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在说‘鸟和大拇指’的神秘约会?您真的一直对此深信不疑?”
“听到刚才的消息,我更加确信。”
“可是您还没有找到一只鸟,也没有前进一根拇指的距离!”
“您说得太对了。我希望您能够保持这种幽默感,直到明天晚上。我有一种预感,您明天需要这样的好心态。”


第十章
听到座钟敲响九下,查尔斯·温斯洛觉得他应该放下手头的工作去客厅找他的侄女。在放下画笔之前,他又审视了一下他刚刚涂了油漆的木头屋顶,红色和土黄色混杂,像久经风雨的房子的屋顶。他又做到了,不过他还需要去询问一下阿瑟或者沃尔特,确认那些老房子是否使用了石板铺屋顶。实际上,他当天下午已经问过马克阿里斯特上校,不过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上校无法提供什么帮助。说起上校……
温斯洛微微一笑。
上校上岁数了,他已经做的决定很难动摇!他已经提起好几次最近发生的珠宝盗窃案……
温斯洛到了客厅,发现他的侄女正蜷缩在壁炉前面的一把扶手椅里,埋头看着一本小说。他默不作声地坐到她旁边的椅子里面,心满意足地看着布瑞狄纤细的手和被炉火的光映衬出的光滑的头发。
“布瑞狄,你在这里感到无聊,对吗?”
“还好。”
他点了点头。“你更希望和同龄人一起?”
“哎呀,要是你能给我变出来一个迷人的王子,我很愿意跟他玩女人的游戏……”
“你是说……国际跳棋?”
“当然了。你在想什么?”
温斯洛没有坚持。他微笑着,暗想现在的年轻人和他那个年代的不同了。
“唯一让我感兴趣的是,”布瑞狄的语调过于随意,显得并不诚实,“那个半金发的、啰唆个不停的女人的丈夫……”
“阿瑟·泰尔福特,历史学教授?”
“他还算不坏……但是我感觉他只对历史书中的女士感兴趣。至于他的妻子,似乎正……”
“布瑞狄!”温斯洛坚定地打断了侄女的话,“你没有权利这么评价其他人……如此专断!”
布瑞狄吃惊地仰起头。
“你为什么生气?”
“我没有生气!”可温斯洛的语调恰恰证明他在生气。
“你知道,我和这里的其他人一样,在观察着周围……这其中最热心的就是你的朋友马克阿里斯特上校……”
温斯洛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他现在明白布瑞狄的意思了。尽管他愿意为了让布瑞狄开心而做任何事情,但是他没有表现出那种老派的叔叔常有的过度关切的态度。另外,关于马克阿里斯特,布瑞狄也没有说错。也许是因为身边没有德国间谍,所以上校正下意识地在周围布下眼线,把各种小事放大,可他现在无法确定上校的感官和判断力是否还像当年那样可靠。温斯洛漫不经心地听着侄女的话,脑子里出现了一个想法。
“我说布瑞狄,你记不记得上个月去过两次剧院?”
“记得,跟你的很多朋友……”
“你知道吗,每次都发生了珠宝失窃案!报纸上曾经报道过,不过我没有意识到是我们去看戏
的那两天。但是上校注意到了。”
布瑞狄沉默了片刻,把手指放在合上的书皮上。
“看,我说对了吧,没有什么能够逃过上校的眼睛……”
“更有趣的是,那位丢失了珍珠项链的女公爵,就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
“她叫什么名字?”
“利特温富。是马克阿里斯特告诉我的,我根本没记住那个名字。”
“可是,我不记得发生过什么事情……”
“她离开剧院的时候才发现项链丢了,所以小偷很有可能是在观众离开剧院的时候下的手。这其实也是一种常用的手法。”
两个人都沉默了,只有布瑞狄翻动书页的声音。她假装漫不经心地问:“你在怀疑什么人?”
“当然没有,你觉得我应该怀疑谁?”
其实,这时的温斯洛心不对口。他越是仔细想,怀疑就越发强烈。


第十一章
4月16日
接近晚上九点的时候,诺威仪气喘吁吁地在肯德场附近停了下来。他谨慎地朝那条狭窄的小巷子里面张望,那里只有两盏煤气路灯,灯光完全无法驱散黑暗,更不要说正在墙壁附近蔓延的雾气,看不到半个人影。诺威仪把防水风衣的领子立起来,感到自己的勇气正在随着目标接近而不断消退,现在离目标只剩下几十米的距离。没错,他已经接近终点,这一点他甚至能够从空气中感觉到。他竟然绞尽脑汁好几天,就为试图找到一个惊天动地的解释,其实只要朝某个地方看一眼就能得到揭开谜底的钥匙。他无计可施的时候只能瞪着手表上的指针无情地转动,这时他想到和图威斯特博士对话……
“诺威仪先生,别这么说,您来找我是正确的做法。”一个小时前,图威斯特博士接待了诺威仪,“完全不用道歉,我理解您的心情,不过我也直言相告,很遗憾,到目前为止,我并没有比您知道更多,尽管我也很努力。我看看……刚刚到晚上八点,应该还有希望。我猜是赫斯特警官让您来找我的?”
“不,是他的一名同事,叫布瑞格斯。赫斯特警官不在办公室。”
“好吧,请坐下。您想喝点儿什么提提神吗?我看您的状态很糟糕。”
在随后的半小时里,他们再次仔细探讨着那段离奇的对话。由于时间紧迫,图威斯特博士毫不犹豫地向诺威仪通报最近发生的事情。博士的叙述和判断如此精准,而且想法比诺威仪更细致,让诺威仪大吃一惊。
最后,图威斯特博士疲惫地说:“在这个阶段,我相信在最基本的信息当中有一些错误。鸟?大拇指?您确定听到的是‘鸟’?”
“我很确定。”
“那么大拇指?您也确信?您能不能按照年轻女人的样子摆出那个姿势?”
诺威仪立刻照做,然后图威斯特博士也模仿他的动作。博士思索了很久,攥着拳头,大拇指朝上。
“其实,她有可能是想让您看她的手?大拇指向上是个很自然的姿势!”
“我也考虑过。但是她为什么要把其他四根手指攥紧?如果我想展示自己手的可不会那么做……”
“等一下!鸟和攥紧的手,也许是说她把鸟攥在手心里!看看我的手,再回想她说出‘鸟’……您觉得不可能吗?一只小小的鸟,就在我的手心里,它的头从里面探出来?”
“也许……可是我不明白这对我们有什么帮助……”
“手中的鸟,您没有联想到什么吗?”
图威斯特博士站了起来,脸色凝重。诺威仪意识到他刚刚有一个重大发现。博士重复了好几次“鸟在手里”。突然,他嚷了起来:“啊!掌中鸟!那不是一个酒吧的名字吗?”
“没
错,一个在肯沃特花园旁边的酒吧。这也许只是一个错误的线索,不过不能忽视。不管怎么说,我们没有其他选择,已经晚上八点三十四分了……”
他们制订了一个紧急行动计划:诺威仪先立刻赶到那个酒吧,图威斯特博士马上去和赫斯特警官取得联系,然后他们会一同赶到现场。
诺威仪小心翼翼地往黑洞洞的肯德场里面走,仍然在暗暗自责。他怎么会钻牛角尖,反而忽视了最显而易见的线索。不过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也许已经太晚了——附近的教堂的钟楼刚刚敲了九下。他终于看到了酒吧门口的灯笼,诺威仪的心也不由得纠紧了。肯德场是一条小巷子,尽头是一条狭窄的、带顶棚的通道,通道上方的建筑就是“掌中鸟”酒吧。他靠在一扇门边,藏在阴影里,扫视着对面的墙壁。那里有三排窗户,每一排有两扇。
诺威仪关心的是最上面一排,因为那些窗户通向屋顶……
“鸟的最上方,最后一扇门……”
就是最上方的楼顶,错不了。在屋顶的阁楼外围应该有一圈通道,通道的尽头……
他的心头突然一紧,刚才上面似乎有一道光闪过,那是一道很微弱的光,就好像有人刚刚划着一根火柴。诺威仪立刻开始行动。
他在建筑的底层找到一扇门,发现里面是一条黑暗的通道。他听到楼梯上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一个人影与他擦肩而过,迅速远去。与此同时,他看到走廊的尽头有亮光,并听到了谈话的声音,那声音随着门被关闭变成了模糊的低语。
“那个匆匆而过的人很可能去了酒吧的后院。我是否应该追过去?”诺威仪决定反方向去探查。他在黑暗中摸索着,顺着一个螺旋楼梯往上爬,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顶楼果然有一条狭窄的通道。他划了好几根火柴才分辨出通道尽头有一扇半开着的房门……
微弱的光足以让他看清楚周围,那个阁楼只是一间小屋子。诺威仪摸索着走过去。
他已经到了门口,什么都没有发生,也没有听到任何声息。诺威仪的额头怦怦跳着,他伸出脚,把半开的门顶开……
仍然没有回应。那个房间最深处朝向街道的两扇窗户上满是尘土和蜘蛛网,但也透进来微弱的光芒。诺威仪走了进去,等待着,然后又划着一根火柴……
大概在房间中间的位置,满是尘土的地板上倒着一个男人的尸体。他的双臂交叠,帽檐和大衣的领子遮挡住了大半张脸,露出来那一部分挂着冷笑。在他肩胛骨之间,插着一把匕首。
诺威仪惊呆了,但还不至于瘫掉。这么多天,他已经预想了很多种可怕的结果,不过眼前的这个场景还是让他打了个寒战。他立刻注意到一个似乎不相关但是很奇怪的细节,一个和周围的环境不合拍的细节,一个让这场景更加恐怖的细节。因为那个房间基本上空空如也,那个细节也就变得更突出:在墙壁和死者的头之间,按照均等的间距,摆放着十二双鞋子……


第十二章
4月17日
第二天快中午的时候,阿奇巴尔德·赫斯特警官的桌子上堆满了文件,他正在里面搜索着。
“进来!”警官没好气地嚷了一声。
门开了,进来的是图威斯特博士,后面跟着一名年轻的警员。那个警员抱着一大堆盒子,以至于不得不用下巴帮助自己保持平衡。
“威廉姆,放在我的桌子上,如果你还能找到地方的话。”
“没什么发现。”威廉姆尴尬地回答,“这些都是普通的新鞋,也是常见的大路货,鞋子的尺码不同,其中有两双是女式的,就这么多信息——不需要苏格兰场的专家也能搞明白。”
“省省吧,威廉姆。等你成才了再说!”警官冷笑了一声,“行了,您可以走了。”
警官怒气冲冲地瞪着刚刚关上的房门,然后打开一个鞋盒,从里面拿出一双鞋子。他看了看,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又把鞋子放了回去。
“图威斯特,您有什么想法?”警官灰心丧气地问。
图威斯特博士点燃了他的烟斗,他那慢慢悠悠的样子总能让警官发毛。过了一会儿,他缓缓地说:“我正准备问您同样的问题,也想听听您这边有什么新的消息。”
“都是您已经知道的消息。昨天晚上,您一直和我在一起,没有发现任何痕迹。地板上的脚印过于混乱,无法判断出案发的情形。更糟糕的是那个年轻的诺威仪,他等了我们十几分钟,就在房间里转圈子,这让我们完全无法判断那些脚印具体是谁留下的。我们唯一能确定的就是案发时间:大概在诺威仪到达前半小时,也就是晚上八点半左右。死者的后背挨了一刀,当场死亡,应该是被出其不意地袭击。凶器是一种很普通的匕首,不会给我们提供更多线索。唯一的遗憾是……”警官攥紧了拳头,“您没能更早地推断出案发地点是‘掌中鸟’酒吧!如果提前一个小时,我们就能阻止谋杀!”
图威斯特博士没有就警官的最后一句话发表评论。
“我希望您没有立刻把那个年轻的诺威仪赶回家。请允许我提醒您,在这件事情上,他可是帮了不少忙。如果不是他昨天晚上来找我,那具尸体可能就一直躺在冰冷的阁楼里,无人知晓,除了老鼠。”
“我让他上午十一点来一趟,他应该马上就到。”赫斯特警官一边说,一边看了一眼挂钟,“说起来,我刚才见到了法尔中士,我让他去调查一下‘掌中鸟’酒吧的客人。有些客人确实注意到了一个从未出现过的女人曾急匆匆地经过。她第一次出现大概在晚上差一刻钟九点,然后又出现了一次,大概在晚上九点。我们基本上可以确定那个女人就是诺威仪在红狮子广场上遇到的年轻女人。”
“也有可能就是
跟诺威仪在楼梯上擦肩而过的人。”
“正在开溜的女人。”警官狡猾地一笑,“她可能不知道还有一扇侧门,所以选择经过酒吧大堂离开。哎呀!所有的人都说这女人长相不错,但是这对我们完全没有帮助。有人说她有浅栗色头发,有人说是金发,有人说是棕色,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她穿着棕色外套,有人说是深蓝色,还有人说是黑色!一说起女人啊!”警官大声地说,“问题就没完没了!”
“正因如此,诺威仪的证词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图威斯特博士又说,“我相信他已经把那个女人的形象牢牢地刻在脑子里。我们需要他。”
“希望是同一个女人!我们还不能百分之百确定,您知道的!”
“我明白,必须考虑各种可能性。不过,我仍然认为是同一个女人,但她在这件事当中所扮演的角色是个谜。她是一个受害者,还是谋杀犯?她是否以某种形式牵扯在谋杀当中?您还记得她和那个声音沙哑的人的对话吗?‘干好你的工作’……这些都值得思考。”
“至少她和这件事有关联。”赫斯特断然地说,“我们不用再考虑了,图威斯特,我越想越觉得是团伙作案,那个团伙的头目就是声音沙哑的神秘人物。我有理由相信他故意装作声音沙哑,至于胡须什么的都是假的。可是团伙的作案目的是什么,我们还不知道,但是肯定和运送空信封的事情有紧密关联,这正是问题的症结所在。图威斯特,他们让人送空信封这件事有什么用意?这个做法完全荒谬,完全不合情理!我想了很久,毫无头绪!”
“在这方面我也是一样。”图威斯特博士思索着说,“我曾经想过也许纸上用特殊的隐形墨水写了什么秘密的信息,可是他们派人穿着特定的、引人注目的装扮,和保密背道而驰。而且那些信封被送来送去,根本没有被拆开过……结论真的只剩下是疯子所为。现在,又出现了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