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等等吧,就一两天。明天我要出去一下,我必须去确认最后一件事。”
“什么事?”
"如果成功了,我会告诉你的,现在还不能确定。我无法忽视那条线索,我想先试试……然后再做决定。”
“为什么不能告诉我?我可以帮你,我……”
“只有你的记忆能帮我。”
“好吧。”
寂静笼罩着两个人,却比抚慰更能刺伤耳膜。琳妮感觉到了太阳穴处的脉搏。朱利安无疑是对的:没必要推迟决定的时刻,必须尽快做出选择。焦尔达诺不值得审判,有那么一瞬间,她似乎看到了他仍然逍遥法外,而她和丈夫被关进了监狱。拖得越久,这种情况就越可能发生。
圣诞节后的第一个凌晨,她闭着眼睛,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思考,更谈不上睡觉。那些脸一直在眼皮下打转,大脑好几次差点断了线。强烈的睡意来了又走,各种画面在眼皮下跳着舞:舌头般的云朵,沙丘上扭曲的嘴巴,金属板上断裂的指甲。
又一阵热浪将她锁进了热茧,噪声击中她的耳蜗,传进耳道,经过大脑皮层的分析,被判定为异常,甚至是危险!
琳妮猛地睁开眼睛。收音机时钟显示“凌晨3点22分”。她屏住呼吸,朱利安正在身边均匀地呼吸。是梦吗?还是风?不,她的确听到外面传来了“砰”的关门声。她突然想起自己一直没有重设警报器,甚至怀疑大门可能没有锁好。
又一声。这次不是来自外面。
工具的咔嗒声。一楼。
有人进了别墅。
第53章
琳妮拼命地摇晃朱利安,然后猛地从床上跳起来,冲进更衣室,找到藏在衣服下的枪。她的丈夫醒了。
“怎么了……”
她回到床边,迅速穿上睡衣。
“嘘……房子里有人,我听到了动静。”
朱利安在黑暗中坐起来,看到了她手里的枪。琳妮把一根手指紧贴在唇前。那响动极其微弱,远处的门吱嘎作响,在狂风的呼啸声中几乎听不见。朱利安迅速穿上短裤,像猫一样敏捷。
“你的手机呢?马上报警。”
“在楼下……”
琳妮蹑手蹑脚地溜到窗边,向外张望着。路的尽头,一团黑色物体正停在沙丘上。她眯起眼睛,是一辆汽车,车厢内似乎有动静:一个人正在方向盘前等着。她应该尖叫,打开灯,威胁着报警,并把自己锁在朱利安的身边;但她手里有一把武器,最重要的是,对真相的渴望几乎让她窒息。寄生虫、小偷、入侵者——或三者加在一起——可能回来了。
她来到走廊上。“寄生虫”很可能以为朱利安住院后,如果别墅前没有车,房子里就不会有人。他还打算喝他们的威士忌吗?还会从冰箱里拿东西吃吗?琳妮赤着脚,幽灵般地滑上水泥台阶,枪口对准前方,下楼。朱利安随手抓起一个粉红色的大理石小雕像,跟在她的后面。
叮当……钥匙的碰撞声。琳妮心想。她看到一束细细的光线反射在客厅的窗户上,然后慢慢消失。又是一声门响。琳妮靠在墙上,转向丈夫。
“他去了地下室。”
琳妮不允许自己被恐惧击败,在听到车库门被打开的声音后,她迅速跑下台阶,冲进车库,一个身影刚要跨过门槛,她立刻用枪指着对方尖叫道:
“不许动!否则我开枪!我发誓,我会像杀一只狗一样杀了你!”
接下来的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外面刺眼的车头灯,引擎的轰鸣声,那辆匿名汽车在没有同伙的情况下逃之夭夭了。朱利安已经扑向那个石化的身影,将对方按倒在地,用拳头猛击,直到对方捂住脸,哀求他住手。
琳妮不得不从受害者身上拉起丈夫。朱利安喘着粗气,眼睛里布满血丝。
“住手!你会打死他的!”
朱利安终于撤退,双手举在空中,像牛一样喘着气。人侵者呻吟着翻了个身,最后站起来,把自己拖向墙边。琳妮用枪指着他,打开灯,关上车库门,盯着眼前的陌生人:扁平的石斑鱼脸,流着血的喇叭鼻子,最多不过二十岁,一张她从未见过的脏兮兮的脸。
朱利安再次返回战场,一把抓住石斑鱼脸的夹克领子,把他钉在墙上。
“是你吗?就是你打了我?把我送进了医院?你这个混蛋!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那个人睁大眼睛,盯着朱利安,又看向琳妮,好像连他自己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但……不是你吗?该死的!不就是你让我把你打晕的吗?!”
第54章
琳妮像是挨了一记耳光。她没听错吧?她抓住丈夫即将再次出击的手臂,把手伸向入侵者的夹克。
“我丈夫有失忆症,就是因为你,他失去了记忆。解释一下吧,从头到尾,建议你不要撒谎。你也看到了,我们都已经无路可退。”
她解开入侵者夹克上的纽扣,找到他的钱包。根据身份证显示,他的名字是安迪・巴斯蒂安,住在距离贝尔克五十公里的阿布维尔——温暖的城市东部。她还找到了一份法院文件——巴斯蒂安似乎在吃官司——以及另一张身份证:朱利安的。她把它递给丈夫。
巴斯蒂安用食指指着朱利安。
“是他……上周二早上来到我家楼下,邋里邋遢的,像个迷路的家伙。当时我们还有几个人在场……他就问我们想不想轻轻松松地赚点钱……”
他在夹克袖子上蹭蹭鼻子。
“……他给我们看了他带的现金,然后选择了我,因为只有我有车。他要求我那天下午6点在灯塔脚下的贝尔克堤坝南端和他会面。他看上去像个流浪汉,但还是当场给了我500欧元的定金……并且告诉我,一旦工作完成,还有1500欧……”
琳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2000欧元,正是朱利安那天早上从ATM机里提取的金额。这家伙没有撒谎。
“……我准时出现,把车停在了一个僻静的地方,然后走到灯塔下,看到他从通往海滩的小路上走过来,一只手里拿着手机。(他抽抽鼻子。)给我一张纸巾!该死的!没看到我在流血吗?!”
琳妮从车库里找到一卷手纸扔给他。他擦擦鼻子,头向后仰着,把纸巾卷成小卷塞进鼻孔。
“……然后我们就沿着堤坝向海豹栖息地走去。天很黑,连只老鼠都没有,那种蹩脚的气氛让我很恼火。他不停地跟我唠叨他女儿的事,说她可能和我同龄什么的。他一定是喝醉了,但居然还能走直线……”
琳妮一动不动地听着。巴斯蒂安可能是丈夫失忆前最后见到的人个被困在洞底生病的幽灵,正绝望地寻找让女儿失踪的罪魁祸首。年轻人盯着朱利安的眼睛。
“……我们在一个长椅旁站住,就在那里,你让我……勒你的脖子,用力勒,直到你示意我停下来。我差点转头跑掉,但你给我看了你口袋里的一沓现金。于是我告诉自己,你不仅喝醉了,而且彻底疯了……”
他的目光又回到琳妮身上:
“我照做了,我……我走到他身后,用尽全力勒住他,至少二十秒。当我放手时,他让我再来一遍。”
翩安摇着头,抿着嘴唇。臧可以读懂他眼中的痛苦,能够想象到他内心的恶魔和困扰他的一连串问题,包括那句“为什么”。
“当我停下来时,他的眼睛几乎要从眼眶里跳出来,我……我想要钱,这就够了。但还没有结束。他又把一根事先藏在长椅后面的棒球棒拿了出来,放在我手里,他几乎说不出话,只是示意我打他那儿(他指着自己的头顶),用力猛击,直接把他打晕。K0!然后我只需把钱从他的口袋里拿出来走人。”
他取出纸巾卷,又插进一个新的。
“我成功了……我做到了。该死的。他倒下了,身体僵硬,于是我拿走了钱……还有他的身份证,那上面有这里的地址……一星期后,我和一个朋友从远处看到了这座别墅,心想一个带着2000欧元四处走动的家伙,可能值得……去拜访一下。然后我们就来了,就像现在这样,房子在沙丘中央,空无一人,没有灯光……我们本打算在平安夜那天来洗劫一空……但还是今天来了。真是见鬼!我把你打得那么重,还以为你会一直躺在医院里。”
琳妮相信这个故事,但朱利安惊恐的眼神似乎表明他无法接受眼前的一切。她抓住年轻人的夹克,把他推向四驱车,打开后备箱。
“我丈夫被锁在了这里……你要怎么解释?还有两个月前的入室盗窃?还有你无处不在的指纹?你之前一定还来过别墅。”
入侵者挥挥手。
“不,不,我发誓没有。我说的都是实话,这是我第一次来你家,这个……后备箱……不是我。别担心,我还背着一起没解决的盗窃案,我可不想进监狱。”
虽然听起来不可思议,但琳妮相信了他的话。这小子触犯过法律,有案底,肯定有指纹记录,如果与“寄生虫”匹配,科林一定会发现的。这个故事里还有一个比她想象中更黑暗、更复杂的结。她来到车库门前,打开门。朱利安冲到她面前。
“你要干什么?你不会……”
她点点头,示意安迪·巴斯蒂安离开。
“我有你的身份证,如果日后我以任何方式得知你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我就向警察说出一切。忘记我们吧,就像我们忘记你一样。”
一到外面,巴斯蒂安就冲向沙丘,消失了。琳妮关上门,在车库里来回踱步,光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她拉扯着头发,丝毫感觉不到寒冷。
“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这么做?”
她回到温暖的客厅,给自己倒了一大杯酒,一饮而尽。
“你计划了一切,抹去了一切,你的调查,你的电脑硬盘,甚至你的记忆……你开着一个健身APP沿堤坝散步……然后……用你的血在后备箱里写下那些字,不是因为你被锁在里面,而是因为你想让别人相信……你似乎是在故意播下线索。”
“线索?”
“然后……藏在备胎仓附近的帽子……书柜里我小说的复印本……你渔夫装里的钥匙……”
“什么钥匙?”
“你知道我能认出帽子,当然……就像你……如果你留下必要的线索……我就可以接管一切。但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非要把我置于这样的境地?”
他的回答是“不知道”。永远都是不知道。他已经不再了解自己了。
琳妮没能再给自己倒一杯酒,眼前的黑点挡住了她的视线,第一次,她以为自己失去了知觉。她必须回到床上,必须忘记,哪怕几个小时也好。她拖着身子来到浴室,打开药柜,用水吞下安眠药,把自己埋进毯子下面。
然后,一切开始变得模糊。
第55章
午后,一辆警车正向瓦朗斯中心监狱疾驰而去,仿佛一颗随时在沥青带上熔化的子弹,在水银色的天空下充盈着晶体,随时准备吐出白色的弹片。
这天早上,维克向同事们解释了自己前一天得出的推论:两个同时行动的连环杀手,彼此相识,正在交流。“旅行者”被关在戒备森严的监狱,不可能与任何人交谈,也见不到律师,必须经过烦琐的司法程序才能接受审讯。但维克确信德尔皮埃尔与他联系过,目前想到的可能是书信。那么德尔皮埃尔在信里说了什么?有没有可能通过这些信件追溯到莫里亚蒂的身份呢?
负责梳理两名杀手档案的芒热马坦取得了进展,最重要的是,他成功地找到了一份精神病学报告,来自2010年对德尔皮埃尔医学院盗尸案的法庭审判。这类专家报告通常有助于了解一个人的全部:品味、倾向、背景,从童年到成人。德尔皮埃尔和让松的职业生涯是否有过交集?也许他们多年前就认识,曾经一起工作过?又或者小时候就认识?如果两个人都喜欢玩猜谜游戏,那这无疑是能把他们捆绑在一起的重要链接。说不定可以从两个人过去的经历中窥见莫里亚蒂的真实面目,这是整个故事的关键。
瓦迪姆紧握方向盘。
“简直不敢相信……我从没听说过这种事。连环杀手以有组织的方式集体行动?看谁能搞到更多的尸体吗?该怎么向家里人解释这种事呢?”
“不用解释。”
“不用解释?好吧,你反正要离婚了,我可不想那样。这个圣诞节可真够糟糕的。你知道吗?我连喝酒的时候都在想着这个案子,脸上挂着笑,可摩根一家总在我眼前晃来晃去。一个失忆的男人,一个六神无主的女人,拥有漂亮的大房子,有钱,有名,但没了女儿……他们的女儿永远也不会回来了。还有比这更糟糕的吗?孩子死了,而且死得那么惨。”
瓦朗斯中心监狱位于7号国道附近的一片灰色水泥带上,被包围在枯死的植被和冰冷的草丛中间。瓦迪姆冲着那个由混凝土、带刺铁丝网、乏味的瞭望塔和反直升机网组成的立方体点了点头:
“都是因为那些家伙,真让人恶心。”
维克没有说话,他的大脑在不停地思考:那些被困在这里的囚犯剥夺了别人的生命、摧毁了别人的命运、拆解了别人的家庭,但政府能想到的唯一解决办法就是像牛一样将他们赶出社会,把他们困在一个最终可能会让他们变得更加暴力的地方。但还有其他办法吗?维克不知道,他和政治毫无交集,只满足于按照命令填满这些地方,把原材料放进监狱食人魔的嘴里。一个优秀的法兰西共和国小兵。
他们把车停在访客停车场,然后向第一个岗哨示意:他们已经和监狱长克劳德.内代莱克约好了。但这并没有让两个人免于任何安全检查,半小时后,他们终于走进了监狱长的办公室。内代莱克留着一头灰褐色的寸头,浓密的鬓角一直延伸到脸颊。他和两位来访者握手并示意对方坐下,一番亲切的寒暄之后,他切入正题:
“接到你们队长的电话之后,我询问了属下。要知道,自从安迪·让松被拘留以来,他一直无权寄岀任何信件,收到的所有信件也会被强行拆开并仔细阅读。除了竟有人会给这种人写信之外,我们并没有注意到任何奇怪之处。”
他俯下身,打开灯。办公室里已经暗了下来。
“所以你们认为另一个连环杀手正在给他写信……你们怎么称呼他?剥皮者?”
“他也是奉命行事,已经死了。在埋尸之前,他会剥下死者的一部分皮肤。他的受害者数量与让松的完全相同,从这个角度看,这两个男人似乎很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