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打开右侧的第一扇门,发现里面是客厅,家具上也布满灰尘,放满了鞋子。下一扇门通向一间卧室,墙边也放着鞋子。站在走廊的中间位置,可以发现左侧还有一扇门开着。
两个人到了那扇门跟前,相互看了一眼,吸着气,用手电照向房间内部。这是一个正方形的房间,大概五米见方,家具布置很简单,当然上面也放着很多鞋子。他们前面偏右侧有三双鞋子似乎要挡住他们的脚步。另外三双鞋子守卫在一个结实的松木衣柜前面,那个衣柜孤零零地靠在房门左侧的墙壁上。还有四双鞋子守护着壁炉,而壁炉就放在衣柜对面,贴着右侧的墙壁。对面的墙壁上是唯一的窗户,在窗户和壁炉之间有一把高靠背的扶手椅,椅子朝向壁炉的方向。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用手电筒照向那把扶手椅。
“图威斯特,这是什么东西?”警官的手电筒照亮了扶手椅里的一大团东西,“图威斯特,看!”
“这是一具尸体!很久以前的尸体……太可怕了!”
凭借长年的磨炼和非凡的勇气,两个人勇敢地继续进行调查。他们走近扶手椅,仔细观察里面的尸体。
“看,这具尸体显然已经死了好几年了……但是并不是一
直在这里!他身上甚至有泥土,完全没有灰尘!难以置信!”
手电筒的微弱的光芒已不足以让两人进行更仔细的检查,但是赫斯特警官的脸色已经发白了。
“也就是说,如孩子所说,这具尸体是从坟墓里爬出来的!”
“太荒唐了!看!”他用手电筒照亮四周,“到处都是尘土!完整的、未受破坏的尘土!不可能!您说这具尸体怎么会跑到这里?完全不可能!我们不仅看到房子完全上了锁,门窗紧闭,而且发现地面上满是灰尘,这些绝对能证明没有人进出过这栋房子。”


第十七章
凌晨五点,赫斯特警官和图威斯特博士仍然在那栋房子里,不过这会儿照明条件已经改善了,他们用两盏煤气灯代替了手电筒。他们发现尸体后,又检查了其他房间,确信房子里没有其他人,接着去找了马克阿里斯特上校。上校表示愿意帮助他们,但是被赫斯特警官拒绝了,不过警官保证有什么消息就会通知上校。警官还叫来了增援,来的两辆警车中的一辆把已经风化的尸体带走了。
个头矮小、作风干练的法医罗森对那具尸体无动于衷。他很熟悉赫斯特,毕竟他们在以往的调查中经常打交道。
他刚才就在对赫斯特说:“您总是能给我带来惊喜,您找到的受害者真是五花八门!这一次,您又一次超越了自我!”
“我见过的法医当中,您是最心宽的一位,罗森。”赫斯特幽怨地回答,“您在尸体当中如鱼得水。”
“天增岁月,您可没有什么进步。好吧,我们会把这位先生带走,并会给你一份……您说什么,我的初步检查结果?哈,没什么特别的。一个死了几年的老头子,有人最近把他从坟墓里挖了出来。那位老先生绝对不可能在这里坐了几年,我认为你们已经意识到了!除此之外,很难判断出他的存放时间——请允许我用这个词来表示尸体在棺材里度过的时光。因为不同泥土的特性不同,有些尸体的腐烂速度完全无法预计……如果我是您,我会去附近的墓地转一转……”
赫斯特没有回嘴。罗森医生特殊的调侃方式总是让警官火冒三丈。警官和图威斯特博士初步调查了房子的外围,感到这次的难题比以往更加疯狂,更匪夷所思。图威斯特博士仔细检查了那把钥匙,似乎也灰心丧气。
“赫斯特,这真的让我费解,钥匙上没有半点划痕。刚才看到整栋房子都从内部封闭之后,我猜想有人预先把所有的门窗从内侧锁住,然后利用这把钥匙从外面关上了大门。也是出于这种考虑,开门之后我立刻把钥匙放进了上衣口袋。您也知道,用特殊的细长的钳子,可以从外面的锁孔转动插在内侧的钥匙。可是,这把钥匙完全没有被动过手脚的痕迹。如果是新式的钥匙,我们需要用显微镜来检查,而这种古老的、生锈的钥匙用肉眼就能判断出来是否被钳子夹住过。当然,还是把钥匙送去仔细检查吧……我们刚才能够把钥匙从外侧推掉,也许有人曾经用类似的方法处理过,但是我不相信……”
“也就是说——”赫斯特警官说,“那扇门没有问题?”
图威斯特博士摇了摇头。
“那把钥匙是我们最后的希望……可是上面没有任何痕迹。如果您愿意,请自己检查一下。”
赫斯特沉默了很久。对其他出入口的检
查结果同样令人沮丧:后门上有一个非常结实的插销,警员试图从内侧打开都费了不小的力气。多数窗户上有遮光板,那些木板已经久经风雨,不过还很结实。另外窗户上还有个三角形的东西,他们也费了不小的力气才拆下来。窗玻璃和窗扇上留下了不同时期的蜘蛛网。在后门旁边有一扇小窗户,上面没有遮光板,但是窗玻璃是完好的,外面还有一个菱形的金属框保护它。客厅和一间卧室的窗户上没有遮光板。客厅的窗户是弓形窗,有很多小格子,上面镶嵌着小玻璃,其中两个固定的小玻璃破损了,但是要从那两个破口去操纵能打开小窗扇的把手可太困难了,破洞太小,就算是孩子也钻不进去。另外,那个弓形窗上方的小屋顶上满是蔓藤,证明不可能有人从那里钻进去。两个警官所在的卧室也是一样,那里只有一个小窗格破了。如果有人想摘掉窗格,就算是挪动几厘米,也必须要扯开一小部分蔓藤,可是外面的蔓藤没有任何被扯动的痕迹。至于楼上的窗户,也都从内部锁住了。
约翰逊中士走了进来。从他的脸色可以判断出他没有任何重大发现。
“什么都没有。”他尴尬地报告说,“窗户上没有进出的痕迹,门也没有问题,还有无处不在的灰尘。我可以负责任地说,在你们之前,没有人进过这栋房子,至少两年内没有人进来过!我只看到你们俩的脚印,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其他脚印!楼上楼下都没有,到处都是完整的灰尘!”
“你们看过走廊的墙壁了?”赫斯特警官严厉地询问他的下属。
“当然了。有一些很久以前留下的痕迹,没有最近的痕迹。我明白您的意思,是否可能有人在两个墙壁之间撑横杆,或者用什么其他装置,能够脚不着地地在走廊上移动。我可以保证,没有类似的痕迹。那些墙纸已经潮湿了,如果搞这种把戏,肯定会留下明显的痕迹。天花板也一样,到处都毫无痕迹,没有钩子,我发誓,别往这个方向想了……”
“那些鞋子呢?”
约翰逊接着摇头。“也是一无所获。鞋子表面和里面都有灰尘,证明它们已经在那里摆放了很长时间!除了您拿起来检查的那双鞋。”他转向图威斯特博士,然后又面对着他的上司,“我也明白您想问什么,警官。也许有人利用那些鞋子作为跳板,只踩在鞋子上。考虑到鞋子上的灰尘,不可能。另外,有些鞋子之间的距离是两米。至于指纹,更不用想,根本没有被触摸的痕迹……”
“那么外面呢?”
“到目前为止没有发现。房子周围的小路是石子路,不可能有什么痕迹。至于外墙,蔓藤虽然长得很浓密,但还不足以承受人的体重。至于周围的土地,太坚硬,
不会留下脚印。现在,只能等天亮后能有所发现……”
“约翰逊,您有什么想法?”赫斯特突然发问,“您觉得那具尸体是怎么进来的?”
“我不知道,什么想法都没有……”
“您自己也看到了,那具尸体在这里的时间不长……”
“当然了……真是不同寻常!甚者是双倍的不同寻常!因为我们有证据表明没有人从窗户或者门进来,我们也知道没有人在房间里走动。不过,还有一点:如果整栋房子都从内部上了锁,那么必然有人很早以前就被关在里面了。可是,那个人去哪儿了?又是怎么出去的?”
赫斯特警官恼怒地猛吸了一口烟,又瞪着眼睛对约翰逊说:“如果是那具尸体呢?你应该知道那具尸体很可能就是房子原来的主人。而且今天早上,有人听到他从坟墓里发出了呻吟声。所以我们可以认为是那具尸体在棺材里待腻了,从墓地里爬出来进入这栋房子,把自己关起来享受宁静……现在,您又说,他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可是,在见鬼的鞋子事件当中,我们一个脚印都没有留下!”
约翰逊很快跟警官道别,继续进行调查,其实他主要是想躲避上司的怒火。
现在赫斯特警官身边只有他的朋友图威斯特博士。“图威斯特,跟我说我正在做梦,快让我相信这是一场梦!”
“我也希望是一场梦。”博士叹了一口气,一筹莫展,“不过我不得不再次赞叹您非凡的直觉……因为您在这个领域无人能敌,总是能早早地预感到麻烦事。”
“麻烦?这种说法也太轻松了。看看我们的四周!这个几乎空荡荡的房间,只有一个衣柜、一个壁炉、一把扶手椅。唯一的窗户从内侧被锁住了,外面还有蔓藤阻拦!烟囱的通道过于狭窄,不可能有人钻进钻出。整栋房子都看不到人类活动的痕迹。可是,扶手椅里面有一具尸体!图威斯特,我真的哑口无言了,更不要说那些鞋子……光这个房间就有至少十几双鞋子,而且花样繁多:拖鞋、皮鞋、靴子、船鞋、尖头鞋、光面鞋、翻毛鞋……这些鞋子到底和可怜的约翰·帕克斯顿的尸体旁边的鞋子有什么关系?”


第十八章
第二天下午,在侦探们最喜欢的酒吧之一——布列塔尼亚酒吧里,马克阿里斯特上校郑重其事地说:“老路易斯为什么在他的房子里保留那么多鞋子?先生们,因为他是个疯子。”
在场的有图威斯特博士和赫斯特警官。赫斯特之所以把老同事找来这家酒吧,是因为这里气氛热烈,有着几百年的橡木梁柱,比苏格兰场朴素的办公室强得多。另外,警官心里有点儿担心那位老上校埋怨他没有如约去向上校通报调查进度。中午,赫斯特给上校打了电话,上校没有任何怨言就来了伦敦,并说会坐最早的一班火车,最多两个小时之后就能到。所以当赫斯特警官和图威斯特博士刚喝完第一杯啤酒的时候,马克阿里斯特上校就出现了。
“疯了?”赫斯特疑惑地说,“他脑子完全坏掉了?”
“没那么严重。实际上,大多数时间,他的举止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是他对于鞋子有一种偏执,大概是一年前开始的。对了,告诉我,关于墓地的调查有什么进展?我看到你的手下往墓地的方向去了好几趟……”
“算是有点儿发现吧。”赫斯特说这句话的时候,脑子里自动回想起他、博士和两名警员早上去墓地调查的过程。
当时刚刚破晓,他们毫不费力地找到了教堂。那个教堂的尖顶被晨雾所笼罩,影影绰绰。
教堂的后面是一片单调的石头林立的墓碑群,其中多数墓碑都是破败的,有雾气在其间穿行。在矮墙的旁边有一座墓碑,上面刻着“路易斯·费迪蒙特”。赫斯特看了一眼墓碑前面松动的泥土,招呼他的两个手下去找铁锹,立刻开始挖掘。
“泥土已经松动,而且棺材并没有被埋得很深。”赫斯特警官向马克阿里斯特上校解释说,“我的手下只花了半个小时就把棺材挖出来了。棺材当然是空的。对了,我忘了说了,在这段时间里,图威斯特发现在矮墙的另一侧有泥土的痕迹。可能是那位实习丧葬工人在挖土的时候把泥土甩了过去。这可有点儿意思,就好像他花了点儿心思不想让我们看到他挖了一个大坑,但是又在地面上留下了很多显眼的、松软的泥土。我感觉他想要掩饰他的作为,但只想掩饰一部分。不过,说不定他赶时间……”
“奇怪。”马克阿里斯特上校皱起眉头,“这事情既邪恶又让人费解……”
“是啊,我们完全想不通那个人这么做的动机,把一具五年前的尸体挖出来,再把尸体弄进从内部锁住的房子里,再回来把棺材放回原位,用泥土重新覆盖上……真神奇。”
“你们感觉这事是什么时候发生的?昨天晚上?”
“应该是这样。”赫斯特说,“掘墓的痕迹很新。”
“可是昨天早上我
们已经看到墓地上的泥土被人翻动过,在那个男孩报告后,有人去看过。对于那个男孩子的证词,你们怎么看?”
“他可能在夸大事实……我们尽量仔细地审问了那个男孩子。至于那位费迪蒙特先生的遗骸,我们又把他放回了墓穴里。我确认了尸体的身份之后,立刻派人把尸体送到墓地去,也就是今天下午的事情,我嘱咐他们尽量低调。上校,现在我希望您告诉我们关于这个已故的路易斯·费迪蒙特的一切,尤其是他收集那些鞋子的喜好。”
马克阿里斯特手指交叠,思考了片刻,说:“我和他本人没有什么接触,因为我搬来的时候他已经去世了,不过我经常听说关于他的事情。查尔斯·温斯洛很熟悉路易斯·费迪蒙特。路易斯收集鞋子的怪癖似乎是一夜之间养成的,大概在他去世前一年,没有人知道起因。我始终认为他的这种偏执不是偶然的,而是藏着什么秘密,可能根本不是发疯,是有意义的举动。在其他方面,他只是有点儿古怪,还有人说他看起来很伤感。他独自过着近似隐居的生活,有为数不多的亲人——一个侄子和一个侄女,他们很少或者根本不来探望他。这个侄女住得离他不远,就在旁边的村子。我知道那家人,因为她的丈夫沃尔特·林奇和我是同一个俱乐部的成员。我很少见到老路易斯的侄子理查德·费迪蒙特,他是一个房地产开发商,生意似乎做得不错,但是他不算很友善的人。这是我个人的看法。”
“友善的房地产开发商能发财就怪了。”图威斯特博士冷笑了一声,“那么这两个人就是他的继承人?”
“应该是这样。”马克阿里斯特又说,“啊,也不完全是,我记得他的遗嘱里有一项非常特别的条款,在当时引发了很多议论。他的现金遗产算不上丰厚,也不算少,足够让他的侄子和侄女动心。实际上,更重要的是他的房子和相关的地产。地产直接给了两个继承人,但是如果他们想得到地产之外的遗产,就必须遵守这个条款:五年内,他们绝对不能进入那栋房子,要保证房子完全封闭,不准任何人进入。如果能做到遵守条款,五年期满后,两个继承人可以得到全部遗产;如果没有遵守条款,现金遗产就会捐给一个慈善机构。这条款算是挺特殊的,但我觉得如果他们真的想要废除这个古怪的条款也不是做不到。当然,他们如果真这么做就会有不少人在背后嚼舌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