闹。
没过几日,宫宴女客这边发生的事就在各府里传开了。
因为寿安君、大小周氏的风评一直都不好,魏娆作为与周家母女亲近的承安伯府四姑娘,名声也不佳,在这种前提下,各府女眷对她的点评充满了负面的主观臆测,一说魏娆为了吸引六军中的才俊故意在绢花上动了手脚,招蜂引蝶,二讽刺魏娆为了讨好平西侯夫人巴巴地去救戚妙妙,结果只落得个被平西侯夫人拿手镯打脸的下场。
再结合魏娆押宝押戚仲恺的举动,后面又去讨好戚家人,她痴心妄想意图攀附戚仲恺已经成了盖棺定论。
平西侯夫人后来才听说魏娆的野心,救助孙女竟然是为了嫁给次子,气得不行,立即把戚仲恺叫过来警告了一顿,让戚仲恺离魏娆那个小狐狸精远远的,千万别给魏娆勾引他的机会。
戚仲恺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是御前侍卫,每日在宫里当差,早出晚归,别说女人间传得那些乱七八糟的了,他连魏娆救了戚妙妙、亲大哥登门去道谢的事都还蒙在鼓里,今日突然被母亲警告魏娆有心勾引他,戚仲恺只觉得自己在做梦!
“四姑娘,勾引我?”哪怕是梦,想到这种可能,戚仲恺也飘乎乎的了,嘴角开始往上咧。
平西侯夫人见了,心知不妙,目光犀利地问:“怎么,你见过她?”
戚仲恺忽然反应过来,母亲似乎不喜欢魏娆。
戚仲恺暂且收起那让他飘飘然的幻想,皱眉反问道:“娘,哪个告诉您四姑娘想勾引我?关系到四姑娘的清誉,您可别瞎说。”
平西侯夫人怒道:“外面都传开了,我问你,龙舟赛那日,她是不是要押宝你们御前卫赢了?”
戚仲恺:“是又如何?我就不能赢吗?别人不看好我,人家四姑娘瞧得起我,您还不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