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⑤谢宝富:《北朝的再嫁、后娶与妾妓》,《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学报》2002年第4期,第53页。
境地,王肃“甚有愧谢之色”,鉴于谢氏是以出家为尼的方式来到洛阳,王肃便在其居住地延贤里修建正觉寺以安置前妻谢氏。①不难想见,王肃死后,随着陈留公主的离去,王肃前妻及其子女应当是生活在延贤里是毫无疑义的。那么,他们又有着怎样的人生际遇?关乎此,逯耀东先生依据文献和墓志文本有着较为详细的论证,认为王肃的两个女儿入魏后,一嫔于世宗,一为广阳王渊妃②。《魏书•王肃传》亦载:“绍,字三归。历官太子洗马、员外常侍、中书侍郎……世宗纳其女为夫人,肃宗又纳绍女为嫔。”③透过这些材料可以看出,王肃的二女一子婚宦甚为理想,或与拓跋魏宗室联姻,或历任显职,都有着“光明灿烂”的前途。更值得注意的是,王绍的女儿在肃宗朝也被选入宫中纳为嫔女。
由是观之,琅琊王氏作为南来降魏人员,能受朝廷如此恩宠不免令人惊讶,更何况此时王肃已死,陈留公主当与王肃家庭亦相当疏离,然而详加寻绎,个中缘由还是有迹可循的。王肃之子王绍《墓志》略及谢氏的家世渊源:“陈郡谢氏,父庄,右光禄大夫,宪侯。”④又如《僧芝墓志》详细言明,谢氏曾是比丘尼统僧芝的弟子:“孝文冯皇后、宣武高太后逮诸夫嫔廿许人,及故车骑将军、尚书令、司空公王肃之夫人谢氏,乃是齐右光禄大夫、吏部尚书庄之女,越自金陵,归荫天阙。以法师道冠宇宙,德兼造物,故捐舍华俗,服膺法门,皆为法师弟子。”⑤由上述两则志文等史料可知,王肃前妻谢氏是南朝显宦谢庄之女,出身高门,迢迢千里北上寻夫,并试图以文采斐然的诗词挽留前夫。可见,谢氏不仅勇敢无畏,又颇具才情,拥有较高的文化修为。然而更值得称道的,是其有着深谙官场物情的非凡见识。她借助最高中央僧官比丘尼统僧芝与北魏社会上层的政治关系,“以拜在僧芝座下为弟子的方式,求得某些政治上的庇护,应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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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北魏)杨衒之撰,周祖谟校释《洛阳伽蓝记校释》卷3《城南》,中华书局,2010,第109页。
②逯耀东:《从平城到洛阳:拓跋魏文化转变的历程》,中华书局,2006,第228页。
③(北齐)魏收:《魏书》卷63《王肃传》,中华书局,1974,第1412页。
④赵超:《汉魏南北朝墓志汇编》,天津古籍出版社,1992,第82~83页。
⑤赵君平、赵文成编《河洛墓刻拾零》,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7,第20页。
一个最顺理成章的选择。”①显而易见,谢氏利用与僧芝的师徒关系,使得“比丘尼统”僧芝成为王肃家庭的庇护者。
徐月华、修容及艳姿等乐伎。一般而言,传统史书特别凸显对于帝王将相等社会上层精英的记录,而忽略了为数众多的普通民众的行为、观念和情感,其中奴仆歌伎等社会地位较为低下,故而史籍多不记载。然而难能可贵的是,在《洛阳伽蓝记》中,作者并没有仅仅关注社会精英的事迹,也用一定的笔墨书写了普罗大众的社会生活点滴,其所蕴含着的社会众生相的世俗化倾向,为我们提供了弥足珍贵的史料,可以些许了解北魏上层社会宅邸里奴婢生活的一般情状:
正光中,雍为丞相,给羽葆鼓吹、虎贲班剑百人,贵极人臣,富兼山海。……僮仆六千,妓女五百,隋珠照日,罗衣从风,自汉晋以来,诸王豪侈,未之有也。出则鸣驺御道,文物成行,铙吹响发,笳声哀转。入则歌姬舞女,击筑吹笙,丝管迭奏,连宵尽日……及雍薨后,诸妓悉令入道,或有嫁者。美人徐月华,善弹箜篌,能为《明妃出塞》之歌,闻者莫不动容。永安中,与卫将军原士康为侧室,宅近青阳门。徐鼓箜篌而歌,哀声入云,行路听者,俄而成市。徐常语士康曰:“王有二美姬,一名修容,一名艳姿,并蛾眉皓齿,洁貌倾城。修容亦能为《绿水歌》,艳姿善为《火凤舞》,并爱倾后室,宠冠诸姬。”士康闻此,遂常令徐鼓《绿水》《火凤》之曲焉。②
由上可见,元雍被众多奴仆婢女簇拥的生活景象被阐释得淋漓尽致,有几位甚至留下了名字。诸如徐月华、修容及艳姿等,她们在杨衒之笔下变得具象,或擅弹箜篌,或能歌,或能舞,人物塑造形象立体真实,且都有作品风行,往往惊才绝艳,名冠京师,受到洛阳城居民的青睐和喜爱。杨氏不仅以寥寥数笔勾画出这些艺伎的典型形象,还通过徐月华追忆往昔的口述,使得修容、艳姿二婢形象跃然纸上,在细节上再现了这些歌姬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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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王珊:《北魏僧芝墓志考释》,载《北大史学》,2008,第100页。
②(北魏)杨衒之撰,周祖谟校释《洛阳伽蓝记校释》卷3《城南》,中华书局,2010,第122~124页。
女因善歌舞而极受主人宠幸,使之更为具体丰满、生动鲜活。然而这些社会地位低下的女性,往往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她们在主人死后,可选择的余地极其有限,基本上是被迫出家入道,皈依佛门,故而除美人徐月华再嫁外,修容和艳姿极有可能出家为尼了。
四 元恭、冯亮等寺院寓居者
北魏洛阳洛水北岸寺院遍布,其中不乏为数众多的僧侣道士等生活修行于内,也有一些避难寓居者,他们小心翼翼地在寺院中寻求自我保护,无疑是当时居民常见的一种远祸方式。
节闵帝元恭。《魏书•前废帝广陵王纪》记载:
前废帝,讳恭,字修业,广陵惠王羽之子也……正始中,袭爵。延昌中,拜通直散骑常侍。神龟中,进兼散骑常侍。正光二年,正常侍,领给事黄门侍郎。帝以元乂擅权,遂称疾不起。久之,因托喑病。五年,就除金紫光禄大夫,加散骑常侍。建义元年,除仪同三司。王既绝言,垂将一纪,居于龙华寺,无所交通。①
《洛阳伽蓝记•平等寺》又载:
恭是庄帝从父兄也。正光中为黄门侍郎,见元乂秉权,政归近习,遂佯哑不语,不预世事……恭常住龙华寺,至是,世隆等废长广而立焉。
《洛阳伽蓝记•龙华寺》又言:
龙华寺,广陵王所立也。②
综上史料可见,节闵帝元恭为了躲避政治风险,长期居住在作为家寺的龙华寺。时值元乂专权,元恭不愿与其同流,便托称哑病,不参政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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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北齐)魏收:《魏书》卷11《前废帝广陵王纪》,中华书局,1974,第273页。
②(北魏)杨衒之撰,周祖谟校释《洛阳伽蓝记校释》,中华书局,2010,第81~82,112页。
一直住在城南龙华寺长达近十年之久,直至永安末年(530)被尔朱世隆拥立为帝,方才离开这座家寺。
值得注意的是,龙华寺作为元羽所立的寺院,元恭能在此长期顺理成章地居住生活,并能安然地躲避政治风险,不免使人深思。笔者以为,这一事例主要隐含两个信息,一是寺院可作为避祸的场所;二是北魏时期立寺者的家族,或许有长期供养自己家庙的传统。也就是说,家族寺院是一个家族繁荣的象征和荣耀,亦是巩固血缘关系、处理家族内部事务的场所,故而受到家族的重视,并得到世代供养。例如太傅清河文献王元怿所建造的景乐寺,“及文献王薨,寺禁稍宽,百姓出入,无复限碍。后汝南王悦复修之。悦是文献之弟”。①由此可知,文献王元怿薨后,其同母弟元悦遂成为景乐寺新的寺主,以接替供养家庙,延续香火。又如“平等寺,广平武穆王怀舍宅所立也”。“永熙元年(532),平阳王入纂大业,始造五层塔一所。平阳王,武穆王少子也”。②可见,广平王元怀去世后,他的儿子在平等寺修建了一座五层佛塔。故而,元恭于520~530年一直居住在城南龙华寺“相安无事”,想必与当时社会上流行的接替家庙香火的习俗有关。美国学者芮沃寿对此有着精辟阐释:“在许多情况下,豪富修建和捐赠的寺院不仅是他们个人的隐居处,而且还是他们永久举行家族仪式的圣祠。”③
隐士冯亮。通常情况下,隐士都具备相当高的文化素养,有着飘然栖身于尘世之外的隐逸气息,他们除了讲论佛学、探讨玄理之外,大都远离都市,终日优游于山间泉畔,热爱自然山水,不关世事,世宗时的隐士冯亮便是一个典型例子。
《魏书•冯亮传》有详细记载:
少博览诸书,又笃好佛理……性清净,至洛,隐居嵩高……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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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北魏)杨衒之撰,周祖谟校释《洛阳伽蓝记校释》卷1《城内》,中华书局,2010,第42页。
②(北魏)杨衒之撰,周祖谟校释《洛阳伽蓝记校释》卷2《城东》,中华书局,2010,第79、81页。
③〔美〕芮沃寿著,常蕾译《中国历史中的佛教》,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第39页。
尝召以为羽林监,领中书舍人,将令侍讲《十地》诸经,固辞不拜。又欲使衣帻入见,亮苦求以幅巾就朝,遂不强逼。还山数年,与僧徒礼诵为业,蔬食饮水,有终焉之志。会逆人王敞事发,连山中沙门,而亮被执赴尚书事,十余日,诏特免雪。亮不敢还山,遂寓居景明寺。敕给衣食及其从者数人。后思其旧居,复还山室。亮既雅爱山水,又兼巧思,结架岩林,甚得栖游之适,颇以此闻。世宗给其工力,令与沙门统僧退、河南尹甄琛等,周视嵩高形胜之处,遂造闲居佛寺。林泉既奇,营制又美,曲尽山居之妙。亮时出京师,延昌二年冬,因遇笃疾,世宗敕以马舆送令还山,居嵩高道场寺,数日而卒。①
由上可见,笃信佛教的隐士冯亮为躲避政治风险,曾在城南景明寺?避世隐居,进而不难想象他在那里隐居禅修,并与一些著名僧人交谈的场景,这也在某种程度上暗含当时佛寺有城市馆舍的功用。在这段文字中,魏收对冯亮的隐士身份进行了绘声绘色的描述,诸如朝廷恳请他出山,固辞不就,而将全部情感寄情于山水间,世宗亦十分礼敬他,不仅不再强求于他,还不惜人力、物力,在山川形胜之地为之修建佛寺等。所以《魏书》本传将冯亮列入“隐逸”者一类,是当时典型的隐逸人物。
五 儒生荀子文城东受教
《洛阳伽蓝记》穿插了儒生荀子文的逸闻趣事,载:“(中甘)里内有颍川荀子文,年十三,幼而聪辨,神情卓异,虽黄琬、文举无以加之。正光初,广宗潘崇和讲《服氏春秋》于城东昭义里,子文摄齐北面。”③这则材料表面上讲述了一个家住城南、年仅十三岁名叫荀子文的儒生在城东受教的场景,但其背后蕴藏着深刻的时代和社会背景。也就是说,儒生荀子文城东受教的史实,实则反映了其时私学的兴盛局势,也表明了当时官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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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北齐)魏收:《魏书》卷90《冯亮传》,中华书局,1974,第1931页。
②(北魏)杨衒之撰,周祖谟校释《洛阳伽蓝记校释》卷3《城南》,中华书局,2010,第97页。
③(北魏)杨衒之撰,周祖谟校释《洛阳伽蓝记校释》卷3《城南》,中华书局,2010,第125页。
太学营建迟滞的社会现象。
我们知道,城南是传统礼制文化区,汉晋以来,国家最高等级的教育机构辟雍和太学都规建于此。然而耐人寻味的是,北魏时期洛阳城南的居民,却要到城东接受私家讲学的这种教育方式。这一现象至少表明,北魏时期的辟雍及太学等国家教育基地,无论规模还是功能已趋没落①,在这种官学暮象的背景下,私学在发展教育、培养人才方面发挥了不容忽视的历史作用。不可忽视的是,城东作为汉族官僚士大夫的聚居地②,其儒学氛围应是较为浓厚的,由此看来,作为儒生的荀子文前往城东受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进而推想,城东受教于私学,应是当时普遍的社会现象,之所以出现这种状况,固然和太学营建迟滞有关,但更为深层的原因是,北魏官学的学术地位已然大大降低。
第二节 居民的居住环境
洛阳地处中原,山河纵横,古人认为“此天下之中,四方入贡道里均”③,自古就是理想的建都之地。太和十七年(493)九月,孝文帝考察魏晋洛阳故城洛水北岸礼制建筑遗存,并抒发思古之幽情,《魏书》有明确记载:“庚午,幸洛阳,周巡故宫基址。帝顾谓侍臣曰:‘晋德不修,早倾宗祀,荒毁至此,用伤朕怀。’遂咏《黍离》之诗,为之流涕。壬申,观洛桥,幸太学,观石经。”④同年十月,孝文帝在魏晋旧址上始营洛阳城,“而洛阳,正是表现中国文化传统比较优越的地方,孝文帝迁都洛阳的最初动机,即因为洛阳所表现的文化传统激发而成”。⑤不难看出,洛水北岸作为中原传统礼制文化区所在,在建都伊始即已受到拓跋魏王朝的极度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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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详见本章第二节之“崇礼场所”。
②诸如北方儒学强宗弘农杨氏、修撰国史的崔光、大鸿胪卿李韶、太傅李延定、“北方书圣”郑道昭、中书令游肇、秘书丞李彪、尚书仆射崔休、文学家常景、裴敬、侍中崔猷等,均居住在城东。
③(汉)司马迁:《史记》卷4《周本纪》,中华书局,1959,第133页。
④(北齐)魏收:《魏书》卷7下《高祖纪》,中华书局,1974,第173页。
⑤逯耀东:《从平城到洛阳:拓跋魏文化转变的历程》,中华书局,2006,第130页。
随后,朝廷又在洛水上修筑浮桥,《魏书》如是说:“宫殿初构,经始务广,兵民运材,日有万计,伊洛流渐,苦于厉涉,(成)淹遂启求,敕都水造浮航,高祖容纳之。”①便利的交通,使得城南逐渐成为北魏洛阳城拓展的场所。诸如迁洛初期,这里不仅设置劝学里和延贤里等居民区,还仿照代北平城,重建了佛教寺院报德寺和道教寺院崇虚寺;随着城南营建工程的持续,这里陆续增修了利民里、中甘里和洛滨里等里坊区及景明寺、秦太上公寺等佛教寺院数座,还有明堂和太学等礼制建筑也落成完工。这些建筑物,尤其是佛教寺院中高耸的佛塔和巍峨的殿堂,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城市轮廓的单一面貌,构成了北魏洛阳城所独有的城市景观。
要之,从历史发展的时序来看,道路、礼制建筑遗址及“堰洛通漕”水利工程是北魏洛阳城南的基本骨架,这些都是魏晋时期已有的。其中道路只是名称略改,其布局和走向并无改变,相对比较固定;礼制建筑则是在汉晋旧基上进行修缮,以充分显示北魏政权对中原传统礼制的融入和传承理念;至于“堰洛通漕”水利工程,朝廷亦仅是在原有基础上增固营缮。也就是说,北魏洛阳大规模的利用改造工程,是以此基本骨架为基础,诸多里坊、寺院等建筑物仅是镶嵌于其中。进而言之,所有这些建筑物,均营置在一块堪称“形胜之地,爽地独美”的微高地上。也正是自此意义上,北魏朝廷对作为皇家用地的洛水北岸,进行了充分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