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尚书笑呵呵地说“承蒙先皇不弃, 临终前下旨让老臣起复。殿下记性真好,若是殿下不提,那时候的事老臣险些都忘了。”
那时候容将军的小女儿刚回京,哪都敢去、哪都敢闯,性子野得不得了,那时候他们在旁边看着都觉颇为喜爱,觉得有这么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女孩儿在,感觉整个盛京都热闹了不少。
只是不太赞同让她当太子妃。
正巧容将军夫妻也不同意,先皇的想法也就作罢了。
没想到后来兜兜转转,竟又闹出那么多事来。
容双觉得李老尚书什么都知道。她试探着问“选秀之事都准备好了吧?日子一天天近了,可别出什么岔子。”
李老尚书不疑有他,点头说“都准备好了。唉,本想趁这机会给殿下挑个好儿郎,可惜陛下都给挡下了。”他慈爱地看着容双,好言安抚,“殿下勿忧,也就三月的事,等皇后人选定下,老臣自会按照先皇的旨意将那道遗旨焚毁。”
李老尚书不是老古板,他觉得婚姻之事合则来不合则离,既不喜欢,就不必非绑在一起当怨偶。
容双一顿,面上没表露什么,心中却已翻江倒海。
遗旨?
先皇留下什么遗旨?
到底是什么样的遗旨,才要在皇后人选定下后焚毁?
容双有心想追问,却发现自己无从问起。
说话间她们已行至桑田前。
看着慈眉善目望着自己的李老尚书,容双想到沿街那些百姓,她一度以为自己孑然一身、独活于世,其实世上还有许多人喜爱她、关心她。他们虽不是她的至亲,却也让她莫名有些高兴也有些酸涩。
只要好好活着,总是能遇到许多让人开心的事的吧。
容双在李老尚书的注视下带着小宫女们剪下一片片桑叶,到日上中天才带着桑叶去蚕室。
蚕室里满满的都是嗷嗷待哺的蚕宝宝。
小宫女自幼被送进宫,又被培养着识文断字,哪有机会了解农桑之事,乍一看那么多蚕养在一起还有些害怕。
容双安抚了她们一会,才领她们踏入蚕室投喂桑叶。两个小宫女听着蚕宝宝咔呲咔呲地吃起了桑叶,渐渐就不怕了,担心容双累着事事都只让容双起个头,剩下的全由她们来干。
容双带着两个小宫女忙完亲蚕礼,直接回先农坛供人歇脚的院落里休息。
两个小宫女一刻都不闲着,一左一右地凑到容双身旁,边给容双送茶送点心边叽叽喳喳“殿下,我想到它们能吐出丝绸来,一点都不害怕它们了!”“对啊对啊,看久了还觉得有些可爱呢!”
容双就喜欢她们这股活泼劲。
她拿起块糕点喂给其中一个小宫女。
另一个小宫女顿时急了,眼巴巴地看着容双。
容双一笑,又给她也喂了一块。
姬晟从外面进来时,看到的就是容双含笑给小宫女喂糕点的一幕。
两个小宫女看到姬晟,惊得忙跪下问安。
姬晟黑着脸说“出去!”
容双敛起笑,一脸莫名地看向姬晟。
这两个小宫女不是他的人吗?他乱发什么脾气?
姬晟气得不轻,人是他安排到容双身边的,对他忠心耿耿,伺候起容双来也尽心。可就是太尽心了,和容双亲近得叫他气闷。他怒道“你是主她们是仆,哪有奴仆要主人喂东西的道理?朕看她们是被你纵容多了,一个两个都忘了规矩。”
容双拉他坐下。
姬晟瞪他。
容双把一块糕点喂进他嘴里。
糕点甜而不腻,入口即化。
姬晟一下子住了嘴。
他把糕点吃完了,伸手把人抱进自己怀里。
容双一怔。
姬晟搂紧容双说道“你不能太纵容底下的人,否则她们将来伺候你不尽心,甚至还奴大欺主。”她太容易心软了,他不放心,他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北疆去。那时候他分明没多少真心,只想哄着她把大权交出来,她却都信了。他不想把她让给别人,更不放心她自己一个人。姬晟声音哑了,“北疆太远了,你去近一些的地方好不好?朕保证,绝不会去搅扰你。”
他只想她不要离得太远,远到她有什么事他都鞭长莫及。
远到有人欺负了她,他却什么都不知道。
第42章 不小了
容双没想到姬晟会说出这样的话。
其实容双早前也考虑过这一点, 北疆到底有容、沈两家的根基在, 她回北疆姬晟会不放心很正常。
只是姬晟这话听起来倒像是怕她会受什么委屈似的, 容双觉得姬晟莫不是和她当露水夫妻当傻了,当真有了点真情实意。
对于姬晟的要求,容双觉得无所谓。她虽想回北疆, 但真的回不去,她也不会特别难过,天下那么大,她觉得去哪里都成, 去哪里都比盛京自在。
容双抬手环抱姬晟, 哄小孩一样抚过他宽阔的背脊“你是天子, 我去哪里自然是你说了算。”她笑了起来,“若是可以的话, 你就把我的封邑安排在山清水秀的好地方, 我闲来无事找些人游山玩水也是好的。”
姬晟听出了容双话里的不在乎。
他忽地想起谢侍郎说过,她曾在信中说想要游遍各地。
姬晟答应下来“好。”
两个人说定了,气氛倒是前所未有地平和,吃过午膳便一起回宫。
折腾了半天, 容双有些累了, 虽还记挂着李老尚书说的那道遗旨, 却还是躺着歇下了。
姬晟在勤政殿批完折子,让人去请李老尚书过来。
礼部离勤政殿不远, 李老尚书很快到了。
姬晟便把给容双挑封邑之事与李老尚书说了,既然是要给容双挑地方, 不能不经过礼部。
李老尚书一直上书说容双住在宫中于礼不合,听姬晟终于要让容双挪出宫去,甚至还要把容双挪出盛京,觉得十分欣慰。
当初先皇把他请回来当见证,要他留着一份遗旨到新皇大婚之日,若是姬晟立后了,那份旨意当即作废。
李老尚书对这份旨意是有些微词的。
起复之后李老尚书冷眼旁观,容双垂帘听政时虽行事肆意,决断却从无疏漏谬误,也能听得进众人的意见;去年年初容双回北疆,还给了蛮族致命重创。
这样一个女孩儿,从来没有辜负过容家世代忠义之名,先皇能铤而走险将江山与新皇托付给她着实是赌对了。都已经做这么多了,先皇竟还想要人家等姬晟立后之后再行嫁娶,只要新皇提出立她为后就拿出赐婚遗诏,让容双去了姬姓嫁入皇家!
容双是先皇亲自收下的养女,姬晟若是自己想让容双不再姓姬,那是大逆不道的事。
能改变这个身份的,只有先皇亲自写下的这份遗诏。
这份遗诏李老尚书是不准备拿出来的。
新皇这不都要选妃立后了吗?
容双也从来没有过成为皇后的想法。
要不然当年她早直接成了太子妃,而非先皇养女了。
李老尚书说道“此时确实应当好好商议。”姬家到姬晟这一代只他一个独子,前面那些宗室也被杀得差不多了,朝廷好些年没有给皇室安排过封邑,这事必须认真对待。要知道现在皇室人丁单薄,以后可不一定,还是得拿出个靠谱的章程来才行。
姬晟听李老尚书答应得爽快,又补了句“要挑个离京城近些的、风景秀丽些的地方。”他顿了顿,接着说,“最好富饶一些,人丁多些,民风淳朴些,地方上的官员也得知进退,不要有那些一心钻营的小人。”
李老尚书一一应了,又问公主府要不要建,要建的话建多大,要不要找户部和工部一并讨论清楚。
姬晟便让人把户部尚书和工部尚书唤来,把长公主封邑之事敲定了。只是哪怕选的地方离盛京再近,营建公主府还是需要些时日,工部那边估算了一下,至少得三个月才能完工,还不是特别精巧的那种,特别精巧的亭台楼阁至少得一年半载。
李老尚书道“倒是正好在陛下大婚之后让长公主前往封邑。”
姬晟琢磨了一下,一年半载容双肯定是不可能愿意留的,三个月倒是有可能。他说道“就先以三个月为期尽快修缮完毕,要是有什么意外再顺延一二。”
余下的事都交由工部、礼部、户部去商议。
封邑之事敲定下来,姬晟看了看天色,起身回去了。
宫中无妃嫔,宫中便显得有些空旷。
姬晟由宫人簇拥着穿过长长的回廊,天忽然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他停下脚步,看着长廊外带雨的夕阳。
天地茫茫,宫阙深深。
他自小就长在宫中,幼时是在母后膝下,被立为太子后便迁居东宫。母亲生下他后身体每况愈下,哪怕很想亲自照顾他也心有余而力不足,再加上太傅一直告诉他“君子当如何如何”,要讲究男女大防,不能作小儿姿态,事事都需为天下表率。
他身边的人也被这样教导,从来不留有过丝毫行差踏错之人。
对姬晟而言,这样的生活是正常的。
直至有一天,容家的小女儿闯进东宫。
她叽叽喳喳地告诉他宫外有多好玩,北疆有多宽阔,得知他已读了许多书便兴致勃勃地拉他,一点都不知道害臊和羞怯怎么写。
他生气了。
她怎么可以又玩得好又学得好,明明他是大盛的太子、有最好的老师,她哪一点比得上他!
他把她赶走了。
自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出现在他眼前。
她再回来时,闹得满城风风雨雨,还成了他的“皇姐”。
后来他们之间有了太多纠葛,他一直都没机会和她说一句“那时候我不是真的想赶你走。”
姬晟握紧拳。
他发现从一开始,能牵动他情绪、能让他又爱又恨的人都只有一个。
他们本该是世上最亲近的人。
“皇弟?”容双的声音蓦然传入姬晟耳中。
姬晟转头看去,发现容双出现在走廊另一端,大约是这雨下得太突然,她身上竟被淋湿了,发丝上也沾了些雨。
姬晟不满地看了容双身边那些宫人一眼,上前抓住容双的手,边拉着她往回走边质问“怎么淋了雨?”
容双说道“去校场骑了会马,没想到突然下雨。这点小雨怕什么,我小时候遇上大雨天还会跑出去玩。”
“你不小了。”姬晟绷着脸说。
“嗯。”容双乖乖由他牵着走。
姬晟收紧五指。
他不想放开她。
只是,他们都不小了,早过了可以任性的年纪。
第43章 她很仰慕你
姬晟牵着容双去换了身衣裳, 亲自替她细细地擦干头发。他本想亲亲容双, 最后却只是把容双拥入怀中, 让容双亲密地坐到自己腿上,与她说起封邑的安排。
姬家就这么一个公主,劳动三位尚书商议也不稀奇。
离京的日子顺延到姬晟选秀结束之后, 倒也晚不到哪里去。
容双没有提出异议。
姬晟这人虽说别扭了点,行事却颇为宽宏,便也不担心他让人给自己挑的地方不合心意。
容双任由姬晟牢牢抱着自己,等姬晟说完了, 抬手环住姬晟的脖子亲了上去。
两个人顿时晚膳也不用了, 只在寝宫中肆意厮缠, 直至夜深,才穿上亵衣对坐到临窗的坐榻上, 叫人送了些酒菜来填饱肚子。
明月高悬, 悄悄越过窗棂落入屋内。
容双看着坐在灯光与月色交织之处的姬晟,只见姬晟身上镀着层薄薄的月华,衬得他眉眼秀丽,美不可言。
容双越发觉得自己当真禽兽, 居然对这样纯良天真的便宜弟弟伸出魔爪。
有酒有菜有美人, 容双觉得和平时一样食不言寝不语好像不大好, 便和姬晟说起过去的事来“以前我祖父还在时对我可严厉了,动不动罚我跪祠堂, 还不给我吃饭。”
她边说边给自己倒了杯果酒,京城女子不好喝酒, 更不好喝烈酒,只能喝点果酒解解馋。
好在容双也不是特别喜欢酒,倒没太在意果酒的寡淡,只笑眯眯地说“记得有一次我惹恼了祖父,又被关到祠堂去,一直饿到这么晚,”她看了眼窗外的月亮,“月亮也是差不多这么大、这么高,云初哥哥才敢偷偷给我送吃的。不过我们俩还先供给了祖宗才开吃的,可守规矩了。”
姬晟不爱听北疆的事。
他没去过北疆,也从来不曾参与过容双的过去。
“我没有不让他和你一起走。”姬晟是有私心,他不想陆云初既占据她的过去也占据她的未来,但他并没有逼迫陆云初,是陆云初自己做出的选择。姬晟抿了抿唇,给自己辩解,“他总是要成亲的,他也应该尽陆家独子的责任。”
“我知道。”容双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
每个人都有更重要的东西。
容双不说话了,专心解决起了眼前的晚膳兼宵夜。
有时候总觉得记忆里一起躲着吃的东西是最好吃的,其实可能只是当时太饿了或者当时无忧也无虑,什么都觉得好极了。
其实眼前就很好。
酒好,菜好,人也好。
以后会越来越好。
她也总会找到可以相守一生、觉得她最最重要的人。
容双愉快地吃饱喝足,被人伺候着洗漱完毕,又被姬晟抱了起来。
姬晟什么都没做,只是把容双抱回床上,搂着她亲密地抵足而眠。
容双本不习惯被人抱着睡,只是姬晟最近总爱这样把她搂怀里,渐渐地她也就习惯了。左右到夏天时天气转热时,她已离开了京城,不至于夜里被热醒。
现在这种天气抱着还挺暖和的。
两个人相安无事地黏缠两日,容双就知道了云初与女方已看对眼的事。
容双回了趟公主府,把一部分忠心的老仆调拨到忠勇侯府那边,免得云初用的人全是临时在外面买来的,用着不顺手。她本来还想开库房,把库房里的珍奇都往侯府搬,云初却只收下她给的几个老仆,别的全都没要,说是陛下已有赏赐。
容双想到以后侯府会有女主人当家,自己不好又塞人又塞钱物,只能作罢。
她推着云初在侯府里转了一圈,心情颇不错。
等绕回前院的凉亭内,容双让伺候的人都退到外头,挨着云初坐下说话“回头我去封邑那边收拾停妥了,再下帖子邀你和嫂子让你们过去玩。”
只有云初的话什么都可以很随意,但她马上要有嫂子了,该有的礼节自然要有。
对于这些事,容双还是很不习惯的,不过她马上也是要独自出去当一户之主的人了,不会就得慢慢学。
提到未来嫂子,容双还有点担心“嫂子会不会不喜欢我啊?”
云初顿了顿,温煦地说道“不会,她很仰慕你。”哪怕他身上有世袭爵位,也不是人人都愿意嫁给一个腿不能行的残废的,这女孩儿是武将之女,自幼也习武练箭,和许多闺阁少女一样最是敬慕容双。
灯会那天他们逛了一个时辰,大半时间话题都在绕着容双打转。
虽然对对方可能不太公平,但他很愿意未来妻子喜欢容双,至于喜不喜欢他,反倒是无所谓。
容双听云初说未来嫂子仰慕自己,很有些不敢置信“真的吗?”
云初的目光更加柔软,含笑说“是不是真的,你去主持亲蚕礼那日不是该知道了吗?”
他很高兴她被很多人喜欢着。
也许没有这些喜欢她的人、也许没有那些愿意随着她出生入死的将士,她可能就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他希望就像她说的那样,他的选择不是让她失去唯一的亲人,而是多了未来嫂子和未来的侄儿侄女。
既要成家,云初也不打算光靠赏赐过活,这段时间他已经在置办田庄和铺子,准备物色信得过的人来经营这些产业。
家业一点点攒,总能攒起来的。
云初把这些事挑拣着告诉容双,目的自然是让容双放心,他已不再和前几年那样万念俱灰。
容双听着很高兴。
云初见她眉目舒展,忍不住问“你与陛下之间的事真的了断了吗?”
容双一顿,想了想,终归不愿意瞒着云初“还没有。”她看了眼远远伺候在一旁的两个小宫女,用只有彼此能听见的声音告诉云初,“前些年的事我还没全部想起来,那日在先农坛我与李老尚书说了会话,他和我提到了先皇留下过一道遗诏。”
这几天容双琢磨了许久,觉得自己以前应该挺看重这道遗旨,要不然李老尚书也不会因为她的一句试探而提起它。
只是她不知道遗旨上写的到底是什么,也不敢贸然去让李老尚书拿出来看看。
姬晟已经答应要在选秀之日和她结束这段不明不白的露水情缘,李老尚书手上这份遗旨也不知会不会带来什么变数。
她把自己的疑虑告诉云初。
云初也觉得这遗诏有些古怪,为什么非要等姬晟立后之后再处理掉?
两个人说话间不自觉地越挨越近,云初正好细问当日李老尚书是怎么说的,就听姬晟的声音从亭外传来“……皇姐。”
容双抬头看去,只见姬晟站在那儿,唇抿成一条直线,一脸“朕很不高兴”的表情。
第44章 又想骗他
容双觉得姬晟有点闲, 现在皇帝竟然这么好当的吗?
姬晟对上容双的眼神, 几乎一下子就明白她的意思。他努力绷起一张脸, 不让自己把情绪都表露在外。
他还真不是闲,只是最近不是没什么事吗?
最近没什么天灾人祸,也没什么边境战事, 朝中也十分安稳,他忙完听人说容双还没回来,不想在宫里坐着等,便微服出来接人。
没想到一找到人, 又看见他们凑得那么近。
他想起那天夜里容双说, 她受罚时陆云初偷偷给她带吃的, 两个人一起先拜了祖宗再大快朵颐。在他还不知道有她这个人的时候,她和陆云初已经那么亲密无间, 还一口一个“云初哥哥”。
他必须承认, 他很嫉妒陆云初。
“时辰不早了,该回宫了。”姬晟没上前,只立在原地对容双说。
姬晟都来了,自然不是聊先皇旨意的好时机, 容双起身和云初道了别。
姬晟耐心等着容双走近, 才伸手牵住她的手。
他一直注视着云初的神色, 见云初面上却没什么变化,才拉着容双去乘车回宫。
云初坐在亭中, 静静地注视着两人相携消失在花木交映的曲径中,才缓缓收回视线。
一直以来, 容双都说要带他回北疆,几年来一直没变过。她说要再等等,等的难道是李老尚书毁掉那份遗诏?
遗诏,立后,离京,这几个词在云初脑海中反复盘旋。
既是如此,最有可能的便是容双与姬晟之间的关系在先皇那里是过了明路的。
早在先皇离世之前,他们已就此做过约定。
电光石火间,云初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新皇以前身体一直不好,甚至昏迷的时候多醒的时候少。
如今新皇却身体康健。
如果新皇的病,不仅需要药,还需要“药引”呢?
如果这个“药引”不是别的,而是容双呢?
云初心脏微微一颤。
她一直豁达又疏朗。
很多事她并不在意,别人觉得重于性命的东西,她根本不放在心上。
所以她答应为姬晟治病,也答应为姬晟稳住朝局。
只是不想以皇后的身份。
先皇已经病重,他不能看到接下来几年儿子和容双的关系会如何演变,只能提出给儿子留一条后路,以免将来姐弟这一重身份成为他们之间的阻碍。
这是他们君臣之间的约定。
只有这样,才会出现一份在立后之后将被焚毁的遗诏。
有个问题,云初不敢去想。
她喜欢过姬晟吗?
如果她没有喜欢过姬晟,她是怀着什么心情和姬晟共赴云雨的?
如果她曾经喜欢过姬晟,她知道姬晟想要杀她时又是什么心情?
那个时候她还只有十几岁,本应在家人的庇护下快快活活地过日子。
那个时候他与她重逢了,却还不如不重逢。
他只觉得她被姬晟迷了心窍,只觉得她爱上了姬家人,从不相信她说要带他回北疆,从不体谅她不能向人透露新皇病情的苦衷,从不去想她一个人如何面对朝野上下的风风雨雨。
云初攥紧了轮椅扶手。
他从来没有这样痛恨过过去的自己。
他答应过姑姑,会好好照顾好她的。
……
相比云初的煎熬,容双的心情却十分轻快。
姬晟是微服出来的,乘的车也低调,两个人一起登车也没多少人注意。
容双见完云初高兴得很,见姬晟脸色臭臭的也没太在意,还冷不丁地凑过去亲了他一口。
姬晟被亲得猝不及防,脸彻底绷不住了,恼火地教训“不许你以后再和他凑那么近,他都要成亲了,你要避嫌。”
容双一口答应“好。”
她答应得这么痛快,姬晟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一想到容双和陆云初那么亲近,他心里就酸溜溜的,面上免不了又带出几分委屈。
明知道自己不该在意,明知道自己没资格管,他还是很在意、还是见不得容双对另一个男人毫无保留地亲近和喜欢。
陆云初有什么好。
姬晟想到前不久听到的事,不由问了出口“上回我让人去给忠勇侯治腿,太医院那边说你也曾召集天下名医,他却统统拒之门外。”姬晟注视着容双,“他那时候为什么不想治他的腿?”
容双没想到姬晟还会想到派太医去给云初治疗双腿。
她不想把自己过去与云初的矛盾告诉姬晟,一如她不想让姬晟知道遗诏之事一样。
他们之间本来就已经够牵扯不清了,再有什么变数,她兴许就真的走不了了。
容双缓缓说道“应该是失望了太多次,不想再失望了。太医也说过不能抱太大希望,只能尽力而为。”
听容双这么说,姬晟了然地点点头。
他也想到过这个可能性。
姬晟自己就重病过,有时候他感觉五脏六腑都在疼,也想过要么直接死了算了。要不是那时候他一直恨极了她,咬牙想着一定要从她手里夺回权柄、让她也尝尝被人逼迫被人欺辱的滋味,他有好几次都要撑不过来。
姬晟说道“你放心,朕一定会让人治好他的腿。”
姬晟关心陆云初的腿疾,并不是因为他不在意陆云初在容双心里的地位。
恰恰就是他太在意了。
只有把陆云初的腿治好,让他好好和他未来妻子过日子,容双才能少记挂他一些、少把目光放到他身上。
容双听姬晟信誓旦旦,隐隐也猜出他心里的小九九。她凑近亲了一下姬晟的脸颊,毫不害臊地夸了姬晟一句“我知道皇弟是有大胸襟的好皇帝。”
她温热的鼻息近在咫尺。
姬晟耳根迅速热了起来。
她又想骗他。
鬼话连篇,他才不会信。
第45章 我教她骑马
侯府空虚, 连仆人都不多, 自然急切需要一位女主人。云初家中没有长辈, 婚事便由礼部操办,直接把婚期定在了二月底,在此之前要把六礼急促地走上一遍。
容双得知此事, 便和姬晟说了一声,想趁着朝臣的休沐日去礼部尚书府上走一趟,看看自己有什么可添减的。
云初的婚事到底算是私事,平时她也不好去礼部找人问, 还是私底下去比较好。
姬晟知道她不是爱闷在宫里的性子, 点头答应下来。
他今日约好要在校场教柳七娘骑马, 莫名地不想让容双知道,容双出宫去倒是正好。
反正是去礼部尚书府上, 又不是去找两个侍郎。
巧的是, 容双出宫时正巧碰上柳七娘入宫。
容双懒洋洋地倚坐在车中,隔着薄纱看柳七娘下车走入宫门。
柳七娘似有所感,抬头看她,蓦然撞进一双好看的眼睛里。哪怕很不喜欢容双, 她也必须承认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会忍不住面红耳赤。
柳七娘冲上前扯起纱帘, 不高兴地质问“你看什么?”
容双说道“陛下在宫中寂寞得很, 有你陪着倒是挺好。”她是真的觉得这总是气冲冲的小女孩挺有趣,说完还伸手捏了把她气鼓鼓的脸颊, 感觉手感很不错,又多捏了两下才放开, 由衷地夸赞,“你多可爱啊,瞧着就让人高兴。”
柳七娘简直要气坏了。
容双却施施然收回手,叫人驾车出宫。
柳七娘瞪着容双的车驾半天,气呼呼地在宫人引领下去校场找姬晟,还是气不过,直接和姬晟告了一状。多亏了她今天是要来学骑马的,脸上没上脂粉,要不可就得重新上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