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材受到刺激,发出“啊”的声音,一个鲤鱼打挺,失败了。在场所有人都听到骨头裂开的声音。
王建材捂着脚踝,在地上翻来覆去,脸上疼出了冷汗。
马行空脸色一变,随即冷淡地说:“别装了。”
祝灯灯叹了口气,蹲下身子,用手稍微触碰了一下王建材的右脚脚踝,王建材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声。
“他真的骨折了。”
此刻,祝灯灯甚至有点羡慕蒙面作家,可以不用面对这么荒诞的状况。
“秘密之所以甜美,不是因为无人知晓,而是因为仅有少数人知晓。我现在要公开我的秘密。”
能够说出这番话的,自然只有苏会凌。说完这句话之后,她从轮椅上站了起来。
“让他坐我的轮椅吧。”
恰好这时,安茜手里拿着两包饼干走回客厅,看到自己的老师从轮椅上站起身,她像被人按了暂停键一样,突然停下动作,仿佛呼吸也暂停了。两包饼干摔在了地上。
马行空走到安茜身边,捡起地上的饼干,拆开吃了起来。
祝灯灯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觉得杀人事件都没那么意外了。她甚至有点绝望地想:凶手加油,无人生还吧,累了。
她逃离客厅,来到走廊。龙之间的门紧闭着,她拍了两下,叫道:“张编辑,张编辑!”
里面没有任何回音。
于是她来到蛇之间,发现侦探的房间和助手的并没有什么区别,此刻于九鸣正在书桌里翻找钥匙。
“于老师,钥匙找到了吗?”
于九鸣回过头。“哦,祝灯灯啊,没找着。张编辑呢,出来了吗?”
“我敲了半天没人应。”
“那要不找人撞门吧?”
祝灯灯考虑了一下,与其找那些人来撞门,她有更简单的方法。另外,刚起床就这么疲劳,她也确实需要吃点东西。
她回到猪之间,随手抓起就近的食物填进肚子。过了一会儿,周一非出现了。
“灯灯,他走了吗?”周一非问。
“谁?”
“王建材啊。”
“哦,你说的是昨晚的事,现在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周一非露出失望的神情。“原来走的人是我……那你们昨天晚上……没聊多久吧?”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祝灯灯打断他道,“周一非,黄金馆出事了。”
“出什么事?”
“有人被杀了。”
“谁?”
祝灯灯突然说不出口。她无法判断若如实告知“蒙面作家被杀了”,周一非会做出什么反应。
“总之,你先帮我去一个房间,看看里面有什么。你是鬼魂,能直接穿过去的,对吧!”
“包在我身上。是鼠之间吗?”周一非跃跃欲试。
“不,龙之间。”祝灯灯说,“张编辑的房间。”
“我不能去。”周一非的脸色突然沉了下来。
“为什么?”
“根据你昨天晚上的推理,张编辑是小蒙,是我的老师。”
“是你的老师,那你就更应该关心他发生了什么事啊。”
“我不能去。”周一非坚决地说道,“助手不能无缘无故闯进侦探的房间。”
“你怎么这么固执!”祝灯灯生气极了,“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客厅里发现了尸体,只有张编辑还没出房间,敲门也没反应,这么紧急的情况你还要遵守什么自我修养吗?”
“客厅里的尸体是谁?”
“……反正不是张编辑。”
“你刚刚说张编辑的房间,敲门没反应?”
“对。所以想让你进去确认一下。”
“完了,不用确认了,敲门没反应那就是死了。”周一非哭丧着脸说,“本格推理小说里面的老套路了。”
“这不是小说!”
周一非没有管她,哭了起来。
“怎么先哭起来了,张编辑死没死都还没确认啊!你就不能去看一眼再哭吗?”
“我不去,一定死了。太残忍了,我不能独自去看老师的尸体。他一定死得很惨。”周一非闭着眼睛摇头拒绝。
祝灯灯说:“周一非你冷静一下。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就穿过龙之间的门,看看里面是什么情况,然后马上出来告诉我,能做到吗?”
“做不到!张编辑就是我老师,我不能闯他的门。”
“谁说张编辑就是你老师了!”祝灯灯吼道。
“你说的!”
“我……”祝灯灯停了下来,这一瞬间,她忽然想通了昨晚一直没想通的问题,“张编辑是蒙面作家?”
“对啊,你昨晚说的,无懈可击的推理。”
祝灯灯突然叫道:“天哪,我知道为什么我今天老是想到麦丽素了!”
“因为爱吃。”
“不!因为麦丽素,所以蒙面作家不是两个人,而是一个人,一直是一个人!张编辑就是张编辑,他不是蒙面作家,不是你的老师。我太傻了,周一非,你说我是不是傻?”
周一非皱着眉说:“……现在有点。”
“我当然傻!十条伏线推理出来的结论,用麦丽素一条伏线就能推翻!”
“灯灯,你现在是和麦丽素组队来说服我吗?”
“不,我没有在说服你,我是在反思自己!”如果周一非有实体,祝灯灯真想抓住他的肩膀,“昨天蒙面作家出去接客之前曾经跟我说‘给我一包麦丽素’。我想了一晚上,原来就是这句话。”
“这句话怎么了?”周一非纳闷地问。
“他知道我有麦丽素——这就是最大的问题。”祝灯灯说,“黄金馆里没有麦丽素,在遇到我之前,不管是你还是蒙面作家,甚至都不知道麦丽素这种食物,还以为是某种毒药。可是,在他准备离开黄金馆去接客人之前,却对我说要一包麦丽素。”
“你不是在车上吃过麦丽素吗?他当然知道了。啊——”
周一非叫了一声,终于反应过来。
“你也想明白了。”祝灯灯说,“根据我之前的推理,出去接下一批客人的蒙面作家和开车送我过来的蒙面作家是两个人,既然换了人,他就不可能知道我有麦丽素这件事。可事实是,他知道,并且还跟我说能不能给他一包麦丽素。这说明,我的推理是错的,蒙面作家是一个人。”
周一非看起来将信将疑,他谨慎地问道:“如果你昨天的推理是错的,那怎么解释七人座的小货车一次性接了八个客人这件事呢?”
“这件事嘛……”
走廊里的吵闹声逐渐变大,大家都聚集到了紧闭的龙之间门口。祝灯灯走出门,看到安茜推着轮椅,轮椅上坐着的是王建材。
“祝灯灯,你是不是又在自言自语和偷吃东西!”王建材生气地冲着祝灯灯喊道,“赶紧过来,大家准备撞门呢!”
祝灯灯走过去,周一非紧紧跟在她身后。
龙之间门前,站在最前方的是那个秃顶大叔,此刻正盯着紧闭的门扉。秃顶大叔身后,马行空正在发号施令。
“我数到三,我们一起撞。”
众人做出预备动作,就连年纪最大的苏会凌也沉下了肩。安茜的双手从轮椅把手上离开,站到了苏会凌身前。
“三——”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视线聚焦到了一点。祝灯灯回过头,小声对周一非说:“张编辑不是蒙面作家,七人座的车上,也真的只有七个人。”
“二——”
马行空拉住祝灯灯的衣袖,祝灯灯挣脱了。“是我自己一直以来误以为多了一个人罢了。”
“一——”
站在最前面的秃顶大叔,突然以极快的速度率先冲了出去。
“这个秃顶大叔,从来没有人和他说过话,大家都对他视而不见。”
“撞——”
马行空刚说完这个字,秃顶大叔的身体就已经和龙之间的门接触到了一起。同时,祝灯灯也对着周一非说完了她想说的话。
“马行空其实没有助手。这个秃顶大叔和你一样,是只有我才能看到的鬼魂。”
第三章 “不愧是我!”
1
龙之间的门开了。
是张编辑从里面打开的。
他睡眼惺忪地出现在门后,恰好秃顶大叔冲过去,直接撞进了他的怀里。两人抱在一起跌倒在地,借着惯性翻滚了几圈。
众人涌进龙之间,门外只剩下祝灯灯和周一非,还有坐在轮椅上无法自由行动的王建材。
“怎么回事……”祝灯灯看着这一幕,怔在原地。
“是啊,里面怎么回事。”王建材着急地催促,“祝灯灯,推我进去。”
祝灯灯推了王建材一把,轮椅顺着地毯滑行,远离了龙之间。
“周一非,你看到了吗?”
周一非出神地看着祝灯灯。“看到了,秃顶大叔把张编辑撞翻了。”
“所以……他是实实在在的人,不是鬼魂。”
“对,看来你的推理又错了,灯灯。”周一非把“又”字说得特别重。
祝灯灯对自己感到生气和失望。“我真的……”
“我真的太佩服你了。”周一非说,“你是天生的助手。”
“别说了,我想哭。”
这时,房间内传来张编辑的喊声:“什么?老师死了?”
随之响起的是马行空更大的嗓音。“你的反应这么浮夸,看来你就是凶手!”
祝灯灯和周一非走进龙之间,看到秃顶大叔坐在地上。于九鸣默默将他拉了起来。
张编辑的发型没有昨天那么精致了,额前的刘海垂荡在布满血丝的眼睛上方,此刻他正在和马行空争吵。
“我才刚睡醒,受不了接二连三的冲击!”张编辑指着秃顶大叔说,“一开门,他就冲进我怀里,然后就听到你们说老师死了,接着不由分说地说我是凶手,而我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啊。”
“发生了什么你应该最清楚。”马行空说,“你这个凶手。”
周一非茫然地问祝灯灯:“老师死了……你刚才说客厅发现了尸体……到底是谁?”
祝灯灯不敢回答他,只好装作没听到。
“马老师,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张编辑使劲抓着头发,“你先告诉我,谁出事了?”
马行空不依不饶,他揪起张编辑的西服领子,说:“你就认罪吧!”
张编辑用求饶的眼神扫视其他人,但大家都毫无反应。
同时,祝灯灯注意到周一非也正在扫视在场的所有人。当然,大家也毫无反应。
马行空松开张编辑的衣领,然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说:“外面发生了那么多事,只有你一个人鬼鬼祟祟地躲在自己的房间。所以,你就是凶手。”
张编辑呆呆地看着马行空,说:“这……是推理吗?”
“当然!你的房间从里面反锁,这还是本格推理小说的王道——密室!”
张编辑吞了口口水,说:“我很同情你的编辑,马老师。”
这时,周一非脸色阴沉地凑到祝灯灯身边。
“灯灯,我数过了,只有我的老师蒙面作家不在这里。客厅里的尸体……”
“你听我说……”
周一非没听祝灯灯说完,他径直走向门口,祝灯灯下意识地想拉住他,但是她的手穿过了周一非的小臂,什么都没碰到。
她不知道周一非身体上有没有感觉,也不知道周一非心理上是什么感觉,只知道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龙之间。
2
屋里马行空和张编辑已经扭打在一起,祝灯灯心里挂念着周一非,于是离开了房间。
走廊上,王建材在轮椅上满脸焦急地问:“祝灯灯,里面什么情况?”
祝灯灯没有理会,她迈步经过王建材,来到客厅。只见周一非站在蒙面作家的尸体前,垂着头,肥胖的后背在不停抽搐。
“节哀顺变。”
祝灯灯走到周一非身旁,对他说道。
周一非转过脸,他的脸上还是没有一滴眼泪,但是充满悲伤。
“灯灯,你告诉我,他……不是我老师,对吧?”
祝灯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诚实地说:“我也希望不是,但是你也看到了,黄金馆里就这么几个人。”
周一非喘着粗气,身体开始变淡。
“你突然跟我说这个我根本不认识的人就是老师,不行,我不接受,我不接受!”
两人说话间,原本在龙之间的众人都回到了客厅。安茜也把王建材推了进来。
祝灯灯左右看了看,发现周一非已经不见了,但她现在不想吃东西,一方面是没有胃口,一方面如果周一非再次出现,她也不知该如何面对。周一非口口声声说着自己不接受,但表现出来的行为却证明他已经接受,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
同时,祝灯灯发现自己的情绪变得极其低落,这并不完全是受了周一非的影响,而是信心遭到了重大的打击。就在几个小时之前,她还自信满满地推理出了以为的真相,可是一觉醒来,她自以为是的推理被接二连三地推翻,原本以为一个晚上就能解决的事情,如今却变得愈发复杂。在此之前,祝灯灯很少有挫败的感觉,没想到这种感觉一来,就成群结队。而她还没有抗体。
她无力地坐到餐桌旁的椅子上,手心冰冷,身上出了很多汗。客厅里七嘴八舌的喧闹声和争吵声在逐渐变轻。她注视着趴在地上的那具尸体,就像在观察涂改过的错字一般,那么莫名其妙,又那么不可否认。
马行空抱着胳膊,还在数落张编辑,张编辑则蹲在地上认真观察尸体。秃顶大叔不知从哪里找出一大块布,和张编辑两人合力用布盖住了尸体。安茜已经站回到苏会凌身后,而苏会凌此时正和马行空探讨着什么。
至于王建材,他孤独地坐在轮椅上,似乎很想加入案情讨论当中,但没有人管他。就像没有人管坐在一旁椅子上的祝灯灯一样。
“节哀顺变。”
一只温暖的手掌落在祝灯灯的肩膀上,她抬起头,发现于九鸣正关切地看着她。
“于老师。”
“没事,不用站起来,你坐吧。”祝灯灯这才发现于九鸣的白头发不少,眼角的皱纹很明显,“反正他们正在讨论案情,也没空管助手。”
“谢谢。”祝灯灯本来也没想站起来。
于九鸣搬过一把椅子,紧挨着祝灯灯坐了下来。坐下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用嘴叼出一根,然后搓动打火机,可打火机搓了好几下都没有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