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现在已经暴露“真身”的假会场里,巴尔萨克•穆里埃先生朝着那群陷入沉痛之中的歹人们说道。
“揭穿这些事情可不是名侦探的工作吧?”
那个鸡皮肤的男人还在装腔作势地讥讽着。
“不错,这是我们的任务。”
开口的是戴亚斯警部。他命令部下把歹人们都拘捕起来,接着继续发话:
“过来,我们要好好问问你们。”
“你们到底赶不赶得上啊……搞不好还有些别的事是非问出来不可的哟。”
不过与其说是装腔作势,鸡皮肤男人的口气更接近于破罐子破摔。
“你说什么?”警部皱起眉头。可能是在注意避免落入对方的节奏,他撂下了下面的话:
“真是烦人啊,喂,走利索点!”
说着,他对部下比了个暗号。
如此一来,来自“对称地球”的阴谋者们便被戴亚斯警部押解归案。
“那个,穆里埃先生。”
我不得不走到名侦探先生面前。
“爱玛君,怎么了?”
我这个被排除在行动之外的实习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以及我被尤金制止的事……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吧,名侦探果然能看透一切啊。
“最关键的是——莎莉究竟在哪里?她没事吧?”
穆里埃先生若无其事地说道:
“哦,你问这个啊。总体来说,所谓‘箱子’的警备工作只是对外宣称的名目,真正的目的在于让那十个企图破坏“标准岛”的男人潜入进来。为了使计划成行,那么不渗透到法尼荷产业的内部是不行的……对这些细节的调查先放一放,我最初考虑的是,‘箱子’里其实什么都没有。但要是这样,那么只需潜入岛上,随后隐藏行踪暗中活动即可。当然,把‘箱子’放到欢迎宴的会场附近,便能够出于职责占据场地,不过,终究只是如此而已吗?再往深里想,若是能察觉到‘带着箱子’这个盲点,集中思考它的作用——这下就能明白了吧,爱玛君、尤金君。”
“穆里埃先生,我懂了!”
我喘着气,名侦探先生则面带微笑,指了指“箱子”所在的候场区,随后示意地板的下层。我理解了他的用意,与此同时,有人用力拽着我的胳膊。
“爱玛,我们走!”
是尤金。原本那样冷淡的尤金正直视着我的双眼,流露出真情实感,催促着我。
“嗯!”
我用尽力气,拼命点头。
几分钟后,我们赶到了假会场正下方的房间,映入眼帘的是既感人又惊人,而且还让人不知该不该笑的场景。
——好几个穿着施工用的连体工装裤的大叔们站在人字梯上,好像在忙活什么大工程似的。
他们脚边放着看起来怪吓人的蒸汽自动锯子,目测已经使用完毕。天花板和楼上的地板一起被切出了四四方方的一块区域,大小正好与那个“箱子”一致。
我们赶到的时候,后续操作也即将完成。有块板子还堵在切好的区域里没取下来,大叔们用了一台特殊的设备,把这块板子表面剥开,慎重与大胆兼备地将之取下。
不用说这是那个“箱子”的底部。这项工程似乎是从它被放到假会场后就启动了。原本“箱子”内部就严禁检查,而事实上,要撬开它也极为困难。
但据说再牢不可破的金库,其内侧也是软肋。现在“箱子”就放在固定位置上,而且歹人们的注意力又转向了下一步行动,这样的机会可不能放过。
于是,穆里埃先生便暗中安排人员,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假会场楼下的房内施工……相比之下,歹人们被逮住的速度反而更快,真是有些蠢了,不过也没办法。
我一边想着一边等着施工作业,只见“箱子”的底部被巧妙地解体,工装裤大叔们伸手从一端开始将底板缓缓卸下,活像是空中飞船降下舷梯时的样子。
“莎莉——”
我忍不住用尽全力叫喊道。
莎莉,我重要的朋友——莎莉•法尼荷和‘箱子’的底板一起出现在我眼前!还好她安然无恙!
她还穿着技术学校的制服,似乎比想象中更加,不,是远远比想象中更加精神。虽然不知道她是不是一直都窝在箱子里,还是中途被搬移过,但本以为被幽禁在这么狭窄的地方,她的精神会受不了,可幸好还不至于。啊,或者该说一句“可惜”。
“搞什么啦,到底想让我等多久!就这种小破箱子,直接打破它把我救出来就行吧?啊——好火大!被关在这种地方,你们知道我有多窝火吗?请好好意识到这一点,赶快行动啊,真是的!”
——莎莉•法尼荷生气了,怒火熊熊。不管是将她从倾斜的底板上抱下来时,还是让她平安着地之后,她都气鼓鼓的,那架势简直快要头上冒烟了。
话说,这到底是古怪的宝匣㉗还是潘多拉的盒子?不对,如果我手里有个魔术师用来变出鸽子的帽子,那此刻从帽中跳出来的倒是一只漂亮但凶猛的小猫咪。
不管怎么说,“生气包莎莉”完好无缺。我总算松了口气,心中充满喜悦。同时,莎莉则盯着我看。
“爱玛!爱玛•哈特里——你怎么在这里!那就快点找到我,救我出来啊!就算是实习的,你也是侦探吧?这时候还不来救你的朋友吗?真是的!你可真是的!”
说着,她便毫不客气地走到我面前,作势要捶我几拳,整个人都用力扑在我身上。随后,突然跟蚊子哼哼似的继续说道:
“……我其实很害怕,很不安啊!”
她把脸埋在我胸前,我切实地感觉到与她接触的那块变得湿湿的。
“——对不起哦,但是,你没事,太好了。”
我也小声地答道,同时轻轻拍着莎莉的背部,可就在下一秒,她却猛地退开,伸手扶正了歪得奇奇怪怪的眼镜,再度发挥了“生气包莎莉”的本色。
“对了!那群家伙!我父亲公司里的职员也混在把我绑走的那群家伙们里!想不到我家公司里居然有这种人……不、不、不要脸也该有个限度吧!”
莎莉的吼声震耳欲聋,我不由得对她的发言点头赞同:
“果然是这么回事,我也觉得见过那几个人,就是在莫洛伊教授被害现场楼上的宴会厅里见到的。”
“是的,那时候他们确实也在,不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比起这个还有更要命的事情!”
莎莉急得上气不接下气。
“更要命的事情?”
听我这么问道,莎莉极快地点了好几下头:
“对对对,他们不只要霸占欢迎宴会的会场,还在谋划一件超级不得了的坏事,我在‘箱子’里都听见了!他们的计划是毁了这座标准岛,把出席列国代表大会的人全都弄死!”
“你说什么?”
必须马上告诉穆里埃先生……我慌慌张张地回身,却发现本该站在那里的人不见了,真是让人措手不及。
我也顾不上周围的人了,直接大叫起来:
“等等……尤金!尤金你去哪儿?”
“那群家伙讲了什么来着?在被塞进那个‘箱子’前后我听见了不少,但听不太明白。啊…是了,他们有提过把自己带进来的什么东西放在了哪里,对,确实这么说过……”
“带进来的东西?是什么?炸药之类的吗?”
我明知莎莉已经身心俱疲了,却还是在追问她。
刚才,我其实立刻跑出去追赶尤金,可他很快就不见了,无奈之下,我只好回到原来的房间,硬是问起发生在莎莉身上的事情。
原来,她在乘坐自家蒸汽汽车去公司的路上,当经过一个没什么人的街角时硬是被拖走了,之后便被绑匪们强制入睡,不知过了多久(期间还一直是半梦半醒的状态),她听到了诱拐犯们的对话——对我来说,这是最为重要的问题,因此我反复询问。
幸好她认为自己必须传达身为受害者所获得的情报,受到这种想法的驱使,虽然困惑地说着“这我也记不太清了……”,却还是闭上眼睛,仿佛在拼命地搜寻相应的记忆。
“对了,他们说了些古怪的话,类似于炸药那样的东西没错,但并不靠点火、化学反应等手段,而是要通过相互撞击引发爆炸什么的……”
“是说要猛烈撞击才会爆炸啰?就像硝化甘油㉘、摔炮㉙之类的吗?”
“虽然我也这么认为,但据说等那些炸药或者什么我们也不了解的物质积聚到一定数量时就会自行产生反应,释出的能量别说这座岛,就连大都市也能炸掉一个。为了实现这个目的,他们会把分成小份的东西猛地撞在一起,合并成一个,而且除了会将一切都烧个干净之外,还会往四周扩散可怕的毒素,什么什么的——啊啊……我觉得八成是在对同伙们说明计划,不过也说不定他们就是故意讲给我听的,毕竟我有可能在箱子里就苏醒过来。”
“那、那么,那个物质叫什么呢?你听到他们是如何称呼它的吗?”
我继续问道,心想着就算只知道名称也好,哪怕是再细微的线索,能否尽量多掌握一点。而莎莉却一脸为难地深思起来。
“乌拉诺斯——是指希腊神话里的天空之神,还是太阳系的第七行星天王星呢?我记得他们是这么说的。他们自己分工带进来的物质就是这样的来历。”
说实话,我完全听不明白。尤金肯定很清楚,但他现在并不在这里。
而且穆里埃先生一时半会儿也来不了这边,按在场的人的说法,戴亚斯警部要把犯人们带离此处,先生便和警部分开,前往真正的会场。作为在暗中守护列国首脑会议的名侦探,这番举措也是理所当然的。
“那、那个叫天王星还是天空神的物质被放在哪儿了?他们肯定也说了吧?”
我开始询问自认为最关键的部分,可莎莉却一下子柔弱了起来:“这个……这个我没有听到……至少我不记得听过。”
或许正是因为感受到了此事的重要性,莎莉的语气非常懊丧。
“这样啊……”
我叹出一口气,既然歹人一党已被逮捕,也可以放下心来吧。不对,若是他们已经把爆炸物设置好了,我们根本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就会发生反应,那么无论如何也要阻止。
话虽如此,不知道藏东西的地点可什么都做不了,但尤金明显是知道了什么才会冲出去的。按说他不会漫无目的地满岛瞎跑,那么到底去哪儿了呢?
“有了!”
我一下子拔高音量,害得包括莎莉在内的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
我脑中灵光一现,想到了一个地方,也是唯一的所在。他一定在那里,除此以外不做考虑……当我这么想着时,身体已经摆出了准备冲刺的架势,然后又在出动的前一刹慌忙停下脚步,下意识地就问了一句:
“这个岛上的报时球会在几点运作?通常是正午时分、下午一点之类的午间时段吧?”
一个小女孩突然唐突地提出问题,周围的人群都很困惑。
“啊,啊啊,这个嘛,这个岛上是上午六点、正午十二点、晚上六点,每隔六小时运作一次……喂,你怎么了?!”
我一边听着惊讶的叫声从背后传来,一边全力向前冲去。
“等……等等啊……爱玛!”
莎莉见我这个样子,大惊失措地叫出声来,而我却只对她挥了下手。
我对自己该去的地方没有任何犹豫,唯一的问题是尤金是否也得出了相同的结论。
我发自内心地祈祷着。
(拜托了,尤金,请解开我那时出的趣味问答。是你的话,能做到的……所以拜托了!)
4
外头的天色还微亮着,可实际上夜晚已经落下了帷幕。
就在我终于靠近目标时,却发现报时球塔已然起了巨大的变化。那个串在它柱底的球体,正开始缓缓地往柱顶上升。
(完了……)
我抬头看着被浅红的暮色所笼罩的美丽球体,心中发出了沮丧的喊声。
报时球会在既定时间的前一会儿,被卷扬机㉚拉到十几米高的地方,然后在准点时分一口气落下。
——另一方面,停泊在港口及港口附近航行的船只,则会在官方定义的正午前一会儿,由航海士手持秒表和双筒望远镜待命,随后以报时球落下的瞬间为基准时间,修正船上的钟表。
如此一来,便不再像午炮那样由于音速的局限性而会导致误差。这座标准岛为了能让更多的船在海上航行时准确调整报时点,也为了起到宣传示范作用,增加了报时球的每日运作次数。而在天色昏暗,能见度差的时候,好像还会开灯。
然而这给我们添了意想不到的麻烦。如果没有增加次数,那么报时球会在明天早上才会掉落。
根据莎莉的说法,被带入这座岛并且安置在某处的物质,其分散的各部分若是经撞击而合为一体,即会造成大规模的破坏。若真如此,那么还有比这里更适合的地方吗?
当然,报时球也不是每次都会猛撞塔顶的,否则它们早就都坏掉了。不过这个叫什么“海王星素”还是“天空神素”的物质——不管念作乌拉诺还是呜啦啦都无所谓,它们被分别藏在报时球和球下的塔顶之间,报时球落下时强烈的冲击力,应该能使它们一体化。
然而……塔及其四周都没有尤金的身影。我还以为他肯定会来这里,是我猜错了吗?
其实,从经度的计算展开联想,猜出那个球体能够上升和下落,可能的确有些勉强。而且我的猜测也不一定就是对的。
我心中如此怀疑,同时也很清楚要是自己猜对了,那么所要面对的风险将有多大,可我仍停不下来脚步,依然朝着报时球塔飞奔而去。
已经能看见塔的入口,这时,有人紧紧地抓住了我的手腕。
“喂,你,要去哪儿啊?前面禁止入内哦。”
我差点摔倒在地,只见对方是位大叔,着装和警备制服差不多。
“拜托了,请让我过去,我要去报时球那里。”
“太、太乱来了!”
大叔用力摇着头,继续道:
“现在发生了点事情,我也只收到一份联络,说犯人已经抓住了,叫我们都加强警备。即使像你这样的小女孩,也不能轻易放行……哈哈,我就想呢,有个男孩刚刚还在这里转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见了,难道他是你的小伙伴吗?”
“刚才有个这样的男孩在吗?”我忍不住大声叫道,“果然,他来这里了……”
大叔没有听漏我不小心说出口的话,趁机问道:
“‘果然’?也就是说,你是他的小伙伴啊。那就更不能让你过去,请你从出口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