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来看一看他的说法。他说:达沃斯很担心自己,可能被那个圈子里面的人伤害,而我们从其他所有人的证词当中,所看到的是,达沃斯对于独自去石屋守夜,竟然是一点也不害怕的。所以,不管他真正害怕的是什么,那肯定不是来自这里;不过不管它……我所知道的,就像我告诉你们的,是达沃斯的计划——同伙要帮助他,假造一个被攻击的场景。因此,如果那个同伙是在前室的圈子当中的一员,他会不会刻意让约瑟夫监视那一拨人呢?……上帝啊,先生们,约瑟夫可能会看见那个同伙,那不是惹了大麻烦吗?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约瑟夫的说法,都是很值得怀疑的。但是,假如他就是那个同伙,假如就是他谋杀了达沃斯,而不是在帮助他,这个故事就恰恰可以保护他自己;在谋杀之后,他给自己打了那一针吗啡,来提供不在现场的证明。
“现在大家伙就把眼光,放在这个样子奇怪的人身上,然话,来检查我们不怀疑他的第二个原因——运气不好的时候,他就是达沃斯的幌子的言论。同样的,是谁对我们做出的那样的暗示?……只有麦克唐纳,他调查案子的时候,约瑟夫向他承认的。而我们就接受了……”亨利·梅里维尔爵士两手一拍,十分无奈地摇了摇头,“我的老天爷哟,我们还真是什么都接受啊!……我们就相信了达沃斯做了所有的事情,而约瑟夫只是茫然地到处走一走,瞧一瞧,他什么也不知道。
“但是,后来我想起来了——对,就是那个石头花瓶。”我们的雪茄和烟斗中升起的烟,与酒杯中的热气朦朦胧胧地混合在一起,越过台灯的光晕,在阴影里头,亨利·梅里维尔爵士的脸上,带着嘲讽的表情。
夜间出租车的喇叭声,在河堤上响了起来,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哈利迪向前弯过身子:“这就是我想知道的!……”哈利迪愤怒地说,“那个从天花板,或者是什么地方掉下来的花瓶,他妈的,差一点就把我的脑袋砸碎了。马斯特斯一笔带过,只提到说是什么陈旧的把戏。好了,可是那个陈旧的把戏,差一点要了我的小命啊,而如果是约瑟夫那头猪猡——或者叫格伦达·达沃斯什么的——如果是她干的话……”
“当然是她干的,孩子,”亨利·梅里维尔爵士毫不犹豫地说,伴随着一个吃力的动作,身体向前微倾“来吧,再帮我倒一点酒,好不好?……嗯,哈,谢了……现在,把你的思绪带回到那个时候。你、肯,还有马斯特斯,你们都站在靠近楼梯一边的地方,对不对?……实际上,你们是背对着楼梯,好的。然后,上去几个台阶站的是是费瑟顿少校,还有特德·拉蒂默,约瑟夫在他们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所以,告诉我:地板是用什么做的?”
“地板?石头。”我惊讶地脱口而出,“石头或者砖头——我觉得是石头。”
“呃……嗯。不过,我指的是你们,站在上面的那部分。”亨利·梅里维尔爵士轻轻摇着头说,“大厅的后面,那里老的地板,并没有被换掉?很重的木板,嘿,很松;所以,楼梯也有点晃动。”
“是的,”我点头说,“我记得那时候马斯特斯,迈步上去的时候,它们抖动得很厉害。”
“而楼梯顶端的平台,就在哈利迪的头顶上,嘿?还有扶手吧?……很好,很好。这是老安妮·鲁宾逊的把戏。”亨利·梅里维尔爵士冷笑着说,他的眼睛扫过我们这些听众,轻轻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你们有没有注意过:在安有晃动着的楼梯的老式大厅里,如果你碰巧踏在连接楼梯的那块木板上,楼梯就会震动,而平台上的扶手,也会跟着动起来?……”他环顾着屋子里的人们,见所有人的脸上,都出现了惊讶之色,“那么,如果一个重物,就放在平台的扶手上面,本来是稳定的状态,一点小小的晃动,就会让它脱离平衡……?”
沉默了一会儿,亨利·梅里维尔爵士接着说:“特德·拉蒂默和费瑟顿少校走在你的前面,孩子,他们在往前走。约瑟夫却在几步路以外,跟在后面。而他可不是不小心踩上那块木板的……
“你越是细细检视约瑟夫,他就越不像是一个,对一切都一无所知、却在走钢丝的倒霉的玩偶。看看他!……他的样子,身上没有什么肉,以一个年轻男人来看也不高。事实上,你会觉得他很瘦小。他的脖子上有细小的皱纹,他的头发是刻意剪短,并且染成红色的;他的大鼻子和鼻子上的那些雀斑,还有太大了一点的嘴巴;他的声音细薄沉静,确实像个男孩子;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我希望你们都记得——他那一身花里胡哨的格子外套,在很远的距离之外,就能轻语地认出来。很像个孩子,大概只有九十磅重吧……
“在石头花瓶掉落下来之前,马斯特斯还注意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其他人有看见的吗?他正在用手做着奇怪的动作,就好像他在碰触和抚摸自己的脸颊,当他们把灯光打到他身上的时候,他就停下来了……
“所以我想:‘看吧,他有没有什么假扮的可能性呢?’你知道,他刚刚不戴帽子,从雨中蹿回到屋里来。我在想,他会不会在害怕……”
“害怕什么?”马斯特斯激动地问。
“嗯……比方说……他的雀斑被洗掉了,”亨利·梅里维尔爵士回答说,“这只是一个最基本的想法,很模糊的。但是,我坐在那里想啊,我想起来了庭院里的那棵树。你们知道那棵树吗?……马斯特斯说过,身手好的人,可以非常轻松地从围墙上头,跳到那棵树上,再从那棵树上跳到石屋顶上。麦克唐纳指出过:那已经是一棵朽木了,还拿出了一根折断的树枝。以显示他做过了测试……所以。在一个正常的人的重要之下,它有可能支持不住。”亨利·梅里维尔爵士等待了一会儿,摸着他的大秃头晃了晃,强调了一句,“我说的是有可能,孩子,因为马斯特斯也接受了那个传言。但是,在整间屋子里面,只有一个人足够轻,轻到可以爬上那棵树,而不折断它:就是那个无辜的‘男孩’——约瑟夫。
“那么,约瑟夫有没有那个本事呢?……他够不够灵巧,又能不能从窗户那里,精准地射出那些伤口?这个看似愚蠡的、沉溺于毒品的孩子的本来面目,究竟是什么呢?……那个时候,我所怀疑的,只是他并不像他扮演的那样,这其中肖定有某种类型的假扮。”亨利·梅里维尔爵士口气坚定地说,“我于是就问自己:‘想想看,’我说,‘当爆米花还在罐子里,噼啪作响的时候,看看别的。如果这家伙真的杀掉饿达沃斯,他的动机是什么?……他和达沃斯合伙愚弄老本宁女士,和她的那一群人——他为什么不按计划行事,反而射杀了达沃斯,这看上去非常愚蠢啊?这不是一个意外,最后的两发子弹,就是要杀了那个大胡子的家伙。为什么要杀了他的经济来源?达沃斯财产的唯一继承人,就是他的妻子……’
“妻子!……噢,你不知道这个发现,绐一个老人带来,多么大的灵感啊!……我们来看一看,达沃斯作这场秀的初衷是什么?……他可能告诉同伙说,是为了向世界显示他的神秘学的真相,让他一举成名……可是并不是这样。哦,不。‘老天爷啊!……’我对自己说,‘他是要追拉蒂默家的那个姑娘,他要向她求婚。但是,他在尼斯已经有一个妻子了——一个强势、尖锐的女性,她在切当的时间,把他困陷在婚姻里;她知道太多他的过去。那么,她会怎么面对这一切?……’”
亨利·梅里维尔爵士的烟斗,在空中画出一道奇怪的曲线,仿佛他正懒洋洋地,描画出一个人的身形。
“从照片上来看,他的妻子是一个非常性感的姑娘。很瘦,三十出头的年纪,有一点点皱纹了,但不多。不高,穿上高跟鞋,应该会显得再高一点。”亨利·梅里维尔爵士拿出照片,一边说一边给听众们瞧着,“你们结婚了吗?……当你们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妻子,不穿高跟鞋的样子的时候,是不是觉得她们好娇小?……嗯,很有趣,同样的,改变黑色的头发,会让脸上的表惜也改变那么多,或是化妆的作用。一开始我就想:该死的,我得叫那个姑娘千万小心一点。为什么?……因为我们微笑的达沃斯,已经抛弃掉他的前一任妻子,不管是下毒还是割断喉咙,或是别的什么,万一他哪天心血来潮,又看上了哪朵花——反正,如果我是他的妻子,我肯定随时检査他的床底下,天黑以后,绝对不要去偏僻的街道。”
亨利·梅里维尔爵士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然后他用眼睛盯着我们:“‘除非,’我对自己说,‘我把他打败了!……’”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们:格伦达·达沃斯十五岁的时候,就出来找工作了?……她在一个流浪马戏团里做余兴表演;啊,你们听说过的,对不对?……如果说她越过一道墙、一棵树,或者是使用中型口径的武器,有很大的困难的话,反正我是不相信的……一个多么多才多艺的女人啊!她有天赋,是的!——否则,达沃斯用钱帮助她,设法在尼斯的表演公司,找到一个位子的时候,他们不会为她那么疯狂。在扮演约瑟夫的岁月里,她必须破坏自己所有性别上的吸引力;但是,她却从来不长时间地扮演他……”亨利·梅里维尔爵士咳嗽了一声,轻轻地摇了摇头,“很遗憾,她得保持自已的头发,一直就这么短,而且不能染回去,但是,她有一副非常精美的黑色假发,当她出去透气的时候,可以盖住自己真正的头发。还记得那个时常进出‘木兰小屋’的神秘女子吗?你们看,有些任务,她必须得打扮成格伦达·达沃斯,才能够顺利完成,而且……”
“这些都没错!”费瑟顿少校激动地说,“但是,它们却帮不上什么大忙。该死的,还是有一个问题,我重复一遍,这个问题你不能跳过去。她有不在场证明;她应该出去,到石屋里去刺死达沃斯的时候,她却始终都在一个十分可靠的人的眼皮子底下……你没有办法绕过这个确定的事实。甚至,我们都在大厅对面的房间里,绝对安静……她和警司就是从我们这里,走到对面去的——而我们什么也没有听见……”
“我知道你们没有听见什么,”亨利·梅里维尔爵士十分平静地说,“就是这样。从那个房间里,你们连一点该死的低语声都没有听见,这才让我怀疑的。
“现在用你们那聪明的脑袋,成熟而全面地,考虑一下这一系列有趣的巧合……首先,课杀案发生之后,立刻就有一位摄影记者,被允许爬到了石屋的屋顶上:这件事情是可以、而且应该被阻止的,因为假如屋顶上有凶手的足迹,它们可能被弄乱。第二,有人绕着围墙,去检査那棵老树,这可能会弄乱更多的脚印。第三,虽然马斯特斯极力阻止,但是,关于这桩谋杀,是鬼魂所为的言论——如果不是超自然的话,就没有办法解释了——还是轰轰烈烈地在报纸上登出来了……”
哈利迪从他的椅子上,慢慢地坐直了身体。
“第四,有人非常聪明地,布置了监视达沃斯的行动,同时也有大好的机会,在我们察觉之前,很早就发现住在布里克斯顿的一栋房子里的‘约瑟夫’,其实那就是迷人的达沃斯太太。
“第五,”亨利·梅里维尔爵士继续说道,而且,他的声音也精神多了,“第五,我的傻瓜们啊,你们还记不记得,在比尔·费瑟顿家的,那一次自动书写降灵会?你们还记不记得,那次降灵会上,‘约瑟夫’甚至都没有去参加?而有一张写着‘我知道埃尔西·芬威克埋葬在哪里’的纸,却被夹在达沃斯那一叠纸里,这把他吓傻了,因为他认识到,除了他的妻子,还有人——就在那儿的某个人——在他看来,可能是某一个看不见的、已经死去的灵魂——知晓这个秘密?……如果仅仅是‘约瑟夫’给他塞了那张纸进去,他为什么要害怕?……他知道‘约瑟夫’知道这件事,不是吗?”
忽然间,亨利·梅里维尔爵士从桌子那头弯过身子:激动地说:“而又是准,无可否认的,是唯一可能私藏这张纸,然后给了达沃斯的。既然,就像他自己承认的,是小型魔术的高手?”
在长久的沉默中,哈利迪用拳头,狠狠地敲了自己的前额一下,他说:“我的老天,你是在告诉我们,麦克唐纳警官这个家伙……”
而亨利·梅里维尔爵士则是半睡半醒地继续说:“伯特·麦克唐纳警官当然没有杀人。他是个附件,但并不重耍。格伦达#达沃斯完全不需要他,如果马斯特斯没有——很意外地——突然出现在瘟疫庄,那才搅乱了凶手的整个计划。麦克唐纳在庭院里监视着,以确保没有差错。当他看见马斯特斯的时候,他必须上前阻止,必须把约瑟夫带离马斯特斯的视线之外;而他又太紧张了,(不是吗?)因此,几乎把事情给搞砸锅了。是谁建议马斯特斯上楼去监视,而他单独审问约瑟夫的?是谁每次都把你带离正确的方向,就在你灵光闪现的时候?是谁发誓说:庭院里的那棵树,不能够承受任何重量?是谁说,你们也没有问,那棵树所有的意义,就是把路易斯·普莱格埋葬在它下面?……”
望着我们每个人脸上的表情,亨利·梅里维尔爵士一脸怒容。
“这个年轻人井不坏,只是那个女人在她需要的地方利用了他,就是这么简单……他不知道她要谋杀特德·拉蒂默,还给特德穿上显眼的格子衣服,然后把他塞进炉子里面……”
“什么?”哈利迪喊出声来。
“嗯,我还没跟你们说吗?”亨利·梅里维尔爵士不带感情地问道,“是的。你们想啊,约瑟夫必须要消失。格伦达·达沃斯并不想再犯下更多的谋杀;她只是想要淡出,让警察顺着路子想下去,然后以格伦达·达沃斯的身份再次出现,领取她那二十五万英镑的家产。但是,特德·拉蒂默那天晚上,偷偷溜出去的时候,很意外地竟然看见了约瑟夫。所以,你们知道,特德必须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