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过这片海峡,就回到了我最初下来的地方。饭点过后,宽阔的台阶上坐满后厨里闲下来的人,他们抽烟,三三两两聊天,像一棵棵雨后的蘑菇。不过夜里店铺打烊后,会封上卷帘门。
在旁边的通道继续向前,岔路处左拐,停车场的自动扶梯旁边,堆着一些废弃的自助贩卖机,它们半敞门,被偷走了精神。我在这里捡到一些胶合板和印着广告的泡沫板,它们和我在中区捡到的两张灰色瑜伽垫一起,组成了我的床。
转过去,就回到了我的住处。
一开始,事情不像说起来这样顺利。翻垃圾桶时,会有人从后厨跑出来赶我,我已经学会不搭理,任由他们大呼小叫。有过几个人作势要打我,我只是盯着他们看,他们骂骂咧咧,直到我离开。后来他们渐渐习惯了,只用眼神发牢骚。
这个住处最初也属于别人。我第一次打开门时,黑暗的地面上,有什么动了一下。眼睛适应了一会,看到一个人单肘撑地面,抬身子看我。我看不到他的脸,但我知道他在看我。我和那双看不到的眼睛对视了一会,轻轻合上门。我在厕所那边,找到一个通往地面步梯的小空间。我在那儿睡了三场睡眠,或者四场,有个保安撵了我一次,我没理他。他想上手拉我,我作势要咬他。他生气地走了。我有点担心他叫来更多人,或者报警,但没有人再来烦我。
我见到了睡在那个黑空间里的人。远远看一眼,就能嗅出是同类。他比我瘦,头发像一把芭蕉扇,嘴巴周围有一层面积很大的胡茬。他的眼睛总是眯着,仿佛不适应灯的亮度。我们互相看到时,就远远停下,像瞄准镜里的鹿。有时候是他,有时候是我,提前拐开,找个角落待上一阵子,估摸着差不多了,再重新回到原路前行。
店铺们打烊后,那个夜晚像鲸鱼的腹部,我决定洗澡。白桶放在地面上,我撑开印着探鱼的塑料袋,放在水龙头下。需要感应五次,才能接半袋水。手在水龙头底下跑了一场马拉松,换来大半桶水。我脱光衣服,放在洗手台最边上。很冷,冷让我很舒服,仿佛我活了。我的皮肤结满颗粒,骨头轻快。我认不出镜子里的人,他盯着我,脸比身体黑好几层。他的眉毛长成灌木,脸颊的骨头凸起,仿佛那两块骨头一直吹笙。我搞不懂乔慧云怎么认出他的。看看这副躯干,还称不上瘦,松松垮垮,很难相信有生命在里头。阴茎躲在阴毛底下,像自杀前的希特勒。他应该在下水道里,我想。
站在蹲坑上面,水打在胸口,丑陋的肉体仍然反应强烈。我的肩膀抽搐了几下,嘴巴张到最大,好长时间喘不过气。一道闪电斜着穿过,嘴唇哆嗦着发出颤音。好畅快。我想起一条叫小乖的狗,难怪它不愿意洗澡。但我想,我应该每天都在这里洗澡,我太轻,太空,冷水会从虚空里拽过来一个肉体,塞在我的轮廓里。我提着两条腿走出隔间,每个脚印都要我一层皮,我按洗手液,抹在头发上。手感很糟糕,像揉一团油抹布。我又按一些,再按一些,我盯着镜子里的人,直到头发间生出白色。我把脑袋放在水龙头下,水出来了,我听到北极熊和企鹅在我身体里喊叫。我想只需要把我空投过去,澳大利亚的林火就会结冰。我想下一场绝世的冷雨,淹没整个地下商场,淹没广州,淹没太平洋。
抱着衣服走出卫生间,我后悔没有偷一条浴巾。我的鼻窦开始疼,走廊露出诡魅神色,好像随时会跳出异世界的生物。但我不害怕,我挺想见见那些生物。没有风,一点风也没有,这里的空气一直很稠,通风设备关闭后更稠了,温度降下来,就变得很硬,我撞过去,皮肤越来越粗糙。
门关上后,小空间马上很黑,很有安全感,很快绿色指示灯给黑空气染了色,我钻进被窝,很冷,被子让这些冷有了形状,清晰具体,让人觉得它会把这些冷认真保存下来。但渐渐这些冷逃了一些,又逃了一些,只留下淡淡一层。我意识到我的身体一直在工作。身体真厉害,空调休息时也在工作。我的头发还很湿,并且头疼,不过头皮很轻,头皮像一块冬天正在化霜的桐树叶。但桐树叶秋天就落光了。我喜欢桐树叶表皮微硬的毛刺,但不喜欢桐树的花,那种花像一个个紫色的喇叭,香气很臭,顶得我额头疼。我会把花瓣揪下来,留下花蒂,做成一个个唐僧帽。它们没什么用处,最后会丢掉。
有声音,哐哐哐,很远,可能有个阿根廷人在砸地。狗叫声,汪,像一小团水雾。我觉得是小乖在叫。我仔细听,什么都听不到。哐哐哐,阿根廷人又在砸地。声音又远又舒服,很安全,哐哐哐,我一直听,越来越朦胧,好像地球被切成两半,越来越远。
醒来,有人味,闻着像废水池里的湿海绵,但我好像要着火了,背上贴着一个人的身体,仿佛浑身上下有十只手在摸我。扼我的脖子,抓我的乳头,握我的阴茎……我集中力气,听到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向后肘击,整条骨头要碎了。身后嗬嗬呻吟几声,这种声音在黑暗中像种怪物。反弹力把我弹起来,贴墙站,努力辨认晃动的黑影,黑影缓缓起身,动作一顿一顿,很不连贯,像是僵硬的壳子。原来人还有欲望这种事。他的脑袋跟我平齐,很模糊,如同在消失。后来他开始移动,看起来好可怜。他朝着我走,我绷紧拳头。我想说话,但嗓子无法启动。他没有笔直走向我,原来是走向门。他拉开门,光进来时,他一下子消失了,防火门回弹,我想肯定会有一个阿根廷人听到它的响声。
黑暗重新经营许久,我来到防火门后,发现这一侧防火门必须在外面才能锁上。我拧把手,拉一下,能开。我借着把手的支撑,站了一会,感觉自己是正在发酵的面团。一线光像一块固体,空旷的动静隐约成网,好像阿根廷人正在建设祖国。我希望梅西拿世界杯冠军。我关上门,坐在那把椅子上,黑色的空气中有些彩色的油光,我闭上眼睛,油光仍在,变幻着形状,像中年偶像扭动身子。我时不时睁开眼,看着门的位置,我不是在等待,也不害怕。我意识到我活着,和这世界上所有的活人,所有即将死去的人一起活着,很不好受。我想是不是这个世界上有许许多多门,它们有各种各样的锁,指纹、声纹、瞳孔、DNA,或许有人出生的时候,就握着一串密码,就能打开很多门。但活着还行,总能找到一个方式将就。我的头在疼,这种看不见的疼痛很烦,我喜欢伤口的疼,那种疼能看见,甚至忍不住去戳它。但我又害怕打针,好奇怪。但我挺喜欢害怕打针这一点,这种害怕很清楚,小港拿打针吓唬我的时候,我的身体给出诚实的反应,我知道我在怕它,知道它不会伤害我。但我不喜欢另一些害怕,那些害怕让我看不见,不清楚,不诚实,很多时候,我不知道其实我在害怕,甚至会庆幸,会在害怕的牢笼里感到安全,觉得另一些人疯了。
太饿了,脑袋里烧开水。上一顿我吃了海鲜饭,我不确定那是多久前的事。那个饭店的服务员端着半盘海鲜饭,倚着装餐具的蓝色塑料筐。他说,喂,你跪下给我磕个头我就让你吃这个。我看他,我想我没有眨眼,我端着白色的大塑料盒,我捡来的一次性饭盒,盖子上印着九毛九。磕一个,他说,磕一个就给你,你看看,还有虾,多好这虾,嚯,颤乎乎的,多肥,我都想吃。他捏虾给我看,一直在笑,我只是看他。食不食,他说,食不食。我只是看他,好像我听不懂他的意思,好像我不存在食欲,无需吃饭。他把虾丢回去,伸着盘子继续诱惑我。我脑袋伸进垃圾桶里,在油水和骨头中打捞芋头、青菜和肉片。后来他还是把海鲜饭倒在我的塑料盒里,长长叹一口气,仿佛受了天大委屈。他说,唉,连个头都不给我磕,还给你海鲜饭,你看我多好。
我重新回到床上,先是坐着,后来枕着胳膊,寻找血管里的声音。他很好,他是一个我可以理解的好人。空气中出现很多气味,烧鹅、白切鸡、煎堆、油角、蛋散、虎皮青椒……这种迹象似乎预示我快要死了,所以像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样出现幻觉。她看到自己的奶奶,我会看到谁呢,我想了一会,我谁也不想看见。我已经很久没有想起妈妈了,她太远了。我不会觉得死后就能见到她,没有那回事,没有天堂,没有地狱,不会变成星星,不是去另一个世界。死就是死,我从来不用这些谎言骗自己玩。说到底,人就是个人罢了,会饿,会渴,会交配,会死,不是什么稀罕玩意。
过了一会我发现,确实是幻觉,所有气味都消失了,好像有一个油烟机鬼,把它们吃了个干净。我的头很疼,鼻子里糊了胶水,胶水已经变干变硬,可能我真要死了。很久没有捡到报纸,现在我用宣传单擦屎,它们让我的肛门一直很疼。我猜想那个人会不会回来,可能他会是第一个发现我死亡的人,他会强奸我的尸体吗?无所谓,反正尸体不会反抗。声音,声音,声音,世间的声音总是这样模糊不清。


第十四章
他不见了,我在两次远行后意识到这一点。和那里相比,这个住处更吵,经常有人打开旁边的大消防门,进去抽烟。但我还是想住在这里。每次一群人聚在一起,就有一个很高很瘦的男人拉我过去。他应该长得很好看,我对长相失去了判断。
我想我肯定一直说个不停,因为某个短暂停顿的时刻,这些男人会逗我。他们说,继续说呀,生活是什么。
我面红耳赤。他们来自广东、广西、湖南、江西、四川以及更北的北方。他们吸一口烟,远远吐向我。他们说,什么人的尊严、个体权利的,接着说呀,怪好听的。
天呐,天呐,脑子里一遍遍重复这两个熟悉的字,我羞愧得站不住。瞧瞧我都瞎说了些什么,这些有什么可关心的?
说呀,他们说,继续说,等会我给你弄点好肉,什么在无法选择的时候,没有一种不值得过的生活,你现在的生活也很值得过喽?
我拉开防火门,笑声比我的速度更快,填满整个地下。顾不上问澳大利亚的大火熄灭了没有,我钻进迷宫,忘记这件事。
他们喜欢问我的另一个问题是,日过女人没有。我想我没有回答什么,因为他们一遍遍问,日过女人没有,日过女人没有……
远行途中,遇到他们中的某一个,他们会说抢你的被子喽。
我肯定说了那些杀人的话。
你杀谁,他们说,没人要你的烂被子。他们哈哈大笑,然后越来越多人对我说抢你被子喽。这样也有一个好处,他们越来越乐意倒给我剩菜。一家陕西风味餐厅的帮厨,给过我两次吃了一半的肉夹馍,不算好吃,肉太瘦了,而且没加青椒。我找到米饭时,就去那家酸菜鱼店,用汤拌米饭,我喜欢里面的泡椒,它让我感觉自己的舌头活着。偶尔会到海峡里翻垃圾桶,期待能够捡到薯片,嚼薯片就像有人在和我说话。圆脸店员给我水果时,会告诫我,一定不要吃坏掉的部分,因为她看到新闻,有人黄曲霉素中毒死了。明白吗,她说。她声音不大,嘴巴却张很大,盯着我的眼睛。明白吗,她说,坏的部分,坏的。她指着坏的部分。这种地方,她说,不要吃,会中毒,中毒,明白吗,会死。她右手成刀,剌一下脖子,脑袋歪到左边,翻白眼,吐出舌头。我盯着她,不回应。
有一回,那个给我海鲜饭的男人倚着墙抽烟,我经过时,他指着不远处正在找厕所的女人。女人的脸反光,眉毛精细,穿着灰色套装,高跟鞋小心地点着潮湿地面。他说,你去抱住那个女的,这样。他把烟放在嘴里,双臂抱着空气,胯部向前耸动。他说,你抱住她这样,我弄半只鸡给你吃。
可是,有一天人们全都不见了。或许春节到了,但我记得往年春节,这里仍旧忙着接待看小蛮腰的游客。迷宫的很多通道都上了锁。水果湾海峡封锁了。冬薄荷海峡要走一家面店旁边的隐蔽入海口,但最后还是在南瓜海峡被挡住,不得不原路返回。
我听不到什么动静,通风设备不再运行,我分不清是白天还是夜晚。我太饿了,不想动,我还是想睡觉,但是睡不着。可也不是醒着,我的身体融化在黑色空气中,只剩下一些松散的意识。没有坐标,没有时间。我闻到一股户外的味道,雨水和蕨类,像回南天。我还是收拢了一下,让身体液化,变稠,停在过期的酸奶状态,我发现那股户外的味道来自我的身体。
短暂清醒的时刻,我知道没有其他人,但黑暗中残余着争吵后的痕迹。好像一直在争吵,好像受到了伤害,然后努力尝试相互理解,再次陷入一场沉闷的争吵。有什么东西需要我想明白,可要问到底是什么,我只能回答不知道。我没有力气去想。我尝试找个原因,只能归咎于我得了什么尚未发现的病症,灵魂的某个器官坏掉了。
我的手碰到了什么,红色的手感,是背包。可红色怎么会有手感呢,我摸着上面的红色,体会红色的手感。遥远的声音也没有,耳鸣也没有,我能闻到寂静的灰色味道。我怀疑所有的阿根廷人都不走路了,或者全都踮着脚,生怕被我捉到。我想笑,好像我真能隔着厚厚的地球抓住那些脚。我的手指,食指,顺着拉链的轨道前行,触到拉锁,我看到上面写着YKK。我鼓足虚弱的勇气,拉开一个口子,好像要从里面找到食物。没有,没有,照片。我捏着照片,出来,手背压着红色。我看到照片,几个孩子。它们为何在我的包里?我闭着眼睛,一直看,一直看,看第二张,那个女孩,她好像叫樱桃。
华盛顿砍了一棵樱桃树,因为他要让人知道他多么诚实。我记得还有人砍了樱桃树,因为它不结果了。对,我的父亲。天呐,天底下到底有多少棵樱桃树,或许世界是一座巨大的樱桃园。我们白站在这儿吹嘘,实际生活可是一句也不理会我们的,它照旧像水一样地往前流啊。我听到一句俄语,听不懂,但明白它们是什么意思。柳鲍芙站在舞台上,念:啊,我的亲爱的、甜蜜的、美丽的樱桃园啊!……我的生活,我的青春,我的幸福啊!永别了,永别了!
生活,生活,这个词在我脑子里乱蹦,我飞扑,两手交叠,紧紧捂着,结果它站在我的头顶。我重重拍打脑袋,它出现在左边,右边,前边。天呐,天呐,它阴魂不散。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在身体燃烧蛋白质自救的时候,还要承受它的折磨。可它就是出现了,冷冷的,不说话,我以为它在看我,过了一会,我发现没有,生活根本没有眼睛,它根本不看我,但它就是存在,不说话,冷冷的。
然后我听到争吵声,是我的声音,但我没在黑色的空气中看到声音。它们如此熟练地流出来,不受我的管控。那个声音说,我们仿佛拥有了个体的自由,但我们特别无力,我们似乎有所选择,但仍是沿着一条划定的路,没有找到新的路途,并且傲慢地认为,另一些人过着一种不值一提的生活。可是,我们的生活到底哪里更值得得意?难道就因为我们会读几本书,会去美术馆,会大谈特谈法律、IPO、贸易、鲁本·奥斯特伦德、帆船、跳伞、福柯、《致命女人》和美国总统?还是我们有山姆会员店和盒马超市,在夜店和KTV里扭动身体,在公园的草坪上悠闲地吃烤肉?我们只需要动动手指头,就有人把食物送到门口,这种便利,就是我们追求的生活目标吗?它们更值得过在哪里?到底是什么在支撑我们的优越感……我左手压住嘴,又叠上去右手,没用,仿佛这声音长了嘴……我的父亲,他打麻将,他在田野间漫步和劳作,机器和化工产业一定程度上将他从摧残人的繁重劳动中解救出来,养老和医疗的福利他从不抱什么奢望,我对他所过生活的可笑傲慢到底来自哪里?我不是说,那种生活能给我带来安慰。我知道它不能……我捂住左耳,捂住右耳,没用,仿佛这声音长了耳朵……可,尽管他的精神里带着我们文化中的残疾,但对于他感受的每一天,他和我们,和在白宫、市政大楼、华尔街、伦敦、拉萨、上海、新西兰生活的人,有着绝对的平等。虽然人们常常无视这一点……我的小指头往耳朵眼里掏,想要把耳膜撕下来……我们的辛苦,到底要抵达哪里?我们要靠物质、名望、权势维持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人到底要拥有什么,才能维护人的尊严不被践踏……这个声音尖利可笑,毫无逻辑,乱七八糟。我的脑袋被念了紧箍咒,我想拿个凿子把它砸烂,用尿冲洗干净……可是,哪怕这一切很糟,我们又能回到哪里去呢?很多人怀念年少时光,不过是憧憬一种寄生的轻松……我拼了命摆脱这种声音,跌跌撞撞出去,一头撞向旁边的防火门……我们真有过更好的时代吗?历史书上点缀着王侯将相、文人墨客的光彩,可是,我看不到这里面我们的位置。我们是一片无声的黑暗,我们从来没有决定自己生活的自由,在所有历史中,我们都在过着一种被允许的生活……防火门开了,我倒在地上,被门夹着……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也就这样繁衍下来。也许我们都是胜利者的后代,现在轮到我们做一个失败者。我们甚至都没有感到不甘,反而特别会回避这种失败,明明顺应了正在滑落山坡的巨大车轮,还认为获得了某种个体的胜利……我爬起来,踩上楼梯,碰倒了小油漆桶里的烟蒂尸体,但我闻不到气味,我向上爬,前面放着一块金属隔栏……但,即使在战争中,被压迫被奴役时,在望不到尽头的灾荒里,在人的尊严一遍遍沦陷时,人们仍会在那里相爱,在那里伤心,在那里痛苦,人们努力经营自己的日子,不管那是怎样的日子,我们都不能傲慢地说,那是不值得一过的生活……我翻了过去,台阶的折角撞得我喘不过气,我看到白色,眼皮又肿又疼,鸟叫声,更多的鸟叫声,它们救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