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怎么解决的?”骆辛问。
“商管科的人带着保安把那人劝走了。”胖售货员说。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骆辛继续问。
“有段时间了。”胖售货员想了下,说,“应该是3月份的事。”
“那男的是哪里人?”叶小秋问,“开的什么车?”
“不清楚,你得问商管科的小高,是他把人劝走的,据说送到了停车场,看着那人开车走的。”胖售货员说。
“除了外面的人,你们商场内部有孙佳雨的粉丝吗?”骆辛问。
“有,不过大都只是抱着好玩的心态,过来和小雨打个招呼,比较执着的是……”胖售货员迟疑一下,冲店外方向指了指,“从我们这个店开始数,第四家店是卖品牌名表的,店长是个小伙子,有一段时间经常来我们店里找小雨聊天,还给小雨送零食吃,两人还互加了微信好友,不过这段时间好像没怎么看他来过。”
“好,谢谢你们配合调查。”叶小秋和骆辛对下眼色,说,“对了,商管科怎么走?”
瘦售货员接话说:“在五楼的消防通道旁边,你说找高峰就行,实在找不到地方,你问下五楼的店员。”
告别两名售货员,两人从金店里出来,骆辛淡淡交代了句“分头问”,然后“理所当然”地冲名表店方向走去。
骆辛的自私,全世界都看得到,叶小秋早已见怪不怪,没多言语,转身冲商场中央的直梯走过去。踏入电梯,一气上到五楼,按照金店售货员先前的指点,很顺利地找到了商管科办公室。
敲门,听到回应,叶小秋走进办公室中。里面摆着好几张办公桌,但此时只有一名男员工坐在靠窗的位置上。他看上去30多岁的样子,人长得高高瘦瘦的,穿着白色短袖衬衫,脖子上系着深蓝色的领带,看着很精干的感觉。
“我想找下高峰。”叶小秋清清嗓子说。
“我就是。”高峰把视线从桌上的电脑屏幕上移开,瞄了叶小秋一眼,不冷不热地说,“你有什么事?”
“我是市公安局的,关于孙佳雨的案子,想找你了解点情况。”叶小秋亮出警官证说。
一听来人是警察,高峰赶紧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把旁边办公桌的椅子搬过来,放到叶小秋身前,热情地邀请她落座,随后面带歉意地说:“你说的是那个网红店员的案子吧?都是一个商场的,我倒是看过一些她发布的短视频,但跟她本人接触不多,可能帮不上你什么忙。”
叶小秋微笑一下,然后问:“据说今年3月份的时候,有孙佳雨的粉丝在金店里闹事,是你把人劝走的,是吧?”
“对,对,有这么档子事。”高峰连连点头说道。
“那你知道那个粉丝是哪里的人吗?”叶小秋说,“据说不是咱们本地的,那天是开了很长时间的车过来的。”
“他说他是丹江市的。”高峰不假思索地说,“说话口音听着也像那边的人。”
“知道他的姓名吗?”叶小秋问。
“没问过。”高峰说。
“车呢?”叶小秋又问,“开的什么车?”
“没太注意。”高峰迟疑着摇摇头说。
“车标、车牌号码,是普通轿车,还是SUV,一点印象都没有吗?”叶小秋不甘心地问。
“是轿车,至于是什么牌子的车,真没怎么注意到。”高峰略微思索了下,说,“我对车的颜色倒是有点印象,应该是黑色的。”
与叶小秋的问话对象截然相反,骆辛面对的是个小个子男人,面相和言谈都很温和,看着倒不像是能做出极端举动的那种人。
“怎么称呼?”骆辛亮出警官证问。
“噢,我叫姜培育。”小个子男人从工装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骆辛,“我是这里的店长,您以后要是想买表,可以随时找我。”
骆辛没理会递过来的名片,直来直去地问:“你用微信骚扰过孙佳雨吗?”
姜培育表情略显尴尬地收回手,然后也非常直白地回应说:“我确实给小雨发过微信,但绝不是骚扰,我是真心想追求她。”
“人家有男朋友你不知道?”骆辛说,“还追人家干吗?”
姜培育满不在乎地说:“她那个男朋友就是个渣男,小雨早受够他了,合计很长时间要和他分手的事了。”
“你怎么知道他们要分手?”骆辛说,“孙佳雨告诉你的?”
“说实话,我向小雨表白过,虽然她没答应,但我们很聊得来,她把我当作知心朋友,有什么话都愿意跟我说。”姜培育说。
“她为什么要和男朋友分手?是因为嫌她男朋友碍事,让她在直播时玩得不痛快?”骆辛说。
“才不是呢,恰恰相反,是她的那个男朋友看到别的网络主播做直播赚了大钱,想让小雨把商场的工作辞了,专职在家做主播,就是那种穿得贼少、说话贼撩人的那种。”姜培育一脸鄙夷地说,“唉,你说有没有这样的男的,为了钱连自己女朋友都能豁出去?小雨当然不肯答应,他就不给小雨好脸色看,三天两头找不自在,为这事两人经常吵架,吵得最凶的时候,他还动手打过小雨,这不分手还留着他?”
“那孙佳雨到底和她男朋友提没提过分手?”骆辛问。
“据我了解,应该是还没正式提过。”姜培育解释说,“她男朋友和她是老乡,在老家的时候脾气就特火暴,手特狠,隔三岔五地打架,小雨担心把他惹急眼了,把她杀了都有可能,所以一直在想辙,在想怎么能全身而退地把这段恋情结束了。”
“她有具体计划了吗?”骆辛问。
“没有吧,反正没听她说过。”姜培育模棱两可地说。
“7月26日晚上10点左右你在哪儿、在干什么?”骆辛问。
“就是小雨被劫走的那晚?”姜培育一脸坦然地说,“我当时在家啊,哪儿也没去,我爸、我妈、我妹都能给我做证。”
“据你所知,商场里除了你,还有没有别的男的,特别喜欢孙佳雨,经常给她发微信骚扰她的?”骆辛问。
“这我就不清楚了。”姜培育摇摇头说,紧接着又解释说,“哎呀,我都说了,我没有骚扰小雨,我对她真的就是一种正常的追求,你要是还不信,我可以给你看我们的聊天记录,我和小雨之间所有的聊天记录我都留着。”姜培育说着话,拿出手机,打开微信软件,调出聊天记录,将手机交给骆辛。
骆辛也没客气,接过手机,便仔细翻看起来,一边看着,嘴上又问道:“对了,大概在3月份的时候,曾经有个粉丝在金店里跟孙佳雨起过冲突,这事你知道吧?”
“知道。”姜培育说。
骆辛手上的动作没停,低着头继续问:“后续呢,那个粉丝有没有再对孙佳雨做过什么过激的举动?”
“这个事的后续我还真听小雨提起过,说那男的冷静下来后很快在网上跟小雨道歉了,还求小雨别拉黑他,反正做舔狗都那德行,没啥节操可言,给个甜枣能糊弄好一阵子。”姜培育用戏谑的口吻说。
姜培育一通吐槽,惹得骆辛忍不住抬头打量起他,双眼飞快地眨巴几下,一脸耿直地说:“你不也一样?”


第十四章 惨遭蹂躏
对嫌疑车辆的排查,比想象中要简单得多。宝来牌轿车,总体来说算是一款畅销车,但黑颜色的车在金海市相对来说保有量比较少,大抵是因为车的本身属性是经济型轿车,黑颜色的看起来不够大气,所以消费者买得不多。这样一来,通过调阅车辆注册信息,调查黑色宝来车主的作案嫌疑,范围就小了许多。结果也很快出炉,那就是没有结果,没有找到可疑的犯罪嫌疑人,也就排除了作案车辆是来自本市车辆的可能。
至于伪造牌照方面的调查,也有了一定的进展。通过线人,抓到了一名经常在二手车交易市场倒卖伪造车牌的犯罪嫌疑人。据这人交代,相应号码的车牌的确是由他倒卖出去的,时间大概在一个月前,但当时的买主,他是真记不清楚了。
犯罪人在一个月之前就预备好了伪造车牌,表明案件是有充分预谋性的,说明犯罪人和被害人之间肯定有过某种恩怨交集。加之,作案车辆有可能来自外市,作案车辆的颜色又与那个“丹江市”人所驾驶的车辆颜色相同,结论就显而易见了,那个来自丹江市的孙佳雨的粉丝,有很大作案嫌疑。在短视频软件运营方的协助下,利用大数据分析和网络定位,办案人员很快锁定了一个嫌疑人。随后,金海警方将协查通报发给丹江警方,对方很快派出人手对犯罪嫌疑人进行传唤,结果发现该嫌疑人自3月份出过一次市之后,便再也没有离开过当地,其所驾驶的车辆的确是一辆黑色轿车,但并非宝来牌轿车。
排除粉丝作案,寻车又无果,周时好便安排下属把一部分注意力又放到孙佳雨的男朋友孙辉身上。从目前掌握的线索上看,他与被害人之间的隔阂日益加剧,两人的恋人关系岌岌可危,是可以成为作案动机的,并且,在先前的问话中他也是谎话连篇,鉴于此,除了深挖他身边的社会交往,周时好决定正式对其进行传唤。
审问从傍晚至次日黎明,几乎持续了一整晚。孙辉对于自己在女友身上犯下的种种过错以及暴力行径,还有面对警方说过的种种谎话,照单全收、一概承认,却矢口否认自己策划了对女友的报复行凶——态度异常坚决。可以说,在这一晚上的正面交锋中,办案人员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收获。当然,这对久经沙场的重案刑警来说,也是很寻常的事情。办案子不总是这样吗?在一次次试探当中、一次次排除当中,乃至一次次失败当中,逐步地缩小侦查范围,从而集中线索,拿下最有可能的嫌疑对象。
然而,这个夜晚很寻常,也很不寻常。自从孙辉被办案人员从家里带到警车上之后,蹲守在案发现场以及孙辉家附近的短视频博主,也跟着将“直播现场”转移到了刑警支队大门外,随之,各种五花八门的猜忌和谣言,便在短视频软件上火热传播开来。其结果就是,信息经过一个晚上的发酵,办案人员那边还未审出个所以然来,整个网络上的舆论已经抢先判定,孙辉就是杀死女友孙佳雨并将尸体掩藏的凶手。随后,围绕这个由舆论传播开来的未审先判得出的结论,各种乱七八糟的博主通过自己的臆想,将过往发生在其他一些网络女主播身上的案例全部扯到了孙佳雨身上,然后装作知晓内情的样子,纷纷站出来爆料所谓案件的真相。
首先是,孙辉和孙佳雨并非姐弟而是恋人关系的谎言被拆穿,然后有博主爆料说孙辉常年对孙佳雨实施家暴,这一次是因为在家暴过程中失手打死了孙佳雨,才制造了假的抢劫案;也有的说,是孙佳雨玩短视频名气大了,变成网红,想甩了孙辉,孙辉气不过就杀了她;还有的说,是孙辉逼迫孙佳雨勾搭粉丝卖淫,孙佳雨不从便被杀死了。其中,得到广泛认可的一则谣言是说,孙佳雨其实是因为私底下与“榜一大哥(直播中刷礼物最多的人)”在宾馆里开房偷情,被孙辉知道了,一时冲动杀死了她。而此则谣言,之所以看似可信度颇高,是因为过往确实有过此类案件,再一个,是因为发布者来自金海本地,而且是一个拥有过百万粉丝的网红短视频博主,其言之凿凿的叙事风格,有极强的煽动力。当然,这位博主,骆辛和叶小秋并不陌生,早前两人踏勘案发现场时,那个突然冲破民警把守,差点将手机屏幕捅到骆辛脸上的人,就是他。
回到案子本身。经过一夜审讯,案件并未如预期所想的那样,能够获得一些突破性进展,孙辉始终拒不承认与案件有关。事实上警方这边的确也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证据,正研究着是不是先把人放了,一则噩耗骤然而降——孙佳雨的尸体被发现了。
7月30日,上午9时许,距离市区30多千米外的郊区永城村,在一处名为老虎沟的山洼里,一具女尸被抛弃在山洼不远处的杂草丛中。尸体呈仰卧状,全身赤裸,周身布满紫色瘀痕,一张脸血肉模糊,肿得不成样子,显然生前遭受过惨无人道的折磨。
处于寻找孙佳雨的敏感期,裸体女尸的出现,不得不让人想到孙佳雨。接到报案,周时好亲自带队来到现场,骆辛和叶小秋也在随后很快赶到。一群人围在尸体旁边,有的注视着尸体,有的默默打量着周边的环境。
最先赶到现场的派出所所长介绍道:“此处山地,被村里人称为后山,距离村民住宅区域有很长的一段路,最近的人家也在三四千米之外;加之土质原因,山上既不适合种菜,也不适合种植果树,漫山遍野尽是荒草,所以平日里鲜有村民在山中出没。”
“尸体怎么被发现的?”周时好问。
“就那羊倌发现的。”所长冲远处指了指,一个穿着白背心、大裤衩的老大爷,正在配合民警做笔录。
所长接着解释说:“两年前,有村民在西边山脚下圈了块地,修了两个羊圈,搞了个小型羊场,那大爷是村民雇的,平时就负责满山放羊。”
“被害人脖子上有明显的扼痕,主要分布为颈右侧一处,颈左侧四处,舌尖微露,结膜下有点状出血,应该是被犯罪人用右手扼死的。”法医沈春华从尸体旁站起身来,左右扭了扭腰,活动下筋骨,然后介绍初检结果说,“肛温27.1摄氏度,根据死亡后前10个小时每个小时下降1摄氏度,10小时后每小时下降0.5摄氏度的原则推算,死亡时间大概在10个小时之前,也就是昨天夜里11点左右。被害人双侧手腕和脚踝均留有约束伤,双臂、双腿、胸腹部表皮均有严重的挫伤迹象,挫伤导致的皮下淤血状况明显;挫伤形态为长条形,且形状规则、统一,宽度比寻常腰带要稍微窄一些,这符合人体表皮损伤长度和宽度往往要小于致伤物的规律,因为人体表面多呈弧线,致伤物无法全部与人体表面接触,也就是说被害人身体上的这些伤痕,都是犯罪人在其意识清醒时用皮带抽的。还有头面部的表皮挫伤,呈不规则样式分布,加之口鼻出血、鼻梁塌陷的损伤迹象,基本可以断定头面部的伤是被拳头砸的……”
“这得有多大仇啊?”叶小秋忍不住插了一嘴。
“还没完呢。”经常不分场合乱开玩笑的沈春华,一反常态,满脸严肃地说,“被害人死前发生过性行为,外阴部有严重撕裂迹象,大腿根内侧也有表皮挫伤,应该是暴力性侵所致,而且是多轮次的。提取阴道中的分泌物,进行精斑预试验,结果呈阴性,说明犯罪人在强奸过程中戴了安全套。”沈春华说着话,哈腰从工具箱中接连取出三个透明证物袋,举在半空中,“你们都看到了,这袋子里装着的是水性笔,总共有三支,款式、颜色都是一样的,而这三支笔原本是插在被害人阴道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