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都不给王氏犹豫反悔的余地,第二天寿安君就派柳嬷嬷去回绝了那媒婆。
“别想了,再无可能了。”安排柳嬷嬷这份差事时,寿安君特意叫了王氏过来旁听。
王氏的心情非常煎熬,一边觉得西亭侯府是长女能攀的最高的高枝了,错过了可惜,一边又觉得婆母说得很对,韩辽上有跋扈悍母,下有嫡出庶出子女成群,外加一堆小妾,院子里乱七八糟的,长女嫁过去容易被欺负。
长辈们瞒下了此事,魏娆已知外祖母的意思,更加不会去周慧珍面前多嘴。
距离月底还剩三日,回城在即,魏娆舍不得跟外祖母怄气了,巴巴地自己来了福安堂。
“娆娆终于舍得来看我这个老太婆了?”瞧见多日不见的外孙女,寿安君笑着道。
魏娆故意道:“一晃眼都在这边住半个多月了,有点想祖母,特来向外祖母辞行。”
寿安君能看不出小姑娘在装?
她招手将魏娆叫到身边,一把拉住小手道:“不许走,再陪我待两天,一年十二个月你有十来个月都在孝敬你祖母,这两天必须陪我。”
魏娆撇撇嘴,再也绷不住,靠到寿安君的肩膀上笑了起来。
祖孙俩私底下说话,魏娆好奇打听道:“韩家的提亲,您真的拒了?”
寿安君挑眉:“谁告诉你的?”
魏娆哼道:“外祖母不想我,我想您,媒婆来提亲那日,我偷偷溜过来瞧您了。”
寿安君扯了扯她娇嫩的耳垂:“翻墙过来的吧?你属猴儿的吗,整天上蹿下跳?”
魏娆吸着气喊痛。
寿安君放了她,笑道:“拒了,你舅母这回还算听话,没把消息捅到你珍表姐那里去。”
魏娆心想,西亭侯府那样的条件,舅母哪里舍得让表姐嫁过去。
她当表妹的都难以接受,韩辽比表姐年长了十五六岁,货真价实的老男人,表姐值得更好的!
知情的几人都守口如瓶,周慧珍并没有途径获悉消息,而且,她心里还惦记着之前邂逅的那位神仙公子,夜里做梦都会梦到神仙公子,日思夜想地暂且都忘了没有名门公子来家里提亲的烦恼。
直到魏娆告辞这日,周慧珍都被蒙在鼓里。
“外祖母,您真的不许我过来了吗?”临别在即,魏娆拉着寿安君的手小声哀求。
寿安君摸摸她的头,用只有魏娆能听到的声音道:“外祖母等着伯府派人来报喜。”
意思就是,魏娆一日不定亲,一日甭想再来闲庄撒野。
魏娆咬唇,松开外祖母,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王氏、周慧珍不明所以,周慧珠、霍琳心中有数,低头偷笑。
回京路上,魏娆坐在车中,闷闷不乐。
霍玦骑马跟在旁边,听里面一直没有声音,霍玦咳了咳,主动道:“表妹,各地大厨我已经派人去物色了,这半月也有帮你留意合适的铺子出赁,只是好的地段一铺难求,还得再等等,急不得。”
魏娆忙着跟外祖母斗法,差点都忘了要开酒楼的事。
她挑开半边帘子,恢复笑容看向马背上沉稳俊朗的表哥:“我懂,表哥慢慢帮我相看,不急的。对了,表哥的分店开得如何了?有没有被地头蛇为难?”
在京城做生意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需要与各方势力周旋。
霍玦笑道:“目前一切顺利,表妹无须挂念。”
霍家有自己的人脉,且元嘉帝敬重外祖母,在元嘉帝冷落外祖母之前,那些竞争势力忌惮元嘉帝,都不敢出太损的招数,普通损的,霍家不惧。
“方才表妹上车时脸色似乎不对,可是庄子上出了何事?”霍玦看着车窗里露出来的半张美人脸,攥了攥缰绳,以兄长的口吻关心道。
魏娆轻叹,也不怕表哥笑话:“外祖母给我下死命令了,一日找不到好亲事,一日不许我去见她。”
霍玦闻言,心里突然就像缺了一块儿,从未有过的失落与苦涩自那缺口一层一层地往上蔓延开来。
他故作轻松,微笑着调侃道:“以表妹的家世德容,说门好亲还不容易?”
魏娆愁道:“外祖母有条件的,非权贵之家,她都看不上。”
霍玦是聪明人,稍加思索就明白外祖母的深意了,表妹如此容貌,寻常人家可能护不住。
除了这点,霍玦想的更远。
周家没有男丁,外祖母只有女爵的虚名,母亲与小姨虽然二婚都令人眼红了,可霍家只是商户,空有银子没有权势,小姨那边,母子俩都被丢到西山行宫两年了,元嘉帝的态度不明,如果不能恢复盛宠,便等于没了指望。
他们堂兄妹这一代里,慧珍、慧珠注定嫁不进高门,他与妹妹霍琳受限于商户身份,前途有限,一大帮子亲戚,最有机会出头的,只有魏娆这个伯府姑娘。
为着表妹自己好,她要高嫁。
为了庇护他们这些亲戚,甚至给小姨母子俩撑腰,表妹也必须高嫁。
与表妹身上的重担相比,他心底藏着的儿女情长算什么?
“表妹可明白外祖母的苦心?”霍玦试探着问。
魏娆明白。
太后娘娘就是个老疯婆,越临死越要折腾,外祖母与母亲分别得到了元嘉帝的敬爱与宠爱,太后娘娘便把自家人看成了眼中钉。母亲弟弟离得远,行宫也不是什么刺客能随随便便混进去的,外祖母住在庄子上,最近很少出门了,刺客若直接闯进庄子,目的太明显,容易让元嘉帝怀疑到太后娘娘身上。
所以,谋害她成了最容易成功也最能让太后娘娘解气的办法。
如果她嫁进高门,高门会成为她的保护伞。
如果她嫁进高门,表哥表妹们也会沾光。
“明白,我是怕让她老人家失望。”魏娆笑了笑,不想让表哥看出她的烦恼。
霍玦安慰她道:“表妹还小,慢慢来,不必着急。”
魏娆点头,听前方有马车朝这边赶过来,她朝表哥递个眼色,放下帘子坐好了。
霍玦一路将魏娆送回了承安伯府,还在魏娆的坚持下去给魏老太太请安。
魏老太太住在正春堂。
表兄妹俩往这边走的时候,魏娆的大伯母郭氏、三姐姐魏婵也在。
小丫鬟先一步过来通传。
郭氏皮笑肉不笑地道:“娆娆这丫头,终于舍得回来了,我还以为她在寿安君的庄子上住得乐不思蜀了。”
魏婵则很是嫌弃地站了起来,朝魏老太太道:“祖母,霍公子是外男,我先去侧室避一避。”
霍玦对魏婵来说是外男不假,但也有亲戚关系,魏婵真想见,不回避也行,无非是瞧不起霍玦商户出身罢了。
“去吧。”魏老太太淡笑着道,毕竟是自家孙女,她总不能强压着孙女见不想见的人。
很快,魏娆、霍玦并肩跨进了厅堂。
“晚辈霍玦,冒昧登门拜见,还请老太太、伯夫人见谅。”霍玦不卑不亢从容有度地给魏老太太婆媳见了礼,礼物自然都是提前备好的,防着可能要进府请安,若空手而来,失了礼数。
魏老太太笑眯眯的,仔细端详霍玦一番,由衷地赞许道:“不愧是表兄妹,娆娆长得漂亮,玦哥儿仪表堂堂,瞧着竟是比娆娆大哥还要俊秀出彩。”
魏娆的大哥,说的是承安伯府的世子爷魏子瞻。
魏老太太的夸赞是实话,霍玦谦逊表示不敢当,魏娆的伯母郭氏轻轻抿了抿唇,私心里认为霍玦给她的儿子当小厮都不配。
侧室的门帘后面,偷窥的魏婵瞧见霍玦的容貌,心中的轻蔑竟悄然间飞得无影无踪了,一会儿看霍玦俊美的五官,一会儿盯着霍玦腰间的美玉玉佩打量。据说他们霍家是晋地首富,霍玦如此丰姿,又有千金的家业,哥哥除了身世,似乎确实不如霍玦。
可惜,商户就是商户,如果霍玦是个官身,有财有貌,倒也可嫁。
遗憾之下,魏婵放下了帘子。
霍玦并未多坐,喝了一盏茶,陪魏老太太聊了聊,这就告辞了。
魏娆将表哥送到门外,折回来时,郭氏还在,魏婵也出来了。
魏娆只好硬着头皮坐到了祖母身边。
郭氏等的就是她回来,有些话憋在肚子里十来日了,此刻终于可以痛快地说上一说。
“娆娆,我听说前阵子你与周家两位表妹常去山中游玩,邂逅了不少世家子弟?”
周慧珍、王氏在云雾山丢人现眼,目睹者众多,消息早在京城官夫人之间传开了,只是有人故意带上了寿安君的其他孙女外孙女,譬如周慧珠,譬如魏娆。
郭氏言语上嘲笑魏娆,眼神偷偷瞥向魏老太太。
魏老太太端茶慢品。
魏娆想了想,笑着道:“我们的确去山中赏雪狩猎了,世家子弟没瞧见,野猪倒是撞见两头。”
“噗”的一声,端庄持礼如魏老太太,都笑得喷了一口茶。
公子与野猪,差得也太远了!
魏娆体贴地走到魏老太太的座椅后,一边帮魏老太太拍肩膀,一边吩咐碧桃:“去把那张野猪皮拿过来,给老太太、夫人瞧瞧。”
碧桃炫耀般拿了新制好的野猪皮、红狐皮过来:“老太太,咱们姑娘不但猎了一只野猪,还打到一只狐狸呢,可惜打了一次寿安君就不许姑娘进山了,怕她在山里遇到猛兽受伤,一直把姑娘拘在庄子上,哪都不许去。”
顺便也澄清了郭氏口中的谣言。
魏老太太笑着拍拍小孙女的手,她就知道,娆娆不会做那么糊涂的事。
第14章
“坐这一路马车也够累的,娆娆先去休息吧。”
欣赏完小孙女狩猎的战果,魏老太太笑着放话道。
魏娆就住在正春堂的后院,随时都方便见祖母,不差眼下这点功夫,笑着告退了。
郭氏、魏婵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魏娆牙尖嘴利,这两年她们想让魏娆难堪,竟没一次能讨到便宜。
魏老太太放下茶碗,叫大丫鬟翡翠去厅堂外面守着,不许小丫鬟们偷听。
郭氏、魏婵齐齐看向老太太。
魏老太太脸上的笑容不知何时消失了,瞥眼魏婵,她冷声质问郭氏:“刚刚的闲话,你何时听说的,又是从何人口中听说?”
郭氏捏了捏帕子,赔笑道:“前几日与李夫人约好同去上香,她跟我说的,也不单单是李夫人,我带蝉姐儿去珍翠楼挑首饰,里面遇到几位夫人都在议论此事,瞧见我才住了口,只有那平时交好的,私底下嘱咐我当伯母的要约束约束娆娆,免得她在外面闯祸,连累咱们魏家的清誉。”
魏老太太目光犀利地盯着儿媳妇:“是吗,那她们散播谣言污蔑娆娆的时候,你当伯母的可有替娆娆正名?”
郭氏明白婆母的意思了,她低下头,小声反驳道:“我又没亲眼瞧见娆娆没去,怎么给她证明?娆娆那孩子您也是知道的,三天两头往闲庄跑……”
“狡辩!你没看见娆娆没去,就信了外人的说三道四,那娆娆还是你亲侄女,你又没瞧见她去了,为何不信娆娆?”魏老太太严厉地打断了郭氏。
郭氏脸都被老太太呵斥白了。
她心虚。
其实郭氏听了几波议论,主要议论的还是周慧珍,她娘家亲嫂子都说了没瞧见魏娆与其他女孩子,可,郭氏不高兴婆母偏心魏娆胜过她的女儿,故意在婆母面前搬弄是非,哪想到,婆母求证都不去外面求证,仍然是魏娆说什么老太太就信什么。
做儿媳的,郭氏不敢继续犟嘴,但她心里却在埋怨魏老太太偏心,太偏心!
“祖母,我娘也是为了四妹妹好,周家名声糟糕,全京城都公认的,四妹妹真懂事,就不该频繁往那边去。”魏婵忍不住插言道。
魏老太太冷笑,看向魏婵道:“你娘真为了娆娆好,就该义正言辞地斥责那些说娆娆坏话的人。蝉姐儿,你姓魏,你四妹妹也姓魏,你们俩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儿的亲姐妹,如果你们放任旁人议论娆娆,等娆娆的名声臭了,你也别想独善其身。”
魏婵咬唇,低下头道:“祖母光会教训我,您怎么不管管四妹妹?她若不出门,就没有那么多事。”
魏老太太气笑了:“是啊,娆娆不出门就不会被人泼冷水,你们娘俩不出门也不会变成跟风散播谣言的愚人,行,我谁都不偏心,今儿个开始,你们都给我禁足一个月,哪都别去了,都给我闭门思过!”
郭氏大惊,抬头道:“母亲不可,四月十五是王妃生辰,我都答应了要带蝉姐儿过去的。”
元嘉帝的长子端王,娶的是郭氏长女魏姝。
提到端王妃,魏老太太看郭氏的眼神更加沉痛:“当年娆娆他爹一心替皇上纠察贪官,被奸人谋害,英年早逝。皇上感念娆娆他爹的刚正忠心,特赐婚姝姐儿与端王。姝姐儿能做王妃,你能与皇上攀亲,靠的全是娆娆他爹,如今你处处想踩娆娆一脚,你可对得起你的小叔?”
说到最后,魏老太太眼中已经泛起了泪花。
教出这样的儿媳妇、孙女,她算什么持家有方?她的贤名是次子用死换来的,是元嘉帝为了安抚忠臣清官的家眷在朝会上特意嘉奖赞许捧出来的!次子那样好,她偏心娆娆一点又怎么了?她的娆娆那般命苦,爹死娘跑了,还因为娘碍了太后的眼被太后谋害,小小年纪差点死在她的跟前,她凭什么就不能偏心了?
“退下吧。”
魏老太太低下头,摆了摆手。
郭氏、魏婵看出老太太的难受了,想服个软说几句好话弥补,却被忠心护住的翡翠毫不客气地请了出去。
魏老太太思念亡子,没有胃口,晌午饭都没怎么吃。
魏娆看出不对,偷偷跟翡翠打听,才知道祖母是被郭氏母女气到了。
魏娆心疼。
闲庄的舅母大表姐也时常犯傻,可外祖母寿安君心宽啊,管不了索性不管了,眼不见心不烦,祖母的脾气不一样,越爱惜名声越要计较,片刻都省不了心。
叫翡翠、碧桃在外面守着,魏娆自己进去哄祖母。
魏老太太精神不济地在床上躺着,听脚步声就知道来人是谁。
“翡翠又跟你说了?”魏老太太无奈地道。
魏娆笑着坐在床边,拉起老太太的手轻轻揉了揉:“祖母吃那么点饭,为的不就是让我心疼吗,我都来疼您了,您何必又假装嫌弃翡翠?”
娇娇滴滴的声音,像雨点滴滴答答地砸在玉盘上,又好听,又带着一股清甜,降压祛燥。
魏老太太摇摇头,坐起来,靠着床头跟小孙女说话:“我没事,都习惯了。”
魏娆看着祖母鬓发间的白丝,眼圈一红:“祖母,我想嫁人了,您说,我从今日起安分守己,学习做一个端庄温雅的闺秀,除了陪您出门外再也不四处乱跑,以我这样的条件,还能嫁进高门吗?”
魏老太太惊喜道:“你真想通了?”
她早就给小孙女讲过道理,要想嫁得好,必须做一个人人夸赞的大家闺秀,孙女虽然有周家那边的拖累,可孙女也有其他闺秀没有的优势,被元嘉帝赞许清官忠臣的爹、有爵位在身的伯父、艳冠京城的美貌,普通的官家小姐,谁能比得上娆娆?
如果不是次子死时娆娆尚且年幼,端王妃的位置都该是娆娆的。
魏娆深谙哄长辈之道,蔫巴巴地道:“我是想通了,就怕现在改正太迟。”
魏老太太马上道:“不迟不迟,你先在家里准备一个月,接下来京城好几家府里有宴请的,到时候祖母带着你一起去,保证给你挑一门好婚。”
魏娆红着脸道:“那祖母千万要保重身体,您硬硬朗朗的,好有精力替我打算。”
魏老太太自然配合。
不过该装的也要装,第二天魏老太太便称腿脚不舒服,卧在床上动弹不了,要求儿媳妇、孙女们早晚都得在她面前侍疾。郭氏要孝敬“生病”的婆母,四月十五端王妃小生辰那日,她也因此有了不能过去的理由。
未能在端王府出风头,郭氏很是郁闷,晚上向丈夫承安伯倒苦水:“母亲就是故意的,她怪我不肯替娆娆说话,用这种办法惩罚我。”
承安伯在泡脚,闻言斜了妻子一眼:“母亲还是心软,罚得不够。”
魏娆这位大伯父,没有魏二爷的才干,但品行端正厚道孝顺,很少会听信耳旁风。
郭氏气得瞪他:“我还不是为了蝉姐儿?两个孙女一般大,都该议亲了,你看看咱们母亲,心思全在娆娆身上,敢情咱们蝉姐儿是捡来的吧?”
承安伯道:“蝉姐儿有你有我,娆娆有谁?你这人,年纪越大越不讲道理。”
郭氏的脸瞬间拉得老长:“你说谁年纪大?秋姨娘年纪小,你去找她啊!”
承安伯眉头锁成了一个川字:“秋儿是你身边的丫鬟,当年也是你叫我收了她的,都快二十年了,你吃什么飞醋?”
郭氏哭:“谁让你说我年纪大?”
承安伯头疼:“好了好了,你年纪小,我是老头子,行了吧?”
为了家中太平,当晚承安伯少不了又抱着郭氏说了一些年轻时候才会说的不正经的话。
明知道是假的,郭氏也爱听,丈夫对她好,再去伺候魏老太太时,郭氏就没那么难受了。
这一个月,魏娆被魏老太太盯着,不是读书练字就是在练习女红。
这些大家闺秀擅长的东西,魏娆的确有些拿不出手,倒也不能怪她,十一岁那年大病一场,她人差点废了,每天就是吃药吃药吃药,哪有力气学那些。后来元嘉帝送了师父过来,魏娆开始对练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等她彻底调理好了身子,骑马打猎成了她的新爱好,落下的诗词女红根本不想再补。
“临时抱佛脚,能有用吗?”魏娆小声嘀咕。
魏老太太:“多学一点总没错,尤其是书写、女红这两样,以后嫁了人,都要经常用的。”
魏娆撇撇嘴,一手提着袖子,继续练字。
“姑娘这字,我瞧着挺好看的。”碧桃一边磨墨,一边拍自家姑娘的马屁,“就像那云雾山,清奇不失秀丽,有山的挺拔,也有水的温柔。”
魏老太太:“没看出来啊,你比你们家姑娘还懂品鉴。”
碧桃脸一红,专心干活儿不吭声了。
“老太太,宫里派公公来了。”小丫鬟蹬蹬蹬地跑了过来,天气热了,跑得脸蛋红扑扑的。
魏老太太忙带着魏娆、郭氏、魏婵去前院接旨。
承安伯在户部做事,世子爷魏子瞻在国子监读书,都不在家。
来人是太后娘娘身边的小太监,端午将至,太后娘娘口谕,邀请魏老太太去宫中观看龙舟赛,可携亲友二人同行。
端午赛龙舟,是每年的盛会之一。
民间有商户、勋贵家资助的龙舟队伍参赛,宫中的龙舟赛,参赛的全是禁军中选拔而出的精兵良将,看似只是一场比赛,其实也是帝王检阅禁军各军兵力的机会,赛事的精彩程度远超民间,通常只会邀请皇亲国戚、五品以上重臣及其家眷进宫。
承安伯只是六品京官,魏家能够获得进宫的资格,是元嘉帝给魏老太太的体面。
虽是由太后邀请,其实是元嘉帝的意思。
传话的公公走了,郭氏、魏婵喜上眉梢,齐齐看向魏老太太。
魏老太太将魏婵、魏娆叫到身边,笑着问:“你们俩可愿随我进宫?”
魏娆不想见太后,但今年的端午盛会,是她露脸的好机会,要想嫁入高门,就得付诸努力。
“愿意,我还没见过宫里的龙舟赛呢。”魏娆道
三年前魏家也接受过一次邀请,当时她还体弱,留在了家里。
魏婵听了,尴尬地看向母亲郭氏。
郭氏艰难地保持着笑容,怪她大意了,上次婆母带她进宫,是因为魏娆病了,如今魏娆好了,婆母怎么会委屈她的心肝肉?
“还不快谢谢老太太?咱们全家都是沾了老太太的光呢。”郭氏强装高兴地道。
魏婵笑着道谢,然后趁魏老太太不注意,飞快瞪了魏娆一眼。
让魏婵说,魏娆根本就是多余的,如果没有魏娆,自家不会被人说闲话,母亲也不用给魏娆让位置。
整个二房,就二叔一个好人,可惜好人不长命,白白便宜了小周氏、魏娆这俩祸害。
第15章
宫中的龙舟赛定在五月初五。
魏娆睡得早起得也早,照旧练了两刻钟的剑法,然后去泡了一个香喷喷的花瓣澡。
粉粉嫩嫩的花瓣浮在水面,随着水波的荡漾,连片的花瓣分开了缝隙,露出水下美人白皙纤长的腿,尚未看仔细,花瓣们又挨到了一块儿,遮掩了水下的风光。
魏娆慵懒地趴在木桶的边缘,惬意地闭着眼睛,卷翘的睫毛沾了水珠,湿漉漉地粘在一起。雪白娇嫩的胳膊并不是时下女子流行的瘦弱无骨,是微微丰润的,却又不会显得臃肿,穿上衣裳丝毫瞧不出胖,上手一捏,肌肤丰盈有弹性。
一片红艳的花瓣顺着水波飘到了魏娆的身边,又被荡到了她的背上,如一片红梅落到了白雪中间。
碧桃轻轻地拨开了那片花瓣。
“姑娘,该洗前面了。”
水汽熏得碧桃脸颊通红,旁边的柳芽也是一样的情况。
魏娆都快睡着了,闻言发出一声不满的嘟哝,眯着眼睛转了过来。
那是何等艳灼的春光啊,饶是看过多次了,碧桃仍是觉得面红耳赤、心跳加快、手脚发软。
两个丫鬟分别擦拭一侧,知道姑娘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娇弱怕痛,碧桃、柳芽都将动作放得极轻,唯恐弄疼了姑娘。然而为了保持洁净,该搓还是要稍微搓一搓的,碧桃这一发力,魏娆哎了一声,瞬间就躲到了水下,只露出脖子以上。
魏娆没说话,凤眸控诉地看向碧桃。
碧桃额头都冒汗了,将帕子递给主子道:“那里姑娘自己来吧,每次我都把握不好分寸,姑娘难受,我也紧张。”
魏娆接过帕子,躲在水里小心翼翼地自己搓了搓,尽管亲自动手,她还是吸了几次气。
“什么时候才会不痛啊。”魏娆小声抱怨道,长不长的无所谓,都影响她练剑了。
“就这一两年吧,后面就少有了。”柳芽笑着道。
魏娆嘟嘟嘴,还要等那么久吗?
沐浴完毕,魏娆披着巾子跨出木桶,两个丫鬟熟练地帮她擦拭了一通。
魏娆的头发浓密,发丝又软又细,清晨有些风,她绞完头发后在院子里的躺椅上躺了会儿,头发便全部干了,双颊因为沐浴薰出来的潮红也消了。这时再好好打扮一番,换上提前准备好的衫裙。
衫是海棠粉色,更接近白色的那种微粉,领边袖口颜色加深。
裙是青白色的罗裙,裙摆绣着精美的出水芙蓉。
这一身衫裙绣样简单,远观并不起眼,但其用料上乘,魏娆不动时,长裙柔顺地垂落,魏娆走起来时,长裙飘渺轻盈,衬得魏娆仿佛水雾中走出来的荷花仙子,娇美灵动,刻意收敛了她五官中的艳色。
她手里拿着一把绣有湖光山色的团扇,轻移莲步走到魏老太太身边,什么都没说呢,便看得魏老太太笑弯了眼睛:“好看,娆娆就是会打扮。”
今日她们是去观看赛龙舟的,不是去比美的,小孙女这副打扮恰到好处,既不张扬,又能凭借天生的美貌压过其他闺秀。
得了祖母的认可,魏娆笑着坐到了一旁。
片刻之后,郭氏陪魏婵一块儿过来了,魏娆偏头去看,发现魏婵穿了一条白底绣彩蝶绕花的裙子,雅中有艳,也算合宜。魏婵容貌酷似郭氏,鹅蛋脸水杏眼,戴了一支今年新买的珠钗,论美貌在魏家四个姑娘里只输了魏娆,所以她总会对魏娆冒出既生瑜何生亮的嫉恨。
魏老太太看看魏婵,点头道:“婵姐儿这模样也好看。”
魏婵神色一喜,瞥眼魏娆发间不值钱的海棠绢花,自信今日能抢到更多的注意。
吃过早饭,魏老太太带着两个孙女坐车出发了,抵达皇城前,前面已经排了一条车队。
魏老太太老神在在地坐在车厢主座,魏娆盘算着自己的心事,魏婵有点紧张,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然而皇城门前,便是皇亲国戚也不敢喧哗,只有马车行进发出的车辙滚动声,以及哒哒哒不绝于耳的马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