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晟见柳七娘脸上还有浅浅的指印,顿时知道她没说谎。
姬晟脸色不太好。
柳七娘看到姬晟面色不对,下意识地住了嘴,不再提容双,小心翼翼地说“表哥,我们去骑马吧!”
姬晟说“好。”
柳七娘很快后悔了,姬晟实在不是个好老师,他不仅不会教,还很凶,她出点错就把她骂得狗血淋头。
这一定不是她表哥!
……
相比宫里微妙的气氛,容双则自在多了。
她刚到尚书府就偶遇李老尚书最小的孙子李昭,这小孩上次在灯会上还与她搭讪来着,这回见到她后依然两眼一亮,殷勤地凑上来要给她领路。
得知她是传说中的长公主,李昭眼睛都瞪圆了,模样儿怪可爱。
不能怪李昭吃惊,主要是从他祖父口中得知长公主要招驸马时,他还觉得老震惊乖乖,那么厉害的女人谁敢娶啊?
谁知道那么厉害的长公主居然长得这么好看!
想到驸马人选还没定下,李昭高高兴兴地和容双搭讪“殿下,你听说过‘女大三,抱金砖’吗?”
容双停下看他。
李昭耳根一下子红了,眼睛还是晶亮晶亮。
虽然是个小纨绔,但他也是个纯良纯善的小纨绔来着。
容双觉得他身后要是有根尾巴,怕是已经要朝着她猛甩起来了。这么单纯、心事全写脸上的小孩,容双是祸害不下手的,她说道“没听说过。”
“哦。”李小狗听出容双对自己没兴趣,立刻变得垂头丧气,但还是一路把容双带到他祖父的书房里。
人送到了,他还杵在一旁不愿意走。
李老尚书人老成精,哪看不出孙子的想法。说实话,要不知道那一道圣旨,他也支持孙子争取尚主,可惜他是知道那一纸诏书的,哪能看着幺孙往里栽?
李老尚书打发孙子自己玩去。
李昭依依不舍地走了。
左右还有人伺候着,容双也没问诏书的事,只把来意和李老尚书说了说。
李老尚书做事自有一套章程,听容双要看聘礼单子也不恼,不疾不徐地从书架上取出单子来给容双看。
礼部办事容双还是方向的,粗粗看了一遍,觉得很妥当,只提笔往上面添了几样东西。
李老尚书对此没有异议,陆、容两家的关系亲近得很,莫说容双只添了几样东西,便是多添一整份聘礼都不稀奇。
聊完云初的婚事,容双又问起选秀准备得如何。
李老尚书说道“远一些的秀女都在路上了,等三月初,大概就能陆陆续续遴选入宫。”
容双神色轻松“那倒是快了。”随行之人一直在左右伺候着,容双到底没有冒险和李老尚书讨要那份遗诏,只起身说,“那我回宫去了。”
李老尚书也不曾提遗诏半句,客客气气地送容双到书房门口。
容双领着一行人出了府。
李昭探头探脑地目送容双离开,又跑回李老尚书书房外探头探脑。
李老尚书没好气地喝道“滚进来。”
李昭笑嘻嘻地跑进去,没脸没皮地对李老尚书说“祖父,你看我做不做得驸马?”他虽已十八九岁,却还是少年心性,想要什么便开口要,明显还是不知愁的脾性。
李老尚书板起脸道“你别想了,你觉得自己比得过薛将军,还是比得过谢侍郎?”
李昭一听情敌竟是这俩,顿时觉得自己没指望了,耷头耷脑地溜了。
容双回了宫,心里总牵挂着那份遗诏,不太痛快,转道去校场准备玩玩骑射放松放松。
没想到一进校场,她竟看到柳七娘被姬晟骂得好不可怜,眼泪都出来了。
容双惊了一下。
今天百官休沐,姬晟也算可以跟着歇一天,她还以为姬晟终于开窍约表妹进宫玩耍呢,结果这家伙把人约到校场不说,竟还对人这么凶。
他难道不准备娶皇后了吗?
容双看向他们的目光充满同情,不知是该怜悯姬晟好,还是该怜悯柳七娘好。她上前问“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姬晟一僵。
他转头看向容双,想开口解释什么,又发现没什么好解释的。他为什么要和容双解释?
容双上前给柳七娘递了张帕子。
柳七娘虽不喜欢容双,但更不愿意在容双面前哭,接了帕子背过身去擦眼泪。
姬晟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教她骑马。”
容双回想了一下,不觉得姬晟具备教人骑马的能力,看向姬晟的目光难免带出点心里的想法。
姬晟怒道“你那是什么眼神?”
容双毫不客气地说道“就你那半桶水的骑射功夫,也好意思教人骑马?”
姬晟气红了脸。
容双觉得姬晟简直傻透了。
要约女孩子玩,好歹展示点自己擅长的啊,自己也不是骑射多厉害的人,教什么骑马?这下好了,把人给弄哭了。
就他这样的,真的得小心到手的皇后飞走!
容双拉着柳七娘的手说道“别哭了,我教你啊,包你不出一个月就比他厉害。”
第46章 表哥教我的
若是平时, 柳七娘肯定要甩开容双的手, 可现在她哭都哭了, 脸都丢光了,可不想再被姬晟接着教下去。
而且,她看过容双骑马弯弓的样子, 确实非常潇洒从容。她虽不懂骑射,却觉得那模样确实比姬晟教她的要好看些。
柳七娘神使鬼差地没挣开容双的手,还点头说“好。”
姬晟脸黑成锅底。
容双见姬晟一副马上要发飙的样子,觉得他这样实在有失风度, 非常体贴地拉着柳七娘背向姬晟, 细细地与柳七娘说起如何驯服马儿。
她虽不能说从小是在马背上长大的, 却也是天天不离弓马的人了,不仅挑马眼光好, 驭马方面同样很有一套。
柳七娘本还有些抵触, 听着听着便入了迷。
她想学骑马是因为她打小不喜欢的孟家千金说动一批小姐妹要骑马踏青。
别人都会,她却不会,她心里不服气,上回和表哥提了一嘴, 表哥便说可以教他。
这会儿听容双细细讲来, 她才知道表哥教的不过是些皮毛, 懂了容双说的这些她才懂怎么驾驭这些有点小骄傲的好马呢。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柳七娘忍不住问,“谁教你的啊?”
姬晟悄无声息地跟在一边旁听, 闻言也看向容双。
“我表哥教我的啊。”容双也不隐瞒,眉眼含着笑, “我四岁那年爹就给我送了匹小马驹,表哥正好也来了我们家,我就跟着表哥学啦。遇到表哥也不会的,我们就一起去问人,问到会为止。”
柳七娘想到最近那位据说荣宠有加的京城新贵,不由问“你表哥,就是那忠勇侯吗?”
容双点头,让柳七娘上马溜一圈试试。
柳七娘依然不太敢,但对上容双满含鼓励的双眼还是勇敢地上了马,一夹马腹,小心翼翼地骑着马在校场里溜达起来。
容双转头看姬晟目光沉沉地盯着自己,摆摆手叫人牵了姬晟惯骑的马过来,才笑着说“你追上去陪她骑一会,我先回去了。”机会她都给创造好了,该怎么把握还是得看她这傻皇弟自己才行啊!
姬晟蓦然扼住她的手腕。
容双愣住。
姬晟看着她全无阴霾的双眼。
“你没有想起来。”姬晟说,“你根本没有想起这几年的事,是不是?”
如果她想起来了,她不会再有这样的眼神。
如果她想起来了,她不会不知道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软弱易欺的太子。
她该知道,她已经亲手把刀塞到他手里,教会他该怎么用好手里的刀。
她不会亲近柳家人,更不会毫不避讳地在他面前提起与陆云初的情谊。
过去几年就没有人知道陆家独子客居长公主府。
哪怕她病重的那半年,她忠心耿耿的仆从们也从未让人知晓陆云初的存在。
她把在意的人保护得很好。
姬晟盯着容双。
容双没想到姬晟突然这么问。
容双顿了顿,伸手摸了摸姬晟的马,朝姬晟说“有没有想起来,没什么要紧的吧。”她看向姬晟,“这几年的事很重要吗?”
反正容双觉得不重要。
这几年她能想起来的就是她把仅有的一份药给了姬晟、云初要与她恩断义绝以及床笫之上那点事。
现在她与云初已经和好了,与姬晟也即将有个了断,过去发生过什么自然不再重要。
这几年的事很重要吗?
姬晟的心像是被一记重锤狠狠捶了一下。
她什么都不记得,那于她而言他不过是个仅有数面之缘的陌生男人而已。
她愿意夜夜与他厮缠,是因为她并不在意。
她不在意什么清白,不在意什么贞洁。
她不在意他要和谁大婚,更不在意他与谁亲近。
由始至终,舍不得的人只有他,不愿意放手的人也只有他。
只是,她若是想起来了,便真的会在意吗?
姬晟紧紧攥住容双的手腕。
容双觉得有点疼,仰头看向姬晟仿佛酝酿着什么的眼睛。
容双心里突突一跳。
她寻思着自己应该不会说什么山盟海誓哄骗姬晟才是。
容双缓声说道“七娘虽有些不稳重,不过她是柳家人,与你向来亲近,你好好教一教,她自然可以坐稳后位。”她仰头看着姬晟,语气十分平和,“要不了多久你们就会有孩子,那是你们血脉的延续,与你最亲近不过。”
姬晟唇边泛起冷笑。
容双有种不好的预感。
姬晟凑近亲上容双的唇。
他们之间更亲密的事都做过,亲一下自然不算什么,可容双却听到了由远而近的马蹄声。
是柳七娘骑的马。
是柳七娘回来了!
容双伸手要推开姬晟,姬晟却伸手钳住她的腰,逼迫她必须承接这个饱含侵略性的吻。
既然她不在意――既然她什么都不在意,那为什么怕被人看见?
她凭什么说过去几年一点都不重要,毫无眷恋地要抽身离开?
她凭什么若无其事地对七娘言笑晏晏,还大度地劝说他立七娘为后?
她凭什么――凭什么不记得他,一天到晚在他面前喊什么“云初哥哥”说什么“表哥教我的”。
她的过去他从来没有参与过。
他们最亲密的那几年她忘了。
她一心一意要离开盛京――
她眼里从来都没有他!
姬晟把容双牢牢地困在怀里,撬开她紧闭的唇齿,逼迫她回应他的吻。
啪。
柳七娘手里的马鞭掉到了地上。
第47章 最后一次
容双自从去年病了一场, 身体就大不如前。搁在从前, 她早把姬晟撂翻了, 这会儿却被姬晟牢牢困在怀中动弹不得。
姬晟怕是疯了。
容双闭上眼。
姬晟得不到容双的回应,心底的躁怒越发鲜明。
他松开了容双,看向已经下了马、直愣愣看着他们的柳七娘。
姬晟待柳七娘分外宽容一些, 不是因为想立她为后,而是因为她在他面前不拘着。她一向活泼爱闹,愿意把他当表哥,而不是把他当成一国之君。
柳七娘的脸上满是不可思议“表哥, 你、你和她……”
一直以来, 柳七娘都觉得容双很坏, 以前就拦着不让她见表哥,还让她哥心心念念忘不了。
她从来没想过, 姬晟和容双会是这样的关系, 而且不是容双亲姬晟,而是姬晟主动亲上去的。
柳七娘觉得有什么东西崩塌了。
这难道就是她哥哥一直闭口不提的原因?
柳七娘心里乱糟糟,口里便忍不住喊道“这怎么可以,她是长公主啊!表哥, 她是长公主, 是你的长姐, 你们不可以这样!”
他们要是有这样的关系,哥哥怎么办!
姬晟紧紧扼住容双的手腕, 不让她退开。
柳七娘见姬晟不动如山,丝毫没有反驳或解释的意思, 眼里很快蕴起了泪意。
她再也待不下去,哭着走了。
容双觉得一切都乱了套。
她皱着眉说“放开。”
姬晟盯着她。
他相貌i丽秀美,这一刻眉眼间却凝着寒冰。
“我没有姐姐,”姬晟缓缓说道,“我从来都没有兄弟姐妹。”
他从来就没把她当姐姐看待。
他一直都是一个人,怎么会认一个凭空出现的姐姐。
容双仰头注视着他。
姬晟收紧五指。
她又不是他的亲姐姐,他为什么不能留下她。
她明明就该是他的。
很久以前父皇就要把她许给他的。
容双说“你会是一个英明的君主。”容双抬起没被抓紧的那只手摸了摸他的脸颊,“你会有效忠于你的忠臣良将,会有与你携手一生的皇后与嫔妃,也会有承欢膝下的儿女。用不了几年你就会忘记我们之间的事,说不准我们到时候还能当儿女亲家,这不是挺好的吗?”
姬晟本来听得难受至极,听到后面却变了脸。
她以为谁都像她这样没心没肺,说忘就忘吗?
还儿女亲家!
姬晟咬牙切齿“你要给谁生孩子?!”
容双说“已经说好的,封邑那边的公主府建好,你就让我过去。”她定定地看着姬晟,“天子一言九鼎。”
姬晟恨不能把她揉进身体里,让她哪都去不了。可他知道容双如今的顺从都是因为他答应让她去封邑,要是他翻脸不认,他连这两个多月都没法拥有。
姬晟说“……好。”
柳七娘哭着走了,姬晟难得的休沐日便没了安排。
他抱起人回了寝宫。
也不顾还是青天白日,姬晟径直把人往床上带。不知是不是熟能生巧,姬晟如今竟不再只是横冲直撞,勉勉强强能让容双觉出点趣味来了。
两个人厮混都天色昏黄,容双一个指头都不想动了,她半合着眼偎在姬晟怀里,眉头微微皱着,有些想不起刚刚的事“你方才是不是没用那肠衣?”
姬晟毫不犹豫地说“用了。”他还往床下指了指,“那不就是吗?用了还不止一个。”
容双实在不想动弹,听姬晟这么说也就不再多想,合上眼沉沉睡去。
姬晟的手在她腰间轻轻摩挲片刻,抚上她平坦的小腹。
他是说过要放她走,可若是老天愿意送他们一个孩子,他就再也不会放开她。
他总不能让姬家血脉流落在外。
若是她有了他的孩子,那就是天意如此。
姬晟注视着容双的睡颜许久,亲了亲她的额头,起身让人取来今日随着容双出宫之人写的起居录。
他披着外袍看完,脸色又沉了下去。
这李昭又是哪跑出来的?
还口口声声说什么“女大三,抱金砖”,难道李老尚书的孙子也想尚主?
姬晟心情奇差,柳七娘也一整天都静不下心。
她一整天都在院子里团团转,焦急地等着出门会友的柳侍郎回家。
柳侍郎在为外放做准备,他既然自求外放,自是不想庸庸碌碌无所作为。
柳侍郎刚踏入自己的院子,旁边便蹿出个黑影往他身上扑。
“七娘?”柳侍郎准确无误地认出了扑来的不明物体。
“哥哥,你可算回来了。”柳七娘都急死了。她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才拉着柳侍郎进屋细说。
她把在宫里看见的事原原本本告诉柳侍郎。
柳侍郎神色平静地听着。
柳七娘一直在观察着柳侍郎的神色,见他脸上始终不见波澜,满腔急切一下子被浇熄了。
柳七娘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么难过过“哥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她哥哥早就知道,所以始终保持着足够远的距离,所以哪怕到了她所在的玉泉宫外他也不擅自踏入其中半步。
所以哪怕亲手画了花灯,也从来没想过要送到他想送的人手上。
柳侍郎抬手揉揉柳七娘的发“这样就很好。”
这样就很好了,她好好地活着,什么都忘了,眼神不见丝毫阴霾。过去几年她哪怕是笑着,眼底也有着挥之不去的阴翳,即便手握大权,她也从未有过半天快活日子。
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柳七娘的眼泪止不住地往外冒“可是哥哥怎么办?”
那么那么喜欢那人的哥哥怎么办?
柳侍郎说道“没什么怎么办,我也会娶妻生子。母亲已经在相看了,你很快会有嫂子。”他顿了顿,手按在柳七娘发上,“七娘一向聪慧,不该提的事往后就不要再提起了。”
柳七娘扑进柳侍郎怀里伤心地哭。
柳侍郎轻轻拍抚她的背,没再说什么。
谁不曾有过少年时的心动,到了该放下的年纪,自然会放下。
柳侍郎把柳七娘哄了回去,独自在灯下坐了许久,最终还是抓起一份名册起身出门去了尚书府。
他想最后一次为她做点什么。
第49章 只求一件事
李老尚书年纪大了, 送走柳侍郎后本已歇下, 被人告知圣上登门, 连忙穿衣相迎。
今日已经来了两位客人,都是为长公主而来,礼部的两位侍郎默契地想外放, 他们的想法都挺相似,一个自己马上要前往江南之地了,悉心安排一批青年才俊去“近水楼台先得月”;一个却不同,人家是想自己去来个“近水楼台先得月”。
如今有人通传说姬晟亲临, 李老尚书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觉得姬晟恐怕也是为长公主而来。
他们这位长公主真是永远都那么让人头疼。
哪怕李老尚书心里犯着嘀咕, 还是恭恭敬敬地将姬晟迎进书房。
若是平时,姬晟看到白发苍苍的李老尚书总是礼遇几分。
这次不一样, 姬晟一语不发地进了书房, 也不坐下,只立在书案前看着李老尚书。
他对李老尚书一向尊重,从不让李老尚书行大礼,许多事也愿意听李老尚书的意见。
但他不能容忍李老尚书欺瞒他。
李老尚书和柳侍郎一起欺瞒他。
姬晟冷眼看着眼前的老臣。
初登基时, 姬晟还是那个稚气未脱的太子, 经历七年的淬炼, 他早已脱胎换骨。
为了夺回权柄,他委屈求全过、含屈忍辱过, 也悉心谋算过。但真正手握大权之后,他对先皇留下的许多老臣却都十分宽容, 哪怕有些人曾听容双之命办事也不曾深究,盖因不想朝野动荡。
可他不能忍受自己的宽待换来的是至今依然不将他放在眼里的欺瞒。
李老尚书眉头一跳,恭敬喊道“陛下。”
姬晟淡淡道“朕听说柳侍郎夜里来了趟尚书府。”他的目光落在李老尚书身上,神色有些莫测,“不知他为何事而来?”
李老尚书取出柳侍郎送来的名册,递到了姬晟面前,坦然相告“这是柳侍郎挑选出来的驸马人选,眼下长公主无意择驸马,我们商量着把这些人安排到长公主封邑去。”
“柳侍郎对长公主的驸马人选可真够上心。”姬晟接过名册,并不打开看,只直直地看着看似全无隐瞒的李老尚书,“您也是,对皇姐的婚事十分关心。”
姬晟这话的语气泛着冷意。
李老尚书心中一惊,颤巍巍地要往姬晟面前跪下,却被姬晟拦住了。
姬晟说道“您是三朝元老,与容家交情不浅,爱护长公主也是应当的。”他缓缓说道,“当初父皇病重时,曾和朕提起您,说我还在襁褓时您曾抱过我,若不是碰上您回乡守孝,您是太傅的第一人选――这些年来,朕一直颇为敬重您。”
李老尚书听姬晟说出这样一番话,眼眶有些湿润。
眼前这位年轻的君王这些年过得也并不快活,他不仅失了父母,举目无亲,还长年重病缠身,也就是近几年才慢慢好转。
这样一位年幼的君主若无人相护,朝野早已动荡难安,如何能有如今的安宁。
当时那两个小孩,本应是世上最亲近的人。
只是那个护着他的人,当年也不过是刚及笄不久的天真少女。
“臣有愧。”李老尚书叹息道。
姬晟并不听李老尚书有何愧歉,只一字一字地说“朕要父皇的遗诏。”
父皇的遗诏,本就该他拿着。
他和父皇才是血脉相传的父子,父皇却什么都不对他说。
也许父皇很后悔只生了他一个儿子,若是父皇的儿子不止一个,皇位便不需要传给他这个病秧子。
李老尚书说道“先皇有命――”
姬晟打断道“父皇难道还严令您绝不能把遗诏交给朕?”
这确实没有。
只是当初先皇答应容双,这遗诏只交给李老尚书,除非他们两情相悦、姬晟有心立她为后,否则不会让它有机会重见天日。
如今选秀在即,李老尚书实在害怕在这节骨眼上节外生枝。上回姬晟带长公主到勤政殿,已有不少人私下和他忧心忡忡地担忧过。
李老尚书在姬晟的逼视下迟疑良久,终于开口问“陛下可有意立长公主为后?”
姬晟一顿。
他没想到这个问题会出自李老尚书之口。
他可有意立她为后?
这个问题进入姬晟脑海的一刹那,姬晟心中顿时涌起千头万绪。他若是能立她为后,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让她替他生出皇长子,也可以名正言顺地赶走所有想要染指她的人。
所有他需要顾虑的问题全都迎刃而解。
她会属于他。
她只属于他。
姬晟攥紧拳。
哪怕她再怎么爱招蜂引蝶,成了他的皇后也必须乖乖地,再不能到外面勾三搭四。
姬晟压下心中的意动,最终却还是对李老尚书说“您为什么会问出这么荒谬的问题?您觉得她堪为一国之后?”
李老尚书听姬晟这么问,摇头说“既是如此,先皇留下的遗诏便不能交予陛下。”
姬晟锐利的目光落到李老尚书脸上。
这话的意思是,要他有意立容双为后才能拿到遗诏?
父皇为什么留下这样一道遗诏?
姬晟缓缓说道“不瞒您说,朕确实,确实对她早有情意。”他神色多了几分认真,“只是她乃是父皇在世时收的义女,名字早已记在皇家玉牒上,名份上与朕算是姐弟,朕如何能有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
哪怕他不是个能让父皇满意的儿子,他也不能当大逆不道的逆子。
若身为天子却领头胡作非为,天下都要乱了套。
李老尚书见姬晟神色少了几分莫测、多了几分真切,再回忆起姬晟忍痛与他们商议长公主封邑的表情,便知姬晟是真心这样认为。
一时之间,李老尚书竟有些同情起这位年轻的帝王。
因为容双一直以来都想看他焚毁遗诏,从来没有变过。
到底算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孩,李老尚书不忍再把遗诏藏下去。瞧着姬晟这随便给忠勇侯和柳侍郎分秀女的劲头,仿佛也不像是想要好好选妃立后的,不如把遗诏交给他让他自己决断。
当年为了治姬晟的病,他们可是早已有了夫妻之实。
虽然容双才是女子,姬晟不算吃亏的那个,可睡完就跑也是不太好的,总得把事情说个明白。
李老尚书转身从暗格中取出一个锦盒,珍而重之地取出里面的遗诏交给姬晟。
姬晟没有立刻打开。
李老尚书陷入回忆,娓娓与姬晟说起这份遗旨的由来“当年神医说陛□□质特殊,药石难进,哪怕寻到药也不一定能根治,但长公主体质与陛下相合,可以用阴阳交合之法渡药。当时,先皇本要给陛下与长公主赐婚,但长公主长跪在先皇面前说所有事都可以交给她,她只求一件事。”
姬晟攥紧手里的遗诏,直直地看着李老尚书。
李老尚书说“长公主说,她不要嫁给你。”
所以,当年那道旨意才会从赐婚改成收为义女。
第50章 新方子
“先皇答应了长公主的要求。”李老尚书说道, “但先皇怕你们日久生情, 这重身份却成了阻碍, 便在老臣的见证下立了这份遗诏,留到陛下立后之日为止。”
宫中之事李老尚书一介外臣插不了手,先皇交托给柳侍郎去办。柳侍郎虽年轻, 却是新皇的表兄,有着自幼一起长大的情谊,出入宫中也方便。
李老尚书并不知晓当初容双到底如何成事,但姬晟如今身体康健是事实, 可见容双不曾辜负先皇的嘱托。
至于姬晟与容双之间的纠葛如何了断, 李老尚书也左右不了, 只能劝说“陛下,微臣这些年在旁边看着, 长公主虽行事肆意了些, 却也未必真的有心染指帝位。”李老尚书语重心长,“强扭的瓜不甜,当初陛下与长公主不过是事急从权,并非真有真情实意, 长公主既不愿嫁入皇家, 陛下也不必强求, 为长公主指个驸马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