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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雷克站在引擎盖上俯视我。他将警棍尾端塞进口袋里,拉下裤子拉链,开始朝我的挡风玻璃尿尿。尿液喷洒而下,浸黄了积在雨刷上方的雪。
“哈!克洛克在巷子里等你,好小子!”
德雷克的黑人搭档脱下衣服,一件件抛到路上,一面还喃喃自语。最后他将四角裤一把脱下,双手抚着裸露的屁股,朝飘雪的天空不断尖叫,听起来好像在喊“老二”。
德雷克尿完后拉上拉链,抬起一只脚,弯腰把鞋子脱掉,接着脱下袜子,把脚伸到我眼前。
他就这样抬脚站了很久,好像橄榄球员射门的定格照片。我回过头,看到另一名警察将满手的雪堆在胯下。
我转回来看着德雷克,终于注意到他要我看的东西。他的大拇指上有一个小刺青,正是圆周率的符号,跟莫莉尸体脚上的一模一样。
“你听到的只是录音,好小子!”
他放下脚,又把警棍高高举起,另一只手指着我。
“现在给我弯腰!弯腰脱裤子,好小子!”
约翰和我同时钻回越野车里。我调到前进挡,猛地踩下油门。德雷克还站在引擎盖上。
越野车向前冲,沿着马路疾驰而去,然而德雷克还在引擎盖上,像一尊过大的车头装饰品。他在狂风中朝我大吼,一面抛掉帽子,拨乱头发。
“你要去哪里?哈哈哈!我们去巷子里吧!它在等你,好小子!”
他举着警棍往后仰,好像准备要砸挡风玻璃。我猛踩刹车,越野车滑了出去,把德雷克震飞到空中。
他消失在路边如小山的雪堆后头。我听到微弱的尖叫声,接着变成高频的号叫,人类的声带绝对发不出这种声音。我考虑了一下要不要帮他,但这股冲动很快就消失了。我调到倒车挡,踩下油门,再换到前进挡,往前蛇行而去。我瞧了后视镜一眼,紧张地寻找德雷克和他胯下积雪的裸体搭档,但我连警车也看不到。莫莉站起来,从后车窗往外看。它抖了一下,发出低沉的怒吼。
埃米开始问问题,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他是不是死了,我们该不该回去。我和约翰都没作声。我只是继续往前开,我们得继续前进,连回头都不行。
后视镜中有东西一闪而过,看似白雪前的一道黑暗身影。我看了一眼,觉得我好像看到某样快速移动的东西,但那不是人影。不过我也可能什么都没看到。
我们在大雪中找到通往大卖场的岔路,缓缓开进大卖场的停车场,四下打量有没有其他停着的车,但一辆也没有。我们的车灯很快暗了下来。
我们下车拿好装备,由莫莉领头穿过停车场。我们不断地左右张望,能见度几乎到不了停车场边缘,暴雪的白幕遮蔽了剩余的世界。我手里握着枪,但我根本不记得曾掏枪出来。快走到门前时,我看约翰转身,好像在纷飞的白雪中看到了什么。我眯起眼睛,还是什么也没看到。于是我俩一致认为是肾上腺素在作祟。我们早该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我们从约翰早上走的入口进去。暴雪现在从天窗纷纷而下,在地上积了好几厘米,冰冷的空气也从破洞一阵一阵吹进来。走进室内,避开狂风之后,约翰点燃打火枪,准备当作点燃玩具汽油弹的火苗。
约翰说:“德雷克的脚是怎么回事?我以为他要踢你的头,结果却没踢中。”
“他脚上也有圆周率的符号,跟莫莉的一样。”
“你认为呢?那是某种标志吗?”
“什么的标志?”
“恶魔?”
埃米问道:“如果恶魔身上要有标志,不是更难做坏事?”
约翰耸耸肩。“反正等它们露出光脚踹你,也就无所谓了吧。跟我来。”
我们走进维修室。在约翰和我眼里,装饰华美的大门就在右手边的墙壁上,非常清楚,而且跟“火星上的脸”一样格格不入。埃米却只看到一面墙。当然,她戴上史酷比眼镜之后就看到了。我顺手关上维修室的大门。约翰看着埃米,朝另一扇门点点头,说:“幽灵门。”
我说:“拜托不要这样叫。”
莫莉跑过我身边,直接走到门边闻了起来,真有意思。约翰说:“我觉得我们应该先找储存点备份一下。”
我发现门上有一个弧形的长门把手。我长叹一口气,举起枪,约翰也举起汽油弹。我伸手去抓门把手,却看到我的手直接穿了过去。
“妈的,”约翰说,“居然还是幽灵门把手。”
我叹息着抬头望向约翰,准备建议大伙收工回家,在火炉前窝着睡觉。然而这时埃米走过来,脸上歪歪地戴着潮湿发皱的纸板眼镜。
她伸出左臂。现实中这只手臂并没有手掌,然而我看到那只不存在的手伸出去,握住其实现实中也不存在的门把手,转了起来。
大门发出轰隆声,非常像咬冰块时脑袋里的声音。墙上出现一道垂直的裂缝,愈裂愈开。约翰和我都蹲低了身子,摆出备战姿势,我感到膀胱失禁了一秒。墙面逐渐溶解,像帘幕一样拉开,露出门一般大小的洞,洞口两侧的切面非常扎实,露出不少灰石和一块块木板。门后是一间狭小的圆形房间,不知为什么,我觉得那应该是电梯。
约翰踏进门口往右看,指向墙上一个黑色数字。数字显示的是10,过了几秒又变成了9。
我感到莫莉擦过我的腿,跑进敞开的门口。我转身握住埃米的肩膀。
“你走吧。”
“什么?不要。”
“你有保险的理赔金吧?你爸妈——”
“有啊,所以——”
“去亮的地方等我们。等我们一个小时,如果到时候我们还没回去,你就开我的车——”
“大卫,我不会开车。”
我把手伸进口袋,拿出手机放进她手里。
“那就叫出租车。我说真的,如果我们一小时内没回去,你就搭飞机走,直接叫出租车去机场,然后搭飞机去阿拉斯加,永远不要回到这里,也忘了你认识我。”
“阿拉斯加?为什么——”
“因为那边永远都是白天。”
“才不是!”
“其实啊,阿卫,”约翰在我身后说,“我觉得那边应该永远都是晚上。”
“随便啦!”埃米尖声说,“我哪儿都不要——”
“埃米,拜托,这真的太疯狂了。刚才门被打开的时候,我满脑子只想着,如果我害你死在跑出来的怪物手上,我一定会下地狱。我们已经努力了这么久,你也安然无恙,我希望趁现在还有机会,做一件好事——没别的原因,只为了等我死的时候——我很确定一小时内我就死定了——我能说在过世前做了一件不自私的事。”
我从口袋里掏出手枪,准备放到她的另一只手上,然后我想起她没有另一只手,于是我把手枪塞进她的外套口袋里。埃米开口想说话,却被铁门爆炸的声音打断。
维修室的小门飞过房间,撞上另一端的墙壁。我们全蹲下来,在一阵灰烟中我看到跟人一样大的东西闯进来,外形却完全不像人。它朝后的关节往空中突出,肩上长着无脑的小头,全身包着凹凸分明的鳄鱼皮。我的脑袋麻痹了一阵子,无法辨识自己看到了什么。可是我看到过这只怪物,就在吉姆的地下室。只不过这只会动,它像猎食动物一样蹲在地上,转头看着我们。
埃米跪在地上,张嘴想说话,这时一道火柱突然从她脸前喷过。
“趴下!”约翰尖叫道,然而我希望他能提早半秒提醒我们。橘色火舌舔上怪物的身体、地板和后面的墙壁,我觉得自己的头发被烧焦了,我闻得出来。怪物在地上扭动,四肢乱挥,然而它的皮肤显然不太易燃,因为约翰停手时,只有几撮火苗在它的肩膀上跳跃。
它看起来很不爽。
约翰推了几下水枪的加压器,再次喷起火来。我扑到一旁,手伸进口袋里拿枪,然后想起十秒前我才把手枪交给了埃米。于是我掏出车钥匙,丢向怪物,钥匙叮当一声撞上怪物的胸口,落到地上。
怪物朝我冲过来,踩着快速模糊的小步伐奔过埃米身旁,动作快得像影像快进一样。我试着起身,然而它的爪子突然抓住我的脖子,下一秒我就飞上空中,墙壁撞上我的背。我躺在圆形小电梯里,抬头看着旁边的约翰,那只怪物又轻而易举地把我摔过房间,跟丢小孩的玩具一样。我挣扎着站起来,但怪物又冲上前,挤在门口,把我们挡在圆形小房间里。莫莉站在我身旁,闻着怪兽的脚,最后判定吃起来应该很难吃。
约翰不知道在尖叫什么。怪物用爪子抓住我的肩膀,剧痛从头到脚传遍全身。我把头绕过怪物,尖叫道:“埃米!快跑!”
她站在怪物后面,僵在原地好一阵子。怪物将另一只手往后伸,大概打算下一秒就把我的脸撕烂。我感到约翰笨拙地抓着怪物的爪子,想把爪子从我身上掰开。怪物的脸距离我只有五厘米,它的小眼睛飞快地眨着,我可以闻到它的味道,有点像男性用的香水。我从眼角瞄到墙上的数字变成了2。
埃米转身准备逃走,我突然有了新的想法:我要将怪物困在这里,尽可能让它花很长的时间把我们吃掉。
接着第二只怪物出现了。
另外一只一模一样的怪物出现在坏掉的维修室门口,朝埃米逼近。我突然有个疯狂的想法,觉得那只怪物胯下积了一堆雪。
墙上的数字消失,幽灵门关上了。
一切都停止了,墙壁挪回原本的位置,仿佛一直都跟墙壁一样实在。
我看着怪物的头、肩膀和爪子从墙上突出来,好像猎人墙上挂的打猎纪念品,幽灵门则刚好关在这个王八蛋身上,把它夹成两段。一秒后,怪物被截断的尸体重重落到地面,在墙上留下红色的血迹,爪子还掐在我肩膀里,断掉的手臂悬在空中,血直往下滴。
约翰喃喃地说:“搞什么——不知道有多少员工这样死掉过。”
“埃米!”我对着墙壁尖叫,一面拔出断掉的怪物手臂,一脸厌恶地将它摔到地上。手臂落地时,爪子还在继续抖动。莫莉在我脚边不停地高声吠叫。我听不到墙壁另一侧的声音。我用手掌猛力拍墙,感到墙面擦过我的手指。
“埃米!埃米!”
我捶了墙壁一拳,感觉好像撞断了骨头。周遭出现动静,我知道我们在往上升,然而大卖场根本没有二楼。我又咒骂了一声,双手撑在膝盖上。我发现每个和我扯上关系的生命都会面临彻底的悲剧。
莫莉在我脚边哀鸣。约翰说了什么,好像是说到顶之后我们要准备好,我大概听懂了。我站起身,颤抖着接过约翰手里的电锯。我打量一下锯子,研究应该怎么用。现在这个情况下,我还能拿到更蠢的武器吗?
我向四周张望,发现没带手提音箱到电梯里来。算了,现在还有差别吗?
我们不断往上、往上、往上,电梯是在空中移动吗?约翰拿好汽油弹,嘴里说着什么“刚才我们也没有办法”“现在只能赶快进去再出来”“我们更应该要活下来”……一堆有的没的。随便啦。
电梯移动了整整二十分钟,上升数十米,才终于一颤,停了下来,墙上出现出口。我们看到一条长走廊,上方是圆顶天花板,看似用大理石或磨光的花岗岩等光滑石材建成;走廊里点着日光灯,墙上挂满污染警告标志和身份识别证。
我紧紧抓住电锯的塑料握把,踏进走廊。莫莉跟在我脚后方。我们大概走了四五条街的距离,约翰一直点着打火枪,把火苗放在汽油弹枪的枪口,我则想着拉动电锯时绳索会发出多吵的声音,还有电锯里是不是根本没有汽油。
我们走到一扇门前,那只是有门把手的普通铁门。我们准备好之后,约翰推开门,我们一起钻了进去。
地板变成了铁网。原来我们走上了一条悬空步道。我沿着扶栏往下看,发现我们位于停机坪大小的空间上方。室内的灯光非常昏暗,地面上挤满了身穿白衣的人,围在桌子和仪器旁边,跟菜市场一样热闹。空气中都是机器运转和脚步磨蹭地板的声音,吵得跟地狱似的。所有人都在黑暗中工作。
我们往前走了几步,才发现走道上不只有我们。大约三米外,一名男子身穿白色连身工作服,戴着有玻璃面罩的头套,看起来像实验室工作人员穿的防污染的“防尘衣”;他戴着手套的一只手拿着三明治纸袋,另一只手拿着香烟。他盯着我们看了好一会儿,视线从莫莉跳到我的电锯,再跳到枪口跳跃的火苗,八成怎么看都觉得那是一把水枪汽油弹。
约翰说:“我们是消防局的人。”
男子转身朝另一个方向快速跑走,脚砰砰地敲着铁网地板。我们追上去,他穿过一扇门,我们也跟进去,来到一道往下的螺旋梯。约翰一路朝男子大喊,要求看他的可燃性许可证。
男子跑到楼梯底端,冲出一扇门,我们跟出去,发现自己来到工厂一楼,周围都是身穿白色连身衣的人。这些人连正眼都不瞧我们,他们没戴头套,看起来都是大秃头。
好暗,好暗,好暗,四周我叫不出名字的机器上偶尔闪着小红光,然而天花板上没有大灯,桌上没有台灯,只有微小的发光贴片,映照出颠倒的影子。逃跑的男子消失在浓厚的黑暗中,我们没有继续追上去。
我左边堆着一排又一排的蓝色塑料桶,总共有数百个。角落有两个桶没盖盖子,可以看到里面装满了深红色液体,看起来确实像变速箱油。两名男子站在打开的桶旁,在用小瓶子搜集样本,其中一个人转过来面对我们,我看见他没有脸。
或者应该说他有半张脸——他的额头往下弯,盖住眼睛所在的位置,和脸颊接在一起;他的鼻孔又宽又扁,像非洲人,没有嘴唇的嘴巴抿成一条线,耳朵非常大。他身旁的男子也长这样,旁边的那四个人也是。他们正在搬运巨大的透明塑料袋,真空包装的袋子里装的好像是牛腰肉。
我像小游客一样目瞪口呆地四处张望。我左边有一排跟房子一样高的玻璃缸,平常只会在水族馆看到,缸内装满混浊的粉色液体,里面漂着模糊的苍白形体,有可能是人跟其他东西;有些形体比较小,形状像狗或松鼠之类的小型动物。我惊诧地沿着过道往前走,并且拼命眨眼,以适应半黑的环境,看清楚周遭的一切。我疯狂地想着:难怪他们懒得花钱开灯,反正大部分的员工都没有眼睛,根本可以把电费省下来。
不管到哪里,管理阶层都是一群该死的吝啬鬼。
我听到身后的约翰倒抽一口气,不知道是因为惊讶还是恶心,还是两者都有。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到大约六米外有个铁笼,里面关着一名大约十岁的瘦小男孩,他一脸惊恐地站在那儿,用蓝色的大眼睛看着我们。铁笼旁放着一台圆形机器,约一点五米高,侧面亮着一盏红灯。接着灯从红色转为绿色,发出一串电子音,男孩大声尖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