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威斯特博士点了点头,又说:“不管他是不是在外面拈花惹草,他的口袋里确实放着一袋偷来的珍珠。”
理查德·费迪蒙特虽然穿着衬衫和马甲,但是毫不畏惧寒冷。他望着西方正在消退的余晖,停顿片刻,说:“他被谋杀肯定是一个错误,大概是帮派的火并找错了人。也许他离开俱乐部的时候错穿了别人的衣服,或者这其中有其他类似的误会,否则我想不出其他解释。”
“您为什么这么说?”
“沃尔特毫无商业头脑。另外,他完全不敢承担风险,至少不敢承担生意上的风险……”


第三十六章
晚上十点半左右,他们回到了泰尔福特家。阿瑟·泰尔福特独自留在客厅,身边堆满书籍,只面对着一个酒瓶和一个酒杯。在桌子的一角,他随手翻开的《每日电讯》上面的大标题几乎是在挑衅他:
鞋子奇案的最新受害者
图威斯特博士探寻地看了一眼阿瑟。
那位教授回答:“是的,她告诉我了。现在她睡了,吃了安眠药。我……我完全糊涂了。”
图威斯特博士和赫斯特警官坐在他的对面。
“我们刚刚去了林奇家。”赫斯特警官的语调沉重,“她也不明白,不过,事实就摆在那里。”
阿瑟·泰尔福特摘掉眼镜,对着镜片含糊地微笑着。“我应该换一副眼镜了。不过,这已经太迟了,我早就应该这么做……”
图威斯特博士立刻作出了判断。那瓶威士忌已经见底了,教授的疲惫和消沉肯定是酒精作祟。
“曾经有一段时间我感觉她神秘兮兮。”泰尔福特又说,“不过她一直多少有点儿神秘,她的性格就是那样。只是……可是,请告诉我,她以后会怎么样?”
“在调查结束之前,我们无法告诉您什么。”赫斯特警官不为所动,“最乐观的情况是,她只需要为她个人的偷窃行为负责。如果她归还所有赃物,而且没有前科,再找一个好律师,也许能够全身而退。但是现在这么说还为时尚早。我们现在的任务是要捣毁整个盗窃团伙。说起来,对于您的朋友所扮演的角色,您有什么想法?”
泰尔福特的反应明显慢了半拍。“沃尔特?可是……您在开玩笑吧?”
“我是说他在案件中的角色。”赫斯特警官的脸涨红了,赶紧纠正说,“他在这个团伙中可能扮演着重要角色,不知道您的妻子有没有提到?”
阿瑟·泰尔福特拿起酒杯,盯着它看了看,似乎那里有他朋友的影子。过了一会儿,他答道:
“我想现在我无法回答您的问题……”


第三十七章
几分钟之后,图威斯特博士和赫斯特警官带着手电筒进入花园,前往花园尽头的小工具棚。
“我感觉有人开始对自己的人生道路动摇了。”赫斯特警官满是嘲讽地说,“他应该自问这么多年来是否应该多从书本中抬起头,去看一看周围的世界,您明白我的意思。这些老书虫……”
“您在乱说话,赫斯特。如果按照您的说法,沃尔特·林奇也是书虫,但这并不妨碍他观察四周,也不妨碍他参与犯罪组织……我们到了。”
他们用手电筒的光芒照亮了一个不大的、用松木板建成的工具棚。棚子的一侧有一扇巨大的格栅窗户,窗玻璃竟然完好无损。棚子的门并没有锁,他们进去后发现里面堆得满满的,几乎没有空间转身。各种架子上面摆满了园艺工具,而地面上堆着一个旧暖炉,以及各种被认为不值得存放在主屋里的笨重的东西。图威斯特博士花了五分钟的时间才找到那个肥料盒子。盒子很重,证明他选对了。
“一个不错的藏匿处。”图威斯特博士打开盒盖,把盒子递给他的朋友,“不知道的人很难在这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里面找到宝藏。不过看看吧,里面是不是很漂亮?”
那些黄金或者白银制品在手电筒的光芒的映衬下变得格外刺眼,被映衬的还有那些蓝色的、琥珀色的、红色的宝石……
“这简直是阿里巴巴的宝藏。”
“您认为有多少?”赫斯特警官完全没有诗情画意。
“价值可观。不过幸好盒子不算很大,泰尔福特太太运气不坏。好了,我们已经得到了我们需要的东西,可以走了。您的搜查令也完全没有必要了……”
说完,图威斯特博士借手电筒的光芒扫视着整个工具棚的内部,他的眼光突然停在了两截长长的管子上。
其中一截管子大概一米半长,直径大概十五厘米。另一截则更长一些,底端弯曲,延伸了大概半米。
“排水管……”他嘟囔着,“只要把这两截排水管接在一起,就是老路易斯·费迪蒙特家所缺失的那两截排水管,我敢打赌!快看,上面还有一点儿新鲜的泥土!这些管子放在这里最多几天的时间!我们找对了!”
苏格兰场的警官目瞪口呆地望着那两截管子,图威斯特博士则凑近管子仔细观察。
“我想得没错。”过了一会儿,博士说道,“这一端有一个小弹簧,应该是用来钩住什么用来固定的架子。”
“凶手就是用这个穿墙而过,在房子里移动且不破坏地面上的灰尘的吗?”赫斯特警官的眼睛瞪圆了,也凑过去观察。
“不是的,我是说那个淘气的家伙用这个法子在墓穴里说话,并且搅动泥土,这是小孩子的把戏。哪个孩子没有试过往管子里说
话来达到变声的效果?另外,老路易斯的墓穴离矮墙只有不到两米远,只要挖一条坑道,从墓穴的中间延伸到墙边,再穿墙而过,我相信那并不困难,那些矮墙都是用石头堆砌出来的,很容易拿掉底下的几块石头。只要把大概三米长的管子埋在挖好的坑道里,在另一端形成一个大概一百度的弯头,把弯头朝下,再把坑道掩盖好,另一端就会出现在墙外面靠近地面的位置。剩下的就简单了,藏在矮墙后面,最好是晚上,或者是在阴冷的天气条件下,等着有人经过墓地附近时在管子的另一端发出呻吟声。被捉弄的人听到声音后,会牵动预先穿在管子里面的绳子……过来,看这里您就会明白。管子的这一端有一个弹簧,有四个触点牢牢地固定在管子上,在上面固定一块防潮的木头就好,比如说橡木。虽然我没有看到金属线,但我想肯定是这么操作的:在弹簧上再固定一根铁丝,一拉一送,这样就能让地表的泥土活动……看吧,就像我说的那么简单。先把矮墙外面的管子用苔藓掩盖好,再选择那些相信鬼怪存在的受害者进行操作,就这么简单。赫斯特,你看,那墓穴附近的泥土确实都被翻动过。”
赫斯特警官只是轻轻摇着头,嘟囔着令人无法辨别的话。
“我还要补充一点。”图威斯特博士又说,“这个装置早就准备好了,有可能用了好几年了,而且有人已经用它搞了好几次恶作剧。因为之前只有流言蜚语,那个搞恶作剧的家伙没有必要急着把它拆除。可是因为那个墓穴遭到了亵渎,恶作剧的始作俑者必须让它消失。那肯定是屠夫的儿子被吓坏之后不久,也就是大概一个星期之前。如此推测,我们现在看到的管子的状况就说得通了……”
“可是,这是谁搞的恶作剧?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我现在还不知道。是谁?这个地点已经足够说明问题……”
“劳拉·泰尔福特?”赫斯特警官惊讶地说,“她没有告诉我们!她向我们坦白的时候为什么不说出来?她已经告诉了我们藏匿赃物的地点,自然应该明白我们可能会看到这两截管子……”
“据我所知,住在这里的不只是劳拉。”
“她的丈夫?”赫斯特警官越来越惊诧了,“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完全糊涂了……”
图威斯特博士关掉了手电筒。
“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不过我们出去吧。我们需要总结一下。我们应该告诉马克阿里斯特上校和我们的秘密探员最新的调查进展。我想他们两个人此刻都心痒难耐。”


第三十八章
劳拉·泰尔福特回来之后,诺威仪和布瑞狄迅速告辞了,温斯洛和马克阿里斯特上校紧随其后。尽管诺威仪此刻好奇心不断膨胀,毕竟事态正在全速发展,而且他现在完全蒙在鼓里,但他感觉滞留在泰尔福特家不合时宜。其实,其他人也有这种想法。为什么劳拉和警察一起出现?她向警方说了什么?她是否和最新的谋杀有关联?诸多没有答案的问题在他的脑袋里盘桓。他和布瑞狄走在寂静的街道上,那两位叔叔远远地跟着。温斯洛和马克阿里斯特分别回家之后,两个年轻人觉得离睡觉时间还太早,便离开村子随便走走,沐浴在月光下。现在的月亮正在对诺威仪施加影响吗?肯定是这样。如果不是因为月光,他不会这么轻易地吐露秘密——他向布瑞狄供认了他出现在必斯福德的原因和他的任务。等他说完之后,布瑞狄的反应让诺威仪大吃一惊。
“这太妙了!一个私人侦探?您是私人侦探?老天,多棒的冒险!您不像我,我在这里待得都快长毛了!您的任务真是太棒了!等我跟查尔斯叔叔说说,他的表情肯定很有趣……”
“没必要。他已经知道了。”
布瑞狄的眉毛皱成了一条弧,看上去颇具威胁性,“什么?他什么都没有告诉我!”
“布瑞狄,别这么大声,你会把整个村子吵醒!我再说一遍,这些都是秘密!要是整个村子都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我还怎么继续调查?”
说是这么说,诺威仪已经开始后悔刚才的泄密——现在和案情相关的人中已经有一半的人知道了他的身份。他注意到,布瑞狄主动靠在他身边。她拉着诺威仪的胳膊,把头靠在诺威仪的肩膀上,丝般柔滑的头发就披散在诺威仪身上。今天真是意外连连,他原本以为向布瑞狄供认真相之后会不可避免地造成两人关系冷淡,她甚至可能会对他这段时间的隐瞒心怀怨言,可结果恰恰相反。他顾不上多想,在第一个灯光昏暗的街角把布瑞狄揽在怀里,亲吻了她。
他回到马克阿里斯特上校家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他从窗户外不仅看到了灯光,还听到了人声,因此当他进入家门看到他的“叔叔”和两位侦探在一起也就不觉得奇怪了。赫斯特警官和图威斯特博士花了大概半个小时向他通报了案件最新的进展和劳拉·泰尔福特的偷窃癖,诺威仪也并不特别吃惊。
“这么说,她并没有直接参与谋杀。”诺威仪评论道,“这已经算是……”
赫斯特警官立刻提醒:“还没有证实,那只是她个人的证词。”
诺威仪想了想,说:“真有趣。你们今天晚上去那个工具棚查看,而我昨天晚上接近午夜的时候也去看过一眼……”
“什么?”警官吃惊
地问,“您知道那里藏着盗窃的赃物吗?”
“不知道。其实,我去的地方不只有那个工具棚,我还看了看地窖。说起来,泰尔福特家后面的钥匙简直就是玩具,随便就能打开,完全没有声音……你们明白吗?我一直没有你们的消息,过于紧张和焦虑,所以必须做点儿什么。我想到……”
“要是您被人看到怎么办?”马克阿里斯特上校用责备的口吻说,“您想过风险吗?至少您可以先跟我商量一下!年轻人,您还有很多东西要学,算了……”他的眼光又转向两位侦探,“现在离真相大白还很远。如果我没有理解错,你们认为墓地的恶作剧是她的丈夫搞的?”
“如果不是泰尔福特先生,”赫斯特警官耸了一下肩膀,“我实在想不出那两截排水管为什么会出现在他家的工具棚里面……”
“您也认为是他把路易斯的尸体放进了房子里?”
“我认为这种可能性很高……”
“可是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上校的口吻中有一丝挑战的意味。
“现在还不好说……”
“那他是怎么做到的?”
“同样还不清楚……”
“当时不在。”诺威仪突然说,“我确信。”
另外三个人听到他的话,都惊讶得说不出话。
“我没有特意查看所有东西。”诺威仪说,“但是如果有的话,我肯定会注意到……”
上校皱起眉头。“您能告诉我们您指的是什么东西吗?”
“排水管……我昨天晚上去那个工具棚的时候,里面肯定没有什么排水管。”


第三十九章
赫斯特警官那缕不听话的头发又垂到了额头上,此刻他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这简直是疯了!”他嚷道,“如果您说的是真的,也就是说有人在最近二十四小时里把那两截排水管放进了工具棚。可是,我们知道劳拉最后一次使用那个工具棚是在一个星期之前。如果是这样,我们就必须把所有的结论推翻……”
“那么有可能——”上校仍然皱着眉头,“排水管被故意放在那里,就是为了栽赃某人,也就是针对泰尔福特一家人。”
“很显然是这样。”图威斯特博士说,“而且我认为目标是阿瑟·泰尔福特。企图陷害的人肯定知道泰尔福特太太的偷窃癖,也知道她和犯罪团伙的关系,所以他没有必要再给劳拉添加额外的罪责。哎呀,我也承认现在情况越来越混乱……为什么让我们怀疑阿瑟·泰尔福特?陷害他的人难道就是谋杀约翰·帕克斯顿和沃特尔·林奇的凶手?我们刚刚认为是团伙的头目杀死了约翰·帕克斯顿,而我们假定的那个头目沃尔特·林奇也死了。现在我们的猜测与结果矛盾:沃尔特·林奇不可能把自己刺死!那么,他的死跟必斯福德的事情又有什么关系?从表面上看,虽然这些和‘鞋子奇案’关系密切,但是现在我们知道打电话的人并不是真正的‘声音沙哑的男人’,也就是说实际上诸多线索之间并不一定真的有密切关联。更麻烦的是,应该只有劳拉·泰尔福特和那个团伙的头目知道有‘声音沙哑的男人’。真是越想越奇怪……”
“您忘记之前很多人知道路易斯·费迪蒙特的房子里有动静了!”马克阿里斯特嚷道,“那可不只是奇怪,而是绝对不正常!”
“可那并不算反常。”图威斯特博士回答,“至于有人看到灯光,那是很简单的戏法,只要用手电筒从窗户照亮一个房间,路人从另一个方向的窗户看过去就会觉得是内部的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