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故事大全睡前故事上一章:未完成的手稿
- 故事大全睡前故事下一章:文明的反向扩张 刘慈欣
“是的,我同意!……”一个冷静的声音回答道,“不管怎样,我是这么理解的。我从来没有见过它们,你们知道。”
这就是约瑟夫,和这个漂亮的名字极不协调的,是他暗淡又有雀斑的面容。烛光再度闪烁起来,阴影笼罩着他。
“你看见什么了?”特德好奇地问道。
“怪物!……”费瑟顿少校毫无理由地忽然这么说。
哈利迪往前跨一大步,马斯特斯紧随其后。
“来吧,布莱克,”他对我说,“我们来仔细看一看这个地方。”
“它们已经出来了,我告诉过你们!”特德大喊着,“它们不会喜欢的。它们会聚集起来,而且它们很危险。”
费瑟顿少校说,作为一个绅士和运动员,他有义务和我们同行,并保障我们的安全。
哈利迪稍停一下,给了他一个讽剌的问候,然后大笑了起来。可是,特德·拉蒂默板着脸孔,碰了碰他的胳膊,于是,少校便让他加入,带头向着大厅的前方进发了。
现在他们都动了起来:少校庄严;特德急躁;约瑟夫服从,恣态缓慢而镇静。我们的灯光,跟着这支小队列的脚步,四周深邃的黑暗,如水般包围过来,我转向刷成白色的矮小过道,它通向户外,在那里雨还下着……
“当心,先生们!……”马斯特斯说,然后冲上去一把把哈利迪猛地拉到旁边。
有什么东西在黑暗突然中掉下来了。我听见一声巨响,有人的手电筒光闪烁起来又熄灭。同时,当轰鸣声尚在我耳边回旋时,我瞧见特德·拉蒂默转过身来,他瞪着眼珠,举髙了蜡烛。
第四章 祭司的恐惧
哈利迪坐在地板上,两手在背后支撑着身体,他整个人都在我的手电筒光束笼罩之下,看上去十分茫然。另一束光——马斯特斯的手电筒——短暂地在他的身上照了一下之后,直接扫上拱顶当探照灯了;它在楼梯、扶手以及平台上一一掠过,那些地方都是空荡荡的。
然后,马斯特斯转向那个三人小组,问道:“没有人受伤?”他沉重地说,“你们最好都去前室,所有人。赶快。如果她们被惊动了,告诉她们——待在那儿——我们五分钟以后就过去。”
他们没有争辩,都进了屋子里,并关上了屋门。马斯特斯轻声笑了起来:“已经揭穿他了,先生们。他们挺厉害的,真的。嗯,先生们。”探长用一种宽厚的口气说,“这是世界上最老套、最陈旧、最幼稚的伎俩。谈到那个胡须……哎呀!你们现在可以轻轻松松地休息了,哈利迪先生。我抓住他了。我总以为他是假扮的,不过,我现在抓住他了!”
“听着,”哈利迪把他的帽子一把推到了脑后,说道,“他妈的,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他还能控制住自己的声音,不过,明显肩膀上的肌肉都收紧了,两眼巡视着地面,“我刚才就站在这儿,然后,什么东西把我的手电简给打掉了——我抓得不是很紧。我想……”他动了动手腕,但没有把它抬起来——“我想我的手腕麻了。有东西掉在地上,从上面飞下来的;砰!……哈哈哈。有意思?可能吧,但是要是我能看到它,就他妈的太好了。我需要喝一杯,呵呵!……”
马斯特斯还在轻笑,他打开了手电筒,一束光照亮了地面。哈利迪面前几英尺的地方,躺着几片花瓶的碎片,那花瓶看上去相当沉重,因为外壳没有摔碎多少,几乎三分之一都还是完整的。它是用石头做的——浅灰色,不过这么多年过去,它已经变成黑色的了;严格来说。它是个三英尺长,十英尺高的水槽,之前里面肯定装过花。
马斯特斯刹住笑声,盯着它看。
“这个东西……”他说,“我的天,这个东西能把你的头像橘子一样砸个稀巴烂……不知道你有多幸运,先生。当然,它本来不是要打中你。他们不是这样打算的;不是他们!这不在计划之中。但是,如果偏左一、两英寸的话……”
“他们?……”哈利迪重复着说道,一边站了起来,“浑蛋,你不会指的是……?”
“我指的是达沃斯和小约瑟夫,就是他们。他们仅仅想要显示那些力量——恶魔的力量——已经变得无法控制;他们要对抗我们,把那个石头玩意往你身上扔,是因为你坚持要来这儿。不管怎样,这是做给某人看的……没错,往上看吧,再高一点。对,就是从楼梯顶端扔下来的;从平台……”
哈利迪膝盖上的肌肉,没有他想象得那么稳了。他跪了下来,姿势很可笑,直到他自己的怒气又帮助他站了起来。
“达沃斯?……拜托,你是在跟我说——那个——那头猪?”他向上指了指,“站在那儿——在平台上,然后往下扔过来……?”
“别急,哈利迪先生。不要那么大嗓门,如果你可以——千万不要。我一点都不怀疑,达沃斯先生在外面,他们就是在那儿离开他的。就是这样,平台上没有别人了,就是那个孩子约瑟夫。”
“马斯特斯,我发誓不是他干的!”我说,“我恰好一直用我的手电筒照着他。还有,他不可能有……”
探长点了点头。他看上去拥有无穷的耐心。
“啊?你看到了?那就是诡计的一部分。确切地说,我不是你们口中所说的,那种受过教育的人,先生们!”他以一种相当正式的口吻,配合着夸张的手势解释说,“但这个诡计,现在……嗯,它很老了。贾尔斯·夏普·伍德斯托克宫殿,一六四九年。安妮·鲁宾逊·沃兑斯霍尔,一七七二年。这些都在我的档案里。大英博物馆里会有一位先生,能够帮上你的忙的,等一会儿我就能告诉你们,它是如何实施的。抱歉。”
他从屁股口袋里,掏出一个便宜、但是精心打磨过的炮铜烧瓶,热心得就像个服务生:“试试这个,哈利迪先生。我自己并不喜欢喝酒,但是,我总把它带在身边,以防遇到像今天这样的情况。它很有用——呃?我是说给其他人喝。我妻子曾经有个朋友,经常去肯辛顿找一个灵媒……”
哈利迪对着楼梯弯下腰,咧开嘴巴笑了。他的脸色还是很苍白,但是,不晓得为什么,刚才那种巨大的负担,似乎从他的身上消失了。
“继续啊,你这头猪猡!……”他忽然对着上面心血来潮地说,“接着来啊,他妈的,再扔一只下来。”他挥了挥拳头,“现在我知道:这个事情就是一个诡计了,我无所谓你们做什么。我正害怕它不是诡计呢。谢谢你,马斯特斯。我不像你妻子的朋友那么糟糕,但是,那真是死里逃生。我还是来一口好了……可问题是,我们现在要做什么呢?”
马斯特斯让我们跟着他,我们走过吱嘎作响的木板地面,来到外面发霉阴暗的过道里。哈利迪的手电筒已经碎了,我要把我的借给他了,但他拒绝了我。
“留心周围,当心有陷阱!……”探长以低沉的声音,对我们轻声说,“他极有可可能把整栋房子,都鼓捣得一片狼藉了……问题也正在于此。达沃斯和他的伙伴在耍花招。出于一些非正常的原因,他们打算在这里作个秀。我想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是,我现在不想惊动达沃斯。”他点点头,“就在外面。如果我能够确定,他没有离开过他的位子,同时能够随时监控那个孩子的话……嗯……唔……”
与此同时,马斯特斯的手电筒一直在四处搜寻。过道很狭窄,大是相当长,用厚重的横梁加固过;每一边都有六扇门,旁边用木板封上的窗户,明显通向里面的房间。我试着想出在十七世纪,当他们建造这幢房子时,这房间的作用是什么,然后我想起来了——商用仓库,当然了。
我从木板的缝隙往里面窥探着(可能曾经用来作会计室的房间〉,我看见一堆垃圾和木材散落在地上,现在还朦胧记得有陶瓷碎片、阿拉伯织布、藤条以及鼻烟盒,最后一个很奇怪,因为我记得:自己从来也没有看到过这样的东西。那幅景象来得很突然,也带来了令人压抑而不安的空气。那种氛围是无形的——而你却怎么也无法摆脱一种印象,好像有人一直在砖石地板上,来来回回、来来回回地徘徊着,永无止境,让人感觉头晕目眩。我为我自己的昏头涨脑感到恼火,但这所废墟般房尾的形体,却在我的脑中愈发挥之不去。看着在我眼中膨胀起来的墙壁,我开始思考:为什么他们管这所别墅叫作“瘟疫庄”。
“哈啰!……”马斯特斯叫我,让我紧紧跟在哈利迪的后面。他已经打开了通道尽头的一扇门,正在往外瞅着。现在雨下得小多了。在我们的右手边,有一条狭窄的通道,通往一间黑漆漆的拥挤的厨房,看上去就像个烧过的炉子。另一扇门通往庭院。马斯特斯扭开他的手电筒,指了指上面。
那儿有一只门铃。一个铁质的框架里面,一只生锈的铃铛,大小和礼帽差不多,就悬挂在通往庭院那扇门上方的天花板上——似乎那只是旧日的一种通讯工具。我看不出这有什么奇怪的,直到马斯特斯挪动了一点他的手电筒,又照了上去。从门铃的一侧,伸出了一段金属丝,新的金属丝,还泛着微弱的反光。
“还有诡计?……”片刻的停顿之后,哈利迪说,“是的,是金属丝没错。它从……这里,从旁边垂上来,从这块窗板间穿出去,到庭院里去。这是另外一项特技么?”
“别碰它!……”马斯特斯说,就好像哈利迪拉的是他的手一样。他对着黑暗望出去,冷风带进来泥土的气味,还有些不怎么让人愉快的味道。
“我不想把我们的朋友的注意力,吸引到外面来,可是,我想冒个险……对,金属丝从这里出来,垂下,然后伸出去,越过庭院,径直通向那个小石屋。嗯哼。那么……”
跟着他,我们一起往外看去。雨已经很小了,我们旁边还有从屋檐上落下的水滴飞溅开来,最后顺着排水沟流走,在庭院里弄出恶作剧似的声响。天空上依然布满乌云,能见度很低;楼房的围墙把天空和地面之间,一片巨大的空间封闭起来。
小石屋在距离我们四十码远的地方,唯一的光亮来自于屋顶下面的开口——那个开口实在太小了,还不能称之为窗户——栅栏的缝隙间,透出的一点微弱而闪烁不定的灯光。房子孤独地伫立着,和旁边那棵弯曲的老树一起。
灯光又闪了一下,好像是一种奇怪的邀请,之后又退缩了回去。四处飞溅起来的雨滴,把泥泞的庭院搞得像是充满了老鼠的声音。
哈利迪好像发冷一样,轻轻地抖动了一下。
“请原谅我的无知,”他说,“这看上去可能非常刺激,可惜不合常理。被割断喉咙的猫、连着企属丝的叫铃、二十多磅的石头花瓶,被一个不在那儿的人,往你身上扔下来。啰里啰唆了这么多,我只是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而且,刚才有什么东西就在通道里——我敢发誓……”
我说:“那个金属丝,可能什么意义也没有,不然,它也实在太过明显了。达沃斯有可能跟其他人说好,把它当成一个警报装置,以防万一……”
“啊!就是这样。以防什么呢?”马斯特斯喃喃自语。他眼中锐利的目光,往右边瞥了一眼,就好像他之前听到那边传来了什么声音似的,“啊,啊,真希望我知道!我希望我是准备充足了来的。他们两个都需要盯住,而(不好意思)你们两个年轻人,都不太懂得盯梢……就在咱们之间私下说说。上头给了我一个月的任务,让我逮住达沃斯。”
“所以你是绝对地反对达沃斯的,是不是?”哈利迪好奇地望着他,这样问道,“可是,你根本不能对他做出任何行动,你知道。我是说,你自己跟我说的,他不是那种在杰拉德街上,打着小手鼓给人算命,然后一次收一畿尼的那种啊。如果一个人只是做做科学研究,或是跟朋友一起,在家里搞个降灵会,那是他自己的事情。除了曝光他……”
“嗯。那个……”马斯特斯表示同意,口气听上去却不怎么愉快,“这就是达沃斯的聪明之处。你听到拉蒂默小姐说的,他不会被卷进坏事里去,他只是一个研究者,他很小心地让自己只是一个无害灵媒的保护人。然后,假如有任何事情发生……那么,他就是被骗子给骗了,这样一来,他就不会比他介绍的那些被骗的客户,受到更多的苛责,而他还能赚钱,然后他可以再从头开始。”
马斯特斯突然注视着哈利迪,问道:“现在,就你我之间说说,哈利迪先生!……本宁女士是非常富有的,对不对?”
“是的。”
“拉蒂默小姐呢?”
“我相信她也是。如果这就是他想要的……”哈利迪嚷嚷起来,然后,又开始反省他所说的。他再开口的时候,明显改变了原先要说的话:“如果,这就是他想要的,我会给他开一张五千块的支票,他随时可以去兑现。”
“他不会吃这一套的,这不是他的风格,但是你知道,这是个天赐良机。不管他今天晚上耍了什么,他根本不知道我在这里——那么……哼!……”马斯特斯咕哝着,表述他的想法,“更妙的是,那个孩子不认识我,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这位约瑟夫。失陪一下,先生们,我很快就回来,我想去……嗯——侦查一番。你们就待在这儿,我没有回来之前,你们都不要离开。”
我们还没有来得及说话,马斯特斯就三步并作两步下了台阶,走到庭院之中,然后就消失了。虽然他块头很大,但是,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外面是死一般的寂静;直到大约十秒钟以后,他的脚步声才又在泥地里,嘎吱嘎吱地响起来。
在庭院右手边的最远端,手电筒的光束亮了起来。我们望着它,在绵绵细雨中悄无声息;跟石屋的窗户里,透出的充满暗示性的、丑陋而疯狂的舞蹈,形成了鲜明对比。灯光照在地上,停住了;然后,它快速地闪了三下,再次停住,又再长长地闪烁了一会儿,之后彻底熄灭了。
哈利迪准备要说话的时候,我用手肘轻轻地碰了碰他。就在沙沙的雨声中,谜一样的短暂沉默之后,我看到了回应。就在我判断,马斯特斯所在的地方,他的手电简亮了起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