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威斯特博士点了点头，虽然看上去有点儿不情愿，显然上校的结论让他感到困惑和尴尬。马克阿里斯特上校站了起来，思考了片刻，他高大的影子投射在墙壁上。最后，他转过身，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们了，那个女人总是给我一种奇怪的感觉。我第一次遇到她，我就对自己说那个女人可能有什么问题……”
“您是说她的偷窃癖？”赫斯特警官立刻说，“还是……”
“色情狂？您是这个意思？”上校略带嘲讽地说。
“哎呀，别这么夸张！”诺威仪突然清醒过来，“一个女人有个情人其实算不上……”
上校冷冷
地说：“谁告诉您她只有一个情人？”
众人又是一阵沉默。这次是图威斯特博士用温柔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上校，我们都听着呢……”
“我不能继续保持沉默了。查尔斯是我的一个老朋友，他的私生活和我无关，但是……”
上校一反常态，语调变得犹豫不安。他说布瑞狄不在家时，他曾经撞见泰尔福特太太从后门进入查尔斯·温斯洛的房子。
“当然，我没有确凿的证据。”他总结道，“不过我认为事情已经是明摆着的……”
诺威仪的脑袋里劳拉·泰尔福特曾经美妙的形象崩塌了。一开始，他们在红狮子广场的长凳上有过短暂而神秘的接触，那难忘的一吻……后来，他发现她实际上是必斯福德的体面的居民，也是一个更加体面的历史学教授的妻子，再后来有人说她有一个情人，现在又知道了她不止有一个情人……虽然从法律的角度来看，这些都远远不如偷窃的性质严重，但是却让诺威仪的心情格外沉重。
这个消息似乎也让图威斯特博士很吃惊，他问道：“这是最近发生的事吗？是在约翰·帕克斯顿遇害三四天之后？”
“是最近的事情。”上校随即惊讶地问，“听您的口气，您认为这其中似乎有什么联系吗？”
“我现在还无法确定，但我能解答某些问题。泰尔福特太太是否和温斯洛有私情并不重要。我感兴趣的是在‘掌中鸟’酒吧的阁楼撞见约翰·帕克斯的尸体三四天后，劳拉竟秘密和温斯洛会面。按照她自己的说法，她吓得魂飞魄散，赫斯特，您还记得吧？当我们明确地说知道她和案件相关的时候，她以为我们从别人那里了解了隐情。换句话说，她曾经向其他人透露了她的秘密。我当时就在想会是谁，肯定不是她的情人，沃尔特刚刚被谋杀。难道是她的丈夫？我也无法相信，就算她真的告诉了阿瑟·泰尔福特，那位教授也不太可能出卖她。那么，还能是谁？我相信最可能的人就是查尔斯·温斯洛。他容易获得他人的信任，而且非常善于倾听。也许他们的关系亲密，也许泰尔福特太太利用她的美貌让查尔斯守口如瓶，或者有其他什么可能……我再强调一遍，这些我都不关心，也不在乎。相反，我现在把一个不太重要的问题搞明白了。”
“不太重要的问题？”上校瞪圆了眼睛，“温斯洛知道泰尔福特太太的秘密，却没有告诉我们，您说这是不太重要的问题？”
“是啊，从某种角度来看，这确实也算重要的问题。”
“那么说，您现在怀疑温斯洛？”赫斯特嚷道，“就在一个小时之前，我们还在怀疑阿瑟·泰尔福特。下一个会是谁呢？”
第四十章
4月30日
第二天上午，图威斯特博士一脸兴奋地闯进了赫斯特警官的办公室。如果赫斯特警官稍加留意，看看图威斯特，他就会明白那位博士如此充满活力是因为他有非常重要的发现。不过现在警官正愁眉不展地盯着他眼前的报告，对于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兴趣。
“我刚刚见到您的朋友布瑞格斯。”图威斯特博士坐在警官对面，兴高采烈地说。
“我的‘朋友’？”赫斯特警官不满地嘟囔着，“您可以用同事、同僚、合作伙伴或者其他称呼，但是别说我们是‘朋友’。我每天都想扭断他的脖子！他今天跟您说了什么特别的事情？”
“他答应今天下午帮我找几份我感兴趣的材料。”
“是关于什么的材料？”
“关于盗窃案，著名的盗窃案……”
赫斯特警官一反常态，并没有追问细节。他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把他正在看的纸张递给图威斯特博士。
“说到盗窃案，您不妨看看这个……这上面有最近几个月发生的盗窃案。第二张纸上有我们昨天找到的‘赃物’的清单，我在第一张纸上做了标记……您看到剩下的没有找到的失窃物了没有？”
“我看到了……”
“最近的案发率和以往相比并没有显著变化。今年初，里根街确实发生了一次大案，但是除此之外没有什么特别的。”
图威斯特博士疑惑地望着他的朋友，说：“可是，您在重复我曾经说过的话！”
警官脸色铁青地说：“我刚刚收到从欧洲大陆发来的报告，得知没有大规模的盗窃案发生。巴黎没有，阿姆斯特丹没有，其他地方也没有，珠宝市场或者黑市上也没有特别的消息。您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图威斯特博士没有回答，而是点燃了烟斗。
“她对我们谎话连篇！”警官激动地说，“哦！她确实偷窃了不少东西，我们找到的赃物就是证据！但是关于其他事，她在耍我们，从头到尾都在说谎！”
“不可能，赫斯特，不可能。所有事情都合情合理。您不要忘了诺威仪·理查德森的证词，还有约翰·帕克斯顿和罗森沃特太太。这不可能！”
“可是证据就在眼前，那个所谓的犯罪团伙根本不存在，或者根本没有作为！这是一回事，不是吗？”
赫斯特警官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他的朋友作出了一个不容拒绝的手势让警官安静下来。随后的几分钟，屋子里一片寂静，只能偶尔听到来自维多利亚街的车流声和喇叭声。图威斯特博士闭着眼睛沉思，时不时地吸着烟斗，就像一列正在缓慢行进的火车头。突然，他睁开眼睛，夹鼻眼镜后面再次闪烁着睿智而平静的目光，赫斯特警官明白“鞋子奇案”已经前进了一大步。
“赫斯特，我们真是瞎了眼，被一道迷雾蒙住了眼睛，这是一个最古老的戏法。您说得对，所谓的走私珠宝的团伙是胡说八道。“声音沙哑的男人”、神秘的约会、受雇磨鞋子的人都是小说或者戏剧里的编排，而不是现实。我曾经有这样的感觉，有好几次感到迷惑，可是随着事态的发展，特别是发现两具尸体后我就不再疑惑。我真是太天真了。现在事情已经明了了，我已经完全明白了在幕后牵线操纵的人的真实意图，同时也洞悉了他的面孔。”
“您……您是说查尔斯·温斯洛？”
图威斯特博士向前欠了欠身。“我想您今天下午已经叫他来过了。”
“是的，他会明白应该承担的后果！很显然，他确实知道泰尔福特太太的秘密。这种隐瞒警方的行径简直就是同谋！查尔斯·温斯洛，苏格兰场的前警官，曾经最杰出的同僚！这真是太过分了！”
第四十一章
查尔斯·温斯洛吸烟并不多。他不讨厌尼古丁的味道，但是拒绝过度依赖烟草，为了保持完美的体型，他平日颇有节制。不过，他今天在赫斯特警官的办公室里，仅仅在一刻钟内，就已经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着烟，这完全违背了他平日给自己定下的规矩。要知道，面对赫斯特警官的盘问，一般人会如坐针毡，今天查尔斯·温斯洛也是这种状态。他咬着牙，听着赫斯特警官严厉地指出他是一个重点嫌疑人，不过他并没有垂下眼皮，也没有半点儿怨言。
他回答道：“您说的没错。”
一片寂静。
“您就这么一句回答？”赫斯特警官的眼睛闪着光。
“哎呀。我在那天下午见到她，我看出她的状态很糟糕，我们约定晚上见面，因为布瑞狄碰巧不在家……”
“算了！”赫斯特警官嚷道，“我想知道您为什么保持沉默？”
“我向她保证不会背叛她，我作出了承诺。”
警官的手指敲打着桌面。“不背叛她，我明白了……”
温斯洛的脸涨得通红，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然后回答：“随便您怎么想。我能够回答的就是，那天晚上她来找我，仅仅是寻求安慰……她已经走投无路，你们已经很清楚她当时的处境。”
“她难道没有其他地方寻求安慰吗？”
“您是说她的丈夫？”
“不，我是说她的情人，沃尔特·林奇。”
“他们刚刚断绝关系。”
“啊，是啊……”赫斯特警官的语调完全不是那个意思。
图威斯特博士坐在一旁，合上了一份卷宗，然后轻轻地咳嗽了一阵。“在这次会面之前，您有没有怀疑她有偷窃的倾向？”赫斯特接着问。
“没有……其实也有。在那之前不久，马克阿里斯特向我提到了德鲁道发生的盗窃案，那两次正好我们都在现场，和老伦敦之友俱乐部的一小群人一起。当时上校怀疑窃贼就在我们当中，我起初还不肯相信。后来，我注意到泰尔福特太太越来越不正常，就改变了想法。”
“您以前在职的时候辨别窃贼的能力可比现在强一点儿。”赫斯特警官说话的语调刻薄。
“我知道。但是我从来没有在我身边的人中寻找窃贼。至于劳拉……我是说泰尔福特太太，她有点儿特殊。”
“我们明白。”赫斯特的语调仍然刻薄。
图威斯特博士站了起来，走到窗口，观察了一阵窗外的车流，塞好烟斗，然后突然转身，问道：
“温斯洛，您还没有告诉我们您对于这个案子的想法。您肯定早就猜到了，这个所谓的珠宝走私团伙只不过是诱饵，对吗？您肯定也得出了相应的结论。”
那位前警官的脸色阴沉了下来。“那么，您知道了？您知道背后操纵的人是
谁？”
图威斯特博士点了点头。“是的，我知道。我还明白了一些其他事情。”
说完，图威斯特拿起他刚刚放下的卷宗，微笑着翻看，然后把它递给了温斯洛。
“这是瑞特案……顺便说一句，这是您最杰出的行动之一。不得不承认，那个窃贼是个天才。他作的最后一次案简直就是艺术作品，全靠您才把他抓住。”
“您在哪里找到的？”温斯洛一脸慌张。
“当然是在档案库。我们的老朋友布瑞格斯能在眨眼间找到任何您想要的资料！您想不到他的协助曾经多少次帮了我们大忙！”
温斯洛又点燃一支香烟。
“图威斯特，您简直是一个恶魔。不过，我想还有很多您不知道的事情……”
“比您预想的少，不过我们可以把这有趣的谈话留到以后。我们现在需要把某个人投入监狱，可是没有什么证据。这个案子里已经出现了太多尸体，我希望不会有更多的受害者了……”
“我完全赞同。您有什么建议？”
“您呢，您有什么想法？”
在随后的半个小时里，赫斯特警官试图跟上对话的节奏，但他完全做不到。图威斯特博士和前警官的话题尖锐而复杂，以至于赫斯特警官插不上话，被两个人晾在一边，不由得怀疑到底是谁在主导调查工作。之后，图威斯特博士竟然直接在他的办公桌上写一封信，并且和温斯洛一起斟酌用词，这更让赫斯特警官恼火。
最后，图威斯特博士放下笔。“好了，现在我完整地念一遍，看看效果如何——
亲爱的先生，
我一直在热切地关注着最近的热门话题“鞋子奇案”。我不得不说，这是一桩非常奇特的案子，作案者可以说是极具天赋的指挥家。因此我奢望能够和您见面，亲自向您表示祝贺。说起来，我对您有点儿了解，甚至可以说挺熟，不过如果有外人在场，我就不敢随便开口谈到那个话题。否则我们的谈话就没什么特别了，也无法彰显您的高尚。您知道吗，我闲暇无事的时候也做一些慈善事业。正因为如此，我绝对不希望其他人听到我的赞美，只有您一个人值得如此美誉，我很珍视您的名声，您明白吗？所以我提议我们明天晚上见个面，也就是五月一日，晚上九点整，在您很熟悉的地点：‘掌中鸟’酒吧顶层的最后一个房间。
您可以拒绝这样的邀请。但是，我担心这样的话，我只能把那些话向其他人倾诉，比如说……您知道吗，苏格兰场每天都会收到各种疯子寄来的十几封信告密信，它们随后被丢进垃圾桶。但是我相信他们会对我可能告诉他们的事情感兴趣。
期待着明天的会面。
好了，赫斯特，您觉得怎么样？”
警官可怜巴巴地望着他的两个
同伴。“我明白，勒索的办法……要我说，有更体面的方法。至于文体，我觉得太刻薄了，我知道您有邪恶的一面。您真是人如其名。不过算了，您打算把这封信寄给那个嫌疑人吗？假设他真的出现了，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们不会通过邮局寄送。”温斯洛毫不客气地纠正道，“我会亲自把信放进他的信箱里，就在今晚，必须要让他明白写信的人是他附近的人，这样他就明白那不是随随便便的威胁，也不会怀疑是警方设计的陷阱。我相信他会中计。”
“你们认为只要他来赴约就足以把他绳之以法吗？”
“大概只是让他深受震撼。”图威斯特博士补充道，“不过请放心，我们还有后续手段。他会在会面的地点和一个勒索者见面，在此期间会有一段冗长的对话，在那之后我们再进行干预。我们可以派几名警员埋伏在隔壁房间，只要听到他亲口供认之后就去抓住他，一抓一个准。我不相信他还不肯认罪。”
“有何不可？”赫斯特闷闷不乐地说，“不过，你们打算让谁去扮演这个勒索者？”
“我！”温斯洛自告奋勇，目光中透出迎接挑战的决心，“我跟您说过了，必须是他认识的某个人。如果一个陌生人发现了他的秘密，效果就会打折扣。”
“您？可是……您明白这么做的风险吗？那个凶手已经实施了两次谋杀！相信我，一收到这封信，他肯定不会放弃第三次机会！”
“我也不是毫无自卫经验，您应该很清楚。”查尔斯·温斯洛明确地回答，“我的技能也没有荒废。我会带着我的带剑的手杖，它在我手上能够变成锋利的武器，我可不是吹牛。另外……”温斯洛转向图威斯特，“出于个人原因，我也希望去冒这个险，而不是让别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