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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京师范大学历史学院教授 王开玺
他认为,立国之谋,尚礼仪而不尚权谋根本之途,在人心而不在技艺。什么意思呢?就是说只要中国的国民,大清国的国民,都能够激发起忠君爱国的气节,那么就可以抵御外侮,而不必向外国学习,尤其是不必向外国学习一些制造枪炮、船舰的具体的技术。
在奏章的最后,倭仁痛心疾首地表示,即使万不得已非学不可,也不能由科举出身的秀才、举人们去学。因为鸦片战争以来,耶稣之教盛行,无知的愚民有半数受到蛊惑,全凭读书人讲明义理,“或可维持人心”。现在,让国家培养的栋梁之材去向洋人学习,“数年以后,不尽驱中国之众咸归于夷不止”。
倭仁上书18天之后,公元1867年阴历三月初二,奕䜣向皇帝上奏折,不点名地斥责倭仁等人“空言塞责,取誉天下”。他特别提到,七年前,当英、法联军兵临城下,京师危在旦夕之时,士大夫们“非袖手旁观,即纷纷逃避”。
这无异于指斥倭仁为“空言误国”的无能之辈。倭仁真的是一个无能的人吗?
■ 首都师范大学历史学院教授 迟云飞
倭仁这个人,在当时是一个非常有影响的人。他是蒙古八旗的人。但也考取了科举的进士,就是科举里面最高的进士。他的传统学问,特别是宋明理学,非常有造诣,所以号称“理学大师”。
以中国传统价值基准来衡量,倭仁凭借自己的能力突破科举难关,并成为朝廷重臣,无疑已是优秀的人才。那为什么倭仁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局限呢?
■ 中国社科院世界史所研究员 徐建新
有一位日本学者曾经指出,在1750年,那一年在中国出版的出版物,比当时西方出版的书籍的总量都要多。就是在这样一种文化背景下,中国传统的知识分子和士大夫阶层,他们穷极一生,都倾心于研究经史子集,来寻求对人生的理解和对社会问题的解答。
两千年前,正是这套方法,开创了前所未有的大汉王朝,华夏子民的荣光一直延续至今一百年前,正是这套方法,缔造了欣欣向荣的“康乾盛世”,清王朝的版图扩大到了中国历史上最大的规模……
基于这样的经验,倭仁和他所代表的士大夫阶层当时的立场,有相当合理的成分。但显而易见,传统的思想方法难以面对现实的世界。
公元1867年阴历三月二十五日,在自己的府邸,恭亲王奕䜣当面和倭仁发生了争论。
■ 中国社科院世界史所研究员 郭方
奕䜣的反驳就是,我办同文馆,为的是富国强兵,你这一套礼仪和道德,如果能富国强兵,那就请你来办。后来甚至上奏到西太后,请倭仁统管同文馆。结果倭仁听了,被这一将,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好认输,败下阵来。
■ 南开大学历史学院教授 江沛
为什么呢?这个时候的西方,已经不再是中国历史上我们过去常常碰到的,像游牧民族等等这样一些势力。西方是经过产业革命和政治革命成长起来的,是现代化的一个新势力。无论在政治体制、经济体制,还是军事制度上,可以说,它都是一个全新的、人类历史上前所未有的。当然,倭仁从中国古籍,从我们中国的政治文化中,是不可能找到答案的。
几千年来,承载着中国历史和文化的汉字,突如其来地面对了比自己强大的文明。不论愿意与否,使用汉字的人们不得不抬眼看世界。来自西方的语言、文字,就像一面镜子,汉语和汉字第一次有机会从另外的角度端详自己。
这一对比,不仅是汉字命运大转折的前奏,更是文明命运大转折的前奏。汉字、中华文明面临数千年未遇的历史大变局。
《广韵•唐》“途,道也。”
公元1895年,在天津的一条名叫大狮子的小胡同里,北洋水师学堂总办严复,正夜以继日地翻译一本名为《进化论与伦理学》的英国论文集。
官从四品的堂堂水师学堂校长,如此面对外国人的言论,显然需要卓越的勇气和超乎寻常的眼界,那么,这样一种跨时代的伟大见识,为什么会在严复身上体现出来呢?
公元1840年,在称霸全球的野心推动下,英国军队用坚船利炮打开了中国的大门,中国人沉醉数千年的田园梦,被永远地击碎了。
就在这次刻骨铭心的战争中,曾经直面英国侵略者的两广总督林则徐,深刻感受到英国水师的威力,主张“师夷长技以制夷”,第一次提出了建立现代海军的构想。
但道光帝在奏折上的朱批却是“一片胡言”。
■ 复旦大学历史地理研究所教授 葛剑雄
林则徐是当时最开放的,但他的幕僚却跟他建议我们跟英国人打仗,只要准备一些长竹竿就行了。为什么呢?他说他观察下来,英国人的关节是不能弯曲的,是直的,所以打仗时候把他拨翻在地,他就爬不起来,然后束手待毙。林则徐觉得有道理,还居然向道光皇帝提出这个建议来。所以当时,林则徐虽然比较开放,但也没有摆脱中国这样强大传统授予他的条件。
十五年后,英、法侵略军再次从海上进攻,最后直入京城。在圆明园痛苦的哀号声中,迟钝的满清政府才开始意识到近代海军的威力,以往“以夷制夷”的国策,被“师夷长技以制夷”所取代。
从19世纪60年代初开始,清政府考虑仿造或向西方购买军舰以镇压太平天国运动。此时距林则徐提出的建立近代海军的建议,已过去了整整二十年。而就在这二十年间,蒸汽舰已经开始取代帆舰,西方的海军又有了飞跃性发展。
■ 北京师范大学历史学院教授 王开玺
洋务运动的主要内容,就是建立起中国自己的一套军事工业体系或民用工业体系。同时又要派遣留学生,包括架设电线,解决通讯问题修筑铁路,解决交通运输问题还要兴建新式海军,抵御外侮。实际上,洋务派搞洋务运动的一个根本目的,用他们话讲就是求富求强。
公元1876年,严复成为中国第一所海军学校——福州船政学堂的第一批学员。当时船政学堂开设的课程有英文、算术、物理、化学、地质学、天文学、航海学等。在这里,严复第一次接触到了西方的现代科学知识,并开始学习英文。
第二年,23岁的严复作为首批海军留学生中的一员,进入英国皇家海军学院学习。他的同学中,还有日后成为著名海军将领的邓世昌、刘步蟾等人。
■ 天津博物馆研究员 林开明
他(严复)在国内受的教育是四书五经这样的科举教育。但是一到外国却接触的是西方的一些著作,包括资本主义的民主制度、社会制度、政治制度、哲学思想,这对他的触动很大。
公元1879年,严复以优异的成绩从英国皇家海军学院毕业,回国不到一年,即被洋务运动的领军人物———李鸿章罗致麾下,先后担任北洋水师学堂的总教习和总办。
公元1894年,中日甲午海战爆发,完全西式装备的北洋水师全军覆没,严复的同学邓世昌、刘步蟾也以身殉国。
■ 语言文字学家 周有光
后来更不行了,被日本打败了,这给中国震动太大。日本的文化是我们传过去的,它都把我们打败了,震动自然很大。
■ 首都师范大学历史学院教授 迟云飞
包括清政府很高层的官员,比如说李鸿章、张之洞、袁世凯这些人,都在想,过去我们学了洋枪洋炮、大军舰、武器制造,这些东西我们都有了,可是为什么我们在战争中就失败了呢?我们差哪些,差什么呢?
失败是无法回避的血淋淋的现实。看来,构建富强的国家,仅有“坚船利炮”还远远不够,那么,中国落后的症结究竟在什么地方呢?
所有志士仁人的目光急切地投向了我们的近邻——日本。
■ 日本爱知学院大学教授 水野明
(日本)“明治维新”开始学西洋,三十年就开始仿造西方的大枪、大炮、造船,一下子就把中国打败了。西方的科学已经几百年了,三十年就开始仿造拿过来了。中国文化几千年,它三百年就都拿过去了。这个民族厉害啊,它要学你,其实是很快。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公元1898年,严复历时三年翻译的《天演论》一经面世,立刻在中国社会引起了巨大的反响。梁启超读了《天演论》后感慨道“夫竞争者,文明之母也。竞争一日停,则文明进步立止也。”他认为,正是由于从秦汉以后“一统垂裳”的社会结构中断了竞争,因而妨碍了中国社会的进步,造成今日中国社会的贫弱与停滞。
北洋水师在大海中覆没,传统王朝的威望、传统政治的威望在龙的土地上覆没了,有识之士开始面向西方世界寻找救国图强的方略。
从公元1900年开始,短短十年,至少有1599种介绍西方思想、政治、文化的书籍被译成中文。在中国历史上,这种对外国文字的大规模翻译,除了佛教典籍之外,尚无先例。
任何文字都是文明的载体。汉字,一旦开始与别的文字大规模交流,就不仅仅是文字间的相互转化。当前所未有的信息、思想注入汉字时,这场千年未有之大变局便不再是被动地承受,而是要主动地迎接了。
《说文解字》“同,合会也。”
公元1905年9月2日,一纸诏书把十万读书人金榜题名的理想化为泡影。这一天,慈禧太后颁布政令,废除在中国运行了一千三百年的科举制度,由此,中国历史走向了一个新的分水岭。
仅仅在四年前,公元1898年10月9日、11月1日,慈禧太后还曾两次发布谕令,中止维新变法中对于科举制度的改革。为什么垂帘听政的老佛爷会出尔反尔呢?
■ 南开大学历史学院教授 江沛
中国的政治统治结构,是一个闭合的金字塔结构——皇帝、贵族、官员和平民。如果说没有外力入侵,这个体制在当时的农业社会里可以保持相对的和谐与稳定。科举制度是以儒家思想为核心的中国文化的重要载体,如果废除了科举制度,那么这样一个新的体系将把我们中国传统文化,或者说把儒家文化挤向知识体系的边缘,也就是说,我们中国传统的政治体制结构里面最重要的“黏合剂”,可能会慢慢地干枯。
关于科举制度的存废,为难的并不只是慈禧。早在清朝初期,康熙皇帝已经意识到科举考试中的八股文“空疏无用,实于政事无涉”,并于公元1663年废止八股文考试。但三年后,在大臣们的强烈要求下,康熙皇帝又恢复了八股文考试。而这一次,连科举制度的受益者们也前来敲响丧钟。
公元1905年9月2日,袁世凯、张之洞等掌握实权的官员递呈《请废科举折》:称“科举一日不停,士人皆有侥幸得第之心,以分其砥砺实修之志。”
“洋务运动”的失败,一系列丧权辱国条约的签订,使满清政权处于崩溃的边缘,面对日益恶化的政局,已经没有人能作出理性的分析。公元1905年,科举制度终结。六年后,大清王朝终结。“金字塔”的砖块在滑落。科举一经废止,儒家思想不再是统治中国社会的核心,各种新思想如同雨点般,无遮无挡地击打在传统中国的躯体上。
于是,新一种危机随风而来,美国学者罗兹曼在《中国的现代化》一书中指出“新政的舵手在获得一个新罗盘以前就抛弃了旧的,遂使社会之船驶入一个盲目漂流的时代。”
■ 复旦大学历史地理研究所教授 葛剑雄
废科举是为中国各类人才的选拔成长扫清了障碍,这是它的优点,是值得肯定的。但问题是废了科举以后,怎么样才能真正有利于人才的成长跟选拔,当时还来不及制定。因为废科举同时应该兴教育,办新式学校,但这个过程,当时的中国没有经过充分的准备。
■ 首都师范大学历史学院教授 迟云飞
新教育也有一些新问题。新学堂和留学教育培养了大量新式的知识分子,新式的知识分子比过去在科举体制下面旧式书院培养的人要多得多,可是现在社会上由于经济的发展还不是那么快,就没能给他们提供那么多的工作岗位,这样一来,他们就陷入了一种很尴尬的境地。
“我办了一辈子的事,练兵也,海军也,都是纸糊的老虎,何尝能实在放手办理不过勉强涂饰,虚有其表,不揭破犹可敷衍一时。如一间破屋,由裱糊匠东补西贴,居然成一净室。”这是洋务运动的主将、清末重臣李鸿章晚年的一段话,虽然他的言论不排除有推卸责任之嫌,但这段话也道出了清末士大夫们的失落和无奈。
现在,破烂不堪的纸房子终于现出了原形,但革命后建立的政权,并没有从根本上改变破房子的性质,仿佛时间的流逝,独与中国无关!
中国的前途究竟在哪里身处一条千疮百孔、风雨飘飘的大船上,一代又一代的志士仁人开始了艰难的求索。
公元1917年2月,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的研究生胡适在《新青年》杂志上发表了《文学改良刍议》,提倡废除文言文、使用白话文写作。一时间石破天惊,开启了轰轰烈烈的新文化运动。
胡适认为,西方早在“文艺复兴”时,也都进行过“文学革命”。当时,欧洲各国放弃了古老的拉丁文,改用新兴的市民语言,这不但造就了现代意大利语、英语、法语和德语,而且使文字真正成了表达思想的工具。
■ 美国普林斯顿大学教授 周质平
接下来有陈独秀的《文学革命论》发表,他的文章比较激烈,说要打倒“山林”的文学,要打倒贵族的文学,而建立贫民的文学,他是从这个角度来考虑的。“文学革命”这四个字,其实胡适自己并没有用过,他比较谦虚地把它称作“刍议”。“刍议”的意思是说,一个不成熟的意见。
中国自鸦片战争以来,面对列强的巨大压力,一直处于“救亡图存”的风云中,民族自信心低落到前所未有的程度。在这种情况下,“文言是半死的文字”、“文学革命”这样动人的口号,的确具有摧枯拉朽的功能。
在众多的评论中,最让胡适“受宠若惊”的,是来自一位“古文大家”的赞赏,这位名噪一时的古文大家就是当时正担任北大教授的钱玄同。
■ 中国社科院哲学研究所研究员 何成轩
钱玄同当时思想上属于复古派,辛亥革命以后,他认为清朝已经被推翻了,应该恢复汉族的古制。1912年,他担任浙江省教育司科员的时候,还穿“深衣、玄冠”上下班,别人看起来都有点古怪,像个出土文物。
公元1915年12月12日,袁世凯宣告恢复帝制,公元1917年又发生张勋拥戴溥仪复辟的闹剧。这一系列事变使钱玄同大受刺激,中国的贫弱显然不是通过推翻某一个皇帝就能解决的,很可能一切问题的根源就在于中国几千年的文化传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