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很清楚我的问题。”
“呃,在火车上……应该吧。我去伦敦购物,没注意到时间过得很快。我应该是坐了倒数第二班火车,大概在晚上十点……”
赫斯特警官大声笑了起来。“多么巧啊!每次鞋子狂人作案的时候,您都去伦敦购物,而且错过了前面的火车!对了——”他拉开一个抽屉,“我们在死者的口袋里找到了这个。”他递给泰尔福特太太一个小布袋,“请您看一眼里面……”
劳拉·泰尔福特接过袋子,像拿着烫手的山芋。
“别担心。”赫斯特警官仍然盯着她,“是啊,很漂亮,对吗?这是大概两个月前在德鲁道失窃的项链上面的珍珠,价值不菲,看来我们正在对付盗窃团伙。”
泰尔福特太太痴迷地望着手心里的珍珠。赫斯特警官则介绍了两位信使的离奇经历,说明了他对这件事的解答,特别提到了鞋子和鞋跟在其中的作用。
“现在,我们说说重要的事情。您准备好了吗?”
赫斯特警官的语调凶狠,甚至带有一种威胁的味道。他接着转述了诺威仪的证词,最后是“掌中鸟”酒吧的两位客人指认出劳拉·泰尔福特的事情。
赫斯特警官说到一半的时候,劳拉已经开始用手捂着脸,现在她在不由自主地抽泣。
图威斯特博士用尽量平静的语调说:“太太,您应该明白,基于以上的信息,我们不难得出一些结论。显然老伦敦之友俱乐部里的两次戏剧表演过程中所发生的盗窃案,都是您的杰作。”
她的声音已经扭曲了。“有人告诉您了,是吗?”
“没有。”图威斯特吃惊地问,“有人会这么做吗?”
一阵沉默。
“很好。”图威斯特博士又说,“现在我们希望您说一说那个声音沙哑的男人。”
那个年轻女人的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更奇怪的是她的声音,突然变得粗糙而沙哑。“声音沙哑的人就在你们面前……是的,就是我。”


第三十三章
泰尔福特太太叙述的时候断断续续,时而犹豫,时而思索,时而抽泣,完全没有条理。我们在这里按照时间顺序整理并总结如下:
和很多盗窃者一样,劳拉·泰尔福特最初的动机是出于无聊和失望,尤其是对婚姻的失望,她所得到的和她所预想的相差千里。或许是因为无聊,也或许是因为苦闷,她必须自己找法子开心。第一次偷窃是在一年前,是她醉酒之后的冲动。但是,她的偷窃癖很快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她之所以一直没有被抓住,是因为她的动作确实非常敏捷灵巧,但是这也不能让她永远瞒天过海。三个月前,也就是二月初,她收到了一封信,要求她去一栋废弃的房子,信中说:“如果她不想让警察知道她最近的作为,她最好准时出现。”她没什么选择。这栋房子的四层有一侧墙壁已经坍塌了。她在那里见到了一个男人,因为已经很晚了,她只看到一个朦胧的影子,听到的声音肯定也是他伪装出来的。那个人说他对劳拉无所不知,同时他还认识城里最好的“专家”。他是一个团伙的头目,正在扩大势力范围,“重要的职位”会留给“手法最出色的人”。他提议让劳拉入伙,给了她一个重要的职位——雇用并且监督“走路的人”。他们的任务是尽快把鞋子磨损到一定程度,那些鞋子的鞋跟会用来把最好的珠宝运送到外国。“声音沙哑的男人”由此而生。劳拉·泰尔福特本来嗓音就有点儿低沉,只要刻意控制就能变成沙哑的语调。这个主意是“老板”想出来的,因为他有一天听劳拉哈哈大笑的时候注意到了她的这个特点。毕竟,她只需要穿上男式的衣服,戴着假发和帽檐压得很低的帽子,就足以伪装成另一个人。因此约翰·帕克斯顿和罗森沃特太太对这个“男人”的形象都印象深刻。
一切顺利,直到有一天约翰·帕克斯顿变得好奇。她向“老板”报告之后,“老板”立刻指示她试探约翰,看他是否还值得信任。这个组织的信条就是绝对谨慎。劳拉并不知道试探约翰·帕克斯顿的细节,但是她知道约翰受到了严重的威胁。越去回想“老板”说那番话时的口气,她就越觉得心惊肉跳。她开始后悔卷入这个组织。后来“老板”又说她必须在十六日晚上九点去“掌中鸟”酒吧楼顶的阁楼,她真的吓坏了。当然,这种事换作任何人都会被吓到,因为那天她在约定地点看到了一具尸体,更不要说排列在尸体旁边的一排鞋子,那好像是在提醒劳拉,敢于背叛组织的人就是这样的下场。她吓得魂飞魄散,立刻顺着楼梯跑了出去。后来,她就藏在自己家里,发誓再也不去招惹任何组织,也绝对不会再偷窃,连一个纽扣都不敢
再偷。尽管“老板”没有再次出现,但劳拉明白她很难真正摆脱那个组织,对墓穴的亵渎和老路易斯的房子里发生的事都是对她的警告。她并不知道这其中真正的原因,但是能够感觉到那些用来走私的鞋子肯定和路易斯的鞋子收藏癖有关系。
前天晚上,“老板”再度出现,这次是给她打电话,要求她第二天晚上九点在德鲁道见面,如果她不去,警方就会知道她的“特殊爱好”。她没有办法,只得同意赴约。第二天快到约定地点的时候,她突然改变了主意,直觉告诉她有危险。之后发生的事情应验了她的直觉,否则她又会发现一具尸体。
长久的沉默中,赫斯特警官若有所思。图威斯特博士把已经熄灭的烟斗攥在手心里,突然说:“让我猜测一下您遇到诺威仪·理查德森那天晚上所发生的事情。就在‘老板’要求你去‘掌中鸟’酒吧之后不久,您因为恐惧喝了不少酒。跟着您离开酒吧的人只是一个想跟您搭讪的人,执着地想要碰碰运气。他跟着您走了很远,您完全不知道后面还跟着诺威仪。您在长凳上坐下,那个人也慢慢地凑近,剩下的就好猜了。诺威仪所听到的沙哑的声音是您的声音,而不是那个男人的声音——他完全搞错了。您一边冷笑着,一边说:‘按照我跟您说的做……给您钱不是为了让您问问题!干好您的工作,否则……’这些话其实是您在复述您给那些‘走路的人’所下达的指示,人在不知所措的时候总是喜欢回忆耀武扬威的时刻。因为酒精的作用和心中的恐惧,您不知不觉地把那些话大声说了出来,而那位想要搭讪的先生听后自然吓得落荒而逃。之后又是巧合,诺威仪出现了。您认为他是那个‘老板’,而对话的时机使误会进一步加深,您做出了一个手势来表示约定的地点……”
“是这样的,我当然记得。”劳拉·泰尔福特低着头,呻吟着,“他的态度和他的衣着让我误以为他是‘老板’,尤其是他那么大大咧咧地坐在我旁边。是的,他开口之后,我立刻意识到那并不是‘老板’平常刻意伪装的声音。我又看了一眼,发现他的面孔完全不符合我想象的‘老板’的脸……”
“这么说,您从来没有见过‘老板’的脸?”
“没有,其实我只见过他几次,四五次吧。我们每次见面都是在晚上,在昏暗的环境下。他总是戴着围脖,立着大衣领子,帽檐压得很低。很多时候,他只是把指示写下来放在办公室里。”
赫斯特警官不安地说:“您所知道的就这么多?”
“我只能说他中等身材,我想是中等身材。真的很抱歉,但是……”
“有也没有什么证据能证实那人是男的?”
劳拉·泰尔福特沉默
了片刻,然后摇了摇头。
“还有一件事。”图威斯特博士说,“我想我明白了,但是还不肯定:您所招募的‘走路的人’只有约翰·帕克斯顿和罗森沃特太太吗?”
“是的。”
“是否还有人像您一样负责招募其他‘走路的人’?”
“我不知道,老板从来没有对我说过。至于团伙的其他成员,我从来没有见过。”
“以谨慎为信条的组织。”赫斯特警官有点儿神往地说,“可是,您认为最后一个受害者有什么想法?很显然林奇先生也是那个团伙的一员。您肯定大吃一惊,是吗?”
劳拉·泰尔福特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口气,并且闭上了眼睛。她点燃了一支香烟,说:“不管怎么说,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们,沃尔特·林奇曾经是我的情人。”


第三十四章
赫斯特警官和图威斯特博士对望了一眼。
“我说曾经是,”劳拉·泰尔福特说,“不仅是因为他现在已经死了,而且因为我们已经在一个月之前断绝了关系。实际上,是我要求结束我们的关系的,可他还不死心。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我完全不知道他在组织里的身份,不过您应该明白他的死亡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另外,我吃惊的不仅是他的身份,还有更可怕的……”
她指了指装着珍珠的小袋子。
“我明白了。”赫斯特警官说,“那么,您把这些珍珠藏在了家里?还是交给了您的‘老板’?”
“都在我家里。‘老板’从来没有过问我的私事。那些珍珠放在一个原本用来装肥料的旧纸箱子里,在花园尽头的工具棚里的架子的最上层。可是,这些珍珠……”
“出现在这里的珍珠吗?”赫斯特警官接过话,“来自林奇先生的口袋。我猜想除了您之外,没有人知道那个藏匿地点。”
“没有人知道,除了‘老板’。我曾经告诉过他。”
“我就知道。那么,您也能够据此得出结论。”
“是的,我确实想这么说。但是,我实在无法相信他是那个团伙的一员,这已经让我大吃一惊,如果他就是那个头目,而我竟然没有发觉……”
“仔细想想,如果他真的是个陌生人,有必要伪装声音吗?”
“可是您不明白,我们曾经非常亲密。他搞这样的双重身份太离奇了,就好像他之前没有见过我……”
“还有一个细节支持我的推论。”赫斯特警官盯着桌子后面被灯光照着的女人,郑重其事地说,“在我们去调查路易斯·费迪蒙特的房子的那天晚上,有人给我们打电话,建议我们立刻过去。那个人不会是您吧?”
“不是,我绝对不会这样做。我说过了,我希望忘记这些事情。”
“这个神秘的打电话的人,声音也是沙哑的,这绝非偶然。如果不是您,那么只有一个人知道有一个‘声音沙哑的人’,而创造出这个角色的人就是您的‘老板’,对吧?他为什么要给我们打电话?为什么要搞这么恐怖的闹剧?为什么希望我们成为证人?为什么这么早就让我们注意到鞋子?我不知道,但是有一件事是肯定的,就是这个打电话的人很熟悉路易斯,而且林奇先生的妻子就是路易斯的侄女。所以,如果那个组织的头目就是您的情人,我一点儿都不会觉得吃惊!”


第三十五章
晚上十点,赫斯特警官把车子停在林奇家的门口,与他同行的还有图威斯特博士,他们把劳拉·泰尔福特送回了家。阿瑟·泰尔福特眼神迷茫,完全不像平时的状态,幸好他有马克阿里斯特上校和他的侄子,以及查尔斯·温斯洛和他的侄女陪着。沃尔特·林奇被谋杀的消息已经刊登在下午的报纸上,众人心中的迷惑和震惊使他们凑到了一起。阿瑟·泰尔福特回家之后发现家中空无一人,他的妻子也没有像平时那样留下字条,自然更加担心。在从伦敦开车过来的路上,两位侦探都建议泰尔福特太太尽早向她的丈夫说明真相,毕竟事态如此严重。阿瑟·泰尔福特有权知道劳拉在其中所扮演的角色。不过看到那几位客人,赫斯特和图威斯特明白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劳拉回到她的房间休息之后,众人自然有无数的问题要问,幸好赫斯特警官用他坚定的态度拒绝作任何回应,只是说那些希望了解更多的人必须耐心等待。
他们又到了已故的林奇先生家,给他们开门的是理查德·费迪蒙特。他除了额头上有几道青筋,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紧张或惊慌的情绪。他脸色阴沉,并告知来访的二人,他的妹妹还算自然地接受了可怕的事实。
林奇太太的脸似乎比平日更加光滑,更加明亮。她的眼皮有点儿肿,但是眼睛周围很明亮。她的眼神有点儿朦胧,但是绝对不像那种痛哭流涕的寡妇。她肯定受到了极大的震撼,但是情绪非常克制。她在听警官讲述发现她的丈夫的尸体的情形时简直就像石像。赫斯特警官随后询问她林奇先生是否经常下课后回来很晚,林奇太太答道有时候会这样,但是很少不提前打招呼,并且林奇先生没有提过昨天晚上有什么活动,所以她也不知道丈夫为什么滞留在伦敦。但是当警官提到从林奇身上发现了装着珍珠的小袋子时,艾玛·林奇的脸色就变了,而他们提到林奇有可能参与了珠宝盗窃团伙时,她显得更加吃惊。
“您刚才说他有时候很晚才从伦敦回来。”赫斯特警官用安抚的口吻说,“他解释过原因吗?他回来晚的次数多吗?每个月两次?每个星期两次?他一般几点回来?是晚上十点?是半夜?还是凌晨三点?”
艾玛·林奇惊慌失措。她的哥哥刚才一直很安静,这时候正好奇地盯着妹妹。
“他最近经常回来很晚。”林奇太太的眼神变得坚定,“有时候非常晚,确实如此。我当然没有仔细记录他具体在哪一天几点回来,也不知道他回来晚的原因。他或者是和同事聚会,或者是和学生家长谈话,或者是做他自己的研究工作。他是一个非常忙碌的人,我只知道这么多……您所说的太荒唐了,这绝对不可
能!”
她在为亲近的人盲目地辩护吗?不管怎么说,图威斯特博士觉得他的朋友这次失败了,今后想要从林奇太太嘴里得到情报将会难上加难。他果然没有猜错,他们在离开前并没有获得其他有用的信息,只能说艾玛·林奇非常忠于她的丈夫。
理查德·费迪蒙特把他们送到门口,他清了清嗓子,然后说:“你们也许没有想过,沃尔特回家很晚可能有其他解释……”
“您是说他有一个情人?”图威斯特博士仔细观察着那位房地产开发商。
理查德露出一丝微笑。“我不知道细节,但是我相信他不会放过任何机会。希望你们明白我的意思……”
“您的妹妹知情吗?”
“她至少有所怀疑。不过她太自傲,不肯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