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知道这个凶手的计算能力非常强,而且能够想出这么多巧妙的诡计,一定是个高智商的人。”
“说你傻你还真是傻。”孙小玲急得直跺脚,“你还没发现吗?这四起案子的诡计都分别和云雷岛上这四座建筑的构造有关。”
宋立学摸了摸下巴:“你这么一说,还真是。第一起案件,凶手利用的是隐藏在云雷寺屋顶和墙壁里的一套宏大装置,引来闪电制造电场,使得佛像上的箭自动射出;第二起案件,凶手利用云雷塔的高度,通过绳子巧妙地将尸体扔到了沼泽中央的小树枝上;第三起案件,凶手利用连通器原理,通过云雷庄门口的喷水池和云雷庄一楼洗漱间底部的连通管道,将洗漱间注满水,从而完成密室溺杀;第四起案件,凶手利用云雷馆中十三扇玻璃门和一扇玻璃窗所形成的巨大凸透镜来聚焦阳光,从远处点火,烧死了汪思晴。”
孙小玲打断了宋立学的话:“不仅如此,你刚刚也一直在问,这所有的诡计都需要经过精确的计算才能实现。比如在第一起案子里,凶手为了让作明佛母手中的箭准确地刺中汪康森的脖子,必须事先计算好那套引电装置所产生的电场的强度以及箭的带电量和重量,这样才能知道箭受到的电场力和重力的大小,然后根据二者的合力,事先推算出箭的运动轨迹。为了让汪康森的脖子位于箭的运动轨迹上,箭的高度、汪康森跪下后的高度以及作明佛母和蒲团之间的距离也是需要事先计算好的。”
“好了好了,你说的这些我也知道。”宋立学不耐烦地说,“问题是谁才能事先做好如此细致精密的准备工作呢?这个岛上的建筑可都是二十年前建的啊。”
突然,宋立学像看到了什么恐怖无比的怪兽一般,用力地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难、难道……难道是设计这些建筑的人,那个,吴寒峰的手记里说,这些建筑都是二十年前一个名叫中村红司的建筑师设计和建造的。”
孙小玲做出长舒一口气的样子:“哇,你终于开窍了,凶手就是中村红司,只有这个人才有可能策划出如此精密的杀人诡计,因为这些建筑本身就是她设计建造的。”
“可这都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啊。”宋立学仍然不敢相信孙小玲的推理。
“那就说明中村红司在二十年前已经计划好这起连环杀人事件了。”
“什么,这、这怎么可能?”
“二十年前,中村红司在给汪康森设计岛上的建筑时,就已经想好了这些利用建筑构造的杀人诡计,可以说,正是为了二十年后的这起连环谋杀,她才设计建造了云雷岛上的这四座建筑。”
宋立学此时已经惊讶得完全说不出话来。
孙小玲瞟了他一眼,继续说道:“在设计云雷寺的时候,她的脑海里已经构思出了这个利用雷电杀人的密室诡计,所以云雷寺完全是按照她设想的诡计模型建造出来的杀人工具,包括尖顶的高度、墙壁两侧的距离、佛像到蒲团的距离等都是她精密计算过的。当然,尖顶里的引雷针、天花板上那些大型线圈以及埋在墙壁里的金属电极板、导线和开关,也都是她计算和设计好以后,安排工人们放置和嵌入的。所有这一切都是为了保证箭可以准确地刺入汪康森的脖子。”
“那云雷塔呢?就算是中村红司设计了云雷塔,她也不可能保证汪思明正好能落在那根小树枝上吧?”
“当然可以。云雷塔的诡计本质上是一个物体弹射的物理过程,只要知道汪思明的体重,完全可以利用电脑建模来模拟汪思明的运动轨迹,中村红司正是根据模拟的结果来设计云雷塔的高度和位置的。你要知道,汪雨涵曾经说过汪思明有健身的习惯,二十多年来身材一直没变过。”
宋立学无话可说,只能呆呆地盯着孙小玲迷人的脸蛋。
孙小玲也不介意,接着说:“云雷庄也是如此,喷水池和一楼洗漱间底部相连的管道也是中村红司一开始就设计好了的,工人们只要按照她的安排建造出来就行。最后是云雷馆,那十三扇玻璃门和一扇玻璃落地窗都是中村红司设计好样式和规格之后,找工匠打造的,当然云雷馆里每个房间的大小,尤其是每两扇玻璃门之间的距离,也是她精确计算过的,目的是保证阳光水平射入之后焦点恰好落在最北边房间的桌子上。”
“这个中村红司,究竟是何方神圣啊。”宋立学喃喃自语着。
“刚刚说的这些建筑设计对我们普通人来说简直不可想象,但对中村红司这个世界著名的建筑师来说并非难事。”
“那汪康森呢?不是他邀请中村红司来设计岛上建筑的吗?万一在建造过程中他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怎么办?”
“吴寒峰的手记里不是写了吗?汪雨涵曾经对他说过中村红司在设计建筑的时候,从最开始的构思规划到最后的实际施工,整个过程都是完全保密的,旁人根本无法插手,甚至那些施工的工人也是她自己带来的团队,汪康森只是事先提了一些要求而已。所以汪康森完全不可能在这些建筑设计和建造的过程中察觉出什么异样,当他见到云雷寺、云雷塔、云雷庄和云雷馆的时候,它们早就已经是外表看上去毫无异常的成品了。”
宋立学无奈地点点头:“好了,我相信凶手就是这个中村红司了,除了她,世上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能完成这一连串的不可能犯罪了。可我还是不明白,再怎么说中村红司设计这些建筑也是二十年前的事了,而吴寒峰手记里的这起连环杀人案是一个多月前才发生的事,难道这个中村红司二十年之后又偷偷潜入了云雷岛,实施她二十年前就构思好的杀人计划?”
“不是偷偷潜入,而是本来就在岛上。”孙小玲说完这句,便起身去了隔壁的厨房。
宋立学知道,她一定又去煮咖啡了。
“听说你是马旭光的大学同学?”孙小玲去厨房的这当口,孙玉东突然向宋立学问道。
“是的,我是他室友。”宋立学点点头。
“哦,那你也是学哲学的?”
“嗯。”
“那你怎么评价维特根斯坦的哲学理论呢?”
宋立学没想到孙玉东会突然问他专业问题,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能支支吾吾地说:“维特根斯坦是个天才,不过也是个很矛盾的人物,他自己早期和后期的哲学理论就大相径庭。他的代表作《逻辑哲学论》虽然非常简短,但是对西方哲学的影响却极其深远,其中……”
就在这时,孙小玲端着一个托盘走了出来,上面放着三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她打断了宋立学的话,笑意盈盈地朝孙玉东说道:“爸,你又在乱给别人出题了。”
孙玉东接过孙小玲递来的咖啡,一边喝一边笑着说:“我就是和立学随便聊聊他的专业而已。”
“好了好了,别聊维特根斯坦了,这些哲学家的思想一个比一个晦涩,简直比理论物理还难懂呢。上次你让我读的那个胡塞尔的《逻辑研究》,里面讲的那些什么现象学的理论,我完全看不懂。”孙小玲说着吐了吐舌头,“我觉得超弦理论要比这些哲学理论简单多了。”
“你这傻孩子,科学最早也是哲学的一部分,等你在科学上的造诣达到一定高度之后,会发现懂点哲学能在很大程度上帮助自己更深入地理解这个宇宙,理解万物之理。”
孙小玲笑着点点头:“知道啦,我的好爸爸,回去之后我一定仔仔细细地把家里那些哲学书都拿出来看一遍。”
“这不,这里有一个哲学系的大学生,你要是有什么不懂的还能和他讨论讨论。”孙玉东指了指宋立学说道。
“哈哈,他啊。”孙小玲笑得前仰后合,“他的水平还不一定比得上我呢。”
宋立学涨红了脸:“我、我的成绩在我们班一直都是第一名,老师们都夸我有哲学天赋呢。”
“哦?这么厉害啊。”孙小玲顺了顺裙摆,坐到沙发上,喝了口咖啡,“好啦,不逗你玩了,下次遇到什么哲学问题就向你请教了哈。不过这次,我们还是先把这起云雷岛五行连环杀人案的真相说完吧。”
宋立学也把注意力从哲学话题重新转回案子上,他开口问道:“你刚刚说中村红司本来就在岛上是什么意思?”
“二十多年前,我还在日本留学的时候,曾经有幸见过一次中村红司,当时的她五十岁左右,已经是蜚声国际的大建筑师了。不过她本人很少在公开场合露面,我也只是很偶然地匆匆瞥了她一眼而已。”没想到开口的是孙玉东,“其实中村红司并不是日本人,只是为了向她的老师,也就是日本顶尖建筑大师中村青司致敬,才改了这个日本名字。她原本也是N国人。”
宋立学没想到孙玉东会认识中村红司,赶忙问道:“N国人?那她原名叫什么?”
“杨晓彤。”孙玉东的语气十分平静,但宋立学却倒吸了一口冷气。
“杨晓彤?不就是云雷岛上那个女佣的名字吗?”
孙玉东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但一旁的孙小玲抢先说道:“没错,云雷岛上的汪家女佣杨晓彤,就是大建筑师中村红司,也是这起五行连环杀人案的凶手。”
宋立学觉得今天简直是自己人生中最不可思议的一天,从下午在大海里捡到那个塞了三张纸的瓶子开始,自己的意识就一直处于过山车一般的状态。随着孙小玲一点点地揭开这起案件的真相,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就像一块放在海边沙滩上的石头,不断地被一阵又一阵汹涌的海浪拍打冲击着。每当海浪涌来,他的大脑就会承受一次惊奇与感叹的洗礼。
宋立学本以为自己已经适应了这种轮番而来的讶异感,但这次他仍然没有忍住,甚至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但没过一会儿又坐了下去。
孙小玲知道宋立学内心的疑惑,开口说道:“其实仔细分析吴寒峰的手记,在如今已经知道凶手使用的各种不可能犯罪诡计之后,我们再重新回顾这四起命案,会很容易推理出凶手是杨晓彤。”
“怎么推理?”
“你可曾思考过,凶手为什么要精心布置这么多不可能犯罪?如果只是为了杀人,根本不需要如此费尽心思,使用这么多密室诡计吧?”
“难道不是为了契合岛上的妖怪传说,从而把众人的注意力引到五行怪身上去吗?”
“你呀,就和岛上那些人一样,只看到了表面。”
“那是为了什么?”宋立学不解地问。
“要知道,存在密室这件事本身,就是最好的不在场证明啊。”孙小玲故作高深地说道。
“你是说,凶手制造密室的动机是为了让自己拥有不在场证明?”
“没错,因为密室本身属于一种人为制造的不可能犯罪,所以当现场是密室的时候,人们往往会怀疑那些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人,因为这些人是最有时间和机会去制造一个密室现场的。但云雷寺的密室恰恰相反,凶手根本无须接近汪康森,只需要在这个电闪雷鸣的夜晚,坐等闪电击中云雷寺顶上的引雷针即可。为此,凶手反而会刻意地制造自己不在现场的证据,从而暗示众人:我肯定不是凶手,你看我案发的时候正在干吗干吗呢。也就是说,拥有不在场证明的人反而最有可能是凶手。”
宋立学被孙小玲这番推理说得哑口无言,只能一直点头。
“那么你看云雷寺这个案子,哪些人拥有不在场证明?”孙小玲朝宋立学问道。
“唔,我想想,吴寒峰的手记里记载了案发后他对众人不在场证明的调查,根据他的调查,七月三号的晚上,大部分人都在自己的房间里休息,所以没有不在场证明。只有女佣周梦缘说自己因为害怕打雷,所以这几天晚上都是在杨晓彤房间睡的,案发当晚她和杨晓彤从八点一直打牌打到凌晨一点才睡觉,所以只有杨晓彤和周梦缘两人可以互相作为对方的不在场证明。”宋立学说着,突然右手握拳,拍了一下左手的掌心,“不对啊,这样不是说明做证,是周梦缘想刻意制造不在场证明吗?毕竟是她主动搬到杨晓彤房间里的。”
“一开始我也这么想,但周梦缘说自己胆子特别小,尤其害怕打雷,所以每次遇到晚上打雷,她就会跑到杨晓彤的房间去睡。读到这里的时候,我就想道:会不会是杨晓彤利用了周梦缘的这个习惯,反过来为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明,毕竟那天下午就已经开始雷声轰鸣、风雨大作了,岛上的众人都知道当晚会是个暴风雨之夜。杨晓彤既可以利用这场暴风雨来实施自己的密室诡计,也可以利用这场暴风雨来为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明,可谓一举两得。”
“但这依然只是你的推测,并不能排除周梦缘是凶手的可能性,甚至也不能排除其他那些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人是凶手的可能性。”宋立学反驳道。
“没错,直到这里,我对杨晓彤都只是十分怀疑而已,并不能断定她就是凶手。那么,我们再看接下来的案子能不能提供更多的线索。”孙小玲用手将散落到额头的几缕秀发拨到耳后,露出小巧秀丽的耳朵,接着说道,“刚刚我在分析第三个案子的诡计时,你曾经问过我,汪思亮一个大活人,看到地漏里冒出水来,为什么不打开门逃走,现在可以告诉你了,那是因为汪思亮当时已经失去了意识。”
“失去意识?”
“汪思亮洗澡的时候,突然感到天旋地转,于是他关掉淋浴,往洗漱间门口走去,可惜没走几步便晕倒在了地板上。之后,任凭洗漱间里变成一片汪洋,他也毫不知情,直到被淹死。可能当时他也醒了过来,但不会游泳的他发现自己全身都处在水里,只能惊慌失措地在原地乱抓,可能他还呼救了,可惜大半夜的并没有人听到。最终他只能绝望地看着水位一点点地上升,直到接近天花板,而他却再也撑不下去……”孙小玲的声音越说越微弱,似乎已经不忍心再说下去。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汪思亮会突然感到天旋地转?”
“因为凶手让汪思亮吃了一种叫莨菪烷类生物碱的药物,也就是通常所说的蒙汗药。”
“什、什么?凶手是怎么让汪思亮吃的?”
“这个问题我马上会说。”孙小玲摆了摆手,示意宋立学别急,“凶手的密室溺杀诡计想要成功有一个重要的前提:汪思亮晕倒的时间必须是在洗澡的过程中,为此凶手首先肯定知道汪思亮有十一点准时去洗澡的习惯,更重要的是凶手必须保证汪思亮胃里的药物成分恰好会在十一点之后不久发挥作用。”
“没错。”宋立学点点头。
“要想精确地测算并且延迟胃对某种食物的消化时间,只有一种办法,那就是在食物外面套上外壳:比如常见的胶囊。只要根据所需的释放时间按照对应的配方来配置胶囊外壳的成分即可。凶手算好了这层外壳被胃液溶解的时间,直到汪思亮洗澡的时候,胃里的蒙汗药才开始发挥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