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想想谁跟王泽明有仇?”骆辛冷冷地接下话。他倒是不喘,因为抬孩子的过程,他并没有参与,一直在冷眼旁观。
“那个,那个,过劳死的家属?”叶小秋突然想到夏薇提到过一个事情,急不可待地说,“夏薇不说过吗?王泽明兄弟俩的公司,曾有一名员工因连续加班,过于劳累,导致下班后猝死在自家床上,那员工家属肯定恨死王泽明了,对吧?”
“给夏薇打个电话,问她了不了解具体情况。”骆辛冲叶小秋说,“看她今天的谈吐,应该先前也在那家公司待过。”
“好。”叶小秋拿出手机拨给夏薇,说了几句,放下手机说,“员工是本市人,叫徐坤,徐坤他妈叫刘丽丽,他爸叫徐江……”
“徐江?”周时好一脸愕然,紧接着催促道,“再打电话,问问那个徐江是做什么工作的。”
叶小秋拿起电话再打,然后放下电话说:“说是做互联网方面的职业规划师,就是到处讲课的那种。夏薇还说她以前在公司是做人事工作的,过劳死事件的资料手里还有一些,如果我们想要,就去找她拿。”
“那还不如直接找徐江。”周时好冷笑一声,轻声嘟哝,“这案子真不是有点意思,是太有意思了,绕来绕去都是熟人。”周时好叹口气,从手包里拿出一个记事本,翻看几页,找到一个电话号码,又拿出手机,照着上面的号码拨了出去。
少顷,电话接通了,就听周时好冲着电话里语气严肃地说:“你好,徐老师,我是刑侦支队的周时好,你应该回金海了吧……既然回来了,那应该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好,一个小时后,刑侦支队见。”
挂掉电话,周时好仰头四下望了望,见技术队的民警已经按部就班地开始勘查工作,便冲骆辛和叶小秋勾勾手说:“走吧,这里交给技术队,你们跟我回去,一起会会那个徐江。”
骆辛点点头,迈步向院外走去,叶小秋随后跟上。周时好也得跟着,因为他的车被郑翔开去医院了,他只能坐叶小秋的车回队里,正好顺道也跟两人说说徐江的情况。
在车上听完周时好的介绍,叶小秋不无感叹地说:“徐江认识周芸,那就算间接与周怡有交集,然后他还跟踪肖倩,然后他与王泽明还有纠纷,这真是够绕人的!”顿了下,叶小秋脑门一热,扬着声音说,“对了,有没有可能是互助杀人?徐江帮沈建涛杀了肖倩,而沈建涛则帮他杀了王泽明?”
“不可能,我刚刚说了,肖倩被杀时徐江人在外地,这个已经得到当地警方的证实。”周时好回头看了骆辛一眼,侧侧身子说,“不过,这个徐江,在肖倩的案子上,在王泽明的案子上,都有他的影子,感觉还是怪怪的,所以我让你们一起帮着审审看。”
“对啊,怎么就那么巧?”叶小秋轻声嘟哝着,随即,抬眼瞄了眼中央后视镜,见骆辛依然是面无表情地呆坐着,没有要搭茬的意思,便闭上嘴巴,专心开车。
一路再无话。到了队里,没过多久,徐江也到了。周时好没客气,直接把人带到审讯室里,让徐江坐在审讯椅上,他带着苗苗坐在对面,让苗苗负责记录。
徐江屁股一挨到椅子上,便讪讪地说:“这……这是怎么了,干吗这个阵势?我以为周芸都和你们解释清楚了,那个事情就算过去了。”
“那你先解释解释与王泽明的关系吧!”周时好语气严厉地说。
“他?他害死了我儿子,我跟他打官司,就这么个关系。”徐江怔了下,干脆地说。
“你恨他吗?”周时好问。
“恨!干吗不恨?是他逼着我儿子拼命加班,然后出了事情,赔我二十万,就想抵我儿子的一条命,换你,你怎么想?”徐江情绪稍显激动地说。
“你那官司打得怎么样了?”周时好问。
“输了,法院说我儿子不算工伤,但公司也有责任,所以赔二十万合理。”徐江冷笑几声,无奈地说,“当然,我主要是在跟公司打官司,因为他们公司更换了法人,跟王泽明早就没有关系了。”
“但是你依然最恨他,你有想过要杀他吗?”周时好问。
徐江点点头,又摇摇头:“有想过,但也就是想想而已,我怎么可能去杀人?”
“昨天晚上你都去了哪里、都做了什么?”周时好问。
“跟客户打了一宿麻将。”徐江不假思索地说,“从昨天晚上10点多,一直打到今天早上7点,然后跟客户去他们公司把合同签了,再之后本想回家补补觉,就又接到你的电话,让我过来这里。”
徐江说得如此详尽和笃定,周时好知道他一定说的都是实情,但也不甘心就此放过他,抬眼直直地瞪着徐江,试探着说道:“既然你有想过要杀王泽明,那现在恭喜你愿望成真了,王泽明昨天夜里被杀了。”
“什么?他被杀了?”徐江嘴唇哆嗦两下,表情似哭似笑,紧接着双手捂住脸颊,大声地笑出声来,但转瞬又轻声抽泣起来。
隔着单向玻璃,观察着审讯,叶小秋撇撇嘴,一脸鄙夷地说:“这老哥,做职业规划师的,天天到处宣讲,就跟那讲脱口秀的差不多,应该是挺有表演天赋的。”
“嗯,戏有点过。”骆辛轻声说,“他用手捂着脸就是不想让咱们看到他真实的反应,这人有问题。”
“哪儿有问题?”叶小秋扭头追问。
“不知道。”骆辛直截了当地说。
终归,无论是“肖倩案”,还是“王泽明案”,徐江都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所以问话过后,周时好第一时间把他放了。
医院那边已经做完手术,郑翔回到队里汇报说,四名被害人都被洗了胃,除曲春生情况稍严重些外,其余三名女孩生命体征都很平稳,只是目前均未完全恢复意识。
案发现场的勘查,稍晚一点也宣告结束。在大院中的一间瓦房里,勘查员发现大量“三唑仑(安定)”药片,以及大量日常生活用品,并在写字桌抽屉里发现约两万元现金;桌上还有一台电脑,但硬盘已被扯出,并遭到人为的灾难性损坏。凶手在现场,除了留下几枚足迹,并没有留下太多痕迹。不过,他有一个重大疏忽,他没有将那辆SUV车上的行车记录仪中的存储卡取走。
在周时好的办公室里,几个人围在电脑前回放行车记录仪昨夜录下的影像。从声音上辨别,当时是凶手在开车,他应该是一名代驾司机,王泽明则带着很深的醉意坐在后排座位上,但从他说话的语气中,能感觉到他并非完全不清醒,他还能给凶手指路。凶手的声音出现的次数并不多,总共只有两次,而且声音很短、很轻,不太好辨别。不过,在整个录像接近尾声的时候,凶手整个人突然出现在了视频画面中。当时,车子应该未熄火,他拿着钥匙去开工厂大院的铁门,返身回来的时候,被记录仪拍了个正着,只可惜他戴着帽子和口罩,还微微低着头,并不能看清他的真容。
然而,就是从凶手下车走到大铁门前又折回来的这一小段画面,还是被骆辛捕捉到了一丝端倪。他让周时好将凶手从大铁门处折回车上的这段影像以慢动作的方式反复播放,然后指着屏幕说:“看到没,就这一小段路,凶手两次伸手到嘴边,又迅速放下,你们觉得他有没有可能是想咬手指,但突然发现自己戴了口罩,只好又把手放下。而且这个动作重复了两次,说明已经是不自觉的强迫性动作。”
“我想起来了。”郑翔一拍桌子,指着骆辛,一脸兴奋地说,“那个,那个先前说的那个,叫什么,噢,对,‘适应障碍症’,说的是沈建涛吧?他老爱咬手指。”
“这是沈建涛?我天,又绕回来了!”周时好哭笑不得地说,“看来小秋怀疑徐江帮沈建涛杀了肖倩,沈建涛又帮徐江杀了王泽明,这推理不是完全不靠谱!”
“对啊,可问题是肖倩被杀时徐江身在外地,有没有可能是当地警方在核实信息时出了差错?”叶小秋接话说。
“按理说不太可能,这又没有多大难度。”周时好琢磨了一下,冲郑翔说,“这问题先放放,把那个沈建涛抓了再说,翔子,你去准备传唤书和搜查证,通知技术队让勘查员准备出现场。对了,再给沈建涛姐夫打个电话,问问沈建涛在不在他厂子里。”
郑翔领命而去,不多时回来告知手续已经办妥,并表示打过电话了,沈建涛的姐夫说他今天请假没去上班。周时好便大手一挥,带着众人快步走出支队大楼,紧接着众人纷纷上车出发,直奔沈建涛的家中。
沈建涛打开家里房门时,穿着睡衣,打着哈欠,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但是,当他看到周时好冷着脸站在门外,身后还跟着一群警察之后,顿时瞪大了眼珠子,脸色也在一瞬间变得惨白,嘴角还跟着不自觉地抽动两下,做贼心虚的嘴脸顷刻间暴露无遗。
周时好将传唤书和搜查证亮给沈建涛看,让他把名字签上,随后示意勘查员开始全屋搜索。签完名,沈建涛表示要先回卧室里换身衣服,才能跟周时好他们走。周时好表示不急,指指客厅沙发,让他先坐下。
沈建涛低着头坐在沙发上,周时好、骆辛和叶小秋站在他对面,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打量着他。过了一小会儿,周时好抱着膀子,直言不讳地说:“那四个孩子都已经抢救过来,我可以跟你交个实底,目前还没有完全恢复意识,再等个一两天,应该就可以指认你了。我们能想象得出,你只是想杀王泽明而已,却发展到企图用安眠药毒死那四个孩子,说明他们看到了你的脸,对吗?所以现在给你个机会,你仔细考虑一下,是争取主动交代呢,还是再挺一挺?”
沈建涛头埋得更低了,将手指放在嘴边,机械地啃咬着。又沉默片刻,他突然起身,走到冰箱前,拉开下层冰箱门,从冷冻柜里取出一个冷冻包裹,随后返身走回沙发前,将包裹轻轻放到茶几上,身子坐回到沙发上,用异常冷静的口吻说:“这里面是肖倩的一只耳朵,是徐江快递给我的,他帮我杀了肖倩,我帮他杀了王泽明。”
“可是有很确凿的证明,表明徐江并没有杀肖倩。”叶小秋脱口而出道。
“我一直留着这玩意儿,就是担心徐江以后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我还可以给你们看QQ聊天记录,以及他在社交网站上给我发的私信。是他主动找我的,提出互相为对方杀死彼此的仇人,事成后分别割下对方仇人身上的一个物件,邮寄给对方。”沈建涛依然很冷静,思路清晰地说,“他给我邮寄了肖倩的耳朵,我割下王泽明的一根手指快递给他,上午刚发的快递,估计这会儿还没到他家。”
“他事先说要给你邮寄肖倩的耳朵了吗?”骆辛问了一句。
“没有。”沈建涛说。
骆辛皱了皱眉,从茶几上将冷冻包裹拿在手上,看着上面裹着一层霜,便用手一点点耐心地把霜抹去,蓦然间,他眼前一亮,因为他看到冷冻物的外包装用的是那种透明的“真空压缩包装袋”,肖倩的耳朵装在里面,看着就好似商场里卖的那种熟食制品一样。而包装袋的正中央,印着一个小兔子模样的卡通图案,看着十分乖巧可爱,似乎在哪里见过。
一瞬间,骆辛突然有种大彻大悟的感觉,就好像全身血脉都被打通了一样,无比畅快。就是这么一个小兔子卡通图案,帮助骆辛打通了案件中所有的疑问环节,他把包装袋交到周时好手上,淡淡地说:“肖倩是刘佳杀的,我在刘佳家里见过好多同样图案的包装袋。”
“啊,这是怎么个逻辑?”周时好打量着包装袋说。
骆辛稍微组织下语言,然后解释说:“刘佳杀人后故意把现场弄得血光一片,还割掉肖倩的耳朵邮寄给沈建涛,一方面,是企图让案件引起警方和全社会的关注和重视;另一方面,也可以将办案视线引到沈建涛身上,期望警方能够对他展开全面深入的调查。因为刘佳和李成夫妻俩坚定地认为女儿李玥涵的失踪与沈建涛有关,是沈建涛对李成的报复。
“而夫妻俩在第一次因‘肖倩案’接受问话时,曾一再强调沈建涛身上的嫌疑,同时反复刻意将李玥涵的失踪与肖倩的被杀混为一谈,从而期望警方能够用同等重视的姿态,来办理这两个案件。也就是说,杀死肖倩,被夫妻俩视为引子,真正想送入警方与大众视野的,是李玥涵的失踪案。
“然而,出乎夫妻俩意料的是,警方因为在第一时间证实了沈建涛没有杀肖倩的作案时间,便没有对其本身再做什么大动作,也没有搜他的家,只是通过外围的调查去寻找线索;而沈建涛在收到耳朵之后,也没有将耳朵交给警方,而是默默地接受了,这就让夫妻两人觉得他似乎有些做贼心虚,便更加坚定对他的怀疑,于是李成不惜请年假,24小时跟踪沈建涛,直到被沈建涛发现,闹到派出所才作罢。
“就像先前推理过的一样,人是被刘佳杀的,但其实是夫妻两人在去南方寻找孩子无果后,内心倍感沮丧和挫败,濒临崩溃的边缘时,共同策划的。因为李成是男性,目标比较明显,容易引起怀疑,而刘佳一向以体弱多病示人,被警方关注和怀疑的可能性较小,所以夫妻俩商定由刘佳来作案。”

第二十六章 尾声

刑侦支队1号审讯室,犯罪嫌疑人徐江。
徐江:“儿子死了之后,我整个人万念俱灰,觉得生活没有什么意义了,唯一能支撑我苟活的,就是为儿子讨个公道。4月底,官司二审失败,那天晚上我很郁闷,去了丽月酒吧,想要把自己灌醉。没想到,我遇到了王泽明,在那一刻我有了杀机。
“王泽明是我儿子公司的大老板,出事前我儿子经常吐槽他,说他压榨员工,拼命地让员工加班,但又找各种理由拖欠加班费。我儿子还说,其实很多时候公司都不需要加班,也没有那么多工作可干,只是老板自己焦虑,见不得员工比他下班早而已。儿子死后,王泽明始终未露面,只是吩咐下属跟我们沟通。后来我气不过,主动到公司找他要说法,他表现得很傲慢,一直强调公司有困难,对我儿子的死则轻描淡写,甚至话里话外那意思,似乎是我儿子拖累了他的公司。还说,公司让员工加班也是迫不得已,说公司要是垮了,员工顶多换个工作,老板可能命都没了。我说现在是我儿子的命没了,他说那只是意外而已。还‘只是’,还‘而已’,一条人命,在他的嘴里就这么轻飘飘的,就跟一块口香糖似的,嚼完随口就吐了。
“那天晚上,我向酒吧里的服务员打听,知道他是那里的常客,几乎每晚都会光顾。到了5月中旬,周芸给我打电话,让我帮忙收集一些肖倩和李成的资料。在这个过程中,我了解到沈建涛的遭遇,于是就有了互助杀人的想法。我通过私信和他建立了联系,并互加了QQ号,因为现在的人用微信的比较多,可能很少会注意到QQ,包括警察。对于我提出的想法,他考虑了几天,最终表示同意。我为了显示诚意,主动提出我先动手帮他杀肖倩,事成之后会把肖倩身上的一个器官快递给他。
“然而,就当我开始寻找杀肖倩的机会时,我接到老家发来母亲病危的消息,只好先回南方处理母亲的事情。谁承想,在这个当口,肖倩竟然被人杀了,甚至更令我惊喜的是,沈建涛给我发消息,说他收到了肖倩的耳朵,于是我顺水推舟,承认肖倩是我帮他杀的……其实,我可以自己解决王泽明的,但我有妻子,还有一个女儿,我不想让她们一辈子背负杀人犯家属的名声。”
刑侦支队2号审讯室,犯罪嫌疑人沈建涛。
沈建涛:“徐江告诉我,王泽明是丽月酒吧的常客。先前,因为警察老找我的麻烦,我不敢轻举妄动,后来逐渐感觉警察已经不在意我了,我开始到丽月酒吧门前蹲点。两晚之后,我就注意到了,王泽明没有智能手机,他喝完酒找代驾从不使用网约形式,而是直接出门随意找一个,所以第三个晚上,我假装成代驾司机,在他走出酒吧时,第一个冲上去,结果就被他选中了。
“我把车开到他指定的工厂大院门前,他给我一把钥匙,让我下车把大门打开,然后说开完门我就可以走了。在那一刻,我知道了那大院里只有他一个人住,我的机会也就来了。我帮他开完大门,假装还他钥匙,在打开后车门的一瞬间,我掏出事先准备好的匕首,连续捅了他三四下,他只是稍微挣扎了几下,便倒在椅子上死了。
“随后,我把车开进院子。本来想立刻离开,把大门锁上,估计十天半个月也不会有人发现他的尸体。可是下车后,不经意瞥到那个厂房大门上有一个监控探头,我走过去把上面的线扯断,又担心监控探头早已录下我的脸,而且误以为监控主机放在那厂房里,便从王泽明身上摸出钥匙,把那厂房大门的锁打开。我进去的时候,本以为里面没人,因为门上也上着锁,可是进去没多久,我就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还有人说话。我有些好奇,拿出手机照亮,循着声音走过去,结果把我吓傻了,没想到王泽明在那里面关了几个孩子。我当时第一反应想转头赶紧离开,但突然意识到我的脸被那些孩子看到了。其实,一开始我是戴着口罩的,只是杀人后意识松懈了,戴着口罩又憋屈,而且我有咬手指的习惯,戴着口罩实在不方便,就把它摘了。而就在我犹豫的当口,有个孩子突然问我是警察还是王泽明的朋友,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胡乱点了点头,然后转头离开了。我琢磨着先到外面冷静一下,然后再想想该怎么处理那几个孩子。
“我从厂房里出来,看到院里还有几间瓦房,就随便找了一间进去看看。那间应该就是王泽明平常住的房间,里面有床,有很多日常用品和食品,还有药品,尤其有好多瓶安眠药。里面还有桌子,上面有一台电脑,我看到主机亮着灯,估计是监控主机。我把电脑屏幕点亮,想着把录到我的监控视频删除了,结果发现,王泽明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我不知道他从什么地方弄来那么多孩子,还以导师自居,给那些孩子制订每天的起居、运动、吃饭、看书计划。在那一刻,我真希望我没有杀王泽明,而是把他举报了,把那些孩子救了。但是,我不能,我已经是一个杀人犯了,杀一个也是杀,多杀四个也无所谓。我想到了那些安眠药,就把大把大把的安眠药磨成了粉,弄进盒装牛奶里。等到第二天早晨,在王泽明规定的早餐时间点,装作导师的朋友,让那些孩子把牛奶都喝了……”
刑侦支队3号审讯室,犯罪嫌疑人刘佳。
刘佳:“孩子能够活着回来,我这辈子就知足了。南方一行回来,我和老公心力交瘁,甚至觉得可能这一辈子也无法再看到孩子。就在那时,我看到张洁发了朋友圈,庆祝肖倩找到新工作和喜迁新居,并从评论中看到她和郝娜的对话,知道肖倩住在大华小区的28号楼。看着人家那边岁月静好,而我们这边生不如死,尤其,一直以来我都觉得女儿的失踪,是因为肖倩带着我老公搞出那个‘偷情视频’造成的。心里面便越琢磨越憋屈,于是恶向胆边生,就想到了杀死肖倩,给警方制造出一种肖倩的被杀和我女儿的失踪,都是出自沈建涛之手的错觉,然后帮我们找到孩子。
其实,我虽然身体有病,但并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严重,你们看到的虚弱模样,都是我有意识装出来的,想让你们从一开始便忽略掉我的作案嫌疑而已。总之,所有的一切是我想出来的,也是我自告奋勇杀人的,我老公只是上网帮我查了一些资料,帮我跟踪肖倩,搞清楚她具体住在哪个房间,又在我杀人过后,把肖倩的耳朵送到沈建涛家门口而已……”
刑侦支队4号审讯室,犯罪嫌疑人李成。
李成:“人虽然不是我杀的,但我也是凶手,而且这一系列兜兜转转的罪恶都源于我。我是真的没有想到,一个随意的恶作剧,一个几十秒钟的视频,竟然会卷进去那么多人,波及那么多无辜的生命,甚至可能葬送掉我女儿的人生。我想是我没有真正读懂这个世界,或者说,某些时刻它跑得太快了,我还没有学会适应……”

“10·26”专案、“肖倩案”和“王泽明案”,相继告破,犯罪人除王泽明已身亡之外,其余几人均对自己的犯罪行为供认不讳。遭到王泽明非法拘禁的四人当中,三名女孩的身体已完全康复,并已出院,遗憾的是,男孩则因体内摄入安眠药成分过多,目前依然处于昏迷状态。
案件落定,本该欣喜,但细想案中情节,不免令人唏嘘。纵观整个案件,似乎所有人都是凶手,但几乎所有人最终也成为受害者,似乎所有凶手看上去都并非罪大恶极,而那些受害者似乎也并不完全值得同情,就好似李成说的那般,这个世界某些层面发展得太快了,是非对错、正义邪恶本质上的意义,似乎已经无法适应这个世界。但事实并非如此,无论世界如何发展,害人之心都不可有,打着正义的幌子以暴制暴,同样是作恶,同样罪不可恕。尤其,这是个不寻常的时代,恶意会被无限放大,会被迅速传播,会被循环反复,如果不常怀敬畏,不加以及时遏制,终归会落在每一个人身上,无人幸免。
就好似王泽明,他将那些迷失在网络上的孩子视为多米诺骨牌,可他自己何尝不是一张骨牌?还有徐江、沈建涛、刘佳、李成、肖倩、李玥涵,他们又何尝不是一张骨牌?实质上,每一个人都是这个世界上的一张骨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都有责任让自己站立得稳稳当当,甚至帮助别人站立得稳稳当当,而不是去破坏别人站立的根基,哪怕只是挖一点点土。不要以为别人是第十张牌,你是第一万零一张牌,甚至第一亿零一张牌,你们之间就八竿子都打不着了。他倒下了,似乎跟你没关系,实际上,你也一样,终究有一天会倒塌,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所以,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要自爱,更要热爱生你养你的这片土地,热爱你的亲人,爱你的朋友,爱你的同事,爱你的老师和同学……要对所有的陌生人保持善良。这是所谓的“大道理”,似乎与现实相比,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甚至让很多人嗤之以鼻,但是说多了,哪怕有一个人听进去,这个世界就多了一份安宁。

骆辛的母亲郑文惠遇害前到底有没有怀孕,是必须调查清楚的,因为它很可能关系着案发的真正动机。
骆辛家住金海北城区,北城区妇幼保健院有可能是郑文惠做人流手术的一个选择。当然,妇产医院技术和条件更好、更安全,会是一个更好的选择。方龄和张川便决定先从妇产医院查起。
正如沈春华所预料的那样,十多年前的病历档案,在医院的电脑上已无法查阅,只能到档案室去找原始病历。但因档案室遭过一次水灾,有些档案的年份排列摆放顺序不一定准确,而且可能有些档案已经被损毁了,即使病历存在,医院方面也不能保证一定能够找到。
案件侦破不就是这样吗?哪怕有一丁点的可能,也需要排除万难去验证。于是,方龄和张川在医院档案室里闷头找了整整三天,终于有所收获。看着郑文惠的病历在手,方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既高兴,又忐忑,还为这个女人感到一丝悲凉,她希望凶手就此能够露出真容,但又害怕那个人是她最不希望成为凶手的那个。
谜底终究要揭开。病历显示:郑文惠确实在遇害前不久做过人流手术,因为她得过心肌炎,必须有家属签字才能手术,而签字的那个人的名字,正是……


第二部 完
2022年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