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我对他是所谓的一往情深。我要是想找丈夫的话就一定找他。可是他太懦弱了,她说。我下不了决心,不知道他想要什么。而且照你说的,他还是个恶棍。不过他身上还是有我喜欢的地方。他闻着味道对头。他很瘦小。他让我发笑。
你喜欢跟他睡觉?我问。
喜欢,西丽,她说,我得坦白承认,我实在太喜欢了。难道你不是这样吗?
不,我说,某某先生可以告诉你,我一点都不喜欢。有什么可喜欢的?他趴在你身上,把你的睡衣撩到腰那儿。大多数的情况下,我假装我不在那儿。他一点都感觉不出有什么两样。从来不问问我喜欢不喜欢,什么也不说,就是干他的公事,翻身下去,睡着了。
她笑了起来。干他的公事,她说。干他的公事。哎呀,西丽小姐,你说得好像他在你身上拉屎撒尿。
我觉得就是那么回事,我说。
她收住笑声。
你从来不喜欢?她挺奇怪地问道。连跟你孩子爸爸在一起时也不喜欢?
从来没喜欢过,我说。
哎呀,西丽小姐,她说,你还是个处女。
什么?我问。
听着,她说,你下身有个圆东西。你干那种事的时候,这个圆东西会发热。它越来越热,热得化掉了。这是最好的地方。别的地方也好极了,她说。这儿那儿,吮啊吸的,她说。手指头、舌头都忙个不停。
圆东西?手指头、舌头?我的脸红得快烧化了。
她说,来,拿这面镜子去照照下身。我敢说你从来没看过,是吗?
没有。
我敢说你从来没看过艾伯特的下身。
我摸过他,我说。
我拿着镜子站着。
她说,怎么,去照照自己都害臊吗?你看上去挺聪明的。到哈波酒吧去的时候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抹得香喷喷的,可就是不敢看看自己的下身。
我看的时候,你陪着我,我说。
我们像两个淘气的小女孩,一起跑到我的房间里。
你把着门,我说。
她咯咯地笑了。好吧,她说。没有人来。平安无事。
她说,既然你在看,干脆也看看你的奶头。我撩起裙子看奶头。想起我的孩子吮奶的时候。想起我当时身上会一阵颤抖。有时还挺厉害。生孩子最有意思的时候是喂奶。
艾伯特和哈波来了,她说。我赶快拉上裤衩,把裙子扯好拉平。我好像干了件亏心事似的。
你跟他睡觉我无所谓,我说。
她信了我的话。
我也相信自己的话。
可当我真听见他们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我只好用被子蒙着头,摸摸我的圆东西和奶头,大哭一场。


第37章
亲爱的上帝:
一天晚上,莎格唱了一首热情奔放的歌。真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索菲亚大步走进哈波酒吧的店门。
她身边还有一个高大魁梧、像个拳击手的男人。
她还同从前一样,结结实实,生龙活虎。
哎呀,西丽小姐。又见到你了,真是好极了。又见到某某先生,也真好极了,她说。她握握他的手。虽然他握起手来不大有力气,她说。
他好像真的很高兴见到她。
来,拉张椅子过来,他说,喝杯冷饮吧。
给我来杯白酒,她说。
拳击手拉过一张椅子,叉开腿跨坐着。他搂着索菲亚,好像是在自己的家里。
我隔着屋子看到哈波和他那黄皮肤的小个子女朋友。哈波望着索菲亚,像是看见了鬼怪。
这位是亨利·布劳耐克斯,索菲亚说,大家都叫他白斯特。他是我家的好朋友。
你们大家好。他高高兴兴地向大家笑笑。我们大家又去听音乐。莎格穿了件金色的礼服,开胸很低,快露出奶头来了。大家都有点希望裙子的带子会忽然断了。可那条裙子很结实。
天哪,天哪,白斯特说。救火队都没用了。得去找司法机关。某某先生悄悄问索菲亚,你的孩子在哪儿?
她悄声回答,我的孩子在家里。你的呢?
他不说话了。
两个女孩长大了,走了。鲍勃出了监狱又进监狱。要不是他的爷爷是黑人警长的叔叔,而警长跟鲍勃又长得很像的话,他恐怕早就给用私刑处死了。
我看到索菲亚气色好极了,真是替她高兴。
莎格唱完歌,我隔着桌子对索菲亚说,好多女人生了五个孩子就显得憔悴了。可你好像还能再生五个。
哦,她说,我现在有六个孩子了,西丽小姐。
六个。我大吃一惊。
她一扬头,看看哈波。生活不会因为你离开家就停止的,西丽小姐。这你总该明白的吧。
我心想,我的生活就是从离家那天开始停止的。可我又想,也许我的生活因为跟某某先生在一起才中断的,但自从有了莎格,我又重新开始生活了。
莎格走过来,她和索菲亚互相拥抱。
莎格说,姑娘,你看样子活得很不错,你真不错。
这时候,我才注意到莎格有时举止谈吐像个男人。男人才对女人说这样的话:姑娘,你看样子活得很不错。女人总是谈发式和健康问题。养活了几个孩子啊,死了几个啊,长了几颗牙啊,等等。从来不谈她们搂着的女人看样子活得很不错。
所有男人的眼睛都死死地盯着莎格的胸脯。我的眼睛也死死地盯着她的胸脯。我觉得我的奶头开始发硬,顶着我的衣裳。我下身那小圆东西也有点竖起来了。莎格,我在心里对她说,姑娘,你看上去活得真不错。老天爷知道,你的样子真不错。
你来这儿干吗?哈波问。
索菲亚说,来听莎格小姐唱歌。你这地方真好,哈波。她四下看看。她的眼神表示她样样东西都喜欢。
这简直不像话,一个有了五个孩子的女人还在半夜三更上酒吧。
索菲亚冷静下来。她上上下下打量着他。
他不再拼命填肚子了,可他倒长胖了,脸啊,头啊,浑身都发福了。这主要是因为他喝家制烧酒和吃剩下的烤肉的缘故。现在他跟她一样壮了。
女人有时候也得寻欢作乐,她说。
女人该待在家里,他说。
她说,这儿就是我的家。不过我觉得做酒吧更好。
哈波看看拳击手。拳击手把椅子往后挪一下,拿起酒杯。
我不替索菲亚打架,他说,我就是爱她,带她到她喜欢去的地方。
哈波松了一口气。
咱俩跳个舞吧,他说。
索菲亚哈哈一笑,站起身子。两手搂着他的脖子。他们慢慢地跳了起来。
哈波的小个子黄皮肤的女朋友不高兴了,她靠在柜台上。她是个好姑娘,待人友好,什么都不错。可她像我。她对哈波事事顺从。
他给她起了个小外号,叫她吱吱叫。
吱吱叫很快鼓起勇气,想插进去拆开他们两人。
哈波带索菲亚转到另一边,不让她看见吱吱叫。可吱吱叫老没完没了地拍哈波的肩膀。
末了,他和索菲亚停下来不跳了。他们站在离我们的桌子大约两英尺的地方。
莎格说,哎哟,她用下巴颏指了一下,那边要出事了。
这女人是谁?吱吱叫细声细气地责问道。
你知道她是谁,哈波说。
吱吱叫转过脸对索菲亚说,喂,你最好别缠着他。
索菲亚说,好啊,我无所谓。她转身想走。
哈波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嘿,你哪儿也不用去。他妈的,这儿就是你的家。
吱吱叫说,这儿就是她的家,你这是什么意思?是她遗弃了你。是她离开这个家的。你们的情分早没了,她对索菲亚说。
索菲亚说,我无所谓。她想挣脱哈波的手。但他抓得很紧。
听我说,吱吱叫,哈波说,难道一个人跟自己的老婆跳舞都不行吗?吱吱叫说,我的男人就不可以这样做。你听见了吗?娼妇,她对索菲亚说。
索菲亚对吱吱叫有点不耐烦了。我一看她的耳朵就知道了。她的耳朵有点朝后靠了。不过,多少为了结束这场争吵,她又说了一遍,好啊,我无所谓。
吱吱叫猛地打了她一个耳光。
她这是干吗啊。索菲亚从来不做打耳光这种女人气的事情。她攥紧拳头,后退半步,一拳打掉吱吱叫的两颗大牙。吱吱叫摔倒在地上。一颗牙挂在嘴唇上。另外一颗飞到我的汽水杯里。
吱吱叫躺在地上直踢哈波的腿。
你把这个娼妇赶出去,她哭喊着,血和着口水顺着下巴流下来。
哈波和索菲亚并排站着低头望着吱吱叫。我认为他们没听见她的话。哈波还抓着索菲亚的胳臂。也许过了半分钟。他总算放开她的手,弯下腰去把可怜的小吱吱叫搂在怀里。他哄了又哄,好像她是个小娃娃。
索菲亚走过来找拳击手。他们两个走出门去连头都不回。我们听见汽车马达的轰鸣声。


第38章
亲爱的上帝:
哈波闷闷不乐。他擦擦柜台,点上一支香烟,望望大门外,走来又走去。小吱吱叫跟在他身边想引起他的注意。宝贝这个,她说,宝贝那个。可哈波望着她脑袋后面的地方,一口口地吐烟圈。
吱吱叫来到我和某某先生坐着的角落。她嘴里装了两颗光灿灿的金牙,她老是在微笑。现在她哭了。西丽小姐,她说,哈波怎么了?
索菲亚进监狱了,我说。
进监狱了?她那神情好像我说的是索菲亚上月球了。
她怎么会进监狱的?她问。
她跟市长的老婆顶嘴,我说。
吱吱叫拉过一张椅子。她望着我的嘴巴。
你的真名叫什么?我问她。她说,玛丽·阿格纽斯。
你要让哈波叫你的真名,我说,那样的话,也许他即使有烦恼也会看得见你的。
她莫名其妙地看着我。我没再说下去。只是把索菲亚一个妹妹告诉我和某某先生的话告诉了她。
索菲亚和拳击手还有所有她的孩子坐上拳击手的汽车进城去。他们大摇大摆地在大街上溜达。正好市长和他的太太走过来。
这么些孩子,市长太太边说边在手提包里摸着。个个都乖巧伶俐。她停了下来,摸摸一个孩子的脑袋。又说,牙齿真白,真结实。
索菲亚和拳击手没有吭声。等着她走过去。市长也等着,他站在后边,用脚敲敲地面,微笑着望着她。哎呀米莉,他说,你老要打量这些黑人。米莉小姐又摸摸孩子,抬起头看看索菲亚和拳击手。她望望拳击手的汽车。她看了一眼索菲亚的手表。她对索菲亚说,你的孩子都挺干净的,她说,你来替我干活,做我的用人好吗?
索菲亚说,他妈的,不好。
她说,你说什么?
索菲亚说,他妈的,不好。
市长看看索菲亚,把太太推到一边。他挺起胸,喂,姑娘,你对米莉小姐说什么来着?
索菲亚说,我说,他妈的,不好。
他打了她一个耳光。
我不再说下去。
吱吱叫坐在椅子边。她等着。她等着我张嘴。
用不着再说了,某某先生说,你知道要是有人打她耳光的话,索菲亚会怎么对付的。
吱吱叫脸色煞白。不,她说。
不什么,我说。索菲亚把那人打倒在地。
警察来了,他们把爬在市长身上的孩子一个个地揪下来,拿他们的脑袋对着撞。索菲亚真跟他们打起来了。他们把她拖翻在地上。
我说不下去了。泪水糊住我的眼睛,我的嗓子眼直发紧。
可怜的吱吱叫在椅子里缩成一团,浑身哆嗦。
他们打索菲亚,某某先生说。
吱吱叫蹦了起来,飞奔到柜台后面,一把搂住哈波。他们互相搂着,哭了很久。
这时候拳击手在干吗?我问索菲亚的姐姐奥德莎。
他也想一起打,她说,可索菲亚说,别打,把孩子们领回家去。
警察早就拿枪对着他了。他动一下就没命了。他们有六个人,你知道吗。
某某先生去求警长让我们见见索菲亚。某某先生的儿子鲍勃老闯祸,长得跟警长一模一样。某某先生知道警长是黑人。他和某某先生快成一家人了。
警长说,你儿子的老婆,她真是个疯女人。你知道吗?
某某先生说,是的,先生。我们知道的。十二年来我们一直对哈波说她是个疯子。他们结婚以前我就说了。索菲亚娘家就有疯子,某某先生说,这并不都是她的错。况且,警长知道疯女人是怎么回事。
警长想起他认识的那些女人。他说,是啊,你说得对。
某某先生说,要是我们能见到她的话,我们会告诉她,她是个疯子。
警长说,我们一定让你们见她一面。告诉她,她命大才活着。
我看见索菲亚的时候,真不明白她怎么还活着。他们打破了她的脑袋。他们打断了她的肋骨。他们把她半个鼻子掀了。他们把她一只眼睛打瞎了。她从头到脚浑身浮肿。舌头有我胳膊那么粗,伸到牙齿外面,就像块橡皮。她不会说话了。她浑身青紫,像个茄子似的。
我吓坏了,差点没把手提包扔了。不过我没有松手。我把提包放在牢房地板上,取出木梳、头刷、睡衣、榛子油和酒精,我开始帮她收拾伤口。黑人看守给我端来水,让我替她擦洗。我先洗只有两条小缝的眼睛。


第39章
亲爱的上帝:
他们让索菲亚在监狱洗衣房工作。从早上五点到晚上八点,整天就是洗衣服。脏囚衣、脏床单、脏毯子多得永远洗不完。我们一个月见她两次,每次半小时。她脸色蜡黄,病歪歪的,手指头肿得跟胡萝卜似的。
这儿什么都不好,她说,连空气都是脏的。饭菜差极了,吃了能送命。这儿有蟑螂、耗子、苍蝇、跳蚤,还有蛇。你要是说话不小心,他们就剥光你的衣服,让你睡在水泥地上,还不给你点灯。
那你怎么办?我问。
他们一叫我干活,西丽小姐,我就像你那样,马上跳起来照他们说的去办。
她说话时神色慌乱,那只被打坏了的眼睛在屋子里四下张望。
某某先生倒吸了一口气。哈波痛苦地哼了一声。莎格小姐咒骂起来。她是专程从孟菲斯赶来看索菲亚的。
我说不上我在想些什么。
我是个好犯人,她说,他们从来没见过我这么规矩的犯人。他们不相信我就是那个跟市长太太顶嘴、打市长的人。她哈哈一笑。简直就像歌里说的,人人都回家了,就你回不去。
要规规矩矩过十二年实在有点太长了,她说。
也许你会因为表现好被提前释放的,哈波说。
表现好还不够,她说,你简直得趴在地上用舌头舔他们的靴子,他们才会想起你来。我做梦都想杀人,她说,不管醒着还是睡着,我都想杀人。
我们一声不响。
孩子们好吗?她问。
他们都好,哈波说。奥德莎和吱吱叫照料他们,他们都不错。
替我谢谢吱吱叫,她说,告诉奥德莎我很想她。


第40章
亲爱的上帝:
吃完晚饭,我们都围着桌子坐着。我、莎格、某某先生、吱吱叫、拳击手、奥德莎和索菲亚的另外两个姐妹。
索菲亚活不长了,某某先生说。
是的,哈波说,我看她有点不大对头了。
听她说的那些话,莎格说,天哪,真惨。
我们得想点办法,某某先生说,而且还得赶快想办法。
我们有什么办法呢?吱吱叫问。她一下子既要照料索菲亚又要照看她那群孩子,人显得有些憔悴,可她咬牙挺着。她头发有些蓬乱,衬裙露了出来。可她还照样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