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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北齐)魏收:《魏书》卷63《王肃传》,中华书局,1974,第1410~1412页。
②(北魏)杨衒之撰,周祖谟校释《洛阳伽蓝记校释》卷3《城南》,中华书局,2010,第108~109页。
③赵超:《汉魏南北朝墓志汇编》,天津古籍出版社,1992,第69页。
④赵超:《汉魏南北朝墓志汇编》,天津古籍出版社,1992,第82~83页。
空、宣简公”①,从中可以看出,王肃与谢氏的二女儿嫁给了广阳王元渊。综合上述墓志文本可以推测,王肃死时,其大女儿王普贤约十五岁,其子王绍约十岁,其二女儿应在二者之间或更为年幼。鉴于王肃临薨时,其子女尚年幼,不见得有多少自主行事的能力,因而他们应是随母亲谢氏居住在延贤里的可能性较大。这些传世史料与墓士铭使得王肃家庭的信息更加完整。很显然,王普贤、王绍、王肃二女儿及王绍之女,曾是城南居民无疑。
王诵及其妻元贵妃,应是居住在城南。《魏书》记载,王肃之弟王秉,涉猎书史,微有兄风。世宗初(约500),携兄子诵、翊、衍等入国,拜中书郎,迁司徒咨议,出为辅国将军、幽州刺史。其中王诵有孝康和俊康二子,王翊则有一子名渊。②鉴于王秉一行附魏时间(约500)与四夷馆里的始置时间(501年9月)出入较大,由此可以推测,他们居住在四夷馆的可能性不大。既然王秉等人奔魏时洛水南岸尚未开发,那么他们又当居在何处?史书对此不见记载,但也不是毫无迹象可寻,考古发掘墓志资料就为我们提供了些许线索。《王诵妻元贵妃墓志》③提及王诵妻于熙平二年(517)亡于洛阳之学里宅(这里的“学里宅”应是城南“劝学里”④),由此推断王诵也应该居住在这里。也就是说,王诵及其妻元贵妃应是劝学里的居民。
王诵前妻宁陵公主,亦可能居住在劝学里。饶有趣味的是,王则先生依凭墓志资料指出:“彭城王元勰之女宁陵公主为王诵初配,元贵妃乃为王诵继室”⑤,因而能否可以推知,王诵前妻宁陵公主家也在劝学里?如果宁陵公主居于劝学里的推测成立,又据宁陵公主亡于永平三年(510)的时间节点,是否就此得出王诵入魏之初,即为劝学里的居民。
进而言之,是否可以想见王秉、王诵、王翊、王衍及其后裔孝康、俊康和渊等,附魏初期也应居住在劝学里?关乎此,我们还可以从王秉一行入魏时的年龄来寻求解释。《魏书》说,王诵河阴遇害时,年三十七,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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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赵超:《汉魏南北朝墓志汇编》,天津古籍出版社,1992,第356页。
②(北齐)魏收:《魏书》卷63《王肃传附乘传》,中华书局,1974,第1412~1413页。
③ 赵超:《汉魏南北朝墓志汇编》,天津古籍出版社,1992,第92页。
④ 张金龙:《北魏迁都后官贵之家在洛阳的居住里坊考》,《河洛史志》2000年第1期,第29页。
⑤王则:《魏故宁陵公主考释》,《北方文物》2004年第3期,第58~59页。
推其生年为太和十六年(492),进而推断王诵于景明初年(500)入魏时最多十岁。同样方法推测,王衍入魏时最多十三岁,而王翊与王诵同岁,也即入魏时约十岁①。从上述分析可知,王诵、王翊和王衍北投时尚年幼,彼时很可能还不具备独居能力和入仕资格,故而王秉携带他们奔魏时,很可能是以琅琊王氏家族的身份,人住于延贤里附近的劝学里。至于王诵子孝康、俊康及王翊子渊是否也是劝学里的居民,鉴于王诵的初配和继室都居住在劝学里,又根据一般规律,父子应同居一处,或相距不远,笔者以为这种可能性极大。概言之,王秉、王翊、王衍、王诵初配宁陵公主、王诵之子孝康、俊康、王翊之子王渊等,应曾居住在城南劝学里的可能性极大。
(二)裴叔业家族及其僚属
南齐名将裴叔业,因帝萧宝卷诛杀大臣,遂投顺北魏。裴氏出自河东大族,其族人入魏者甚多,影响甚著。《魏书•裴叔业传》有详细记载:
景明元年(500)正月,宣武帝下诏封叔业为征南将军、豫州刺史等显职,食邑三千户,然而叔业军未渡淮已病卒,但其家族及僚属在景明初年先后归魏,朝廷均给予高官厚禄。②
《魏书》所录裴叔业家人及其僚属等降魏具体人员如下:裴叔业家人裴谭、裴测、裴芬之、裴涉、裴乔尼、裴蔼之、裴彦先、裴约、裴英起、裴威起、裴植、裴恢、裴炯、裴斌、裴瑜、裴堪、裴粲、裴含、裴衍、裴嵩等20人;裴叔业僚属及其家人,诸如尹挺、尹循、尹象、柳玄达、柳缔、柳远、柳玄瑜、柳谐、杨令宝、杨彪、杨令仁、韦伯昕、裴智渊、王昊、赵革、李道真、胡文盛、魏承祖、皇甫光、皇甫场、梁祐、崔高客、阎庆胤、柳僧习、李元护、李会、李景宜、李静、李铉、席法友、席景通、席鸥、王世弼、王会、王由等35人。这些人员或与叔业参谋归诚,或为叔业爪牙心膂,或为衣冠之士,均归降北魏,并赐高官显职。值得注意的是,从正史记载不难发现,南朝勋贵北奔,往往并非单独个人行动,随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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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北齐)魏收:《魏书》卷63《王肃传》,中华书局,1974,第1412~1413页。
②(北齐)魏收:《魏书》卷71《裴叔业传》,中华书局,1974,第1565~1580页。
迁徙的不仅有僚属,更有其亲族。这些南来降附人员定居洛阳后,往往生息繁衍,乐业安居,其中生于斯、长于斯的柳谐就是一个绝好的例证。①据《洛阳伽蓝记》所言的城市规划方案,这些南人附洛后,应是被安置在洛水南岸的归正里居住。换言之,他们都是城南居民,这应该是毫无疑问的。
虽然这些人员“应当”或者“必须”是归正里的居民,但实际情况仍使人困惑不已。上文说到,裴叔业家族及其僚属是在景明初年(500)陆续归魏的,但这与四夷馆的始置时间(501年9月)有交叉重叠。也就是说,四夷馆建置前他们如何居住?对此史书没有详细记录。从《魏书》所载不难看出,这批降魏人员数量庞大,而且来洛时往往又是携家带口,可以想见规模是相当可观的。基于如此大规模人员降附,不妨推想,这批人员中的绝大部分极有可能是在四夷馆设置妥当后陆续迁入的,他们都应是居住在归正里,裴谭墓志的出土似乎为此提供了有力佐证。
裴谭,正史有传,《魏书》称其是裴叔业之孙,“世宗以谭及高皇后弟贞、王肃子绍俱为太子洗马。肃宗践阵,转员外常侍。迁辅国将军、中散大夫。”②鉴于裴叔业是在景明元年(500)归顺,其孙裴谭(492~524)随之归魏,并居高官显要是很自然的事情,又按照当时城市规划管理居住政策,裴谭等附魏人员应被安置在伊、洛二水区域间的归正里。然而裴谭墓志却记载:“年三十三,正光五年(524)九月十九日薨于洛阳县洛汭里宅。”③显而易见,这是一个耐人寻味的问题。如何在“归正里”和“洛汭里”之间建立关联?也就是说,如何详加寻绎把二者架通起来,探求二者一体同源的关系,从而为提出的问题找到一种合理的解释,是一个富有趣味的问题。
遗憾的是,洛汭里不见于史书记载,似乎只能从生活常识中寻找些许线索。很显然,“洛汭”为地域概念,《说文》说:“汭,水相入也”,也就是两条河流汇合处。不言而喻,这与《洛阳伽蓝记》所载伊、洛水之间有归正里的说法有一定的吻合度,但这种解说难免牵强,因为如果此说成立,那么伊、洛水交汇区域内所有居民区,都可以称作“洛汭里”。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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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北齐)魏收:《魏书》卷71《裴叔业传》,中华书局,1974,第1565~1580页。
② (北齐)魏收:《魏书》卷71《裴叔业传附孙谭传》,中华书局,1974,第1567~1568页。
③赵君平、赵文成编《河洛墓刻拾零》,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7,第30页。
若要把“归正里”和“洛汭里”等同起来,需要寻求更为具体的“点”,而不是普遍的“面”。一般来说,古代的村落、城邑等聚落大都有逐河而居的传统,并不约而同地处在河流转弯凹面的一边为多。根据现代物理科学的水力惯性原理,水流冲击河岸时,往往携带大量泥沙,随着时间的推移,凸面的河岸会逐年溃退,而凹面的河岸却会逐年增长,从而使居住在凹面河岸的居民获得更多的土地。据《伊洛河志》记载:“洛河各段流经地区的地质、地貌不同,河流的输沙量差别很大……下游河段流量大,比降小,因此输沙量、淤积量较大。”①由此可知,洛水进入洛阳市区后,流速变缓,流水中往往携带大量泥沙,水流冲击河岸携带极易形成凹面河岸。所以,古人在建村筑城时,往往会利用这一特点,这种现象在古代建筑法中叫“攻位于汭”,早在西周初年周公营造洛邑时,即已“以庶殷攻位于洛汭”②。这里的“攻”是兴作的意思,“洛”指洛水,“汭”即河的凹面河岸,古称“限曲”,总而言之,“洛汭”就是洛水的凹面河岸。
归正里的大致方位在伊、洛水之间中央御道西的一片高地上。前已提及,归正里位于永桥南面伊、洛二水间中央御道的西侧,其具体位置据考古勘测证实,在今偃师佃庄西大郊村西南被称作“岗上”的一片高地上③,而这一高地属性,又与河流凹岸水流泥沙堆积现象是吻合的。进而言之,归正里所处地望即为洛水南岸的一块凹地,值得一提的是,这处凹地分别在《汉魏洛阳城遗址及地形图》④和《汉魏洛阳城遗址影像图》⑤中均有清晰显示,孟凡人亦指明:“东新庄至西大郊村的古洛河河道向北弯曲1~3公里。”⑥(见图2-1)
综合上述分析,笔者认为洛汭里和归正里所在地望,均属今天命名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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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郭建民、郑金亮主编《伊洛河志》,中国科学技术出版社,1995,第71~72页。
②周乘钧:《尚书易解》卷4《周书中•诏告》,华东师范大学出版,2010,第187~197页。
③中国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洛阳工作队:《东汉洛阳城南郊的刑徒墓地》,《考古》1972年第4期,第2页。
④参见杜玉生等《北魏洛阳外廓城和水道的勘查》一文所附《汉魏洛阳城遗址及地形图》,《考古》1993年第7期,第602页。
⑤杜金鹃、钱国祥主编《汉魏洛阳城遗址研究》,科学出版社,2007年,图版一《汉魏洛阳城遗址影像图》。
⑥孟凡人:《北魏洛阳外郭城形制初探》,《中国国家博物馆馆刊》1982年第4期,第42页。
图2-1 北魏洛阳城南洛汭里和洛滨里方位示意
“西大郊”的村庄处,因此可推测文献所言的“归正里”,应与志文所载的“洛汭里”为同里异名。
更进一步的解释是,“洛汭里”为空间位置说明,而“归正里”是人文地理概念,同一地名可能有两个或多个命名方式,是一种正常的社会现象。我们知道,任何地名的命名缘由都不是凭空而生的,要么反映自然特征,要么反映社会历史背景,渊源有自,并非妄说。再回到裴谭墓志为何以“洛汭里”来记录自己宅邸所在这一问题上,从某种意义上来看,用何种方式书写自己的居址以陈述自身的空间方位,并非小事一桩,这既记录了当时人们的生活实际,也反映了那时人们的价值取向与好恶。也就是说,地名表述方式的取舍,体现了人们的价值认同与归属对象,被取用的必符合当事人的心愿,被舍弃的则反之。由此不难想见,裴谭墓志所记“洛汭里”说明在非官方场合人们对带有官方色彩的“归正里”这一命名方式的漠然,甚至是漠视,进而“洛汭里”作为俗名也就不足为怪了。正是在此意义上,作为一种符号和象征意义,“洛汭里”表达了居民对其居住环境的感受和认识。
与之相对应,史书亦有时人以居四夷馆和四夷里为耻的记载,可为此提供进一步的佐证。其一,四夷里的居民中,不乏以居此为耻的事例,其中尤以秉承“正朔所在”的南人为甚。据《洛阳伽蓝记》记载,南朝齐宗室萧宝夤及其随从张景仁附魏后,居住在归正里,后以“耻与夷人同列”“住此以为耻”为由,分别徙居内城永安里和城东孝义里①;其二,当时社会上流行以居四夷馆为人所不齿的看法。一般而言,传统史书特别凸显对于帝王将相等社会上层精英的记录,而忽略了为数众多的普通民众的行为、观念和情感,然而难能可贵的是,杨衒之在《洛阳伽蓝记》里书写了平民荀子文因居城南而“城南有四夷馆”遭到同学李才讥笑的故事②。由此不难推想,四夷馆社会地位较低,应是当时包括寻常百姓在内的普遍看法;又如,1963年秋考古人员对北魏洛阳城遗址踏勘时,释读了大量瓦文,并指出北魏洛阳城的建设,就是包括这些在封建经济剥削奴役之下、从事手工劳动的西域高昌人在内的劳动人民,用血汗创造出来的③。正是在此意义上,这些西域瓦工作为四夷里的居民,由于身份卑微,社会地位低下,在某种程度上亦可视为萧宝夤之流“耻与夷人同列”“住此以为耻”的佐证。
不论是从四夷里居民的感受,还是当时社会的主流认识,居住在四夷馆和四夷里都是“耻”的,这是一个耐人寻味的问题。其实这种现象可追溯到国家层面,并从中找到缘由,那就是四夷馆和四夷里的命名本身就包含些许政治上的歧视。表面上,四夷馆和四夷里以“金陵”“燕然”“扶桑”“崦嵫”“归正”“归德”“慕化”“慕义”等词为其居所定名,无不彰显中原王朝文治武功的理想境界。诚如蔡宗宪所言:“以四方之地为客馆命名,隐含的却是洛阳位居天下之中的政治意涵,宣示招抚方国、怀柔远人的态度;四夷里则为北魏塑造代表正统,施行德政,有仁义教化而值得倾慕等正面的形象。”④也就是说,朝廷借此推行“王化”,或“变夷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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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北魏)杨衒之撰,周祖谟校释《洛阳伽蓝记校释》卷3《城南》、卷2《城东》,中华书局,2010,第115、89页。
②(北魏)杨衒之撰,周祖谟校释《洛阳伽蓝记校释》卷3《城南》,中华书局,2010,第125~126页。
③中国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洛阳工作队:《汉魏洛阳城一号房址和出土的瓦文》,《考古》1973年第4期,第209~217页。
④参见蔡宗宪《南北朝的客馆及其地理位置》,《中国历史地理论丛》2009年第1期,第79页。
华”,或“化蛮为夏”,实质上是为了最终完成对这里的“文化改造”,形成文化认同,表达对四夷的征服和控制,进而展现万国来朝的盛况,其政治意图昭然若揭。这意味着,四夷馆里的命名,作为一种符号和象征意义,很显然是统治者为体现其“天命”或“正统”而刻意策划出来的,从一开始就多少包含着政治上的歧视,而后在社会上形成一般性认识就不足为怪了。正是在此意义上,裴谭墓志所载“洛汭里”与朝廷命名的“归正里”为同里异名的阐释,似乎也就顺理成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