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隐士般的苍老目光里闪烁着不安,他把照片还给维克。
“不,没有……”
“安迪・让松呢?有印象吗?一个最近经常被媒体讨论的名字?”
“你认为我会看电视吗?”
“安迪·莫尔捷就是安迪·让松,在过去四年里,他制造了至少八起年轻女性谋杀案。他把她们带上他的房车,强奸、杀害、掩埋她们。至于费利克斯·德尔皮埃尔,他在他的地窖里制作了一个人皮模型,用女性受害者的皮肤……”
雅各布仿佛遭到了致命一击。
“……所以我认为,雅各布先生,如果你记得这张脸,那就太好了,因为可能还有第三个人,和他们一样来自这所学校,仍然逍遥法外。就是他袭击了你,留下了这些书。在我弄清楚原因之前,我是不会离开的。”
看门人在维克的眼睛里寻找着最后一丝侥幸,但没有。他再次看看照片,皱着脸,灰白的胡须下露出一口受损的牙齿。他想再喝一杯,但被维克挡住了手臂。
“这会影响你的记忆。”
男人推开他,犹豫着。
“杀手……是的,是的,我记得那孩子……还有费利克斯♦德尔皮埃尔,他们总黏在一起。德尔皮埃尔,大家都说他铁石心肠,他从不和别人说话。”
他站了起来。
“请跟我来吧。”
雅各布打开门,走下一段楼梯,拨下开关。灯光照亮一条无尽的走廊。维克听到了锅炉的巨大轰鸣声,燃烧的旧木头在舞啪作响。看门人推开一扇沉重的大门,后面露出一张黑色的大嘴,一个灯泡照亮另一段楼梯。
“就在下面。”
第58章
夜……灯柱上的光晕燃烧着里昂人行道上的冰,寒冷仿佛断头台上的刀片,割开了脸颊,冻结了眉毛。在一排排停靠的汽车的包围下,琳妮被困进了一条死胡同。她盯着那扇沉重木门上凿开的小活门,光网沿着主对角线喷涌而出,在平淡无奇的木门上投下阴影;门旁挂着一个醒目的牌子:黑色地牢。
八小时前,她从北方出发,在高速公路休息区稍作停留后,最终在晚上9点半左右把车停在索恩河畔,然后步行来到了里昂第九区这条安静的街道上。
路上,她把昨晚发生的事和“石斑鱼脸”的供词又重温了一遍。当焦尔达诺被困在碉堡时,朱利安的脑子一定出了问题:他竟然让别人殴打自己?虽然他可能发现女儿还活着,但他为什么会有如此极端的举动?他在竭力掩盖什么?琳妮没有答案,她无法忍受这种无知,但除了等着该死的记忆回到丈夫身边,她别无他法。
一个穿短大衣的男人隔着小门说了几句话,小门被打开了。琳妮又等了几分钟,再次敲门。一张脸出现在闪烁的正方形蓝光里,一张斗牛犬一般的脸,光头,上面文满花纹。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等着,上上下下地打量她。
“我能进去吗?”
对方砰地关上小门。琳妮再次敲门。金属刮擦声。这一次,那张脸上的表情更糟了。
“你再敲一下试试,小心我好好招待你。”
“我只是想进去!我……”
没有用,琳妮正对着一堵“墙”说话。放弃和回头是绝对不可能的,但更不能强行闯入,他们会打掉她的牙。怎么办?她努力思考着,最后终于想到一个简单的解决办法:既然进不去,那就等着米斯蒂克出来好了。一个无尽的夜晚即将来临,但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她去码头边取车,在距离俱乐部大约十米的对面人行道上找个地方停好车。她关掉车头灯和引擎,蜷缩在大衣下,等待着。晚上10点52分,手机突然响了,是朱利安,别墅的固定电话。她接听并告诉他一切都好,虽然不知道是否会成功,但她仍然充满希望。接着,她告诉他,她今晚会睡在巴黎的公寓。
朱利安的声音在听筒里嘶嘶作响。
“你还是不想告诉我吗?”
“我会解释的,但不是现在。你父亲有消息吗?”
“没有。我真的很担心,琳妮,恐怕……真的出事了。警察已经开始展开捜索,我帮不了他们,我对他一无所知,甚至不知道他在蒙彼利埃的住址。我不记得了。我看视频,看相册,但丝毫没想起来任何东西,一切都锁在了该死的大脑里。”
“相信警察,他们会找到他的。休息一下,睡一觉吧,强迫自己也没有意义,那不是让记忆回来的方式。”
“没有你,连这里也不一样了,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至少告诉我你一切都好……不要对我隐瞒任何事,千万别做蠢事。”
“我不会的。”
“快回来吧,好吗?我一直在兜圈子,快要疯了。我在看萨拉的照片,脑子里却总能想起焦尔达诺。一想到他被关在碉堡里,一想到我们随时可能被抓,我就觉得恶心……”
琳妮静静地听着,或许,她应该带走碉堡的钥匙。朱利安会一个人回到那里吗?
“……等你回来,我们就行动,好吗?我知道这很难,但没有回头路了。我不想失去你,失去我们……”
琳妮挂断了电话,听筒烫伤了她的耳朵。她看着自己张开的双手:它们一直在发抖。这双手,根本无法杀死一个人,早在偏移枪口的那一刻,她就明白了。
她不是杀人犯。
第59章
维克跟着雅各布穿过迷宫,一个个积压在架子上的大文件夹压弯了木板,空气里弥漫着旧羊皮纸和干墨水的味道。雅各布告诉他,关于那两个孩子的一切都被保存在学校的档案室里。
“都在这里了,从1922年到2010年,这里记录着寄宿学校的过去。最重要的是,这里有孩子们的一切:血统、家世、行为、结果……你说的1986年到1988年,就在那边。”
他拐了个弯,停在一排黑色格架前,四个大活页夹囊括了维克感兴趣的年份。他拿起旁边的一个纸袋子。
“这里面是当年的学校照片:建筑、老师、班级……”
雅各布坐在唯一一把还算结实的椅子上,在纸袋里翻找照片,把它们摊在桌子上。其中一张是全校教师的合影:一张张刻板严肃的面孔。他用食指指着其中一个大块头。
“他叫凯温·克宁,一名体育老师,孩子们都叫他三K党,他对学生很严厉,喜欢体罚……对他来说,越弱小的孩子越容易受罚……”
维克盯着那个家伙:一个穿运动服的巨人。
“……德尔皮埃尔和让松形影不离,他们住在同一间寝室……都不擅长运动,克宁不喜欢他俩。这还让我想起一件事,我常常看到其他学生都已经回更衣室了,他们两个还要在跑道上继续跑十五分钟,上气不接下气……这种情况持续了好几个月,两个孩子吃了不少苦头。体罚持续几周后渐渐停止,但克宁从不让他们闲着,只不过……他总爱下课后单独留下他们,让他们做些伸展运动,这类体罚就安静多了。”
他不再说话。维克并不想催促他,只是坐在桌边,翻阅着照片:空旷的院子,朴素的建筑,沉入山谷的中心。维克发现了几张班级合影,他决定打破沉默:
“你觉得克宁特别针对他们,是吗?”
看门人咬紧牙关。
“克宁是校长的妹夫。我的想法并不重要,我只是个维修工,之所以能在这所寄宿学校工作这么多年,也是因为……我知道如何小心行事,从不碰触那些线。”
“但你确实是这么想的。”
男人的灰色瞳孔在收缩。
“我是这么想的,是的。但如果这就是你在寻找的证据,那你恐怕什么也得不到了,那些遥远的过去已经被彻底掩埋在了地下。”
他看着自己两只巨大的手掌,仿佛那里雕刻着过去的记忆。
“好吧,我可以全都告诉你,但我这么做是因为我觉得我可以帮到你,而且……寄宿学校已经不复存在,这些故事也随之消失了,只不过……如果你还去找其他人的话,校长什么的,你……”
“……我从没见过你。”
雅各布点点头。
“那也是一个冬日,就像今天一样,1987年,学校里最糟糕的一天。气温已经降到零下20摄氏度,甚至零下25摄氏度,那天晚上7点左右,我在体育室的淋浴间里发现了克宁。他赤身裸体,像个孩子一样蜷缩在地上,冰冷的水流过他的身体,而且……(他皱起鼻子)他的生殖器在流血,他的……睾丸被切开了一个口。我立即带他去了医务室,因为天气的缘故,救护车三个多小时后才到。太可怕了……”
他的目光瞬间飘忽起来。
“……从那天起,他再也没有回到学校,我也没再见过他。后来,我偶然听说,他几年前因病去世了……”
“淋浴间里发生了什么?”
“校长说,克宁是在用剃须刀刮胡子时不小心割伤了自己。要知道,他完全有能力控制所有教职员工,所以没有人敢再提这件事。一周内就有人接替了克宁的工作……”
“你看到剃须刀了吗?”
“没有。但校长说有,可能我当时太惊慌了,没注意到。”
“你觉得克宁是被袭击的?”
“当然,这显而易见。但在当时那种情况下,为什么没有人受到谴责或接受调查呢?人们似乎必须快速忘记这件事,你明白吗?最重要的是,不能任由谣言传播……”
维克想象着当时的场景,想象着当时学校里的气氛。如果克宁确实是被剃刀袭击的,而且事后没有追究任何人的责任,那就意味着他也可能做过非常严重且势必理亏的事,恋童癖吗?他虐待了德尔皮埃尔或莫尔捷?警察的目光又回到教师合影上,他盯着克宁。
“你知道这不是一场意外……那你认为是谁干的呢?莫尔捷?德尔皮埃尔?还是另一个孩子?”
“我不知道。克宁是个硬汉,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怎么有能力对他做出这种事呢?在没人看到的情况下伤害他的身体?当然,我想到过这两个孩子,也许他们是一起行动的,给克宁设了圈套,德尔皮埃尔倒是很强壮。他们可能威胁过他,如果他追究,就把一切都抖搂出去?我仔细问过他们的同学和室友,但没问出什么。如果这两个孩子是罪犯,他们会把一切隐藏得很好。”
维克再次翻找照片,拿起其中一张,目光在上面徘徊着,然后把它递给对话者。
“所有寝室的布局都是这样的吗?”
雅各布点点头,瞳孔开始放大。
“三人一间,当然,后来也有双人间和四人间,但总的来说……”
“谁和他们住在一起?我是说莫尔捷和德尔皮埃尔。”
雅各布盯着维克食指下的一张空床。
“啊,他……我……我想想,好像是吕克什么的。(他用舌头舔舔嘴唇。)啊,我想起来了,一个谨慎稳重的孩子,擅长运动,很聪明……”
他拿起班级合影,在人脸中搜寻着,然后起身回到格架前。维克仿佛回到了三十年前……听到了孩子们的吵闹声和尺子的咔嗒声,甚至闻到了粉笔的味道。
“嗯,是的,这孩子痴迷于国际象棋和侦探小说。我
偶尔也给他带过几本,吕克什么呢我会找到的”
维克有些绝望。
“夏洛克.福尔摩斯?他读夏洛克.福尔摩斯吗?”雅各布转向他。
“你怎么知道的?你……你不会认为是他袭击我的吧?在过了这么多年之后?”
维克突然感觉不到寒意,一股热浪席卷了全身。三个孩子,住在同一间寝室……其中两个被侵犯,也许被强奸,却一直保持沉默,因为他们害怕老师的威胁。但他们也许向室友吐露了心声,或者说,后者虽然没有遭到侵犯,但心里清楚一切。再或者,也许他也被侵犯过。
维克笃定:正是莫里亚蒂残害了体育老师。他拿着一把小刀或是剃须刀,走进淋浴间,可能在让松和德尔皮埃尔的同谋和协助下,下了手。
雅各布带着一本活页夹回来了,上面写着“S-Z”,他的眼睛里闪着光。
“托马斯!是的,就是吕克·托马斯,我想起来了。顺便说一下,他并没有在学校待太久。悲剧发生几个月后,他就离开了寄宿学校,主动消失的,从后面的森林逃走了。我们再也没有见过他,或者说,再也没有找到过他。”
"他从哪里来?是谁把他带到寄宿学校的?”
哦,这我不知道。是他的父母吧?不过会有答案的,都在这里。”
他在活页夹里翻找着。字母"T",只有一个:洛朗.特谢尔。他皱起眉头,前前后后地又找了一遍。
“该死的,他的档案不见了。”
雅各布冲向那些班级合影,再次从头看到尾。
“不可能……全班的照片都在,除了他的。”
维克也翻找了一遍,没发现什么。
“只有这些吗?”
雅各布点点头。他再次回到格架前,拿起两个标签分别为“A-F”和“M-R”的活页夹,放在桌子上,打开第一个,找到“D”。维克并肩站在他身旁。没有“德尔皮埃尔”。他又打开第二个。安迪·莫尔捷的灰衬衫也不在。
维克发现自己正面对着一堵墙。
“三十年后,他回到了这里,抹去了过去的一切和所有的脸。”
第60章
琳妮再也受不了了。等待似乎永无止境。车窗上挂了霜,她不停地摩擦着双腿,好让血液恢复流通。她快要被冻僵了。
米歇尔·伊斯特伍德的书就放在副驾驶座上。琳妮摆弄了几下,翻了几页,试图寻找被遗忘的过去。出版社的律师会怎么处理呢?当共同点显而易见时,他们会如何证明自己没有作弊呢?琳妮不会做那种肮脏的事:当年那晚发生在沙丘上的故事只能被埋葬在过去。芭芭拉可能早就已经在某个地方成功地重建了自己,战胜了磨难,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只要她的伤痛得到安抚,自己的痛苦也注定不会被唤醒。
凌晨2点45分,阴影开始一点点渗出——巨大的人类剪影——有时是情侣,有时是单身女性,高跟鞋在冰冷的黑夜里咔嗒作响。他们是怎么进入地牢的?通过熟人?网络?密码?是谁在管理这个高端的俱乐部?
凌晨5点左右,街道和死胡同重新恢复了冷清。根据网站信息,地牢此时应该关门了。她看着米斯蒂克最近的照片,把注意力集中在那扇大门上。手枪沉入大衣口袋。
员工们一个个地走岀来。十五分钟后,当琳妮认岀那个女人时,她的脉搏开始加快。是她。在亲吻了两个布满文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