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之国的人怎么会跑到东之国边境的小村庄来?村子里出现了种种揣测,有人担心会重蹈食人石惨案的覆辙,不过这个外国人看起来确实是个人类。
外国人经常出入村长家,看来是村长请来的客人。
不久,男子的庐山真面目揭晓了。
一天,奇迹发生了。
村长的儿子出现在村子广场上。
十一年前,他分明被食人石变成了石像,不少村民已将他忘在脑后。可他确实复活了,仍保持着十一年前的样貌。
维米发现广场上骚动起来,随即挤进了围观人群,想要一探究竟。只见化为石像的男人挺拔而立,开心地和老相识们寒暄着。
维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为什么他能动了?
为什么他看起来像是活人,还能说话?
答案显而易见。
诅咒被解除了。
维米凝视着他,不顾一切地冲到村长儿子身边,抓住他的肩膀,以确认自己触摸的是否是个活人。
“变回来了啊?”
“你是?”村长儿子打量着维米。“你该不会是樵夫的儿子?啊……真过了十一年啊。”他颇为感慨地说。
定睛一看,他的脸颊和额头上布满了伤痕,应该是当年和食人石打斗时留下的。维米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你没失忆吗?”
“没有。被食人石袭击前的事我都记得,但再睁眼时,发现已经过了十一年。村子变化真大呀,还有你……那时你还是个小鬼头。”
“变成石像时的记忆呢?”
“完全没有,也没做过梦,也就是说,与其说是在沉睡,还不如说是真的死了。”
“怎么恢复原样的?”维米紧紧揪着对方问道,“怎么从石像变回人的?”
“我也不太清楚……据说我老爹从西之国请来了能医治石化的人,我醒来时,最先见到的就是那外国男子的脸。”
这不就是村中的那个话题人物吗!
维米心中暗喜,奇迹出现了。
但这真的是奇迹吗?让石像复原成人,这种事真的可能吗?该不会是让来路不明的外国人诓骗了吧?
“这个,你还记得吗?”
维米亮出左手手腕,小时候受过伤,手腕上留了道疤痕。
“事到如今,你提这件事干嘛?”村长儿子忽然压低了声音,说:“不是说好保密的嘛。”
看来奇迹是真的。维米的这处伤,是小时候和村长儿子一起打野兔时被他的刀子误伤的。他说这事要让他老爹知道就完蛋了,所以央求维米保密,维米也信守承诺,从没对任何人提起过。
这件事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这便是证明眼前的人就是村长儿子的铁证。
“那个外国男子现在在哪儿?”
“在我家呀。”
维米闻言,立即跑向了村长家。
村长家门前已经聚集了一群人,吵吵嚷嚷地呼唤着村长。
村长随即一脸愁容地走出家门,十一年来,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无数的皱纹。
“大家的要求我都了解。”村长缓缓说道,“但这其中有些难处,我也要先整理一下思路。”
“什么意思?”一个村民问道,“只管你儿子,不管我们吗?”
村民们怒吼着,眼瞅着场面即将演变成暴动。见到奇迹在自己眼前降临,每个人都亢奋不已。
“我儿子确实恢复成人了,但这绝非易事,话说……”村长刚一张嘴,声音便湮没在了喧嚷之中。
这么下去对话根本无法进行。
此时,村长家的门悄然敞开,一个高挑的男子走了出来。
是那个外国男子。
“各位,请冷静。”他口音很重。
村民们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观察着男子。
“先做个自我介绍。”男子用怪异的姿态低头行礼,“我是效忠于西之国国王的医生和科学家,也兼任骑士和密探。人们称我为天才,国王陛下特意为我制定‘侦探’这一称号,我便是天才侦探威茨波夏。”
男子再度点头致意,他像拔剑一样抽出了腰间的手杖。这根手杖与老人用的拐杖不同,握柄没有弯曲,好像是钢质的。他握着手杖展开双臂,看上去更显伟岸。
“承蒙村长先生委托,我从遥远的异国来到贵地。所谓委托,便是医治他那被变为石像的公子,我想大家也知道,治疗取得了成功。”
村民的惊叹混同着赞赏之声回荡在耳边。
“在西之国,有不少利用巫术作奸犯科的罪犯。有些施术者法力高强,可以把人变成石头。但是相对的,也有人拥有让石头复原成人的能力,西之国唯一一个有此能力的人,便是在下威茨波夏。”
村民们对威茨波夏赞不绝口,掌声亦随之响起。
威茨波夏稍稍施礼以做回应,继续他的演讲。
“上次侵袭贵村的妖物,应该是个精通石化巫术的施术者,俗话说施术害人必遭天谴,施术者也必然会被诅咒反噬。想来那个妖物也定是被自己的诅咒反噬,最终成了到处传播诅咒的怪物。”
“那么,如何才能让石像复原成人呢?”
“嗯嗯,大家先冷静一下。”威茨波夏慢声细语地说,“既然石化人用的是巫术,那么解开石化自然也是要用巫术。不过巫术的反噬之力我也不得不防,自然要稳扎稳打,所以,我选择使用一种媒介。那便是水。”
威茨波夏从怀里掏出一个塞着软木塞的小瓶子,瓶中装着清澈透明的液体。
“它现在只是普通的水而已,除了经过反复蒸馏而更加清澈外,没什么特别之处。但只要我把它在月光下,让它沐浴月光二十八天,它就会变成解除石化的圣水。只要将圣水淋在石像上,石像便能复原成人了。”
“二十八天?”
“对,这种圣水一次只能制作一瓶。由于上一瓶已经用在村长家公子身上了,所以距离下一瓶圣水生效,至少还有二十八天。”
村民们反应各异,有人因为需要苦等二十八天而满脸愁容,也有人因为只需等区区二十八天而两眼放光。
“有些人可能会因我最先医治村长家公子而心存不满,首先,村长先生是我的委托人,优先处理是理所应当的。同时,从某种意义上,村长家公子也就变成了我的试验品,毕竟,我的治疗方法对食人石的诅咒有没有效果,我也不确定,当然结果大家有目共睹。”
“你会去治好我的家人吗?”一个村民问道。
“如你所说。”
村民们齐声欢呼。
“费用呢?你该不会是想借机大捞一笔吧。”
也有一些村民满腹怀疑。
“我已经从村长先生那儿拿到了高额的诊疗费,村长先生倾其所有,煞费苦心将我找来,都是为了大家。还请大家不要责怪村长先生。还有,承蒙村长先生的厚意,我还能寄住在他府上,已然心满意足了。”
“那,你免费治疗吗?”
威茨波夏点了点头。
“但是。”
此言一出,村民们不由得摒住了呼吸。
“刚才我也说过,治疗需要时间。二十八天一次,一次仅限一人,这是客观条件,我也没办法。因此,想要将贵村被石化的人全部治好,不仅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还需要大家有序排队,依次治疗。”
维米等人明白了。在场约有二十名村民,要是所有人都提出治疗申请,轮到最后一个人时应该是一年半以后了。
“还有一点,虽然我刚才说制作圣水需要二十八天,不过有些月黑之夜看不见月亮,水也就无法沐浴月光,所以实则可能需要更长时间。”
“我们怎么排序呢?”
“我曾考虑过依据治疗对象的年龄和性别来排序,可被村长先生否决了。他说为公平起见,还是抽签比较好。”
“很抱歉,我擅自做主了。”村长开口道,“还是让上天来给我们排序吧,申请治疗的人,今明两天到我这儿来报名。”
村长话音刚落,村民们便纷纷上前报名。虽说早报晚报与排序并无关系,村民们还是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维米虽想加入其中,但他实在不想表现得那么积极,晚一点报名也无妨。
等了十一年,维米已经比艾蕾娜年长了,就是再等个三年五载也无妨。虽说如果可以,维米也希望两人重逢时年龄差尽可能小一点。不过只要艾蕾娜能恢复原样,这些都不是问题。
两日后,决定命运的抽签日来临。
共有三十一人提出治疗申请,也就是说有三十一具石像被家人重新给予了生的希望。这其中当然也包括维米。
村里准备了三十一张木片,当面写上一到三十一的号码。木片有数字的一面朝下,排列在村长家的地板上。抽签者需选择一张,当场确认数字。确认后当即回收木片,再叫下一个抽签者进屋。这样一来谁也不知道别人抽中了几号,也可以防止抽签者交换木片。顺序一旦决定,便尘埃落定。
抽签顺序是根据抵达村长家的时间决定的。虽然一早便有不少人赶去排队,但维米并没有跟风。他先在悬崖和艾蕾娜说了这件事,才前往村长家。他希望艾蕾娜会成为第一个恢复原样的幸运儿。而且他觉得和艾蕾娜见面,或许能被幸运之神眷顾。
维米抵达村长家时,抽签已经开始了。抽完签的村民们可谓有喜有忧。也不知道一号有没有被人抽走,其实维米觉得抽到三十一号也无所谓,不过随着队伍越来越短,维米还是觉得抽中一号比较好。
终于轮到维米了,他迈步进屋。地板上大约还有十张木片。为了防止作弊,村长和威茨波夏正监视着维米。
维米没犹豫,拿起那张他一眼看中的木片。
他确认了数字。
是九号。
“维米君是吧。”威茨波夏确认木片,说道:“想要治疗一位名为艾蕾娜的姑娘是吧。”
“是的。”维米与威茨波夏四目相对,回应道:“拜托您了。”
威茨波夏点了点头,表示维米可以出去了。
九号。
总体来说还算靠前,要是赶上月黑之夜,弄不好得等上一年,不过总算是能再和艾蕾娜说话了。
维米此时对憎恨至今的神心怀感激,那一夜的悲剧终于等来了个不错的终章。
傍晚,大家都抽完了签,三十一个人的顺序已经排好了。威茨波夏立刻着手制作圣水,准备恢复第一具石像。
村子恢复了久违的生气。近年来,虽然村子人口逐年递增,日新月异,但村子里总是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氛围。究其原因,并不止因为这里是被巍巍群山所隔绝的偏僻之地,而是十一年前那场悲剧的后遗症。只要瞥见村子里的石像,那恐怖之夜的场景便会在村民脑中浮现。不过现在,一切阴霾即将尽扫。
抽签当晚月色怡人,村民们发自内心感谢月亮。
第二天和第三天月光都十分皓洁,第四天月亮被乌云所遮,不过第五天月亮又现身了。
一号是喀尔拉太太,她申请治疗自己的丈夫。十一年间,她代替化为石像的丈夫,又当爹又当妈,独自抚养孩子们。抽到一号签时,她不禁放声痛哭。
喀尔拉先生的石像就在住所旁边,他脚底是石板路面,无法移至他处。他手持长枪,姿态威武,就像一直在守护自己的家一样。
第六天夜里,月隐星淡,夜色昏暗。
喀尔拉太太听到门口有响动,便出门查看。竟发现自己丈夫的石像被砸了个稀巴烂。喀尔拉太太放声大哭,她飞奔到丈夫身旁,捡起七零八落的石块,喀尔拉的脑袋掉到了脚边,双臂被砸的粉碎,满地都是碎石。
闻声而来的邻居们赶到时,她正在疯狂地拾捡着丈夫的遗骸。
黎明,村民们将喀尔拉太太送到村长家。她精神恍惚,目光呆滞。
听闻骚动,维米赶赴村长家。被众人围在中央的,正是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呆愣着的喀尔拉太太。威茨波夏在旁边陪着她。
“出了什么事?”威茨波夏问。
喀尔拉太太只是如梦呓般嘟囔着“我丈夫他,我丈夫他……”
威茨波夏拿起身旁的手杖,走出了村长家。村民们紧随在后,众人一齐走向喀尔拉家。
散落在房子旁的,确实是喀尔拉被砸的稀巴烂的身体。
“谁干的……”维米不由得嘟囔了一句。
“毫无疑问,这是某人蓄意砸毁的。”威茨波夏蹲下,捡起了石像的碎片。“这种状态,用圣水自然无法奏效,他再也无法变回人类了。”
“怎么会这样!”喀尔拉十二岁的儿子撕心裂肺地嚷道,“十一年来,妈妈没有一天不期待着爸爸能够复原,得知梦想即将成真时,她是那么高兴……明明只需要再等一下,爸爸就能回来了!”
朝思暮想的心愿,被砸了个粉碎。
“是你们干的吧!”喀尔拉儿子用目光扫视着村民们,他的指责彷佛道破了村民的内心,众人愣了,陷入沉默。
“是你们为了让自己的顺序提前,才砸毁了我爸爸的石像的!”
喀尔拉的儿子发疯似的吼着,村民们将视线移开,尽力无视他的话。
“冷静点。”威茨波夏安抚喀尔拉的儿子。“别随便怀疑别人,认清事实,才能推导出真相。昨天夜里,你记得有谁走近你家了吗?”威茨波夏问道。
喀尔拉的儿子擦干眼泪,摇了摇头。
村民们聚集到村长家开会。
会议由威茨波夏牵头,村子里很久没开过紧急会议了。
“如诸位所见,即将接受治疗的喀尔拉的石像被人砸毁了。虽然还不清楚是谁出于什么目的谋害了喀尔拉,但我也大概清楚。诸位之中有人想将自己的顺序提前,我可以理解。但是,破坏喀尔拉的身体确实是弥天之罪。今后再发生这种事的话,我只能先请威茨波夏阁下中止治疗了。”
“那我们怎么办!”维米高声嚷道,他早已做好遭受白眼的心理准备,不过此时大家同仇敌忾。
“如果砸毁喀尔拉的人在我们之中,那请你主动承认吧,谁没犯过错呢,我可以原谅。”
自不必说,没人承认。
“要不然重新抽签?”
威茨波夏提议,有几名村民表示同意。然而有一半的村民没有表态,对于现在顺序靠前的人而言,这么做没有任何好处。
“今后再出现类似问题的话,我会考虑重新抽签。姑且先让二号接受治疗吧,此外,烦请各位家属保护好石像的安全。”
到最后也没能锁定犯人,也无法确定作案动机,会议就结束了。
犯人是因为知道了排序,才盯上喀尔拉的吗?村里有数十具石像,偶然挑中喀尔拉的几率也太小了。不过置于屋外,便于砸毁的石像数量有限,偶然把喀尔拉当成靶子也不足为奇。最近对那场惨剧一无所知的新村民越来越多了,恶作剧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到底是谁破坏了石像呢?
又为何要这么做呢?
紧接着第三天夜里,抽中六号的男子家的石像也惨遭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