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故事大全睡前故事上一章:北魏洛阳城南的居民与居住环境
- 故事大全睡前故事下一章:最后的139步
“每次都只拍到我在床上翻身,”她说,“因为背的问题,我睡觉常常翻来覆去。”
“你之前失去记忆的那几次,”约翰还记得问,“大概是发生在多久以前的事?”
“我确定星期天晚上和星期二晚上都有,然后就是昨晚了。”
“每四十八小时一次,”约翰总结道,“至少目前为止是这样。”
“不过通常都不会持续太久。目前为止,我顶多忘记大概六小时,从午夜到清晨。昨天是我第一次忘掉一整天。”
“每次都在午夜左右发生吗?”我问道。
“我想是吧。”
我们表示愿意留下来陪她看昨晚摄像机的照片,但埃米婉拒了我们的好意。我迫切地想看相机拍到了什么,可是拍的毕竟是她的卧室,她当然会怕两个诡异的男生翻阅这些照片,看她换衣服或做女生一个人在卧室会做的事,譬如用打火机把屁点燃之类的。
她保证会看完照片,然后告诉我们结果。我告诉她我八成把照片移到深藏在打印机驱动器里的某个文件夹里了,当然我不是故意的。约翰自愿留下来守夜,但埃米一听就吓得直摇头,还说反正都快天亮了。
于是我们离开了,感觉好像蒙着眼拼拼图,而且还只能用屁股夹起来拼。
我回到家,看见壁钟显示的时间是凌晨三点二十六分。我打开家里的每盏灯,仔细检查每个房间有没有该死的怪东西。最后我终于倒在椅子上,心想今晚我绝对睡不着了;我体内有太多肾上腺素,闭上眼睛就会做很多恐怖的梦。
我睡着了。
房间重新在我眼前聚焦。我睡了多久?我试着移动手臂,发现动不了。有人在房间里,因为我身后传来脚步声。我又试了一次,四肢依然没有反应。
我以前也做过这种梦,只要——
哦,该死。
那个人俯身将瘦削的脸凑到我眼前。巨大的鼻子,正是那天坐在越野车里的老朋友罗伯特·诺思。
他问道:“你听得见我的声音吗?”
我眨眨眼,不是为了回答他,而是想看看我能不能眨眼。我的眼睛可以动,所以有办法只靠眼皮杀人吗?
他说:“很好。”
他走出我的视线范围,又走回来,将手掌在我眼前摊开。有样东西在他手上爬动。他把手伸到我面前。
一只蜘蛛。
体形非常大,像颗鸡蛋。
黑色的脚,黄色的条纹。
看起来就是养来干架的。
诺思用手掌托着蜘蛛,说:“我要你把它吃掉。”
我勉强移动嘴唇,说:“去死吧你。”
“我要说几个词,希望你能专心听。拖拉机、月光、小提琴、黏土、大拇指……”
他讲了好几分钟,连续丢出几十个词,搞不好有几百个。他将手上的节肢动物举起来,蜘蛛的脚不断扭动着。
“红色、砂岩、伸缩喇叭、污渍、逗留……”
就这样,我突然觉得自己快死了,我可以感到体内涌出毒液,害我全身衰竭,让我的肠子腐烂、血管燃烧。我只有一样解药——诺思手上的东西。突然间,那只蜘蛛成了我的救星和带我逃离黑暗房间的一扇光明窄窗。我使尽全力,将头往前靠——我的双手还是麻木得无法动弹——然后贪婪地将蜘蛛吸进嘴里。我咬断它铁丝般僵硬的腿,咬穿蜘蛛的身体,感到滚烫的咸汁液喷入嘴中;我连忙吞下苦涩的蜘蛛腿、软骨和——
我猛然苏醒,从椅子上跳起来。只有我一个人,房里还是一片漆黑。
墙上的钟显示是早上六点十三分。我用手擦擦嘴巴,舌头上还残留着苦涩的味道。我甩头左右张望,确定房里没有别人。
刚刚我是在做梦吧?吃蜘蛛?这代表什么鬼意思啊?
往好处想,至少今天是周末。
我的电话响了。
我想要暂停一下,谈谈我的老二。
我的老二就像刚学会走路的小孩,这个小孩——以他的年纪来说,体形非常正常——正在长途旅行,他认为旅途的终点是迪士尼乐园。我的老二很兴奋,因为他好久好久没去迪士尼乐园了,但他还记得有一阵子他天天都去。所以现在老二小孩一直扭来扭去,不断抱怨:“我们到了吗?我们到了吗?现在就进去吧?现在?现在……就进去吧?”
可是放眼望去,根本看不到迪士尼乐园。
我愿意承认我这个人很糟糕,比方说我和珍妮弗在一起的两年,如今大概只剩下一系列疯狂喘息的记忆:摸索的手扯掉彼此的衣服,在我耳边鼓动的心跳声,指甲深深抓住我的背,嘴里残留的咸味。我只记得生理反应,只记得激素作祟。随着时间过去,我愈来愈不记得我们的对话,甚至没办法细数我们最有趣的五次约会内容(虽然每次约会如何结束我都记得很清楚)。
假如你听到这里双手一拍,自以为懂地眨眨眼,那你可以去吃屎了。珍妮弗是我的好朋友,连我都无法忍受自己的疯言疯语时,她却忍过来了。然而那些都过去了,只留下过去性爱填满的巨大黑洞。
我和珍妮弗的关系因为一次怀孕惊魂记而画上句点。她见过我的世界,而她不想在这样的世界里养孩子,我们因此激烈争执了许多次。有一次,我一边狂喷口水一边大吼说,如果她去堕胎,那个该死的胚胎八成会该死地纠缠我们——我是说会真的害我们家闹鬼——直到我们过世为止,搞不好还会追到阴间来。事后证明我讲错话了。
事后我们发现怀孕只是虚惊一场,但从此以后我就吓坏了,开始愈来愈退缩,常常乱扯各种理由,像是“哦,我明天早上要早起,整天都要点货什么的,我现在实在没有心情,珍妮弗”……
后来我们就渐渐不再碰彼此了。珍妮弗认为是我不再爱她,可是我心中爱人的那个部分和我的老二其实很少沟通。她变得很爱哭,很爱睡觉。我们常常吵架,后来她就离开了。
所以我已经从性爱马车下车六个月了。今天早上,我又拖着身子到出租店,在冰冷的早晨值了另一次突如其来的班,现在我站在沃利出租店的柜台后方,心想今天一定糟透了。激素像潮水一样来来去去,有时候没什么大不了,有时候我则觉得自己又变回了十五岁的小伙子。前几天,同事坚持要我带一部叫《幽灵世界》的电影回家看。后来我发现这根本不是幽灵的故事,而是讲一个女孩的成长,而且我发现她有一系列非常短的裙子,看完整部电影,我只记得看了整整两个小时索拉·伯奇的大腿。
我又离题了。早上我的同事蒂娜打电话过来,问我能不能替她值早上的班,因为,天哪,虽然路上的积雪都被清理干净了,但是她听说今天雪会下得更大,而她不想被困在出租店里。她说我是全世界最好的人,她真的欠我很多很多。对了,蒂娜身材娇小,一头金发,个性活泼,跟啦啦队队长一样精神饱满。于是我穿好衣服,在椅子上辗转难眠地休息几个小时后,开车回到出租店。对了,蒂娜已经订婚了,还有一个小孩。在今天这种日子,老二先生已经不在意逻辑了。
现在……就进去吧?
我折好今天的报纸,丢进脚边的垃圾桶。我已经浏览过整份报纸,就为了找失踪人口或警方搜索相关的报道,但是什么都没有,报纸头版只发表了一张小孩在雪地里玩耍的照片。显然还没有人发现藏在工具间里的那个人失踪了,或者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浑蛋,于是昨晚全镇的人召开秘密集会,决定案子干脆不要侦破比较好。
三个小时过去,还是没有客人来租片。我低头发现报纸已经掉到了地上。昨天为了促销,我们在店里到处挂满气球,事后清理的时候,其中一名同事把一个气球塞进了小垃圾桶里——充满的气球真的塞满了整个垃圾桶——结果完全没办法再丢垃圾进去。不知道为什么,这让我觉得很有趣。我听到店门被打开的声音。
德雷克警官跟一般警察一样从门口横着走进来,身上还穿着制服。他继续侧身穿过店内,停在柜台附近。我发现自己的手紧抓着旁边的DVD外壳。
告诉我,王先生,你不会刚好认识镇上昨晚失踪的一个男生吧?他用血把你的名字写在墙上,现场还找到一双你的手套,我们还拍到你杀了他的视频。
然而他却说:“你不觉得外面很美吗?”
我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他转身从玻璃门往外看,点了点头。室外一片冰风暴过后的寂静,世界像是覆上了一层水晶,停车场上造景用的小树枝卡满了碎玻璃,闪闪发亮。我进店里时天色还有点暗,所以没发现。
“哦哦,怎么了,德雷克?”
“我一直没怎么睡,”他说,“我看你也差不多吧?”
“是啊。”
他耸耸肩。“哎呀,大概只是需要换床垫吧?或许我应该买一台播放舒缓身心声音的机器,譬如放瀑布或丛林的声音。”
“丛林的声音?”我的脸垮了下来,“我不觉得丛林的声音会让我想睡,这只会让我想到《早安越南》那部电影。”
德雷克没有笑。
“我啊,是我的小女儿害我睡不着。”他说,“她才四岁,每几个小时就醒来一次,哭着要洋娃娃,我们就得进她房间,问她娃娃的事,安抚她睡觉。两天前的晚上,我经过她的房间,那时候她不在屋里。我第一次看到她的娃娃,看起来是一尊颇大的瓷娃娃,有一双玻璃眼睛,穿着蓬松的洋装,就坐在床边。我想大概是我太太在跳蚤市场买的,因为我从来没见过。后来隔了不到两秒,我又经过她的房间并往里瞧,娃娃却不见了,只剩下空荡荡的床。我问我太太,她说她从来没见过那样的娃娃。从来没有。”
“是啊。”我说,仿佛这样就能稍微解开谜团。他想要我说什么?
“你们研究出沙利文家飘来飘去的那只东西是什么了吗?”
“德雷克,我们知道的跟你差不多,只知道事情很怪,整座小镇都很怪。”
“你知道前阵子有一名警探失踪了吗?好像姓阿普尔顿,黑人。他莫名其妙开始滔滔不绝地说世界末日到了,然后就跟烟一样消失了。”
“我想我听说了。”
德雷克说:“你知道他失踪前最后审讯的人是谁吗?”
“我?”
“没错,没错。他们怎么都找不到他了。”
德雷克,在不具名小镇当警察不是维持长期身心健康的好方法,查查他们的自杀率就知道了。我还可以告诉你另一件事,现在你的眼神跟那家伙精神崩溃前一模一样。
我大声地说:“德雷克,你到底来这里干什么?”
“我想租一部片。”他开朗地说,“今晚不出门了。”
“好啊。”
“你替我推荐几部吧,要好笑的。”
我伸手拿起左手边还片区的第一张DVD。《穆赫兰道》,大卫·林奇执导的片子,我从来没听过。这部电影的包装上没有贴防盗标签,好像我们希望有人把片子偷走似的。
“租这部吧,”我说,“这部不错。”
“我家小孩能从头看到尾吗?”
“当然可以。”
我跟德雷克收了钱,他侧身离开柜台,抬手准备推门出去。我拿起另一张DVD,吐出憋了很久的一口气,然后就在他走入冰冷的室外时,我听到自己说:“今天没有其他人失踪吧?”
他停下来,转过身,视线在我身上停留了好一阵子,才开口说:“没有。你问这个干什么?”
你这个猪头,等到真的有人失踪,他就会记得你问过了。
“没什么。”我说,接着补上一句,“我只是不希望还有人跟埃米一样。”
他等了一会儿,好像还有话要说,但最后还是转身离开了。我的手机响了起来,大部分的人现在都下载音乐取代原本的铃声,但我还是使用自带铃声,省得麻烦。我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看见屏幕上显示着约翰的名字。我接起电话:“喂?”
“文尼,我不是叫你不要烦我吗!”
“约翰,是你打给我的。”
“对哦,对不起。你看到外面的树了吗?很漂亮吧!”
“约翰,那个人又来了,就是昨天晚上出现在我车上的人。他又出现了一次,我以为那是我在做梦,但我开始担心那不是梦了。”
“你杀了他吗?”
“没有,约翰,真谢谢你在电话上问这种问题。”
“对了,你弄清楚工具间里那个人是谁了吗?我是说,你知道名字了吗?”
“没有,我家那个地方的尸体还是个谜。我要回去工作了。你找我有什么事?”
“你得过来一趟。”
“不行,现在只有我在看店。”
“那就把店关了吧!把店关了,快点过来。”
“什么?为什么?”
“你来就知道了。我们中午在安身处见。你绝对不会相信我找到了什么。”
“安身处”是我们给丹尼斯家庭餐厅取的代号。
我到了餐厅,看见约翰坐在远方角落的位子上,手里拿着一叠纸,他身边有一对胸部,接在一个女孩身上。她不是克丽丝特尔,那个有一双蓝色电眼、留短发,总是穿蛋糕裙的高个儿女孩;也不是安吉,那个戴黑框眼镜、绑马尾,穿七分裤的性感图书馆员;也不是尼娜,那个身穿短到不行的迷你裙、头发挑染了几撮绿色的女孩;当然也不是贱女人尼基。
坐在他旁边的是马西。哦,马西。主宰时尚产业的同志都搞错了(他们一致希望女模特看起来像纤瘦的男生),我在现实生活中见过最辣的女生大概体重有六十八公斤,她的名字叫马西·汉森,是约翰的女朋友。她有一头深红褐色的头发,跟莫莉的毛色类似,还有一双钴蓝色的大眼睛。她看着你的时候,总让你觉得自己是世上最重要的人。
我坐下来,跟她互相打了招呼。我从眼角瞄到约翰在马西胸部左边的地方挥挥那叠纸,并开口说:“你得看看这个。”
这时我才意识到我一直盯着她的胸部看,于是我从约翰手中接过那叠纸。马西穿着黄褐色的宽松工作裤和贴身的上衣,胸前写着:我在远方裸泳!马西总是有讲不完的故事,通常都和爆笑的不幸上床经验或者不小心裸体有关。我接过约翰手上的纸,发现自己又在偷看马西的胸部,于是我把纸立起来,遮住她胸前丰满的起伏。纸上印着埃米上次被绑走那晚的聊天室记录。
“我今天早上去看埃米,”约翰说,“我过去确认她还在家。她读了之后快吓死了。”
我开始读,但并不懂他的意思。直到看到最后三行时,我才感到一切都变了。
我心想:一切都要结束了。不管怎么样,这就是尾声了。
第十三章 聊天室的对话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