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阿里斯特上校很想不计后果地反驳温斯洛,毕竟温斯洛在开玩笑这方面也是专家,不过他忍住了。几天前,劳拉半夜里跑到温斯洛家的事情和上校没有关系。如果说出来,温斯洛很可能会感到不快。不过,上校顺势询问起温斯洛对泰尔福特夫妇的看法。
“泰尔福特?”温斯洛有些疑惑地回答,“您为什么要问我?”
“因为我最近觉得他们有点儿古怪,尤其是劳拉,她……”
温斯洛有些唐突地问:“她怎么了?”
“说真的,我有点儿怀疑她和沃尔特·林奇有什么私情。”
“您是在怀疑?”温斯洛缓缓地重复着,“您是唯一……”
“什么意思?”
“我觉得您已经明白了。”
马克阿里斯特上校缓缓地点头。他自然听说了村子里的流言蜚语,也有自己的想法。
“那么,您认为阿瑟知情?”
查尔斯·温斯洛过了一会儿才回答:“我不知道。在工作上,他的观察力非常敏锐,但是……”
“在其他方面,他就像鼹鼠一样近视。不是有那种说法吗,戴绿帽子的丈夫总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说起来,您今天见到他们了吗?”
“没有。”
“那么
我建议您今天晚上去找他们。我答应了今天去一趟,现在还不到晚上九点。我们可以借机会把您的‘侄子’介绍给他们。”
一刻钟后,温斯洛、布瑞狄、马克阿里斯特和诺威仪来到了泰尔福特家的门口。诺威仪有点儿紧张,这几天里,确切地说这几个小时里,他所经历的事情可够多的。大概在晚上六点的时候,赫斯特和图威斯特找到了他,向他提议进行秘密调查。一个小时后,他坐车来到必斯福德,和马克阿里斯特上校在一起待了还不到半小时就去见了上校的朋友温斯洛,在那里遇到了温斯洛迷人的侄女布瑞狄。又过了半小时,他们将去往另一个朋友家,身边就有那位布瑞狄——他们俩之间的关系似乎已经不那么简单了。“今晚还会有什么奇遇?会历经什么冒险?”诺威仪暗想。但是他想错了,这个晚上的好戏刚刚开幕。
男主人阿瑟·泰迪蒙特看起来是个和蔼而保守的学者。这会儿,客厅里有三个人,气氛有点儿僵。诺威仪被介绍给林奇夫妇和艾玛的哥哥理查德·费迪蒙特。这三个人看起来都不算和善,尤其是理查德·费迪蒙特,他看诺威仪的眼光高高在上,甚至有点儿轻蔑,被诺威仪认定为三个人当中最差劲的。不过听说他们刚刚遭受的打击之后,诺威仪也能够理解他们的态度。
他们谈论的话题并不仅限于那件事。
“是啊,这真是件令人愤慨的事。”理查德·费迪蒙特的腔调就是那种不允许别人反驳的风格,“令人愤慨,可憎!只有疯子才做得出来。不过请相信,应对这件事最好的方法就是忘记它,尽早将它抛到脑后,别再提起,也用不着大惊小怪,别让那个恶作剧的家伙得逞。这就是我的看法。”
“是啊。”沃尔特·林奇回答,“但是,不管怎么说,也应该把作恶的人找出来,搞清楚他的目的,让他明白这么做的后果!”
“警察应该能处理。”
“可是,警方现在有什么线索吗?”
沃尔特·林奇直接将问题指向查尔斯·温斯洛。
温斯洛抱歉地努了努嘴。“哎呀,这我可不知道!我还没有见过负责这个案子的警官。”
“调查来,调查去,”理查德·费迪蒙特怒气冲冲地说,“真不明白那些警察是干什么吃的,就算他们真的调查,肯定也是敷衍了事。别不相信,他们会说有比小村子里的恶作剧更重要的事情!”
“恶作剧?”艾玛的脸色苍白,“我很怀疑。你似乎忘了某些事情,比如说墓穴里传来的呻吟声……”
“那完全是胡言乱语!”
“那你怎么解释房子从内部上了锁,里面却没有脚印?”
“警察犯的错误还不够多吗?他们的口头禅是,人人都会犯错误。”
“我觉
得他们不可能糊涂到这种程度。”查尔斯·温斯洛平静地说,“我认识那个赫斯特警官,他在这个领域算是专家。如果没有切实的证据,他们可不会胡乱取证……”
“他想在那里休息,理查德,你听清楚了,他想要回到房子里休息!”艾玛·林奇两眼放光,“现在你明白他遗嘱中那句话的意思了吗?”
“他是个疯老头,永远给我们添麻烦,死了也要捣乱,就是这么回事!”
诺威仪明显感觉到气氛紧张了起来,所有人都变得焦躁,就连原本平静的阿瑟·泰尔福特也变得不安。道格拉斯·马克阿里斯特面无表情,但是他的眼光不停地扫过在场的几个人。布瑞狄也在观察,她就站在诺威仪旁边,所以诺威仪能感觉到她几乎和严肃古板的艾玛·林奇一样紧张。
“根据我得到的信息,”查尔斯·温斯洛思索着说,“警方对老路易斯的那些鞋子很感兴趣……”
理查德·费迪蒙特嚷道:“任何人都会感兴趣!”
“他们特别感兴趣,因为在十几天之前,他们发现了一具神秘的尸体,尸体旁边也放着很多双鞋子。他们自然会把两件事情联系起来,会考虑……”温斯洛突然停顿下来,然后环顾四周,问:“可是,阿瑟,劳拉在哪儿?”
历史学教授叹了口气。“在她的房间里休息。最近的事情让她很不安,她原本就不舒服。等一下,我好像听到她下来了。”
确实,众人听到走廊里传来了脚步声,继而是房门被推开的声音。
她在门口站了几秒钟,门框中的身影在诺威仪看来有些熟悉,这使他不禁回想在哪里见过这个美人。突然间,他的记忆涌了上来。劳拉·泰尔福特不是别人,正是他在红狮子广场见过的那个神秘的女人!


第二十一章
4月25日
林奇家的房子在一个小村子里,位于必斯福德和伦敦之间。房子得到女主人的精心养护,窗户上挂着的窗帘没有半点折痕,碗柜里的餐具都摆放得整整齐齐。赫斯特警官看到后,暗想艾玛·林奇应该在自己身上花更多精力,而不是在那栋房子上。图威斯特博士则惊叹这里的灰尘如此稀少,而她的叔叔路易斯·费迪蒙特的房子里则到处都是灰尘。现在是上午十点,两个人行程满满,不过他们打算先见一见路易斯的家人。
“坦率地说……”赫斯特警官解释道,“我认为蓄意破坏您叔叔的墓穴和他的故居的动机只可能是报复。因为您和您的哥哥是他唯一的亲人,所以我必须再次询问您:您是否知道有谁对您怀恨在心。”
“我真的想不出是什么人。”艾玛·林奇笔挺地坐在椅子上,“我这边没有人会因为怨恨而做出这种事情,至于我的哥哥……我知道他在工作中偶尔会遇到难题,不过据我所知,也不至于有人用如此可怕的手段进行报复。”
“那么您的丈夫有没有和人结怨?”
“沃尔特?如果真有,那可太令人吃惊了!我完全想不出半点理由!”
赫斯特警官思考了片刻,换了口吻问道:“我希望您明白,林奇太太,如果排除了蓄意报复的可能性,我们将被迫进入一个毫无把握的领域,那就是关于您已故的叔叔的一些传闻。您能讲一下吗?”
林奇太太疑惑地皱了一下眉头。“抱歉,我知道的并不多。因为我们并不住在必斯福德,所以我们不了解那里的情况。不过有一次,沃尔特晚上去拜访朋友,路过的时候看到——至少他认为看到——路易斯叔叔的房子里有灯光,那是葬礼之后不久的事情。由于太过荒谬,沃尔特完全没有放在心上,认为自己看错了。不过之后,又有人声称看到半夜里那栋房子的窗户里透出灯光。有人说可能是月光照在玻璃上,有少数人还说听到路易斯叔叔的墓穴附近有呻吟声……大家说那应该是风吹过树木所发出的声音。”
“在这五年里,您叔叔的房子一直用钥匙锁着?”
“是的,似乎没有人进去。沃尔特和我有时候会去看一眼。自从有了那些传闻,经常有人会到房子附近查看。”
“你们只是透过房门和窗户往里面看?”
“是的,因为我们不能进去。”
“你们有房子的钥匙吗?”
“没有,唯一的钥匙在公证人手上。”
“有没有复制的钥匙?”
“应该有,不过在房子里面。我们的叔叔明确要求不准动任何东西。”
“我们所发现的大门的钥匙插在门内侧的锁孔里……”
艾玛·林奇瞪大了眼睛。“这不合逻辑!”
“我们也这
么想,但事实如此。当年是公证人把房子的门窗都锁住的?”
“应该是这样。”
“好吧,我们会去找公证人,顺便去了解一下那个奇怪的遗嘱。”
“确实算得上奇怪。”艾玛·林奇忍不住意味深长地叹息。
“在这五年里,你们都不能进入那栋房子,否则你们会损失一部分遗产,是这样吗?”
“是这样。不过可能损失的部分大概也就五百英镑。简单地说,如果我们没有遵守遗嘱的规定,也只是损失一个零头。房产的部分不管怎么样都会属于我们。”
“可是你们仍然遵从了路易斯的意愿。”
艾玛·林奇垂下眼帘。“正如您所说,我们遵从了他的意愿。如果不这么做就显得有点儿不得体,您应该明白。”
众人陷入一阵沉默。
“那么,您是否知道路易斯为什么定了这个规矩?”图威斯特博士轻声地问出了这个并不轻松的话题。
艾玛·林奇再次垂下眼帘。“那个可怜的老头子脑子已经糊涂了……”
“但是他的遗嘱被公证人认为有效,是吗?”
“我再说一遍,我们不想引起风波,没有必要为了那点儿小钱闹得满城风雨。再说,地产很少会贬值,而且我们也不缺钱。”
“我明白了。”图威斯特博士捋着胡须,“这么说,你们打算把房子卖掉?”
“理查德打算把它改建成公寓楼。您知道的,他是房地产开发商。”
图威斯特博士轻轻地点点头,若有所思。“有人已经跟我们提到过您的叔叔有点儿疯狂,尤其是关于鞋子收集癖……”
“啊,他那些出名的鞋子!这必定要让全世界都绞尽脑汁,永无安宁!您知道吗,有多少人曾经打听那些鞋子的事情,您肯定会大吃一惊!为什么?为什么他家里有那么多鞋子?我一无所知。他突然就多出来那么多鞋子,就在他死之前一年。他开始毫无征兆地收集鞋子,各种各样的鞋子,还是已经穿过的旧鞋子。据我所知,他只有这么一个条件。我之所以知道这件事,是因为我听说他经常跑去必斯福德的居民家里询问他们是否有不要的旧鞋子。”
“我猜想,你们就这个事情问过他。他是怎么回答的?”
“他什么都没说。要知道,我们很少和他见面,一年也就见两三次,一般是在节庆的时候。他没有别的亲人……我们会在他那里度过圣诞节,有我、理查德和沃尔特。”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艾玛·林奇望着窗户,她的脸在阳光的照耀下变得明亮,但神情依旧严肃。
“非常保守,沉默寡言,而且年纪越大越严重。我还记得我们的最后一次见面几乎是一场灾难。他完全不听我们说什么,就坐在角落里,好像感觉不到我们的存在。”
“太太,请告诉我们。”赫斯特突然插嘴。他虽然态度温和,但是问的问题非常尖锐,“您的周围是否有声音沙哑的人?”
女主人惊讶地问:“声音沙哑?”她下意识地用手捂着上衣的衣领。
“对,粗糙而沙哑的声音……”
“没有,没有这样的人。您为什么问我这个?”
“只是随便问问。”图威斯特博士安抚道,“不过,如果您能找到一张您叔叔的照片,我们将感激不尽。当然,如果您这里有他的照片的话……”
“路易斯叔叔的照片?”艾玛慌乱地回答,“可是……我想没有,没有,应该没有……也许我的丈夫,他会……家族相册,他不喜欢这种东西。啊,对了,说到鞋子……”
“什么?”赫斯特焦急地问。
“正如我刚才说的,我们经常谈论那些鞋子。叔叔死后的一天晚上,在马克阿里斯特上校家,或是泰尔福特家,也可能是温斯洛家,具体我记不清了,总之有人提出了一种可能的解释……”
“关于鞋子的解释?”
“是的,可惜我不记得内容了。当时我觉得那个解释很奇怪,甚至是荒唐……哎呀,真抱歉,我完全想不起来了,但沃尔特肯定能想起来。他今天晚上会在家,你们想见他吗?另外,很可能是沃尔特提出了那个可能的解释……”


第二十二章
上午十一点半,图威斯特和赫斯特回到了伦敦,他们已经约好跟理查德·费迪蒙特见面。那位房地产开发商在办公室里接待了他们两个人,如同对待重要的客户那样。他奉上了上等的雪茄,他所说的和艾玛·林奇的说法差不多,不过理查德的嗓门更高,也不像艾玛那样委婉。在他看来,这一切就是某些游手好闲的家伙因为无所事事干的一些无聊的勾当。
赫斯特警官说:“有人跟我们说,曾经有人质疑路易斯那奇怪的遗嘱,您的叔叔暗示说他可能回家休息……”
“啊,他大概说过类似的话。”理查德·费迪蒙特觉得这很好笑,“但是这证明不了什么,那个老家伙已经疯了。我认为这种暗示恰恰证明他脑子不正常了,毫无疑问。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我想想,是什么时候?对,大概是他去世前一年。他死于心脏病,十二月二十三日。我记得很清楚,因为第二天,也就是二十四日,按照惯例我们会去他家里度过平安夜,前一年我们就是这么做的……从那之后,艾玛又去过一两次,但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那年的十二月二十三日。说真的,那时候他的状态就不对头。他就坐在扶手椅里,一言不发,眼睛里毫无生机。当时艾玛认为我的判断太武断,说路易斯叔叔可能只是冬天过得不太好……”理查德耸着肩膀,一边摇着头一边叹息,“几个星期之后,他开始那愚蠢的收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