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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堰洛通漕”水利工程
古亳板上除了分布着诸多里坊，在津阳门外大道和宣阳门外大道之间修建有“堰洛通漕”的引洛渠。我们知道，洛阳盆地的水资源虽然较为充足，但空间分布不均匀，谷、瀍水距离北魏洛阳城较远，伊、洛水又在城南最低处，而城市主体部分则在洛水北岸的高地上，这都给水资源利用带来了不便。为了满足生产、生活和生态用水需求，兴利除害，朝廷需要修建水利工程对天然水资源进行再分配。“从文献记载看，汉魏时期对城周围自然河流的开发利用，正是以引谷溉洛、堰洛通漕这两大工程为重点，围绕解决城市用水和漕运这两大中心问题展开的。”③鉴于前代沟渠工程建造科学，质量高超，运行有效，北魏朝廷遂复修了千金堨、堰洛通漕等水利工程，以发挥城市供水和漕运的功能(见表3-1)。
表3-1 汉魏洛阳故城水利工程修建一览
朝代 修建时间 水利工程 具体内容
东汉
建武五年(29) — 穿渠引谷水注洛阳城下，东写巩川。及渠成而水不流
建武二十四年(48) 堰洛通漕 穿阳渠，引洛水为漕，百姓得其利
阳嘉四年(135) 城东漕渠、马宪桥 东通河济，南引江淮，方贡委输，所有而至
曹魏 太和五年(231) 千金堨(五龙渠) 积石为堨而开沟渠五所，谓之五龙渠
西晋 泰始七年(271) 代龙渠(九龙渠) 大水进瀑，出常流上三丈，荡坏二堨，……更于西开泄，名曰代龙渠
— 长(涨)分桥 谷水浚急，注于城下，多坏民家，立石桥以限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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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北齐)魏收：《魏书》卷68《甄琛传》,中华书局，1974,第1514页。
②(北齐)魏收：《魏书》卷68《甄琛传》,中华书局，1974,第1515页。
③段鹏琦：《汉魏洛阳故城》,文物出版社，2009,第159页。
续表
朝代 修建时间 水利工程 具体内容
西晋 一 九曲渎(城东漕渠) 都水使者陈狼凿运渠，从洛口入，注九曲，至东阳门
元康二年(292) 皋门桥 改治水巷、水门、除竖枋，更为函枋，立作覆枋屋，前后辟级续石障，使南北入岸，筑漱啮处，破石以为杀矣
北魏
太和年间
太和二十年(496)
太和年间 千金堨
堰洛通漕
城内水系 水积年，渠塌颓毁，石砌殆尽，遣基见存，……修复故堨
丁亥，将通洛水入谷，帝亲临观
经构宫极，修理街渠，务穷(幽)隐，
发石视之，曾无毁坏。又石工细密，非今之所拟，亦奇为精致也，遂因用之
资料来源：《后汉书》《水经注》《洛阳伽蓝记》《魏书》。
(一)各段工程概况(见图3-1)
首先是城西河段的修缮。北魏洛阳城市用水，主要依靠谷水和瀍水。虽然二水距城较远，但其海拔多在150米以上，可以开渠引水自流入城。东汉时期，谷、瀍二水就被东引入城了，北魏都洛后，修复疏通了千金堨这一渠系工程(包括引水和泄水两大工程)。
千金堨是“引谷溉洛”工程中调节水流丰枯的水库，始建于魏明帝时期，西晋增修相关配套工程，到北魏都洛时，“水积年，渠場颓毁，石砌殆尽，遗基见存，朝廷太和中修复故堨”。①千金堨修复疏通后，仍对城市用水起重要作用，郦道元描述的恰如其分：“计其水利，日益千金，因以为名。”②北魏杨播墓志中也有千金堨重修的记载：“高祖始建都之始，君参密谋焉，……又修成千金堨，引谷、洛水以灌京师。”③另外，《洛阳伽蓝记》则记载了“昔都水使者陈协所造，令备夫一千，岁恒修之”④的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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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北魏)郦道元著,陈桥驿校证《水经注校证》卷16《谷水》,中华书局，2013,第375页。
②(北魏)杨衒之撰，周祖谟校释《洛阳伽蓝记校释》卷4《城西》,中华书局，2010,第163页。
③赵超：《汉魏南北朝墓志汇编》,天津古籍出版社，1992,第86页。
④(北魏)杨衒之撰，周祖谟校释《洛阳伽蓝记校释》卷4《城西》,中华书局，2010,第163页。
图3-1 北魏洛阳城水利工程分布示意
修管理制度，说明了朝廷的高度重视。关于千金堨的具体位置，文献没有明确记载，考古勘查已确定在今洛阳一中附近①。这里地势开阔高远，也与段鹏琦推测的在今涯河下游东侧、塔湾村以西约0.5公里处基本符合。②
千金堨的引水渠首是在东周王城西北处“湖沟”。这里是山区进入平原的谷口，谷(涧)水河道稳定，河床纵比降大，易获得落差，引水方便，可满足整个城市自流引水需要。《水经注》记载的千金堨石人上的刻文：“若沟渠久疏，深引水者当于河南城北、石碛西，更开渠北出，使首狐丘。故沟东下，因故易就，碛坚便时。”③说的就是该“湖沟”：“谷水之右有石碛，碛南出为死谷，北出为湖沟”①,北魏时期，应是按照刻文重新利用“湖沟”引水，然后顺着王城北墙平行东去⑤,沿渠拦截瀍水，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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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洛阳文物考古研究院：《洛阳汉唐漕运水系考古调查》,《洛阳考古》2016年第4期，第11页。
②段鹏琦：《汉魏洛阳与自然河流的开发和利用》,载《庆祝苏乘琦考古五十五年论文集》,文物出版社，1989,第511页。
③ (北魏)郦道元著,陈桥驿校证《水经注校证》卷16《谷水》,中华书局，2013,第375页。
④ (北魏)郦道元著,陈桥驿校证《水经注校证》卷16《谷水》,中华书局，2013,第374页。
⑤孔祥勇、骆子昕：《北魏洛阳的城市水利》,《中原文物》1988年第4期，第81页。
抬高水位，迫使谷、瀍水交会后东流，修建千金堨。
从千金堨以东到北魏洛阳内城西北的这段渠道，称为千金渠，“水历堨东注，谓之千金渠”①。该渠线合理地利用了地形条件，显示了较高的规划水平和测量水平，考古勘查也已证实②。为了保障水道畅通，千金渠沿线修建有泄洪工程。文献明确记载北魏洛阳城的泄洪工程是长分沟，“出阎阖门城外七里，有长分桥。中朝时以谷水浚急，注于城下，多坏民家，立石桥以限之。长(涨)则分流入洛，故名曰长分桥。……朝士送迎，多在此处”。③长分桥下有长分沟，长分沟作为泄洪工程，考古已勘察证明，至今仍发挥作用。④泄洪工程除长分沟外，文献记载还有谷、瀍水故道。至于前代沿渠修建的五龙渠、代龙渠、皋门桥等泄洪工程，文献没有记载，考古也尚未发现遗迹，北魏是否修复类似工程，就不得而知了。总之，“有了这些措施，无论哪里出现异常水量，都可以就近泄入洛河，从而减轻对人工渠道的压力，有利于将水患消灭在渠水入城之前”。⑤可见，这一系列配套泄洪工程的持续修建维护，发挥着调节水量以免其泛滥或枯竭的重要作用，保证了千金堨的安全和洛阳城居民免受洪水之灾。
其次是内城水系的疏浚。千金渠从内城西北枝分入城，基本上是魏晋水利工程的疏浚重修，《水经注》《洛阳伽蓝记》记载较为详细，学界也多有阐述⑥,且已为考古发掘所证实⑦。该渠系从西来入北魏洛阳内城，有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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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北魏)郦道元著,陈桥驿校证《水经注校证》卷16《谷水》,中华书局，2013,第375页。
②洛阳文物考古研究院：《洛阳汉唐漕运水系考古调查》,《洛阳考古》2016年第4期，第10～11页。
③(北魏)杨衒之撰，周祖谟校释《洛阳伽蓝记校释》卷4《城西》,中华书局，2010,第
162页。
④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洛阳汉魏城工作队：《北魏洛阳外廓城和水道的勘查》,《考古》1993年第7期，第608页。
⑤段鹏琦：《汉魏洛阳与自然河流的开发和利用》,载《庆祝苏秉琦考古五十五年论文集》,
文物出版社，1989.第509页。
⑥郑连第：《古代城市水利》,水利电力出版社，1985,第32页；孔祥勇、骆子昕：《北魏洛阳的城市水利》,《中原文物》1988年第4期，第82页；段鹏琦：《汉魏洛阳与自然河流的开发和利用》,载《庆祝苏秉琦考古五十五年论文集》,文物出版社，1989,第509页；周勋：《曹魏至北魏时期洛阳用水研究》,陕西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6,第39～42页。
⑦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洛阳汉魏城工作队：《北魏洛阳外廓城和水道的勘查》,《考古》1993年第7期，第607～608页。
重功效：一是作为环绕内城的护城河；二是从内城西北枝分三支入城，流遍全城，既满足内城用水需要，又是内城区的排水干渠；三是作为漕运水道。环内城水系，文献中有多种称呼：阳渠、谷水、洛阳沟等。①为了行文方便，这里以阳渠为谷水环绕内城流段的称谓②(见图3-2)。
阳渠环绕内城流向。北魏郦道元《水经注》对谷水绕内城的阳渠水系有详细记载：“谷水于内城西北枝分，一东流迳金墉城北……迳洛阳小城北……又东历大夏门下……又东迳广莫门北又东出屈，南迳建春门石桥下”；“谷水自城西北枝分，其一水南注，自阊阖门而南……迳西阳门……又南迳西明门……谷水又南，东屈迳津阳门南，又东迳宣阳门南……又东迳平昌门南……又东迳开阳门南……谷水于城东南隅枝分北注，迳青阳门东……又北迳东阳门……又北，入洛阳沟”。③关于谷水在北魏洛阳内城西北分流入城的地点，考古发掘认为在今翟泉村东北的寨墙里④。谷水从这里向东、南枝分两条绕城四面：一是从金墉城北，历大夏门、广莫门，东向折南，至建春门石桥下出城；二是从金墉城南，迳阊阖门、西阳门、西明门，南下东折，至津阳门、宣阳门、平昌门、开阳门，在城东北隅枝分，其一北注，经青阳门、东阳门，最后注入洛阳沟，即阳渠。两个支流在建春门外与阳渠会合，注入城外漕渠，最后流入洛水。
阳渠不仅绕内城周流，还从内城之北、西向枝分三条渠道入城。一是由北穿城入华林园，注天渊池、翟泉，最后出城东阳渠；二是自城西阊阖门入城，在宫城外分两支：一支由宫墙涵洞入城，注入灵芝九龙池，另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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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北魏)杨衒之撰，周祖谟校释《洛阳伽蓝记校释》卷2《城东》：“谷水周围绕城，至建春门外，东入阳渠石桥。”中华书局，2010,第55页。(北魏)郦道元著,陈桥驿校证《水经注校证》卷16《谷水》：“谷水又东屈南，迳建春门石桥下……又自乐里道屈而东出阳渠”,“谷水又城东南隅枝分北注，迳青阳门东……又北迳东阳门东……又北迳故太仓西……又北入洛阳沟”,中华书局，2013,第379、386页。
② 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洛阳汉魏城工作队：《北魏洛阳外廓城和水道的勘查》,《考古》1993年第7期，第607页；王学荣：《偃师商城与二里头遗址的几个问题》,《考古》1996年第5期，第52页。
③(北魏)郦道元著,陈桥驿校证《水经注校证》卷16《谷水》,中华书局，2013,第376～379页。
④ 中国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洛阳工作队：《汉魏洛阳城初步勘查》,《考古》1973年第4期，第201页。
支沿宫墙外南下折东，至阊阖门，又分两支，分别流入城南、东阳渠；三是从城西西明门人城，穿铜驼街，东人青阳门，注入阳渠。入城三条渠道，支分流转，水网密布，遍及全城。《洛阳伽蓝记》有关城北华林园的描述，“凡此诸海，皆有石窦流于地下，西通谷水，东连阳渠，亦与翟泉相连。若旱魃为害，谷水注之不竭；离毕傍润，阳谷泄之不盈”①,从侧面说明了引谷水入城，水脉畅通，泄洪迅速，不盈不竭，方便了内城居民的生产和生活用水，水资源利用效率较高。《水经注•谷水》则对内城水系记载较为详细，此不繁述。简言之，千金渠从内城西北枝分入城，基本上是魏晋水利工程的疏浚重修。
再次是城东水系的复建。由《水经注》可知，谷水环绕北魏洛阳内城四周后，枝分两支出城：一是从建春门外阳渠出城；二是自阳渠东南隅东向出城。为了行文方便，这里分别表述为：北漕渠和南漕渠。
《水经注》对城东水系描述的比较零散，复原较为困难，借助考古资料，可得出基本概貌。其中“鸿池陂”地望的确定是关键因素。《水经注•谷水》中关于“鸿池陂”记载：
谷水又东，左迤为池。又东，右出为方湖，东西百九十步，南北七十步，故水衡署之所在也……谷水又东注鸿池陂，《百官志》曰“鸿池，池名也，在洛阳东二十里，丞一人，二百石。池东西千步，南北千一百步，四周有塘池，中又有东西横塘，水溜径通，故李尤《鸿池碑名》曰：鸿泽之陂，圣王所规，开源东注，出自城池也。”其水又东，左合七里涧……涧有石梁，即旅人桥也……凡是数桥，皆累石为之，亦高壮矣。制作甚佳，虽以时往损功，而不废行旅。《朱超石与兄书》曰：桥去洛阳宫六七里，悉用大石，下圆以通水，可受大舫过也。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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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北魏)杨衒之撰，周祖谟校释《洛阳伽蓝记》卷1《城内》,中华书局，2010,第53～54页。
②(北魏)郦道元著,陈桥驿校证《水经注校证》卷15《谷水》,中华书局，2013,第386页。
这段文字描述了“鸿池陂”在洛阳东二十里，又言其东是“七里涧”,桥去洛阳宫七里，显然出现了逻辑混乱。周祖谟先生校释《洛阳伽蓝记》所手绘《北魏洛阳伽蓝图》,其中“鸿池陂”方位即在七里涧之西，应是按《水经注》行文顺序来描绘的，显然忽略了二者之间的里数距离，因而出现了逻辑错误。幸而鸿池陂的具体位置已被考古发掘证明：“鸿池陂位于偃师市城区中南部，偃师商城遗址东南侧。东至高庄村西300米左右，西至塔庄村东301国道东侧。”①其地理位置和规模大小等，与上述引文所言基本吻合。漕运水系中的蓄水湖泊鸿池陂，其位置的确定为我们叙述城东漕渠水系的走向提供了可靠的根据。《水经注•谷水》记载“鸿池陂”“在洛阳东二十里”,“其水又东，左合七里涧，涧有石梁，即旅人桥也”。②不难看出，鸿池陂在洛阳东二十里，从言其东是“七里涧”,而桥去洛阳宫七里，如若按照具体里数来推算，“鸿池陂”应在“七里涧”之东才正确。
基于鸿池陂位置的确定，结合《水经注》记载，可梳理出城东水系概况。其一，北漕渠的流向。出建春门东，有太仓、七里涧、旅人桥，东出郭城，有南北向自然壕沟遗迹，多流于漕渠道，称“九曲渎”③,此段总体较直，宽60～80米，最宽处100米，然后入鸿池陂，沿邙山走势汇入洛河。④其二，南漕渠的流向。《水经注》记载由城东南隅东出之谷水：“又东，左迤为池。又东，出为方湖，……又东南转屈而东注，谓之阮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