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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小秋这时候走过来，凑到骆辛耳边，小声说道：“删什么删？他们这是在直播，不是在录像。”
骆辛听到耳语，便将自拍杆松开，使劲瞪了高个男子一眼，才转身离开。
“别太计较了，现在是自媒体时代，人人都算记者，人人都可以搞新闻，这些人都巴不得你把事情闹大，好搞个大新闻出来。”叶小秋安慰说。
骆辛忍不住回头，冲着争先恐后举着手机的围观人群狠狠瞪了一眼，语气愤愤地说：“这些人算记者？现在做记者不需要门槛了吗？”
“算了，走吧，走吧，咱去孙佳雨家里看看。”叶小秋怕他再被激怒，一把拽住他的胳膊说，“待会儿肯定还会遇到这种场面，你可千万别冲动。”
果然，应了叶小秋的话，当二人沿着坡路向西走了五六十米远后，便见到一栋居民楼前同样围着一群手持自拍杆在做直播的人。楼道门前，也同样摆满了鲜花和蜡烛。由于孙佳雨的家与案件并没发生牵扯，警方也就没理由派民警把守，可以想象，若不是楼道安全门锁着，这群人估计早就冲到楼里了。
叶小秋走到楼道门前，按下孙佳雨家的对讲门铃。很快，从门铃喇叭中传出一个男人不耐烦的咆哮声：“有完没完，按一早上了，烦不烦，再按我真就报警了！”
叶小秋知道对方误会了，赶忙解释说：“我们是警察，麻烦您开下门。”
“警察？”男人轻声念叨一句，随即便没声了，沉寂了三四秒钟，门铃喇叭中再次传出一声男声，但显然跟先前的声音不同，“谁啊？是派出所的吗？”
叶小秋听出是郑翔的声音，回应道：“哥，是我，小秋，还有骆辛。”
“是小秋啊，赶紧上来吧。”应着门铃中的男声，楼道门发出咔嗒一声。
叶小秋拉开楼道门，和骆辛相继走进楼道。踏着楼梯台阶一口气爬到四楼，便见一处房门微微敞开着，显然是给两人留的门。进了门，两人顿觉气氛异样，一个穿着家居服的年轻男子，一脸郁闷地坐在客厅沙发上，郑翔和一名民警则虎视眈眈地站在他对面。
“小秋来了。”郑翔主动迎过来，同时跟骆辛点下头，算是打了招呼。
“哥，这人应该是孙佳雨的弟弟孙辉吧？”叶小秋站在玄关处，冲客厅方向使了个眼色，“你们在审他？不是已经查证过他没有作案时间了吗？”
“这小子先前没完全交实底。”郑翔解释说，“先前他自称是孙佳雨的弟弟，等我们腾出工夫调出孙佳雨的户籍档案发现，这小子虽然也姓孙，但孙佳雨压根没有他这个弟弟。”
“那他是谁？”骆辛插话道。
“改口说是孙佳雨的男朋友了。”郑翔放低声音说，“而且，对面的邻居，今天刚刚出差回来，跟我们反映说经常听到这屋子里有吵架声，还有摔东西的声音。”
“那你接着审，我们跟着听听。”叶小秋说。
从门口玄关处回到客厅沙发前，郑翔的表情又严肃起来：“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其实我真不是故意要骗你们。”孙辉一脸诚恳地解释说，“小雨喜欢玩短视频，也经常让我配合出镜演一些段子，是她自己怕影响人气，说想要给粉丝幻想空间，才非说我是她弟弟的。本来我年龄就比她小，一来二去，我也习惯了，那天报案说是她弟弟，纯粹是顺嘴说秃噜了，再后来想解释，又怕你们多想，就没敢说。”
“你心里不虚，有什么不敢说的？”郑翔没好气地说，“你先前还说你和孙佳雨感情特别好，很少发生争执，可据我们了解，实际情况不是这样的。”郑翔故意不把话说透，想看看孙辉做何反应。
“那个……”孙辉支支吾吾地说，“我们……我们确实吵过几次架，但那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感情。”
“问题是在我们先前对你的问话中，你故意忽略这一事实，并且撒了谎。”郑翔加重语气说。
孙辉抬手搓了搓脸颊，字字斟酌着说：“我……我是觉得挺丢脸的，而且我敢说我和小雨之间的争吵和她被抢劫没有任何干系，所以才不愿提及。”
“有没有干系应该由我们警方来判断，你的这种姿态在我们看来就是心虚。”郑翔步步紧逼道，“再说，恋人之间吵个架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你自己不觉得这种解释很牵强吗？”
“噢……”孙辉踌躇了一小会儿，嗫嚅着说，“好吧，我承认我脾气不大好，还特别爱吃醋，我受不了她在网上直播时跟网友暧昧、打情骂俏的样子，为了这个我们才总吵架，但是小雨已经上瘾了，她戒不了。谁知道她在私底下有没有跟粉丝见过面？”孙辉最后小声又嘀咕了一句。
“据说最近一次吵得很凶，你都摔东西了？”郑翔又试探着问。
“那……那是上周的事。”孙辉抬眼，与郑翔对视一眼，犹犹豫豫地说，“那天是因为吃饭时我跟小雨闲聊，她突然跟我吐槽说，她们单位有一男的总给她发微信，还说些不三不四的话。我当然很生气，就问她那男的是谁。可她死活不肯告诉我，不管我怎么追问，她也不肯说，只是说她已经把那男的微信删除了，让我别小题大做。就这么着，我火气才比较大，把碗摔了。”
“她到最后也没告诉你那男的是谁？”郑翔问，“你觉得她为什么不肯告诉你？”
孙辉微微摇头：“没说是谁，她知道我脾气暴，可能怕我到单位闹事，闹出乱子，把她工作搞丢了。”孙辉说着话，突然怔了下，随即眼睛一亮，“哎，你们说，有没有可能就是那男的把小雨劫了？”
郑翔没有立刻接话，用玩味的眼神打量着孙辉，然后与骆辛和叶小秋分别对了下眼色，转回头说道：“你还有没有什么别的事情瞒着我们？”
孙辉连连摆手：“没了，真没了。”
“好，我们会全力侦办这个案子，你个人不能轻举妄动，懂了吗？”郑翔警告说。
“懂，懂。”孙辉使劲点着头说。
从孙佳雨家出来，几个人在楼道里稍微聊了几句。
“感觉这家伙还是在编瞎话。”跟在郑翔身边的民警吐槽说，“干脆带队里正儿八经地审审得了。”
“先不急。”郑翔抬眼望向骆辛和叶小秋，二人不约而同点下头回应。
郑翔接着说：“他有作案动机，虽然他本人有时间证人，不意味着他不会在暗中请帮手。”
“如果他提到的那个骚扰孙佳雨的男同事确实存在呢？”久未吭声的骆辛，轻声插话道。
未等郑翔接话，叶小秋抢着说：“哥，我知道你们人手紧张，要不然这样，你们该忙忙你们的，孙佳雨单位那边，交给我和骆辛去查怎么样？”
“那当然好了，咱们随时互通信息。”郑翔不假思索地说道。
第十三章 线上线下
孙佳雨是女性，年纪也不大，如果为了积攒人气刻意隐瞒自己有男朋友，并在网络直播中和网友暧昧聊天，算是一种道德缺憾的话，她倒也符合连环失踪案的被害人标准，因此叶小秋倾向于她有可能是连环失踪案的第四个被害人。不过叶小秋的这种想法，第一时间便遭到骆辛的否定。道理很简单，从现实意义上看，犯罪人前面几次作案，可以说是过程顺利，结果圆满，他有什么理由要改变选择目标的方式和方法呢？再一个，有的犯罪人之所以连续不断作案，是因为心理上贪恋连续作案带来的快感，通俗点说就是对犯罪上瘾。而对上瘾行为难以自控的根本，是源于一种强迫症似的心理，强迫症又具有教条化、行为僵化的特征，这一点骆辛自己深有体会，一旦某种行为成为习惯，那就尽可能不去改变它，除非能得到更完美的升华。所以，从心理层面上说，犯罪人也不应该舍弃通过“运营出租车”来寻找目标的方式。而对骆辛来说，之所以决定要深度参与孙佳雨被劫案，完全是因为案件处于现在时，侦办及时的话，解救孙佳雨的希望很大。
回归孙佳雨案子本身。案发时间是晚上10点多，对距离案发现场较近的几栋住宅楼，办案人员相继进行了较为细致的突击走访，暂时还未发现可疑人员。如果排除就近作案，那么犯罪人转移孙佳雨，必然需要一辆机动车。实质上以案发现场为中心，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有可供犯罪人驾车逃离的出口。
办案人员对案发现场周边几个路口的监控录像进行了研判，最终锁定一辆嫌疑车辆，是一辆黑色的宝来轿车。该车辆在案发当晚10点22分时，曾在案发现场以西大约1.5千米处的一个路口出现过。至于为什么会对其进行锁定，首先是因为当时汽车驾驶员位置的遮阳板故意被放了下来，显然是做贼心虚怕被监控拍到容貌，更为关键的证据是它的车牌是伪造的，根据车牌号码调阅汽车登记注册信息，显示的是一辆别克轿车。监控画面中还能隐约看到，驾驶员应该是一名男性，车中只有他一个人（孙佳雨应该是被约束在汽车后备厢中），显示其为单独作案。
从嫌疑车辆入手追查，主要有两个方向：第一，从本市宝来轿车的登记注册信息中，筛查有可能的犯罪嫌疑人；第二，从伪造车牌的购买渠道寻找犯罪人线索，比如二手车交易市场、一些约定俗成的黑市或者跳蚤市场等等。
对车辆进行排查的同时，自然还要对人员进行排查，大致有三个方向：第一，目前还不能完全排除泡山小区内住户就近作案的可能性；第二，因情感纠葛雇凶绑架，犯罪嫌疑人自然直指孙佳雨的男朋友孙辉和他的社会交往；第三，因发布短视频和直播惹祸上身，这种可能性骆辛先前也推理过，犯罪人很有可能是通过短视频软件关注到孙佳雨和那个完美的作案现场，最终因贪恋美色无法自拔，故对孙佳雨实施了绑架。
如果犯罪人来自孙佳雨的粉丝群体，那犯罪嫌疑人的范围就太大了。关注孙佳雨短视频主页的粉丝有近两万人，其中男性占绝大多数，并且实质上即使不关注孙佳雨的账号，同样可以观看到她发布的动态，这样的人不在少数。而犯罪人如果有意要避免在孙佳雨账号上留下阅览痕迹，也会有各式各样的规避办法。更为棘手的是，出于隐私保护的考量，软件经营方不可能把所有相关用户数据打包一并提供给警方，只能是警方有针对性地提出具有犯罪嫌疑的用户，人家才能提供相应数据。所以，目前一大队办案人员在网警支队侦查人员的配合下，正有针对性地从孙佳雨的粉丝以及经常在她主页里评论互动的人中，筛查可疑的犯罪嫌疑人。
骆辛和叶小秋则在上述调查手段中衍生出一种思路，认为犯罪人的作案动机有可能是由线下和线上共同催生出的。进一步解释是：犯罪人是会经常出现在孙佳雨身边的人，与孙佳雨存在现实中的交集，并对孙佳雨仰慕许久，只是在现实中并没有太多接近孙佳雨的机会，而通过短视频软件这个载体，不仅能够近距离反复观看到孙佳雨的日常活动，也能够跟孙佳雨有更多的交流和互动。而这一系列的操作，让犯罪人更加迷恋孙佳雨，甚至到了难以自拔的程度，在明知道无法通过正常方式获取孙佳雨芳心的情况下，只能铤而走险做出极端举动。由此推论，再结合孙辉提供的所谓“被同事骚扰”的线索，深入孙佳雨工作单位的走访调查，就显得十分必要了。
安胜百货商场在金海市北部商圈中拥有极高的人气，孙佳雨虽然在商场内工作，但其实只是商场外租品牌店面的员工，所以骆辛和叶小秋也没跟商场方面打招呼，直接找到了那家外租店面。那是一家很知名的金店，此时店里一个顾客也没有，两个女售货员显得很清闲，一个站在柜台里愣神，一个在柜台里漫无目的地来回溜达着。
叶小秋亮明身份，说明为孙佳雨的案子而来，两个售货员立刻凑到一起，争抢着询问孙佳雨的安危，看着跟孙佳雨关系处得相当不错。
“还在积极跟进。”叶小秋一语带过，接着发问道，“据我们最初了解，孙佳雨喜欢玩短视频软件，只是为了打发时间而已，没有太过分的举动。可是，她男朋友又跟我们反映，孙佳雨在直播时，跟粉丝聊天言语暧昧，甚至有可能私下里与粉丝见过面，你们了解这方面的情况吗？”
“呸，听他胡说，才不是呢！”身材较胖的女售货员一脸鄙夷地说，“她那个男朋友，开的那网约车，还是小雨掏钱给买的二手车。他也不正经开，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根本没挣到什么钱，全指着小雨养活，还天天疑神疑鬼的，典型的软饭男。”
“是啊，小雨是很正经的那种人，网上和网下分得很清楚，不会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另一个身材纤瘦的女售货员接着说，“其实，在店里她也经常偷偷直播，我们都见过。确实难免逢场作戏，顺着粉丝的话开几句玩笑，说什么让人家来玩啊，或者见个面什么的，不过那都是为了给店里做宣传，吸引那些粉丝来买金货而已。”
“你的意思是说，孙佳雨玩直播，很多时候都是为了忽悠粉丝来店里买金货？”叶小秋问。
“是又怎样？”胖售货员满不在乎地说，“短视频里不都这样吗？别说我们了，那些什么大明星、大老板，平时装着一副艺术家、人生导师的派头，到头来不也一样为了几个臭钱，在网上带货吗？”
“那真的有粉丝来店里找过她吗？”骆辛问，“或者说，是奔着她来店里买金货的？”
“有啊，当然有！”瘦售货员撇撇嘴说，“不过，来看小雨的多，买货的少。”
“有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件吗？”叶小秋问。
“倒也有。”两个售货员互相看了一眼，胖售货员带头说，“有些人有病，看完小雨真人，觉得和视频上的落差比较大，就会当着小雨的面说些不中听的话，有时候我们就会回击几句。反正，那种人就是脑子有病，谁不知道拍短视频都是带着美颜功能的？”
“有遇到比较极端的吗？”骆辛问。
胖售货员接着说：“有一个外地的男的，不过跟我刚刚说的恰恰相反，他见到小雨真人后喜欢得不得了，非要请小雨吃饭，小雨不答应。他在店里磨叽了很长时间，说自己是开了三百多千米的车才来的，说他多么多么有诚意，还说小雨只要陪他出去吃顿饭、唱唱歌，他就在店里买多少多少金货。到最后，眼见小雨始终不松口，他就有些恼羞成怒，在店里大吵大闹，惹来很多人围观，搞得小雨特别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