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陈国灿:《从吐鲁番出土文献看高昌王国》,《兰州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3年第4期,第7页。
② (北魏)杨衒之撰,周祖谟校释《洛阳伽蓝记校释》卷2《城东》,中华书局,2010,第93页。
③ 北魏洛阳城南寺院除了洛水南岸的“菩提寺”由西域人自立外,笔者认为其他寺院里的僧侣应该都是以汉族为主,因为《洛阳伽蓝记•永明寺》载:“永明寺,宣武皇帝所立也,在大觉寺东。时佛法经像,异国沙门,咸来辐较,负锡持经,适兹乐土。世宗故立此寺以憩之。”也就是说,既然朝廷为外国僧侣设置有专门寺院,那么,永明寺以外的寺院应多是汉人寺院。
(二)多民族共存共融
从正史资料中不难看出,北魏时期来洛朝贡的四夷人员民族构成繁杂,诸如高句丽,“出于夫余”;库莫奚国之先,“东部宇文之别也”;契丹国,“在库莫奚东,异种同类”;吐谷浑,“本辽东鲜卑徒河涉归子也”;宕昌羌者,“其先盖三苗之胤”;高昌者,“车师前王之故地”;邓至者,“白水羌也”;悦般,“其先,匈奴北单于之部落也”;波斯国,“古条支国也”;嚈哒国,“大月氏之种类也,亦曰高车之别种”;康国者,“其王本姓温,月氏人也”;蠕蠕,“东胡之苗裔也”;高车,“盖古赤狄之余种也”等。①
综而观之,东夷诸族群,是地处我国东北的古代民族,其中高句丽属夫余后裔,库莫奚和契丹属鲜卑宇文部后裔;北夷诸族群,属于我国北方蒙古草原民族,其中柔然属鲜卑族后裔②,高车属赤狄后裔;西域自古就是一个多民族聚居的地区,故而西夷诸族群相对多元化,民族成分复杂,其中吐谷浑属辽东鲜卑后裔,宕昌、邓至均为羌人后裔,悦般是匈奴后裔,嚈哒、康国均为大月氏后裔等,加上鲜卑、柔然、高车、嚈哒、吐谷浑等民族不断西迁融合,致使本区域居民的民族成分,更趋于复杂化和多元化。因此关乎西域的民族构成问题,学界也多有论述③,诉讼纷纭,莫衷一是。不难想见,诸多民族在北魏洛阳城南交融杂居,尽管语言、饮食、服饰、宗教等各异,但他们在城市中定居,并从事不同职业,融入当地的社会生活,共同创造多姿多彩的城市风貌。
——————————
①(北齐)魏收:《魏书》卷100《高句丽等传》、卷101《氐等传》、卷102《西域传》、卷103《蠕蠕等传》,中华书局,1974,第2213、2222、2223、2233、2241、2243、2245、2268、2270、2278、2281、2289、2270页。
②周伟洲:《敕勒与柔然》,上海人民出版社,1983,第77页。
③刘维钧:《西域的民族与宗教概说》,《社会科学战线》1989年第3期,第325~328页;周伟洲:《论魏晋南北朝时期北方的民族融合》,《社会科学战线》1990年第3期,第161~166页;郭琼:《魏晋南北朝时期西域的民族》,《新疆地方志》2002年第2期,第54~55页;赵杰:《论西域民族的发展过程与结合特性》,《石河子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2年第4期,第5~10页;贺萍:《新疆多元民族文化流变述略》,《西北工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5年第1期,第22~25页。
概括言之,城南居民的民族构成呈现多元化特征,其中汉族占有较大比重,也有其他少数民族,诸如匈奴、鲜卑、赤狄、羌、大月氏等后裔。这些民族交错杂居生息,是为北魏洛阳城南“四方风俗,万国千城”的独特景观,亦显现着丰富绚丽的时代特色。
二 宗教构成
基于城南居民的民族构成多元化和复杂化这一认知,这里的宗教构成亦呈现出鲜明的多元化特性。众所周知,“在各个不同历史时期,每个民族信仰何种宗教,又常常受制于统治阶级的政治斗争需要而变易,当然也和民族自身的心理素质以及其发展演化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①也就是说,民族宗教信仰是一个动态发展演变的过程,不同历史时期有着不同的宗教信仰。因此,我们有必要结合相关史实,对北魏洛阳时代周边异族异国的宗教信仰进行梳理。
(一)儒教
众所皆知,南北朝时期,北方草原游牧民族入主中原时,出于统治需要,他们往往抛弃部落遗俗,效仿汉族以儒术治国,继而实现“以夏变夷”的愿想,故而北魏迁都洛阳后,统治者往往加大汉化政策力度,推行文教,尊孔重儒,并沿承前朝礼制建筑,把遵循汉地制度作为他们的主要治国方略,尤其在城市规划建设上表现显明。众所周知,城南礼制文化区是中原文化传承的现实存在和具体象征,故而迁都伊始,孝文帝遂在太学遗迹附近,设立了劝学里和延贤里,宣武帝和孝明帝时期,朝廷曾多次议论修建明堂、辟雍及太学等礼制建筑事宜,并一度修复太学门前的石经残石、复建明堂及太学等建筑物。由于统治者的重视,“京师洛阳人才荟萃,儒士如林,学术空气很浓厚,又重新成为全国学术文化交流的中心”。②
————————
①刘维钧:《西域的民族与宗教概说》,《社会科学战线》1989年第3期,第325页。
②吴少珉:《北魏京师洛阳与河洛文化》,《洛阳大学学报》1997年第3期,第9页。
根据文献资料可见,城南社会各阶层笃信儒教广泛,诸如有自幼接受儒学教育、礼爱儒生的皇室元怀①,有深厚经学修养的前废帝元恭②,有掌管文书案牍工作的汉族官僚高显略③,又有南来降附人员诸如王肃“涉猎经史”、王秉“涉猎书史”④、裴植“少而好学,览综经史”、柳玄达“颇涉经史”、柳远“时有文咏”、柳谐“颇有文学”、梁祐“从容风雅,好为诗咏”、崔高客“博学,善文札”、柳僧习“善隶书”、夏侯道迁“历览书史,闲习尺牍,札翰往还,甚有意理”、李元护“颇览文史,习于简牍”、王世弼“善草书隶,好爱坟典”、王由“好学,又文才,尤擅草隶”、王安世“历涉书传,敏于人间”、辛谌“有文学”、李苗“好文咏,尺牍之敏,当世罕及”等等⑤,还有一定数量以四书五经为课业的太学生,甚至还包括儒生荀子文、隐士冯亮⑥等。不难推想,这些文人高士,无疑是北魏洛阳儒学文化勃兴的推手,尤其是南来降附者大规模的人员流徙,自然会将南朝先进的物质文化和精神文化充实北魏,为魏廷的汉文化素养注入强劲的活力。正是在此意义上,尽管汉族士大夫在庙堂政治中从来不是主流,却依然是儒学文化精英的主流。
由之,随着中原传统文化的迅速复苏和发展,拓跋魏迁都洛阳后儒学的繁盛景象,令以中原正统自居的南朝人士陶醉不已,将领陈庆之从洛阳回来,别人问他为何“钦重北人,特异于常”,他答道:“自晋宋以来,号洛阳为荒土,此中谓长江以北尽是夷狄。昨至洛阳,始知衣冠士族并在中原,礼仪富盛,人物殷阜,目所不识,口不能传。所谓帝京翼翼,
————————
①(北齐)魏收:《魏书》卷22《广平王元怀传》:“有魏诸王。召入华林别馆,禁其出入,令四门博士董微,授以经传。”中华书局,1974,第592页。同书卷84《儒林》:“(经学家徐遵明)海内莫不宗仰……后广平王怀闻而征焉。”中华书局,1974,第1855页。
②(北齐)魏收:《魏书》卷43《房法寿传》:“(房景先)作《五经疑问》百余篇,其言该典,今行于时……符玺郎王神贵答之,名曰《辩疑》,合成十卷,亦有可观。前废帝时奏上之。帝亲自执卷,与神贵往复,嘉其用心,特除神贵子鸿彦为奉朝请。”中华书局.1974,第978、982页,由此不难看出元恭儒学功底深厚。
③(北魏)杨衒之撰,周祖谟校释《洛阳伽蓝记校释》卷3《城南》,中华书局,2010,第102页。
④(北齐)魏收:《魏书》卷63《王肃传》,中华书局,1974,第1412~1413页。
⑤(北齐)魏收:《魏书》卷71《裴叔业等传》,中华书局,1974,第1565~1580页。
⑥(北齐)魏收:《魏书》卷90《冯亮传》,中华书局,1974,第1931页。
四方之则。”①总之,北魏都洛后二三十年间,汉化改革有着长足发展,儒学风尚兴盛,诚如《魏书》载:“肃宗历位,文雅大盛,学者如牛毛,成者如麟角。”②《北齐书》亦言:“自孝明之后,文雅大盛。”③
(二)佛教
我们知道,北魏皇室和汉族士大夫多虔信佛教,这使得社会各阶层趋之若鹜,寺院和僧尼数量激增,据《洛阳伽蓝记》所载,北魏洛阳城南佛教寺院多达15座,仅次于城东④,且不乏皇家规格的大寺院。不难想象,这些寺院内不仅生活着为数众多的僧侣,还有日常前来进奉香火的社会各阶层信徒。根据相关史料可以看出,这些寺院的香客主要包括拓跋皇室、汉族官僚及诸多四夷降附人员,足显城南浓郁的佛教氛围。
拓跋皇室。宗室元怀在城南具体崇佛事迹史书不文,但鉴于他把城东和城西的两处私宅均舍为寺院⑤的相关记载,不难看出其舍宅为寺以建功德的尚佛信仰;节闵帝元恭在称帝前,一直寓居在城南龙华寺近十年之久⑥,再加上其家庭宗教文化背景⑦,可以肯定他也是笃信佛教的。
汉族官僚。《洛阳伽蓝记》记载了城南居民三公令史高显略舍宅为寺的事情⑧,不难推知他应是一名虔诚的佛教徒。
四夷人员。《洛阳伽蓝记》《魏书》《北史》等史籍及墓志文本中,多
————————
①(北魏)杨衒之撰,周祖谟校释《洛阳伽蓝记校释》卷2《城东》,中华书局,2010,第93页。
②(北齐)魏收:《魏书》卷85《文学传序》,中华书局,1974,第1869页。
③(唐)李百药:《北齐书》卷36《邢邵传》,中华书局,1972,第475页。
④根据(北魏)杨衒之撰,周祖谟校释《洛阳伽蓝记校释》统计,中华书局,2010;北魏洛阳城佛寺分布情况如下:城东汉族官僚集聚区29座,城南15座,城西拓跋宗室集中区14座,城北2座。
⑤ (北魏)杨衒之撰,周祖谟校释《洛阳伽蓝记校释》卷2《城东》,中华书局,2010,第79、157页。
⑥(北魏)杨衒之撰,周祖谟校释《洛阳伽蓝记校释》卷2《城东》,中华书局,2010,第81页;(北齐)魏收:《魏书》卷11《前废帝广陵王纪》,中华书局,1974,第273页。
⑦(北魏)杨衒之撰,周祖谟校释《洛阳伽蓝记校释》卷3《城南》:“龙华寺,广陵王所立也。”中华书局,2010,第112页。
⑧(北魏)杨衒之撰,周祖谟校释《洛阳伽蓝记校释》卷3《城南》,中华书局,2010,第97、102页。
有城南四夷居民信仰佛教的记载。
其一,南来降附人员笃信佛教者众。《洛阳伽蓝记》言及王肃为前妻谢氏在延贤里立有正觉寺的史实①,关乎此,王永平先生明确指出:“王肃为琅琊王氏之人物,其信奉甚笃……颇有佛学修养,其入魏后依然信佛。”②《僧芝墓志》载:“孝文冯皇后、宣武高太后逮诸夫嫔廿许人,及故车骑将军、尚书令、司空公王肃之夫人谢氏,乃是齐右光禄大夫、吏部尚书庄之女,越自金陵,归荫天阙。以法师道冠宇宙,德兼造物,故捐舍华俗,服膺法门,皆为法师弟子。”③从上述史料可以看出,王肃及其前妻谢氏都是佛教徒无疑。《魏书》记载裴植“览综经史,尤长释典,善谈理义”。④裴粲“性好释学,亲升讲座,虽持义未精,而风韵可重”。⑤裴植母亲“年逾七十,以身为婢,自施三宝,布衣麻菲,手执箕帚,于沙门寺洒扫。植弟瑜、粲、衍并亦奴仆之服,泣涕而从,有感道俗”。⑥由此可见,裴氏家族亦笃信佛教毫无疑问。《洛阳伽蓝记》又载:“正光四年(523)中,萧衍子西丰侯萧正德来降,处金陵馆,为筑宅归正里。后正德舍宅为归正寺。”⑦鉴于萧正德舍宅为寺之举,他应是虔诚佛教徒毋庸置疑。此外,前文提及的南朝佛教徒陈天宝降魏为官的实例,亦可证明陈天宝信仰佛教。
其二,西夷诸族多有信奉佛教者。西域诸国由于地处佛教东传要道周围,多有崇佛倾向。关于吐谷浑信奉佛教情况,《魏书》仅有“(王)坐师子床”⑧寥寥数言,鉴于金狮子床经常出现在佛事装饰中,可以初步推测吐谷浑人信奉佛教。张洪泽先生认为:“南朝宋齐梁时期,各代吐谷浑
————————
①(北魏)杨衒之撰,周祖谟校释《洛阳伽蓝记校释》卷3《城南》,中华书局,2010,第108页。
②王永平:《北魏孝文帝崇佛之表现及其对佛教义学之倡导》,《学习与探索》2010年第1期,第214页。
③赵君平、赵文成编《河洛墓刻拾零》,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7,第20页。
④(北齐)魏收:《魏书》卷71《裴叔业传附植传》,中华书局,1974,第1570页。
⑤(北齐)魏收:《魏书》卷71《裴叔业传附粲传》,中华书局,1974,第1573页。
⑥(北齐)魏收:《魏书》卷71《裴叔业传附植传》,中华书局,1974,第1571页。
⑦(北魏)杨衒之撰,周祖谟校释《洛阳伽蓝记校释》卷3《城南》,中华书局,2010,第115~116页。
⑧(北齐)魏收:《魏书》卷101《吐谷浑传》,中华书局,1974,第2240页。
王都有崇奉佛教的举措。”①姚崇新先生进一步指出:“吐谷浑佛教……尤其是梁武帝时期(502~549)达到极盛。我们所能见到的有关吐谷浑造寺、求经、求像以及礼敬高僧的记载多在这一时期。”②此外,史书明确记载西域诸部族信佛的有:“(于阗)俗众佛法,寺塔僧尼甚众,王尤信尚”③;“(高昌)俗事天神,兼信佛法。”④;“(龟兹)其王头系彩带,垂之于后,坐金师子床”;“(疏勒)其王遣使送释迦牟尼佛袈裟一……其王戴金师子冠”;“(朱居国)咸事佛”;“(渴槃陀国)亦事佛道”;“(乌苌)事佛,多诸寺塔,事极华丽”;“(康国)奉佛为胡书”⑤;“(乾陀罗国)国中人民,悉是婆罗门种,崇奉佛教,好读经典”⑥;景明四年(503)四月庚寅,“南天竺国献辟支佛牙”。⑦
其三,尽管史书有东夷高句丽“常以十月祭天”⑧的简单记载,但有学者认为,随着历史的发展,高句丽人“除了信仰朴素的原始宗教外,也信仰佛教”。⑨据刘殿福先生考证:“故国原王九年(392)始,崇信佛法之风遍及高句丽……相当于5世纪末,高句丽崇信佛法之风已是鼎盛。”⑩
其四,北夷柔然“俗事天神,兼信佛法”。⑪周伟洲先生对此有深入分析:“在宗教信仰方面,柔然除了保存自匈奴以来蒙古草原传统的巫术之外,还普遍信仰佛教。”⑫《魏书•蠕蠕传》也记载了柔然奉佛的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