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代莱克皱皱鼻子。
“你们在找一个男人。但让松只有女性仰慕者,没有男性寄信人。”
“剥皮者很可能伪装成了女人,以达到接近让松的目的。他可能故意在信纸上涂抹香水,并和你的囚犯非常熟识,他有他的囚号。也许这两个人事先商定了在信件中隐藏信息的方法,以防其中一个被抓住。要知道,在目前的司法阶段,在未经授权的情况下是很难与让松见面的……”
“好吧,可能需要两三天,必须按照程序来。很抱歉,我们也没有办法。”
“恐怕等不及了。他收到的那些信将是推动我们调査进展的前提,你已经向我们队长保证过不会有问题的。”
监狱长点点头,站了起来。
“这样吧,我尽量提供一份他全部信件的复印件,当然前提是他没有把它们扔掉。安迪·让松的放风时间将在十五分钟后开始,我去跟属下打个招呼,请跟我来……”
他将两个人带到行政区尽头的一台复印机旁。
“你们在这里等一下,犯人之间人多口杂,我不想让他们看到生面孔,瞒住让松对大家都有好处。必须尽快行动,我和属下只有二十分钟,也就是让松不在牢房的这段时间。除去往返,剩下大约五分钟来复印你们感兴趣的东西,之后再将所有信件放回原处。”
说完他消失在了一扇门后。瓦迪姆靠在隔板上,抱着肩膀,盯着一排排办公桌。这里看起来和所有政府部门没什么两样:没有吧台,人们在走廊上来来往往,喝着机器里的咖啡,偶尔爆发出阵阵笑声。但又有谁能想到,在这样一堵墙后面竟然会是充满暴力的温床?
几分钟后,监狱长再次出现,他满头大汗,身边跟着一名比他还高出一头的狱警。两人小跑着来到他们眼前。
“搞定了!所有信都在这儿,被捆成—沓,塞在床垫下面。没有香水味。”
“也许他只在信封上涂香水?”
“很遗憾,找不到信封了。来吧,我们只有几分钟……”
监狱长说着把信放在复印机的玻璃台上,按下按钮,机器以创纪录的速度一口气吐出了一百九十二张复印件。内代莱克收回原件并与两个人握手。
“我还得跑一趟。祝你们好运。如果有什么进展的话,欢迎随时通知我。”
两名警察道谢后拿起复印件,从另一条路穿过安全检查站,回到了车上。维克无法在车里阅读——他会晕车——还是等回到大队再说吧。
但愿可以顺利进入那两个杀手的大脑,最终揭开他们邪恶的秘密。


第56章
瓦迪姆回来时两只手里各拿着一杯咖啡。在两个节假日之间的这段空当,刑侦大队的办公室里通常空无一人。警察们正在给自己充电,非紧急案件会被暂时搁置。芒热马坦把自己锁进办公室,埋头于一堆文件中。迪皮伊和曼扎托去参加预审法官和里昂警察局召开的案情会议了,主要任务是陈述调查的最新进展。维克则乐得躲过平日的忙乱。
回到办公室时已经将近下午6点,他手上拿着德尔皮埃尔留在DVD盒上的字条复印件,也就是在地窖里找到的那个:喜欢这个惊喜吗?这是我的遗产,笨蛋警察。好好享受电影吧。
“这就是我们要在这些信中找到的笔迹。”
他一封封地看着信,然后交给同事做二次检查。瓦迪姆忍不住朗读了其中几句。
“这些女孩简直疯了,真是变态。听听这个:我知道别人是怎样评价你的,但那都是错的。当我看到你帅气的照片时,我看到的是一个精致、聪明、诚实的男人。你是人,他们没有权利那样对待你,你有重获新生的权利。这都是什么玩意儿?她们怎么会爱上这样的垃圾?真该给她们看看那些尸体
照片,给她们泼泼冷水,这些歇斯底里的疯子。”
维克默默地喝着咖啡。信从他眼前一一掠过。半小时后,他开始在办公室里踱步。
“看来并不简单,我没有找到相似的笔迹。他可能一直在扮演某个角色,甚至改变了笔迹风格。”
“或者是我们搞错了?”
“不可能。再来一遍吧,差不多两百封。先按寄件人分组,然后按日期,最后淘汰最不可能的,说不定能发现奇怪的术语、下画线、粗体、大写字母什么的,必须仔细检查所有内容。”
瓦迪姆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不满。
“好吧……分我一半,但我警告你,两个小时后,我必须和玛蒂娜一起去我侄女家送礼物。”
维克已经开始了。对于这些痛苦万分的“粉丝”,他感到极度失望和难以置信,他知道道德败坏的罪犯往往对女性极具吸引力。亨利·德西雷·朗德吕被砍头前曾收到了八百次求婚。挪威人布雷维克总共残杀了六十九名受害者,其中大多数是青少年,却拥有成千上万的仰慕者。人类究竟如何对抗那些无力对抗的东西?维克经常问自己这个问题,但每次都很气馁。
若瑟兰·芒热马坦夹着档案袋走进办公室时,维克刚刚看完第五封信。
“我发现了一个链接,就在让松和德尔皮埃尔之间,一个该死的链接!”
瓦迪姆像猫鼬一样伸长脖子。芒热马坦把一堆文件压在维克的办公桌上。
“这些是德尔皮埃尔2010年受审期间来自精神病学专家的报告副本。让我来总结一下背景:当时他正在受审,原因是他在格勒诺布尔医学院的解剖实验室盗窃尸体。他有恋尸癖。精神科医生帮我们完成了心理调查,报告内容追溯了他童年的大部分时光。其中很多信息并没有意义,但我感兴趣的时间点是20世纪80年代后期,当时他只有十二岁。德尔皮埃尔与父亲的感情相当融洽,远远超过与母亲。一个盛夏,老父亲心脏病发作,一切从那里开始发生了变化……那天,他母亲去了市场,悲剧发生时就他自己在农场,在父亲的尸体旁呆坐了几个小时。当母亲看到这一幕时,孩子已经跪倒在地,泪流满面,父亲的尸体已经开始肿胀,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
维克咽下最后一口冷掉的咖啡。
“……根据精神科医生的说法,这一事件对德尔皮埃尔造成了巨大创伤,同时也是其行为发生重大改变的标志。从那时起,他开始逃学没人知道他在哪里消磨日子——也不再帮忙经营农场,人也开始变得孤僻,沉默寡言。”
芒热马坦疑惑地看着维克。
“现在,维克,请试着给我答案:你猜猜他的母亲决定把他送到哪里?”
维克耸耸肩。
“不试一下吗?好吧,一所男子寄宿学校,距离尚贝里一个小时车程。孩子们在那里遵守严苛的纪律,生活在最彻底的与世隔绝之地,这所寄宿学校……”
“是黑岩。该死的。”
瓦迪姆举手示意。
“谁能解释一下吗?”
芒热马坦点点头,递给他一张彩印照片。照片中的黑岩寄宿学校是一道长长的冰冷石墙,石板屋顶,周围环绕着漆黑的松树林,外面立着高大的深色围栏。维克补充道:
“安迪·让松也曾就读于这所学校,时间是1986年至1988年,以‘安迪·莫尔捷’的身份,那是他母亲的姓氏,这在他的档案中有明确记录。他被送入该校时只有十四岁,当时他由母亲独自抚养,父亲四年前和一个女人跑了,没有要求孩子的监护权,但会按时支付抚养费。年幼的安迪聪明过人,但由于肥胖在公立学校遭到霸凌,于是他故意让自己生病、呕吐,酗酒的母亲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干脆把他送进了黑岩。”
芒热马坦坚定地点点头。
“德尔皮埃尔在那里就读的时间是1987年至1989年底,漫长的三年,包括与让松发生重合的两年。我们不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没有报告能说明,可能也没人真的关心。总之,德尔皮埃尔离开学校时只有十五岁。十八岁时,他找到了一份工作:在格勒诺布尔的一家太平间当学徒。之后的我们就都知道了:死亡的诱惑、屠宰场的工作、医学院的实验室、恋尸癖。总之,寄宿学校没有解决他的问题,相反……”
“……比以前更糟了。两个从那里走出来的孩子,长大后陷入各自的痴迷,几年后联手,连环绑架并杀害年轻的女性。”维克看了看那张照片。
“这所寄宿学校还开着吗?”
“七年前就关门了,现在是一个夏令营中心,冬季关闭,有看门人常年看管。我在网上找到了这个人,他叫费利西安・雅各布,是个老头儿,从20世纪70年代开始就在那里工作,当时是勤杂工,负责园艺、清洁、修修补补……可以说,他是那个地方的记忆,可能会为我们提供更多线索……”
“你联系过他吗?”
"试过一次,用电话,但那家伙不爱说话,而且表示不喜欢用手机……于是我说我们可能会当面去问他几个问题。啊,还有一件事,很重要,大约十天前,这个看门人被袭击了。”
维克瞪大眼睛。
“怎么回事?”
“那天他巡视完后回宿舍,路上就被打晕了……醒来时发现随身携带的一串钥匙不见了。虽然没有其他东西被盗或损坏,但还是发生了一点令人不愉快的事你还好吗?”
芒热马坦盯着维克的眼睛,满意于自己制造的震惊效果。
“雅各布住在学校大楼的侧楼,当时他报警后,警察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除了据他所说的书架上多了四本书。”
瓦迪姆皱起眉头。
“书?什么意思?”
“不是别的书,是埃纳尔.米拉雷的四本书。”


第57章
维克的车在高耸的松树间沉得越来越深,无尽的黑暗中,那些越来越急的转弯似乎让到达那所古老的寄宿学校注定变成一场考验,一场与大自然的激战。警察独自一人在路面上胶着,收音机被调成了静音。瓦迪姆不想错过给侄女送礼物的机会,若瑟兰·芒热马坦则必须赶去车站接从布列塔尼赶来的父母。
汽车一路穿过白色的湖泊,掠过灰色的沟壑,在与最后几公里的积雪搏斗了一番之后,维克终于在晚上10点左右到达了目的地。学校的大门敞开着,费利西安·雅各布已被告知将有人来访。当车头灯光刺破黑暗时,他出现在了台阶上,仿佛一个忠诚守卫巢穴的食人魔。维克把头探出车窗,把双脚塞进厚厚的白色雪壳,立刻就感受到了这里刺骨的寒风。他迎向那个人,手里挥舞着警察证。
“我的同事打过电话了。”
看门人退到一边。他穿着一件旧毛衣,双手像两只棒槌,脸上爬满浓密的胡子,呼吸里散发着浓烈的酒精味。这或许是在偏僻之地忍受无尽冬夜的最佳方式,最近的村庄也要开二十分钟的车才能到。
“我们进去吧。”
他们走进大楼。走廊上已经结冰,高高的天花板让脚步声仿佛在教堂里回响。一排衣帽架上挂着几幅儿童画,应该是去年来这里参加夏令营的孩子们画的。透过窗户,维克凝视着冷杉树的巨大轮廓,猜想着后面的群山,想象着当年的孩子们在闭塞中接受教育,与家人隔绝,在课余时间建立起亲密的关系,彼此倾诉秘密、缔结盟约。让松和德尔皮埃尔是好朋友吗?
两个人在大楼西翼的一间宿舍门前停下,雅各布就住在这里。客厅的水管吱吱作响,地板上的大型铸铁散热器散发着炉子般的热量。主人倒了两杯伏特加,递给维克一杯。
“当我把四本书的事告诉警察时,他们把我当成了疯子。当然,他们根本不在乎,虽然接受了我的报警,但案子一定会被他们锁进抽屉。对他们来说,我喝醉了,自己摔倒并弄丢了钥匙,但我对我的书架了如指掌,我从没买过那几本书。”
“你看到袭击你的人了吗?”
“没有,当时是在外面,我完全蒙了。他一定是把车停在了稍远的地方,沿着中心小路步行过来的,那里的积雪已经被清扫干净,所以没留下脚印,太可惜了。”
“为什么是‘他‘?不会是女人吗?”
“嗯……是的,可我总觉得是个男人。”
“警察没把书带走吗?”
“怎么可能?它们就在那边,在书架底下。”
"你当时是在那里发现它们的吗?”
“不,是上面,在《夏洛克.福尔摩斯探案集》旁边。”
夏洛克.福尔摩斯……维克的胃里一紧。他几乎可以确定就是莫里亚蒂本人进入了这里,并袭击了看门人。他拿起米拉雷的小说,快速地翻阅着。在第一页,他注意到了一个大大的印章:营销样书……他手里拿着的正是从欧蒂湾别墅偷来的书。
维克很迷惑。这么说的话,莫里亚蒂就是出现在摩根夫妇别墅里的窃贼。但几周后,他从北方出发,穿过八个省来到这里,就是为了送这几本小说?为什么?他想表达什么?又是一个谜题,维克有些烦躁。他转向对话者:
“你翻过这些书吗?有没有注意到文字或书页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是的,我没有剥夺自己这个权利,我想知道它们为什么会被带到我这里。为什么是这些书?这本身就是一个谜,配得上柯南.道尔。我一直喜欢老故事,骨灰级爱好者,但米拉雷,坦白说还不错,而且……说到书里的奇怪之处……在其中一本书的某一页上有几滴血迹,这些书的主人一定是看书时不小心受了伤。”
“哪本?给我看看!”
费利西安.雅各布走了过来,指了指《墓地之人》。
“就是这本……差不多中间的位置。”
维克翻了翻,发现第170页的一角有几处红色的血滴,很淡。一个意外收获?还是诱饵?
“麻烦给我个塑料袋。”
雅各布照做。维克小心翼翼地把书放进去,然后坐回到椅子上,一口气喝光伏特加。一团火正在他的气管里燃烧。
“我认为袭击你的人就是我要找的人,一切都和这座建筑的过去有关。”
这句话引起了雅各布的注意。他在对面坐下来,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
“你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就在这里工作了,希望我能唤起你的回忆。确切地说,我感兴趣的年份是1986年和1988年之间,有两个孩子曾经出现在这里。一个是安迪·莫尔捷,十四岁,来自尚贝里。另一个是费利克斯·德尔皮埃尔,比他小两岁,来自老艾隆。德尔皮埃尔,莫尔捷,你对他们有印象吗?”
看门人擦擦嘴,垂下沉重的手。
“你觉得我会有什么印象呢?三十年前了,这里每年都要迎接两百多个孩子。我见过成千上万金发碧眼的小孩,你就给我两个名字,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维克看出来他并不打算配合,他递给他一张安迪·莫尔捷的照片(来自让松档案,进入寄宿学校前的童年照):孩子正对着镜头微笑,浮肿的脸颊布满雀斑,卷曲的眉毛让他看上去就像商店橱窗里的小丑。让松的目光从未变过,但除此之外,眼前的这个孩子与后来凶残成性、身材瘦削却肌肉发达的让松毫不搭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