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确实喝了两杯。”年轻人焦躁地回答,“如果我不喝点儿什么,酒馆的人会让我去公园里享受免费的长凳。”
“好了,好了,别生气。”赫斯特警官从警这么多年,已经练就了安抚他人的本领——尽管他本人也经常被图威斯特博士的安抚,“我想说的是,您喝的那两杯,是否有可能会让您的证词偏离现实?”
“当然不会。”
“好,好……既然如此,我认为只剩下一个希望:去找到那个会面的地点。鸟,同时大拇指向上,对吗?”
诺威仪绝望地耸了耸肩膀。“是的……在那一刻,她的拇指向上,我能肯定。鸟和拇指……你们不知道我问了自己多少遍,我试图搞清楚其中的含义!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解释!”
赫斯特转向他的朋友,那位博士仍然在慢悠悠地吸着烟斗。
“图威斯特,您怎么看?这应该是您喜欢的谜题。”
可是图威斯特博士没有什么解释。他同意年轻人的想法,危险正在迫近,而且线索就在鸟和大拇指上,但是此刻博士的脑细胞拒绝了合作。诺威仪留下地址,离开了苏格兰场。
诺威仪走到街上,忍不住扭头又瞪了一眼苏格兰场宏伟的建筑。伦敦警察局是否浪得虚名?他此刻就有这种感觉。赫斯特警官像一头公牛,看起来老实,其实很狡猾,看来指望不上了;而另外一个人又高又瘦,给人感觉好一些,不过在听他讲述的时候似乎昏昏欲睡。
这时,天上下起了雨
,并且下得越来越大,诺威仪不由得加快脚步。他避免去看大本钟的方向,因为他丰富的想象力会把那个著名的大钟的指针幻化成死神的镰刀。时间正在无情地流逝……谁的命运岌岌可危?诺威仪不知道。他急迫地想要知道答案。他下定决心,钻进了地铁站。在他的脑海里,有一个不知疲倦的大拇指在画着圈子,里面是一只试图挣脱的小鸟,狂躁地拍打着翅膀。
在苏格兰场,赫斯特警官已经穿上了雨衣,嘴角带着一丝微笑。“我以后真应该写一本回忆录。刚才那个故事也太夸张了!”他又叹了口气,“我觉得我们应该去吃点儿东西了……”
没有人回应,他扭头,发现他的朋友脸色阴沉。
“图威斯特,您不舒服吗?”赫斯特询问,“发生了什么?您不饿吗?”
博士思索着说:“您不觉得刚才那个年轻人的叙述当中有什么惊人之处?”
“我没觉得什么有特别……”
“我可不这么认为!还是那个声音沙哑的男人。在一个星期之中,我们听到了两个非常特殊的故事,其中神秘人物的声音都是沙哑的。”
“天啊!真的!”赫斯特瞪圆了眼睛,“真是奇怪的巧合!”
“巧到我不相信是巧合。如果我没有猜错,两件事情之间肯定有联系。也就是说,刚才那个年轻人并没有信口胡编,几个小时后,可能真会发生可怕的事情。”
第七章
“镜子,镜子,告诉我谁是最美的人。”
镜子自然默不作声,而且反射出来的影子也无法令人赞叹,至少在劳拉·泰尔福特看来不够完美。她的标准未免过于苛刻,也有可能是因为她的情绪不佳。说实话,三十岁出头的劳拉是个美人,美到很多人都羡慕甚至暗中嫉妒她的丈夫。她有一头浓密的金发和一张迷人的面孔,很少有人会对于她的魅力无动于衷,她的丈夫阿瑟·泰尔福特偏偏就是其中之一。这位先生比她年长十二岁,整天都坐在书房里埋头研究一些著作,一双狡黠的眼睛在眼镜后面闪着好奇的光芒,完全没有随着年龄增长而黯淡。他在伦敦的一所中学里教授历史学,那是他的兴趣爱好。最近他还成了老伦敦之友协会的副会长。
通过如上描述,您如果认为他是一个衰老的男人,长年俯身在案头上导致驼背,眼镜像酒瓶底一样厚的话,那您可就想错了。实际上,他中等身材,体型健壮,戴着银边的眼镜,有着一双笑容可掬的眼睛和和善的面孔,但前提是他没有沉浸在两三个世纪之前的遥远遐想中——很遗憾这种情况经常发生。
此刻泰尔福特先生没有专注于妻子的思绪。那位女士正为了“可憎”的容貌而苦恼,胭脂、口红、粉底……全不管用。她恼怒地不去看镜子,从房间走到客厅,竟吃惊地发现她的丈夫正在给自己倒酒,而且手上一本书都没有。
“劳拉,你要喝一杯吗?”他的热心态度更让劳拉感到吃惊。
“啊,好的,可是……”
“怎么了?”
“我觉得你今天晚上兴致很高。我猜有什么好消息?”
“算不上。不过我回来之前去了温斯洛那里一趟。你看过他的作品了吗?”
劳拉犹豫了片刻。“看了……不过我只见过它刚开始的样子,应该是几个星期之前。”
“我很喜欢他的作品。”泰尔福特先生两眼放光,“我在俱乐部看到了能够让你大吃一惊的作品,尤其是那些带木筋的老房子,色调、细节、比例,都令人信服。”
“在这方面,他算是个艺术家。”劳拉迅速地从丈夫手上接过酒杯。
“他确实算得上艺术家。你应该看看他做的圣殿关,那四根廊柱像极了查理一世和查理二世时代的风格,我完全没有想到他能够把细节把握得如此完美。当然,也不是十全十美。”此时他的笑容就像一个对学生的倾心之作表示鼓励的老师,“詹姆斯一世旁边的女人看起来像伊丽莎白,但我跟他说过好几次应该是丹麦的安娜。最终温斯洛还是听了沃尔特的建议,每次都是沃尔特……”
突然,清脆的门铃声打断了他的话。
“说不定就是他。”泰尔福特先生微笑着,“说曹操,曹操到
……你去看看?”
来的人是沃尔特·林奇。他身高马大,看起来四十多岁,意志坚定。他留着黑色的胡须,检察官一样的眼光让人敬畏。
“晚上好,劳拉……”
“晚上好,沃尔特。”她回答的时候避免看沃尔特的眼睛,“泰尔福特先生正在等着您。”
泰尔福特先生立刻把客人带进了书房。劳拉一个人在客厅站了一会儿,望着书房的房门,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那杯子上有蚀刻,展现了一头大象打算去狩猎老虎的场景,这让她回想起九年前,她嫁给阿瑟的时候做好了各种心理准备,却没有料到像现在这样过着平淡又危险的生活。当时泰尔福特先生滔滔不绝地向她说着可能去约翰内斯堡或是去中东的机会,天真的劳拉都相信了。可是现在,她明白丈夫永远不会离开伦敦——幻想早就破灭了。可是他的朋友沃尔特呢?尽管沃尔特和阿瑟经常为了细枝末节而争论不休,但劳拉知道他们是同道中人!对于沃尔特,她已经下定了决心,不会动摇。
半个小时后,两个男人从他们的“巢穴”里出来了。
“沃尔特,关于那个雕塑,我坚持认为您搞错了。您所提供的信息证明那是错误的……不过,无所谓了,我们下次再说。您要喝一杯吗?劳拉,给我们的朋友倒一杯酒,我现在要去马克阿里斯特那里一趟,过一刻钟回来,一会儿见……”
沃尔特·林奇清了清嗓子。“阿瑟,一会儿我也会走……”
“那好。那位上校对于迟到的人深恶痛绝!我得赶紧了。”
等大门砰的一声被关上后,客厅陷入了寂静。劳拉坐在椅子里,焦躁地揪着格子裙上的线头。沃尔特走近劳拉,抿嘴笑着,拉住她的手,结果被劳拉立刻弹开。
“怎么了,亲爱的?今天我吓着你了?”
“你很清楚是怎么回事,沃尔特。我希望你能尽量少来这里,别假装做什么研究……”
“你很了解阿瑟,只要一说到他的兴趣,他就会忘记周围的一切。”
“现在说这个有什么关系?”
沃尔特缓缓地从烟盒里抽出一支香烟。“如果我不再来这里,反而显得可疑……”
“我已经说了,尽可能少来!”
“劳拉,你最近变了很多。”沃尔特若有所思地望着这个年轻的女人。
“和你没关系。从现在开始,我们不再是朋友,就这样。”
沃尔特仍然盯着劳拉,笑了笑,露出高傲而鄙视的神色。
“我猜测,”他用郑重的语调说,“有人代替了我?那个幸运儿是谁?”
她的耳光所引发的回响在客厅里震动了很久。沃尔特的脸颊发烫,但是他仍然笑着,看着他同僚的妻子匆忙地离开客厅。
第八章
“我说,你和沃尔特,还好吗?”
“还好……”
艾玛·林奇在回答她哥哥的问题的时候毫无热情,而且脱口而出,显得完全没有说服力。实际上,理查德从不为妹妹的家庭生活操心,他问这个问题纯粹是随便找个话题,或是为了搞清楚他妹妹跑来自己在伦敦的办公室的缘由,毕竟他们平常只是在周末见面。其实理查德很清楚,妹妹可能是因为沃尔特的事情吃醋,他暗地里把妹妹归类为“母老虎”。艾玛衣着讲究,戴着一顶漂亮的小帽子,坐姿优雅。从某种程度上说,她和她丈夫很相似,有着一种古典之美。她把栗色头发挽成一个发簪,面部线条清晰。不过在理查德脑子里出现的另一个艾玛则目露凶光,怒气冲冲地斥责沃尔特,而她人高马大的丈夫完全没有招架之力。
“理查德,你在笑什么?”艾玛问。
“我?没什么……我在想一个客户……没事。”
“你们生意怎么样?”
“还好……”
他的口吻和刚才艾玛的一样。艾玛立刻明白了,她哥哥的房地产生意并不像他所吹嘘的那样成功。不过这也是相对的,毕竟他挣了不少钱。尽管他最近可能遇到了一些麻烦,但是整个行业还算景气,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什么事情都不容易。”他突然咆哮了起来,“尤其是那些顽固的小村子,总是碍事!把旧房子拆了翻建成新房子怎么了?就好像犯了谋杀罪!尊重传统?保持风貌?烦都烦死了!真受不了……”
理查德·费迪蒙特的额头开始冒汗,他松开了领带,却因为过于焦躁而把衬衫领子上的扣子扯掉了。他不住地咒骂,后来为了使自己平静下来,又说:“这就是我偶尔会遇到的麻烦。现在挣钱可不容易!”
“用不着你说。不过你总算是在尽力而为……”
“什么意思?”
“沃尔特完全不在乎,没有上进心。我这不算抱怨,可他真的完全指望不上,你都知道。”
理查德慢悠悠地点燃一根雪茄,然后推心置腹地说:“艾玛,你知道,我不喜欢卷入和我无关的事情。但是私下里说,我不喜欢沃尔特所结交的那些朋友。马克阿里斯特上校、温斯洛、泰尔福特,这几个人就够令人讨厌的了。他们看问题的眼光可真狭隘……”
“你又不熟悉他们……”
“已经足够作出判断了。”
“温斯洛和马克阿里斯特上校都是不错的人啊。”
“我并没有说他们是恶棍,但是他们的想法和影响力真是太糟糕了。”
“说起必斯福德,”艾玛斜眼看了看哥哥,“你知道再过几个月,我们就能继承路易斯叔叔的遗产,按照我们的方式处理那栋房子。”
理查德·费迪蒙特会意地点点头。“是时
候了!说起来,他死了多久了?”
“再过三个月就整五年了。”
他摇了摇头,笑嘻嘻地说:“我刚才还在说呢,现在挣钱可真不容易!”
艾玛的表情变了,问:“我们应该怎么处理?”
“把那栋旧房子拆掉,再造一栋新房子,然后卖个好价钱。我们已经商量过了。你没改主意吧?”
“当然没有。”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显得犹豫不决,“不过,你不担心必斯福德的村民们私下的议论吗?那些流言蜚语,如果我们做错了就会……”
理查德·费迪蒙特哈哈大笑起来。“一派胡言!我会从中大捞一笔,你放心好了!啊,那个老疯子!他那些鞋子,你还记得吗?”
“当然,那些鞋子……我们也许永远也不知道原因。有时候,我会胡思乱想……理查德,你想过没有,这五年里一直没有人进入那栋房子吗?也就是说那房子一直保持原状……”
“保持原状?你的口吻好像在说尸体!”理查德·费迪蒙特兴奋地嚷了起来,“好了,艾玛,别疑神疑鬼了!除非真的发生什么离奇的事情,否则没有人能够阻止我们挣一笔!”
第九章
4月15日
这一天的早晨清爽而湿润,太阳似乎不肯冒出头。图威斯特博士正站在公寓的窗户跟前浮想联翩,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拿起电话听筒。
“我是图威斯特……啊,是您,赫斯特!您说有进展?”
“她从早上开始就不停地骚扰我!”警官嚷道,“对,从八点开始!我到苏格兰场的时候她已经在那儿等着我了。她叫罗森沃特,四十多岁,身材和我差不多,一看就经常走路。她也受雇把信封送来送去,走得也是迷魂阵一样的路线。她的雇主的地址竟然和我们见过的约翰·帕克斯顿所提供的地址一样,而且她对雇主的描述也一样,唯一和帕克斯顿不同的是雇主不是在周四出现,而是在周五。她也觉得这工作蹊跷,不过最后她的雇主不见了踪影,所以她来找我们。她工作的时间在约翰·帕克斯顿被解雇后不久。图威斯特,您有什么想法?这很有趣,不是吗?”
“并不算吃惊。一个雇主找好几个雇员,这很平常。不过这证明约翰·帕克斯顿没有跟我们开玩笑。对了,那个女人是否也被要求穿着特定的服装?”
“正如您所料。我还问了她一个上次没有问帕克斯顿的问题:那个衣柜里是否还有其他服装?她认为里面有三件外套,包括她的。由此我们可以猜测还有第三个雇员……不管是两个人还是三个人,问题是一样的,对吧?”
“现在还不好说。时间紧迫……明天就是最关键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