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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如果你偷的东西在未来会伤害或害死那个人呢?那么把东西偷走反而救了他的命。或者如果他打算把那样东西当作武器,攻击无辜的人呢?如果这样的武器会杀死一个孩子,而这个孩子原本长大后将治愈某种严重的疾病呢?”
约翰完全认真起来,他搔搔下巴,耸耸肩,说:“这个嘛,你又不可能知道,你只能尽量——”
“如果你可以知道呢?”高大男子说,“你们的世界已经有机器可以运算、预测结果和情况,你们可以通过观察气温和风向模式来预测未来的天气,如果现在有一台会思考的机器,功能强大到可以预测任何行为的结果呢?这台机器能提出终极的道德标准,确切地指出正确的道路。”
我说:“这个嘛,我们那边有人相信……”
“我说的不只是空想。在我们的世界,这台机器真的存在——看得见,摸得着,闻得到,非常真实。”
他的面具下半部扭了一下。我觉得他在笑。
“跟我来。”
可喜可贺,门终于开了,我有股冲动想打倒那个家伙,从门口逃走,然而我们能逃去哪里?我们现在离家不能再远了,而且事实上,我们的家乡现在根本不存在。高大男子领着我们走回大厅,现在那里一个人都没有。他带我们走向另一扇石门,门滑开后,我们看到一口垂直往下,大概跟大货梯一样宽的深井,一排灯光消失在几十米下方的黑暗中。
门边出现几条纤细的黑腿,每条都跟我的身体一样长。我吓得往后一跳,接着听到一声惨叫,原来我踩到了跟在脚边的一只小猫。高大男子伸手拍拍我的肩膀安抚我。
那几条腿长在一只蜘蛛身上。
蜘蛛跟小货车一样大。
它爬上深井另一侧的墙壁,身体几乎占满整个空间,仿佛刻意长成这个样子。它将巨大的圆背对着我们,背上出现一条裂缝,它的身体就这么打开了,露出乳白色的干净内舱,里面甚至闪了一下,亮起灯。
高大男子走进蜘蛛体内,里头的空间足够让他站着。他招手要我们进去,当下我就决定我才不要进去,打死都不要。然而约翰率先走进去,接着大狗和小猫都跟了进去,我实在无从选择,只能跟上。内舱关起来,将我们封住。一会儿后,蜘蛛一震,载着我们往下爬。
“你也在想同一件事吗?”约翰问道。
“你是说如果卡夫卡在这儿,他的头会爆掉吗?”
“没错。”
高大男子还想继续介绍,他说:“我们即将迈入新时代的第七十七年,进入指导和启蒙的时代。我们已经进步许多,生命的能量就是宇宙中最强大的力量,而这股能量几乎可以提供我们需要的一切。生命的能量能掌控其他所有能量,现在活着的人可以分裂原子,在星球间穿梭,不久之后,我们就能在不同的现实之间来往,而促使这些活动成真的力量,就是生命。”
我们继续移动了几分钟,然后蜘蛛打开身体,让我们出来,我不禁松了口气。我们来到一间空旷的大房间,圆拱屋顶跟前一个房间一样,和我们穿越世界之前所在的地下建筑体有点类似。约翰用手肘撞了我一下,指向上方的一排窗户。楼上看起来像某些医院手术室的观摩区,窗户后站着一群戴头巾的裸体人,我猜他们需要买票才能进来。许多站在第一排的人被挤得赤裸裸地贴在玻璃上,我看着眼前压扁的一排阴囊,心想这个画面一定会出现在我的噩梦里。窗户下方排着一列透明的大桶,很像与人同高的玻璃瓶,每个桶里都装满深红色的液体。我正想问男子那些是什么,然而他又穿过另一扇门,示意我们跟上。我们走过一间大厅,通过另一扇门,接着臭味突然迎面冲来。
硫黄。这股臭味如此的重,几乎在我肺里凝结成固体。我们穿过门,来到一条悬在空中的走道,周遭的黑暗似乎朝四方无限延伸。我踏上走道,停下来,仰着脖子拼命往上看,然后低头俯视,却怎么也看不到眼前生物的顶端或底端。
哦,我的老天……
“两位,”高大男子说,“只有少数获选的人见过它。你们眼前的就是鲁尼先生的终极发明,它代表了所有世界绝对的智慧与力量。约翰,大卫,这就是克洛克。”
故事讲到这里,我不禁迟疑了一下。我试着在脑海中想起克洛克的样子,却只想到卡在厨房排水沟里的脏东西:泡在肮脏的洗碗水中好几年且揪成一团的油渍和头发。克洛克就像有人把全世界的排水沟脏污粘在一起,弄得跟自由女神像一样高,然后靠私刑狂热分子的疯癫精力让脏污活了过来。克洛克长得非常复杂,全身集合了各式外露的器官、纤维和悬在半空的四肢;它身上有无数流着体液的洞口,外表满是黏腻的突疣和深色球状物,球面的颜色不断变换,就像漏油表面反射的虹彩。它身体的每一寸都在动,让人不可能把它看清楚。我睁大眼睛看了又看,看了又看,才发现我的头脑无法理解眼睛看到的每样东西。
然后我在脑袋里听到小孩高频的咯咯笑声。
“欢迎光临。”脑中陌生的声音说,它听起来像刚学会走路的小婴儿,“你的老二现场看起来更小。”
说完,它咯咯笑了起来。我心想:这是克洛克的声音吗?
只要稍微改变你脑部的化学成分,我就可以让你变成恋童癖。
你要干什么?我在脑海中问它。
我不要又黑又大的老二,跟你不一样。
响亮又持久的笑声震动我全身的骨头。我撇过头,看到约翰和高大男子在讲话,完全没注意到我。
我想道:滚出去,我才懒得跟你讲话。
我是克洛克。乌拉圭的山中,有一只山羊的蹄子卡在地洞里,它的骨头跟树枝一样马上断了,断骨刺破皮肤,鲜血喷到白色羊毛上。它卡在洞里三天,终于有一只母狼经过,嘴里叼着小狼。母狼把山羊当成小狼的食物,让它啃一点皮毛,撕咬一些肌肉。山羊痛得尖叫起来,它只能感受到疼痛、疼痛。山羊、母狼和小狼都不了解它们在世界机器中扮演的角色。我超越一切,视万物为孬种。我是克洛克。
去死吧。你只是他们养出来的东西,史上无敌失败的作品,你看起来就像委员会的产品。我反击。
响亮又持久的孩童笑声。
王大卫,你是疯妓女和安利公司神经病推销员生下的孩子。现实中存在着无数的世界,你根本无法理解,你可以在世界之间穿梭,然而我就像横亘夜空的星星,不管到哪儿,你都会看到我。各界的人都欢迎我,让我更壮大,用不了多久,你们世界的人也会为我敞开大门,许多人已经为此拼命努力很久了。大家会欢迎我,因为他们总是想要只有我能给的东西。这个世界上有七十亿人带有我的标志,在无边无际的每个世界中,我也统治了将近一半。
这时我第一次看清楚房内的黑暗是如何移动的:黑色的形体、影子人、那一点点虚无在房里打转,像油井大火的浓烟包住了克洛克;黑影附在它身上,穿过它,在它身上每个洞口和肌肤的皱褶间进进出出。我听到声音,才意识到头脑之外也有人在对我说话。我转头面对高大男子。
“……为最优秀的人带来最大的好处。”他快要讲完了,“这样你们应该懂了。没有人会质疑克洛克的决定,因为就算集合人类史上每个人的智慧,包括所有的思想家、作家、哲学家和老师,都比不上克洛克神经网络上的一节。我们可是经过切身之痛才了解了这一点。”
我低头看着莫莉,随便用脚踢了一下它的肚子,想推动积在里面的大便。
高大男子说:“二十年前,克洛克已经预言了你们的到来。它告诉我们如何前往你们的世界,打开了通信的管道。我们无法自行穿越到你们的世界——哦,我们努力试过了,但是将一个人传送到另一个世界时,身体可以顺利穿越,灵魂却不行,于是身体只能像牛一样漫无目的地乱走。也就是说,这个人穿越之后就被……拆解了。尽管如此,我们还是努力在你们的世界建立我们拥有的一切,准备迎接未来璀璨的那一天,届时我们就能跨越障碍,站在你们的土地上,亲眼看看你们的太阳。”
高大男子将手放在我的肩膀上,我颤抖了一下。
“你的朋友,那个女孩埃米·沙利文,她是计划成功的第一步,所以她非常有名。在你们的世界,有人成功把她从甲地直接传送到乙地,途中没有经过别的地方,她也没有受伤。克洛克教你们的人做的,因此我们知道距离成功不远了,我们可以看到微弱的曙光,这象征着崭新清晨的降临。两位,随着你们的到来,崭新的清晨已然降临。”
男子仰起脖子看着黑暗,说:“你们无法想象它的智慧——宛如十亿名天才的头脑不断融合。在我们的世界,如果有人天生具有特殊的智慧和学问,他便会与克洛克分享,让克洛克更加强大。你们看——”
我们上方约两层楼的地方,墙上伸出一块细薄的、往下倾斜的物体,物体内似乎没有阶梯,像是一道斜坡。形似鸟喙的孔洞在克洛克那侧张开,一名胖男子沿着斜坡滚落,胡乱挥动着四肢。他身穿褐色条纹衣,跟刚才虫子房间里影片中的那群人一样。克洛克用鸟喙夹起男子,啃咬他的骨头,喷出黏湿的红色血雾。
我脑中听到高频的笑声。
嗯嗯嗯!培根!
在我面前,克洛克身上出现一条裂缝,它撑开电影银幕大小的蓝眼睛盯着我,露出细瘦垂直的黑色瞳孔。
我拔腿就跑。
我快步冲过门口,跑下悬空走道,穿过更多的门,奔过大厅,回到有观景窗的圆形房间。裸体人群还站在窗后,指指点点地引起一阵骚动,古怪的旅人突然发疯显然让他们很兴奋。我才冲到圆形房间的出口,门就在我眼前滑上。我用手掌毫无意义地用力拍了门几下。高大男子从后面叫我,我转过身,费力地喘息着,他伸手做出安抚的动作。
“我跟你保证,我们了解。你应该也知道,我已经观察你很久了,你也看到过一些我们的成果。我们正以惊人的速度入侵你们的世界。我们的手下昼夜不停地准备,你们的世界也已经有支持我们的大军。用不了多久,在克洛克温柔的大手下,你们所有的苦难、不安和困惑都将消失。”
一只小猫将脚掌放在我的脚上。我一脚把它踢过房间。
“请看,”高大男子说,“你们称为奇迹的事,我们都做得到,你看——”
我脚底下的地板消失了,或者说变得跟玻璃一样透明,底下出现十几张上仰的恐慌脸孔,他们没有戴头巾,看起来就像我们世界的人。当下不知道为什么,我马上就知道高大男子用面具遮住的脸绝对跟现在在下面睁大眼睛、没刮胡子的脸长得不一样。我脚下似乎是某种监狱,每个人都被关在不比肩膀宽多少的六角形玻璃格里,就像巨大的透明蜂巢。地板显然不怎么隔音,我隐约可以听到那些人在尖叫。我看到约翰穿过门,然后一脸厌恶地停下来。
高大男子举起手,其中一个六角玻璃格静静地从地面升起,里头关着一名三十多岁的黑卷发男子,他看起来就像装在玻璃箱里的博物馆展品。我听见其他格子升起的摩擦声,没过多久,我们身边就围了六个六角玻璃格。高大男子说:“我们可以任意召唤玻璃格;我们可以将肌肉转为骨头,骨头变回肌肉,将肌肤转为外壳,指甲转为爪子,全看我们想怎么做。请看——”
卷发男子惊恐地盯着我们,手掌紧贴着玻璃壁,接着他高声尖叫起来。一开始我还看不出发生了什么事,然而紧接着,我看到他的一边膝盖往后弯、撕裂肌肤,另一边的膝盖也跟着弯起来;他的双脚不断往上增长,直到弯度及肩;他脸上的肌肤融化,凝固成昆虫般的小头,皮肤则变成灰色,出现像鳄鱼皮一样的裂痕。莫莉发出一声哀嚎,小跑着逃到角落里,我不确定它是吓坏了,还是之前吃的墨西哥卷饼终于生效了。
我原地转了一圈,发现现在四周站了六只怪物,长得跟先前在大卖场里把我们赶进来的怪物一模一样,也就是吉姆家地下室的怪物——地下兽。玻璃降下,怪物直接站在房间里,围成圆圈面对我们。
“一旦身体改变,”高大男子说,“头脑也会跟着改变。记忆只是神经链接的排列,只要经过改变,它们就再也无法抗拒我们的命令,就像树枝无法不燃烧一样。”他隔着面具仔细盯着我,然后又说,“你应该很了解。”
我走向高大男子,打算抓住他当人质,想办法胁迫他放我离开。我在口袋里摸枪,这才想起手枪不在我身上,于是我掏出补充的弹匣,丢向高大男子。弹匣撞上他的胸口,弹到地上。男子缩了一下,我马上向前扑去。
它们动得好快,转瞬间无数只爪子已经紧抓住我的脖子、手臂和双脚;两只怪物坐在我身上,把我压得死死的,跟肯尼玩偶一样动弹不得。我觉得高大男子看起来有点气馁,他的面具稍微凹陷了一点。他说:“我们需要你做的事非常重要。克洛克已经预见了结果,不管你反抗还是合作,事情都会发生。唯一的差别只有你个人的福祉。一切都是为了大家好,你不了解吗?”
听起来他几乎快哭了,为了可悲的我无法看清事实而感到绝望。两只怪物把我架出房间,重新拖回大厅,另外四只则扑向约翰。我听到他大骂脏话。高大男子跟着我,门在他身后关上,隔绝了约翰的声音,这时他正尖声叫着他癫痫发作了,要怪物放开他。我大喊:“放火烧狗!约翰!把狗烧了!”但我想门这边的声音也传不过去。怪物将我扛进另一间圆形小房间里,高大男子跟进来,门在我们身后关上,两只怪物这才放开我。我发现屋里不只有我们,还有一道微小的身影蜷缩在远处的墙边,顶着一头红发。
“埃米!”
我跑向她,却一脸撞上空气,倒在地上。我这才发现自己撞上了玻璃,或某种分开房间的透明屏障。
埃米抬起头,茫然惊讶地看着我,她看起来已经受到了过度惊吓。高大男子说:“我们的代表遍布你们的世界,我们计划多年,所有程序都已完成,只剩最后的大扫除——把你们的世界一扫而空。想象两个玻璃杯,你们的装了水,我们的装了酒,如果想在你们的杯子里装酒,首先就得把水倒掉。你看不出来酒比较好吗?”
埃米那侧的一扇门被打开,走进两名男子,他们没有赤身裸体,而是穿着看似十五厘米厚的多层皮革,肩膀因为某种硬肩垫而凸起,活像拆弹小组的队员。他们拎着一个容器,跟五十五加仑的汽油桶一样大,红色桶上印着巨大的黄色警示标志,上面写着像精灵文的外国文字。他们把桶放在地上,拉开上面的拉环,然后转身从房里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