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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迟疑了一下。她在隐瞒什么吗?
“嗯,我想是吧。”
“没有发生奇怪的事吗?”
“什么时候?”
“今天晚上,还有之前的几个晚上。”
“没有。”她像不会撒谎的人仔细盯着我的脸,一直想看我相不相信她。这个女孩缺乏撒谎练习。
“你确定?”
约翰很配合地站起来,走向门口。“我马上回来。”
我转向德雷克,说:“警官,这里都没事了吧?”
他用轻蔑的眼神看着我,似乎在表示他才是警察,他想离开时才会离开,我休想赶他走。
埃米说:“我没事,真的。我只是太累了。”
德雷克和我互瞪了好一阵子,直到他确定我了解了虽然他决定离开,但是他的老二还是远比我的大一样。他抓起柜子上的帽子,戴上盖住耳朵。“好吧,我差不多也得回去了。”他对埃米说,“不过,如果再发生同样的事,记得要告诉我,懂吗?”
他特别强调了“我”。
“嗯,谢谢。”
他把门一摔,一阵寒风刮进来,他就离开了。房间里只剩我们两个。面对我曾经背地里取过搞笑绰号的人,我感到非常独特的尴尬和沉默。你也知道,海参会吐出内脏来分散攻击者的注意力,埃米在别人的桌上吐过三次之后,我们……好吧,我想我之前已经讲过了。管他呢。
她仔细研究餐桌上的刮痕,手指敲打桌面。我的视线在房间里飘移,从冰箱上的日历(图案是身穿维多利亚时期服装的猴子)转向应该要有手掌的断臂,再移到地上熟睡的狗身上,它显然对自己的复活不以为意,也不在乎主人终于回来了。我继续看向桌上的一包野餐塑料杯,又转回去看埃米消失的手。约翰怎么走这么久?
埃米往前靠了靠,说:“嗯,你看过最恐怖的东西是什么?”
我想了一下,说:“有天晚上我去饼干桶餐厅,距离我两桌的地方坐了四个老太太,她们都戴着红色的大帽子,配着紫色斗篷。我一直偷瞄她们,她们都只喝咖啡,没有吃饭。于是我站起来准备离开——”
“你一个人去吃饭?”
“对啊。于是我站起来准备离开。我付了钱,正要走向门口,却看到另一桌也坐了一群女人,身穿紫色斗篷,头戴红帽子。”
埃米想了一下,然后说:“好奇怪。”
她低头看着桌子,然后像阴谋论者压低了嗓音,悄声说:“你听说过人体自燃吗?”
“听说过。”
“我有个朋友达娜,有一天她去杂货店,她的手臂突然烧起来了,就这样,而且只有她的手臂烧起来了。她大声尖叫,手挥来挥去,把火星溅得到处都是。最后警察出现,把她逮捕了。”
“逮捕?为什么——”
“非法持有武器。”
沉重的静默弥漫房内,她又低头看着桌子,嘴角微微露出笑意,看起来对自己非常满意。
我说:“你知道中东的女生如果讲这样的故事,可是会遭鞭刑的呢。”
这时约翰推门进来,手里拿着装洗洁精的塑料瓶,瓶子里透明的黏稠物质乍看之下很像发胶。一旦你真的拿来当发胶用,可能就再也没机会把别的东西误认成发胶了。
我站起来,约翰站到我旁边,进入审讯模式。
“好吧,”我开口,“我们知道你发现有什么事不对劲。你知道有东西要来,所以在房间里装了一堆摄像机,想把对方拍下来。”
埃米安静了很久很久。
她终于说:“以前也发生过。”
“时间消失?”
她点点头。“我知道的至少有五六次,但我确定不只这几次。都是些小事。大概从两个礼拜前开始,不过也有可能更早,对吧?有时候我打开浴缸的水龙头,眨个眼,地上突然就淹水了——浴缸里的水在两秒内溢了出来。有一次我醒来,却在另一个房间里。还有一次我突然出现在床上,衣服前后反过来——前一秒我还在看电视,下一秒却突然躺在床上。”
约翰说:“但是你从来没看到任何东西?”
“没有。”
我说:“你觉得原因是什么?不明飞行物吗?”
“不,不,不。我觉得我只是在梦游,或是昏倒了。我以为是我的药害的。”
满嘴谎话的人渣!
我说:“约翰?”
他从水槽的沥水架上拿了一个茶碟,挤出一些瓶子里的液体,然后从柜子上拿了一个汤匙。
他对她说:“想象一样东西,有形的物体。”
“譬如?”
“什么都可以。”
她居然露出很感兴趣的微笑,准备顺着我们玩。她拨开前额的头发,我发现她的刘海长度刚好会戳进眼睛,让她看上去非常可怜。她眯起眼睛,露出近乎滑稽的专注表情。茶碟上的凝胶开始冒泡,像熔岩灯里的蜡一样扭曲旋转上升,凝胶顶端开始缓缓向外扩张,变得像蘑菇一样。不一会儿,凝胶变成一棵十五厘米高的小树,有点像老人家柜子上会放的水晶小雕塑。
埃米露出钦佩的神色。“你怎么……”
“我们也不知道,”我说,“有人寄给我的。那个人说他在石油公司工作,他们在地底三百米的钻头上找到这种黏液。他们原本以为是润滑油,还以为油井漏油了,结果这东西把他们其中一个人杀了。”
小树开始溶解,变回一摊黏液。约翰把汤匙悬在茶碟上,说:“是啊,它能动就已经很厉害了,毕竟它只是一摊烂娘炮嘛。”
黏液变成血红色,中间露出一个洞,液体边缘冒出牙齿般的尖刺。
“哦,你不高兴了?”约翰继续挑衅道,“我见过另一种凝胶,能做出比你大一倍的东西。如果你这么特别,你为什么不去找工作啊,你这个烂——”
凝胶猛然一动,接着咣当一声,半截汤匙就不见了,凝胶怪嘴里咬着那半截汤匙,正奋力把汤匙压扁,像狗咬骨头一样嚼着铁碎片。椅子突然倒在地上,埃米站了起来,双手抱着肚子。
“再等一下,”约翰说,“它过一会儿就会冷静下来了。”黏液的颜色从鲜红色褪为粉红色,接着变得透明,最后变回一摊液体,压扁的汤匙飘在中央。
我说:“我们家里有一堆这种诡异的玩意儿。你说你读过我们的报道?那些内容大部分都是真的。这就是我们的工作。我们很有天分,我们看过你在噩梦里才会碰到的怪物。所以埃米,不管你说什么,我们都不会觉得你疯了,但是如果我们要帮你,你就得把每件事都说出来。你要我们帮忙吗?因为今天晚上发生了很多怪事,严重、诡异又愚蠢的怪事。”
她将头发从眼里拨开,点点头,说:“好。”
“说吧。”
她说:“去地下室。”
通往地下室的门藏在书柜后面。这个机关当然没有蝙蝠侠的秘密通道入口那么酷,随便拉拉书本,暗门就会自动打开;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旧书柜,有人把柜子放在储藏室里面的门前,免得别人跑进去——陌生人或是没有力气搬开书柜的瘦弱女生。虽然书柜上没多少书,但是我和约翰合力才把柜子挪开。
埃米推开门,在黑暗中摸索一阵才找到天花板上灯泡的拉绳,原本全白的绳子已经变成油腻的褐色。
蜘蛛网。
没有油漆的砖墙。
类似一群湿漉漉的狗的气味。
我们走下嘎吱作响的楼梯,走到一半,我才发现我们居然让一个女生带头前往黑暗的地下室冒险,真是一点英雄气概也没有。
我伸出手,微微移动身体,做出改变我一生的决定。我轻轻推开埃米,站到她前面,挡在她和黑影之间。
地下室很冷。我看到左方黑暗中飘浮着方形雪片,与地面同高的窗户被雪堆掩埋了。
走到转角时,我看见黑暗中浮现锯齿状的长形物体,看起来像树枝。在昏暗的灯光下,我的想象力开始发狂,让我在物体末端看见尖如刀片的爪子。我绕过转角,用力眨眼,想在黑暗中看清楚一点。肾上腺素在我体内乱窜,我看到一只怪物,它的“手臂”长在矮胖的身体上,身上覆盖着类似鳄鱼皮的尖锐厚板,蚱蜢般的长腿往后伸,踢向天空,让它的身体呈现“W”的形状。它有两丛跟昆虫复眼一样群聚的眼睛,长在细长的头颅上;嘴巴很长,双颚尖端跟皮下注射器的针头一样尖。我盯着这只怪物,眨眨眼,心想等我看清楚之后,它可能只是一台热水器罢了。接着我惊讶地发现,眼前怪物形状的阴影真的是一只怪物。
埃米走过转角,我尖叫着“退后”并伸手挡住她,结果刚好打中她的脸。我拔出枪,动作流利地开枪,枪响在地下室听起来震耳欲聋;我很确定我根本没瞄准,子弹可能打到怪物,也可能打中我的脚。
怪物的肩膀在一阵黄色火星中炸开,前伸的手臂掉下来,滚到地上,锯齿状的尖端烧了起来。
我踢中怪物的胸口,把它踢倒在地,然后我捡起断掉的手臂,用它自己的手臂一次又一次捶打它的下体,同时扯着嗓子大声吼叫,声音大到盖过砰砰砰的捶击声。
过了一阵子,我发现怪物显然没有反击。它躺在地上,肢体僵硬地伸向空中,仿佛已被石化。我用它的手臂又打了七八下,才将手臂重重地丢在水泥地板上。我深吸了好几口气,潮湿发霉的空气蹿进肺部,我浑身颤抖不停。
约翰靠过来,低头看着被肢解的怪物,说:“它不太灵敏吧?”
“两位……”埃米挤过我们身边,蹲下来把怪物扶起来,让它重新站在地上。
“这不是真的怪物,只是模型、道具。吉姆做的。”
她让怪物站稳,然后跌跌撞撞地绕过几个四散的纸箱,打开另一个开关。这次头上的日光工作灯亮了起来。
在亮眼的灯光下,那只怪物看起来反而更加恐怖——它的另一只手弯在身侧,爪子看起来可以砍断树木;数百颗眼珠聚在一起,我从每一颗当中都可以看到自己,像万花筒照出我疲惫苍白的脸。
我说:“哦,我很……呃,抱歉。”
她转向我,睁着明亮的眼睛,仿佛她这一年没看过更好笑的事了。我上下打量怪物,不管怎么说,这至少是件了不起的艺术作品。
约翰说:“你看它的手臂,上面有肌腱。”
我仔细看着地上的断臂,断口露出磨损的骨头和连接手臂的组织。吉姆还做了这只怪物的内部构造,包括肌肉组织、肌腱、骨头,八成连内脏也有。不可思议。
“他很痴迷这些,”埃米说,“他买了很多科幻杂志,以前还会订有关化妆和特效的刊物。我常常看他搅拌大桶大桶的硅胶,他长大后就想做这一行。这只他做了两个月。他下班后就会下来这里,我都是隔天一早才会听到他出来,每天他都要做上好几个小时……”
她的声音愈来愈小,对过世哥哥的回忆让她走神了。现在好像不太适合告诉她,我认为要做出这种道具,需要工业光魔特效公司的六人小组,花上二十五万美元。这绝对是“酱油”搞的把戏。
吉姆,你这个疯子,我开始觉得当初我们应该可以变成好朋友才对。
“来吧,”她说,“过来这边。”
她穿过一扇矮门,约翰还得低头钻过去。我们走进地下室一角,几十年前这里可能是储藏煤炭的房间。她蹲下来,插上一条黄色延长线,房间亮起刺眼的光线,细瘦的铁灯座上架着两盏工作用的卤素灯,照亮了这小小的工作间。房里摆了两张折叠铁桌,十几个瓶子和管子,还有染料、硅胶、石膏等材料,角落里高高地堆着好几个五加仑容量的白色水桶。
埃米说:“他有好多箱素描和笔记。以前他还会写很恐怖的科幻小说,他都不让我读,但是我会偷看。每次男主角都被剥光绑起来,任由美丽的外星公主‘折磨’他。你也知道,吉姆很久没交女朋友了。”
她蹲在一摞资料箱旁边,打开其中一个箱子的盖子,拿出好几本素描簿。
“后来他开始制订更大的计划,好像是小说和电影剧本。我跟他说人家不可能让他又做道具又写剧本,他却说詹姆斯·卡梅隆导演就亲自设计了《终结者》的机器人。你知道《黑客帝国》里面有一幕,主演基努·里维斯伸手去开门,门把手上好像可以看到摄影小组的倒影。吉姆第一次看的时候就看到了,他真的是这方面的专家。他想了很多计划,总是说要把房子卖掉,搬去……”
她耸耸肩,没再说下去,我想是为了避免眼泪跟着流下来。她交给我四五本素描簿,我翻了几页,看到关节、肌肉、手掌、爪子和眼睛的素描;我继续翻,直到有张图吸引了我的注意。
图中一群人和三名不是人类的生物走在一起,这种生物全身黝黑,炭笔浓重地画出它们的四肢,仿佛是用影子做成的人。
图中的人站在一个小房间门口,其中一个黑色生物伸出手,好像要开门。
我继续翻,又看到一张门的素描。这扇门很眼熟,我一小时前才看到过——沙利文家二楼通往废弃阳台的门。
我回头瞄了那具坏掉的模型一眼,然后说:“这些东西,还有外面所有的模型,你说吉姆是为了他写的故事而做的?”
“他从来不跟我聊这些,不过他过世后,我看过他的笔记。日记就放在那堆东西里面,我替他整理遗物的时候找到的。”
她用袖子擦擦脸颊。我觉得自己真是个浑蛋,哪壶不开提哪壶。我们没有再问问题,不过她说:“他在写平行宇宙的故事,标准的科幻小说,就是平行世界那些有的没的。我认为他的故事在写另一个地球的事,那个地球和我们很近,而对方想在两个星球之间建一座桥,这样它们就可以……入侵地球。”
“那这只怪物呢?”我问道,“它在故事里负责做什么?”
她耸耸肩。约翰严肃地说:“我猜就是这只怪物把主角绑起来,让裸体女外星人拷问。”
埃米笑了,我突然想起为什么我喜欢和约翰在一起。我又回头看了一眼独臂怪物,然后说:“我们快走吧。”
那时候我不可能知道吧。我怎么知道吉姆的东西或许能回答我们所有的问题?或许他已经把整件事想通了?
那天晚上的那个瞬间,我只想赶快离开,脑海中每个想法都散发出内疚腐败的气味,想到吉姆时更加明显。
所以没错,我们费力地爬上楼梯、关掉电灯,将吉姆所有的作品和材料留在黑暗的厚毯下,再也不为人所见。
从那天晚上一直到我们把房子烧成灰烬,我再也没有去过地下室。
回到一楼后,约翰问埃米有没有在家里看到过类似水母的生物,或是一个装满类似猪碎肉的大袋子。她回答“没有”的时候,我一点也不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