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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狗屁纳尼亚
我经历了类似间歇闹钟铃响之间半睡半醒的状态、辗转反侧的永恒虚无,可能是一秒,也可能是一万年。我感到空气拂过脸庞,狂风吹打在身上,我看不见,这才发现自己闭着眼睛。我猛地睁开眼皮,视线马上变得模糊,风吹干了我眼球上的液体。我感觉自己仿佛在下坠。我让眼睛对焦,看到地表在下方数十米处,碧绿的草地上点缀着苍白的形状,这些看似不经意长出来的小点应该都是人。
等一下,我真的在往下掉!我的妈啊!
我马上开始手臂乱挥,祈祷我在这个世界会飞,但是完全没用。我一直往下掉、往下掉,经过长到不像话的时间后,突然我不再往下掉了,我撞上类似粗棉布的柔软弹性物质,弹了两下后才真正停下来。
我目瞪口呆地躺在某种网子上好一阵子,下一秒,莫莉的屁股直接掉在我脸上。
我挣扎着坐起来,看到自己坐在一块房子大小的布上,高悬在半空中。我头上有几十只跟人一样大、没有翅膀的飞行生物,用绳索拎着布。
天使。我到了天堂,天使正用帆布扛着我。
我在主日学校学到的可不是这样,不过事实本来就跟老师教的完全不一样。整块布一震,再次将头晕目眩的我短暂抛向空中。约翰也掉下来了。
我们愈降愈低,我透过半透明的布往下看,好像隔着内裤看东西那样。我认为下方有一群人——我看到肉色的人海,中间留出一块空地。我心里一半以为我会看到珍珠雕成的拱门,还有审判官在等我,另一半则认为下方的群众会拥上来,在我身上抹融化的奶油,把我生吞活剥。
我们持续下降。空气愈来愈温暖,风速逐渐减缓,布终于轻轻一震着地,我在网子上滚了一圈,站起来,又跌坐在地上。我看清楚那些拎着帆布的生物了,他们长得类似背部隆起的人类,在我们着地之前一直发出低吼。他们全裸着身体,我很努力不去看他们的老二。他们戴着盖住头的松垮头巾,一直垂至胸前。
其中一个人走过来,老二随着步伐摆动。他伸手要扶我起来。我发现他的背其实没有隆起来,而是背着某种装置,背带是焊接的硬塑料或类似物质做的。
裸男跟罗宾·威廉斯一样体毛很多。我让他拉我起来,然后马上抽手。他往后退,加入其他凸背人,在我、约翰和大狗旁边围成圆圈。透过他们,我们可以看到其余的群众。
四周大概有一百多人,每个人都戴着头巾,除此以外一丝不挂。我有些不悦地发现,现场大部分都是老人。我注意到有一群人举着一张巨大的彩色海报,但看不清楚上面画了什么。
我对约翰说:“好吧,你看到埃米了吗?”
约翰说:“没有。”他扫视我们身边戴着头巾的裸体人海,然后问,“你知道这是什么状况吧?我们来到平行宇宙了,这是电影《大开眼戒》里的世界。”
人群静静地看着我们。莫莉嗅了嗅空气。这里很凉爽,大概十三四度,算是舒适的冬天,四周的草地依然柔软碧绿。眼前的景观跟不具名小镇一样,低矮的小丘环绕四周,像发皱的绿色地毯。我的头因为先前被敲了一记而隐隐作痛。
我说:“他们不知道在等什么。我们两个应该要拼个你死我活吗?”
“在《大开眼戒》的世界,拼个你死我活已经算好的了。”
人群中走出一名高大的男子,他没有戴头套,穿着直条纹西装,或者说模拟直条纹西装的衣服——黑色西装上印有六厘米宽的直线,系着一条宽宽的红色短领带,从脖子垂下不过十五厘米。他张开双臂。
“两位,欢迎。”
他有一张人脸,却不太对劲——感觉像迈克尔·杰克逊的脸——我曾经在我的电视上看到过他。他没有戴头套,脸上却戴着像硅胶面具的东西,虽然质感比万圣节面具好,但仍然看得出来这不是他真正的脸。我可以看到他耳朵下方的接缝(耳朵是面具的一部分),而他的头发怎么看都是假发。
我说:“那个女生在哪里?”
男子顿了一下,显得有点困惑。我说:“红头发,少了一只手的那个。”
“啊,”他说,“你是说埃米·沙利文。她很安全。请跟我来。”
男子指了一个方向,人群自动往两旁散开,清出一条路给我们。刚才拉网子的凸背人之一动了动手,他背上的仪器就自己跳下来,用六只脚在地上爬,我才发现原来那是活的生物——我想到巨大的甲虫。它吃了几口草,轻轻从下身的裂缝放了个屁。我推论它正是靠放屁来维持飞行的。
高大男子带我们走过裸体群众让出的通道,我又看到那张大海报,而这次我终于看清楚了上面的图案。海报上,卡通版的我被画成浑身是肌肉的战士,头上的伤口汩汩地流着血;莫莉就站在我脚边,露出獠牙,嘴里咬着敌人的死尸;约翰则双手捧着火焰,胯下夸张地鼓了一大块。
高大男子转过头,说:“经过挑选,数名有兴趣的人士得以前来观察你们的到来。我们请他们为你们着想——我们的服装形式和你们的习惯相差很大——为了不造成你们的压力和不安,我们觉得不穿衣服是最好的选择。我相信对于你们世界的人来说,有些衣服的样式应该会让你们很不舒服。”
他领着我们走过裸体人墙,经过两整面颓软的老二、发白的耻毛和静脉毕露的光腿,我注意到其中一名高大的男子尴尬地想遮掩高挺的勃起。然而从他们垂到肩膀上的头巾缝隙中,我连眼睛都看不见。
“他们为什么要戴头巾?”约翰问道。
高大男子可能没听见,或不想回答。
我们爬上绿草如茵的小丘。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在真正的地球上,这里会是沙利文家所在的小丘。小丘侧面原来有一扇门,通往下方的地底建筑,我这才发现他们所有的房子可能都建在地下,完全不干扰地面的景色。
大门侧向滑开,我们走进去的时候,我看到门扉和控制机关似乎都是用石头打磨而成的,看起来扎实且光滑,可能是花岗岩,可惜我对石头的种类不太熟悉。我们走过一间大厅,两旁站着更多戴头套的裸男;头顶上的灯嵌进天花板,散发出相当自然的太阳光,让人感到有点放松。我们走过时,观赏的人群互相点头、交头接耳,伸手指着他们看到的东西给隔壁的人看;眼前的画面只少了声音,没有人悄声说话或喃喃自语。高大男子一定下了明确的指示,要他们不准说话。我想他们彼此之间或许说的是另一种语言。
我们走进一间宴会厅造型的宽广圆形礼堂,约翰和我在原地呆住。大厅中央矗立着一尊燃烧的巨大金雕像,它不是镀金的,而是完全用金块雕成。六米高的雕像重现了刚才室外海报上的图案:约翰和我背对背,旁边还有莫莉,摆出备战的姿势,雕像中央涌起“火焰喷泉”,表示我们都背对着火。
我说:“我想他们早就知道我们要来了。”
约翰点点头。“你看,火看起来好像从我们的屁股喷出来一样。”
高大男子带我们穿过另一间大厅,走进一间比较小的环形房间。这里的白色墙壁带有灰泥的粗糙质感,房中只有两把圆滑有致的大椅子,看起来是用未经加工的木材做的,仿佛树枝刚好长出了四只椅脚、扶手和椅背。地上摆着一个枕头,大概是给大狗坐的。
男子指向椅子,我们坐下来,莫莉也乖乖听话。男子走过我身边,停下来看沿着我脖子流下的血。
“让我们替你治疗伤口吧。”他转向敞开的大门,静静朝外头的人示意。
“我们的世界,”他说,“比你们的先进很多。你们很快就会知道为什么了。”
一名骨瘦如柴的裸女走进来,抱着两只白色小猫,她将其中一只放在我的大腿上,将另一只塞进我的衣服里,接着转身离开。
“好了,”高大男子说,“小猫会让你的悲伤消失。”
男子再次看向我们走进来的门口,一扇门板自动从墙中滑出关上,发出轻如悄悄话的一声“嘶嘶-砰”。白色门板内侧也是同样的粗糙质感,门关上后与墙壁完全贴合,门板的边缘线条也消失了。我突然感到一股压迫感,小鸟破壳而出的前一秒大概也是同样的感觉。小猫抓了我胸口一把,我掀开上衣,让它跳到我腿上。
男子走到我们前方的墙壁前,似乎露出了兴奋的表情,因为透过面具不太能看出来。
“我猜你们在想这是哪里。”
我举起手。“我想应该是某个平行宇宙吧?”
“没错。不要把这个世界想象成实际的地方,其实比较像将你们世界的原子重组,排出不一样的东西。今天的云可能明天就变成了水洼。”
“嗯,”我说,“这样解释真好懂。”
高大男子毫不在意,他继续说:“然而,看到一个世界之后,想去看下一个就需要连接点,或者——”
“虫洞?”约翰说,想催促男子讲快一点。
“我没有听过这个词。请告诉我,穿越过来是什么感觉?”
我耸耸肩,说:“我没太注意。”
约翰说:“对啊,其实不怎么样。”
男子安静了好长一段时间,想等我们补充,但我们什么也没说。最后他说:“如你们所见,我们已经期待你们很久了。为了寻找像你们这样的国度,并和你们沟通,我们努力了许多年,也经历了不少惨痛的失败。有人认为不可能在两个世界之间穿梭,然而你们却成功了。你们的世界就像我们的双胞胎,是同样物质产生的星球。”
男子转身指向墙壁,墙上出现黑色的“Y”字。我突然看见墙面的纹理在蠕动,才发现墙上涂的不是灰泥或石膏,而是一群小虫,它们紧紧靠在一起,覆盖住整个房间表面。每只虫的大小跟硬币差不多,而且它们似乎跟变色龙一样,可以任意变换甲壳的颜色。
“一直到这个时候为止,”男子指向“Y”直线分叉的地方,“我们两边的历史才完全一样,而这个点是你们所说的一八六四年,或者我们这里的负六十二年。在你们和我们的世界中,都有一名来自田纳西州的男子,名叫亚当·鲁尼。在你们世界的美国内战期间,他试图让公牛和克莱兹代尔马杂交,结果受了重伤,十七岁就过世了;但在我们的世界,他活了下来。”
墙上的虫子换了颜色,变成不同深浅的咖啡色、黄褐色和黑色,组成一张老人的粗略画像,他抽着烟斗,隔着厚重的眼镜看着观画者,还留了一脸肯德基爷爷的胡子。“鲁尼先生,”男子继续说,“是个天才。长大之后,他开始进行所谓的人兽配对实验。”
“哦,”约翰说,“我们这边的南方人也挺爱搞这套的。”
高大男子顿了一下,才又继续说道:“我指的是改变自然产生的生命,提供人类使用,来改善世界。等到一八八一年,鲁尼已经培育出会自己剃毛的羊,还有会收割玉米的蛇;一九〇二年,或者说我们的负二十四年,他用猪脑创造了第一台会思考的机器。”
男子身后的图案转变成彩图,图中是几个人站在一大桶液体前,桶里漂浮着一团扭曲变形的物质,看来类似脑部组织,跟小狗差不多大。那些人都穿着实验室的白袍。
“我已经观察你们的世界十年了,观察你们的语言、历史。我很惊讶,你们脑中明明就有更具效率的运算器官,却还是花费这么多心力,用钢铁和硅晶开关制造机器计算机。等到你们的一九二二年,我们已经创造出能自行成长、自行修复、自行变更的有机计算机了,比你们现在使用的机器计算机强大至少十倍。”
图案又改变了,这次几十个看来很骄傲的人站在一只怪物前面。怪物站在他们身后,没有被关在水缸里,它看起来像用鲸鱼内脏组成的树,肉块、纤维和经络丑陋地缠在一起,像蜘蛛网一样,偶尔东散一点西掉一块;它有小树那么高,大概比人高了一倍。
我感到头昏脑涨,只好闭上眼睛。我是患脑震荡了吗?我抓住小猫,其中一只叫了起来,没隔多久,我真的觉得好多了。
“一九二六年,或者我们的零年,鲁尼先生过世了。然而,鲁尼先生留下了伟大的作品——一台协助他进行其他工作的计算机。在鲁尼先生过世这一天,奇迹发生了——他创造的计算机有了自我意识。”
高大男子刻意停了一下,我想他早就准备过这段演讲,我们应该要在这里惊呼才对。我出于礼貌点了点头。
“它替自己取了名字,”高大男子说,“并表现出欲望和情绪,让我们感到非常意外。鲁尼先生的计算机承继了他的工作,转变所有生物,以促进人类发展。”
我们眼前突然涌现出一片开阔的泥泞地,整个房间的墙面变成了会动的影像,四面环绕的画面让我头晕。镜头拉近到一条类似“一战”时的长壕,壕沟往两侧延伸,男人、女人和小孩并肩站在壕沟边缘,有些小孩在哭;每个人都穿着褐白相间的条纹衣,感觉只是用细布条一圈圈缠住身体。我一时以为他们都被包在培根里。
人群仿佛听从我们听不见的指令,一起走下泥泞的长壕,小孩则被大人拖下去。他们赤裸的脚边突然扬起尘土,壕沟瞬间被黑色淹没。画面拉近,我才看出黑色洪流原来是数千只蜘蛛,它们尖锐的身上画着黄色条纹,生来就是为了战斗。
尖叫声四起。蜘蛛冲过人群,钻进他们的皮肤,将肌肉咬出锯齿状的洞。我看到一只蜘蛛穿过一个人的眼睛,旁边五六只从另一个人的背后爬出来——它们穿破男人的肠子,身上还缠着内脏。血喷得到处都是,断肢纷纷掉到地上,人们大腿和胸腔的骨头也被拔起。
接着蜘蛛就消失了,画面继续停在伤痕累累、血迹斑斑的受害者身上,我才发现他们都还活着。蜘蛛留下他们躺成一团,数百人同时在血红中尖叫扭动,现场一片混乱,每个人都少了手脚、缺了棒球大小的肉,有些人甚至又瞎又聋,无法移动,却没有人来帮忙。画面拉远,我们看到壕沟朝左右延伸好几公里,从头到尾都染成了粉红色,像地图上的高速公路。尖叫声愈来愈大——
然后画面消失了。白色房间回到眼前,高大男子站在我们面前,我很肯定他脸上的笑容表示他很骄傲。他说:“总是有人抗拒进步。”
我的眼睛在房间里来回扫视,再次感到窒息。没有门,老天,我甚至无法指出门原本在哪里。我看向约翰,他似乎在研究椅子能不能充当武器,但是看上去椅子被固定在地上。
“好,”高大男子说,“我了解你们的世界,接下来这个部分你们可能比较难懂,所以我举个例子好了。在你们的世界,未经他人同意就夺取并使用他人正在使用或依赖的东西,是否跟我们这里一样,是不好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