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烧焦的血淋淋的尸体,她并没有呕吐——她已经做好了准备。闻到里面的气味时,她也没有吐出来,虽然已经很接近了。没有人警告过她,当你引爆一个人的身体,所有的粪便都会流出来,没有人能准确地描述那是什么味道——当它们混合着烧焦的头发的气味。不,她一直忍住了,直到她看到那些照片。
第一个房间是接待区,有一张黑色的大理石桌子,后面是通向上面宽敞的生产层的入口。摩洛克或者他的手下接到命令后,在他们走出去的路上杀了所有人,包括前台的接待员。无法从剩下的物品中看出受害者的任何情况,但桌子上的照片说明了一切。一位中年妇女,看上去像个教师。她的丈夫看上去像位胖乎乎的会计师,他们有四个孩子——两个男孩,两个女孩。最大的看起来有十几岁,最小的像是在读幼儿园,还有一个收养的可爱的中国女孩。最大的一张照片是在商场里拍的那些摆好姿势的照片,每个人都穿着最好的衣服,站在一个普通的背景前。只是在她保留的那张照片上,每个人都不是常规的姿势——婴儿伸出手,把一根手指插进了姐姐的鼻子里,照片有些模糊,因为兄弟姐妹们笑得前仰后合。这是她选择保存在工作场所的照片,真的是非常棒的一张照片。佐伊在她呕吐之前跑到了前门外面。
但是,当吐完之后,她站了起来,又走了进去。她立刻遇到了威尔,威尔已经在走出来的路上了。
他说:“他们故意毁掉了阿齐扎的手机,他们知道在这里要了结一些事情。我们走吧。”
佐伊没有走。她挤进生产车间,那是一间宽敞的房间,充斥着油漆和胶水的味道,墙上挂满了展示的成品服装,地板上挤满了穿着正在制作中的西装的人体模型——从防弹无尾晚礼服到造型精美的防暴盔甲。巴德和安德烈正看着后墙上一对碎裂的尸体。
佐伊环视房间,说:“他们的电脑还完好无损,里面会有什么信息吗?”
在她身后的某个地方,埃科说:“那些是设计工作的电脑,所以他们可以在花钱制造碳纤维之前先做模型。看起来不像客户记录,但无论如何这都挺令人惊讶的。这是一项只收现金的业务,客户大多不希望留下记录。”
“你认为摩洛克定做的衣服的模型会在里面吗?
巴德说:“我想会在,不过这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呢?”他并不是在反问,而是在真诚地问佐伊,希望她告诉他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她转向安德烈。“如果我们有这身衣服的设计图,特雷可以给我们做一件复制品吗?”
“特雷可以制作任何衣服。你的计划是什么?”
“要是摩洛克花了几个星期的时间为他的亮相派对定做衣服,结果却有人穿着同样的衣服出现,他会不会不高兴呢?”
第53章
五十三
中午过后,舞厅里已经一片狼藉。房间里随机摆满了五颜六色的物件,其中一些可以看出来是什么(佐伊亲眼看到毛毛虫机器吐出时钟、铲子,还有看起来像性爱玩具的东西),其中一些很复杂,奇怪形状的工具或武器看起来像来自外太空的飞碟或者苏斯博士的漫画作品。许多物品都用胶带贴上了标签,上面用马克笔写着研究小组对这个小玩意儿用途的猜测(有一个黑色的喇叭形状的装置,上面简单地写着“死亡号角”,但她决定还是不去问了)。所有这些杂物都散落在一堆拐杖糖和槲寄生下的地板上,和古怪的可食用的地板摆设争夺着空间。佐伊开始称它为圣诞老人的工作室。
问题是,硬币驱动器上的许多小工具原来都是纯粹的垃圾——看上去是随机的物品,其实只是辛格扫描进来用于校准他的制造机器。由于驱动器上的文件系统是不可读的,他们不得不疯狂地制造列表上的所有内容,并祈祷他们偶然发现一些有用的东西。房间通向院子的门打开了,安德烈和威尔走了进来。安德烈把一个看起来像掌上聚光灯的设备扔到了一边。
佐伊说:“怎么样?”
“不,这不是放屁射线,佐伊。下一个也不会是。没有这样的东西。”
“该死的。”
埃科正忙着翻看毛毛虫机器的菜单,她说:“我们并没有比刚开始时更接近。离摩洛克的最后期限还有十五个小时,如果他守约的话。”
佐伊说:“离什么更接近?如果我们不只是在寻找一种更大、更凶狠的武器来消灭摩洛克的军队,那么我们到底在寻找什么呢?”
威尔说:“我想我在找……一枚戒指。”
佐伊说:“什么戒指?”
“第一枚戒指,就像《指环王》里的那枚戒指。”
“我想我在有线电视上看过一部分。是关于一个戴眼镜的英国小孩,他会魔法?”
“你是在认真地告诉我你没听说过——好吧,讲的是一名邪恶的巫师制造了二十枚魔法戒指,送给世界上各个部落的领袖。但这都是骗局,是为了夺取权力。巫师自己留了一枚戒指,其余的戒指都受它控制。”
佐伊说:“在这种情况下,阿瑟就是邪恶的巫师?”
“他必须知道他所做的事情可能会以这种方式结束。正如你说的,他确实知道。但他没有安装任何防护装置?这些东西落入坏人手里时,他的计划是什么呢?”
“但是阿瑟没有把这些东西送给别人,他们是从他这里偷走的。也许他只是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
“阿瑟预知了一切。”
“所以我再问一次,如果这台机器没有真的制造出一个神奇物体,我们的计划是什么?”
坎迪闪现出来,说:“前门有客人,他看起来好像是波波咚踢踢——音频没找到,请联系系统管理员。”
一个声音说:“嗨,我是特雷。打开门,我不希望任何人看到我在这里。你有奇怪的敌人,安德烈。”
第54章
五十四
凌晨三点,佐伊拖着沉重的脚步来到她的卧室,希望能在二十四小时内第一次平躺下来。他们一直在工作,她的大脑感觉就像被狗嚼过的一块生牛皮。
她倒在客房的床上,有点想回到那个大浴缸里,但没有力气起来放水。她蹬掉牛仔裤,蜷缩在被子里,等着恶臭机器在她的脸旁躺下来。然后,她抓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拨通了妈妈的电话,毫不奇怪,妈妈立即接了电话。今晚没有人睡觉。
“佐伊!我的上帝!这太疯狂了,对吧?”她妈妈的每句话都要把最后一个音节拉得很长(对对对对吧?),“我从来没有被钉进过箱子里。”
“妈妈,你在哪儿?”
“我……让我来看看。我在一个小木屋里,在……呃,我想是某个度假胜地。外面有三位全副武装的警卫——或者四位,他们看起来都一样——不让我出去。巴德在吃饭的时候去拿食物,但他不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然后……”
她把“然然然然后”这个词拖得很长,直到她放弃了后面这句话。佐伊觉得她手里拿着一根电子烟。八个小时前,巴德被派去监督把摩洛克的建筑工人运出所在地的后勤工作,然后把梅琳达·阿什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在那里,她将会——坦白地说——坐着,等着看有没有好人幸存下来。在电话背景音中,佐伊听到巴德问她要在比萨饼上加什么。佐伊的妈妈回答“小熊软糖”,然后咯咯地笑了。
佐伊说:“好吧,我很高兴你没事。整件事变得越来越疯狂,不过住在这里的人似乎已经习惯了。”
“亲爱的,你为什么不离开那里呢?”
(那那那那里)
“坏蛋也买得起飞机票,妈妈,所以你才会来到这儿……不知道是哪里的地方。我们必须坚持下去,这跟离开你那些前男友不一样,没有什么地方是我可以去而这些人不能跟着去的。”
“你是在说耶扎吗?你听说他的事了吗?”
“什么?不,你为什么要提他?”
“你知道你的肩膀被烤箱烫伤,是他的错吗?”
“是的,妈妈。我没有忘记这件事。”
“他在牢里自杀了,他们今天早上发现的。是不是很疯疯疯疯狂?”佐伊想要回答,但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好像所有的事情一下子都变得疯狂了。”
“妈妈,我想这一切差不多会在明天结束。如果出了问题,不是说会出问题,而是如果出了问题,巴德会带你去机场,不管你想去哪里,都会把你送上飞机。你来选想去的地方。你会继续使用他们给你的账户,这个账户应该是无法被追踪的,里面有用不完的钱。”
“什——么?我应该去哪里?”
“你想去哪儿?”
“你会在哪里?”
“别这样,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妈妈。”
“我不会把余生的所有时间都用来逃跑,佐伊。我有朋友,还有玛尼和她的孩子在这里……”
“如果你不去,他们会找到你的。这些人不是会忘记事情的那种人。”
“什么人?”
“答应我你会去的,答应我。”然后,佐伊哭了。
她的母亲叹了一口气,大概是透过一团烟雾,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最后我们总会有办法的。”
有人在敲佐伊的门。
“我得挂了,妈妈。”
“好吧,亲爱的。”
“我爱你。”
“我也爱你。别忘了——”
“不,妈妈。如果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谈话,我希望这是我们对彼此说的最后一句话。所以我想现在我们需要重新说一次。你一直是我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妈妈。我爱你。”
“我也爱你,亲爱的。”
“再见。”
“再见。别忘了吃那些小红莓药片,否则你会再次患上尿路感染。”
“天哪,妈——”
她在对着一个挂了电话的手机说话。
沉重的客房门后传来一个声音:“我可以进来吗?”听起来像威尔。
“当然。我是说,我在哭,也没穿裤子,但现在谁在乎这个呢?”
短暂的停顿。
“你能穿上裤子吗?”
“不穿了,我在被窝里,你克服一下。”
威尔忐忑不安地走进来。“一切都准备好了,如果事情搞砸,平克顿会得到指示将你的猫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你认为他真的会这么做吗?”
“他没有很认真地看待这份工作,直到他看到这份工作的报酬。在把猫的存活证明交给律师之前,他是拿不到另一半支票钱的,所以我觉得他会这么做。”
佐伊说:“我很累,这是一件好事,否则‘我可能新年的时候已经不在人世’这个事实会让我非常不适。”
“你不能只关注死亡或失败。不然,你就是在把美好的东西拱手让给那些愚蠢的人。”
“有一个时刻,我们都在工作,安德烈说了关于热狗的事,我们都笑了,突然我想起了阿尔曼多,而且感到内疚。他甚至没有葬礼,而我们已经在工作、欢笑、生活,就像他从来没有来过一样。他永远退出了家人和朋友们的生活。这太奇怪、太可怕了,没有你,这个世界没有丝毫变化。”
“现在你在想,如果没有你,这个世界会怎样,对吗?”
“我想是的。”
“这就是为什么人们对世界末日如此着迷。他们想让世界和自己一起灭亡。我们都是自私的,我们讨厌在离开的时候每个人的想法只是……继续生活。”
“嗯,我想让我妈妈继续生活。即使这意味着她完全忘记了我,我也不想让她痛苦。”
“阿尔曼多不希望你这样,他想让你干掉他之前想干掉的那个杂种,他希望你完成这项工作。”
“我不知道你是真的在跟我说这些,还是想给我灌输什么想法。就像你总是把我当作你可以拉动的杠杆之一,用来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这让我讨厌和你说话。”
“不像你,你总是很诚实,从不别有用心。那个关于你在舞会时是如何孤独地待在家里的故事?在阿尔曼多面前讲这个故事,让他把拯救妇女作为自己的工作?‘哦,我真是个讨厌的怪人,没人会爱我。’把这样一颗种子种在他的脑海里?”
“好吧,好吧。我是阿瑟·利文斯顿的女儿,你打算要再说一遍吗?”
威尔只是耸了耸肩。
佐伊翻了个身,盯着天花板。“有个家伙,我妈妈的一个浑蛋男友,我肩膀上的伤疤就是拜他所赐。我妈妈刚才在电话里说他自杀了,在牢房里。”
“所以呢?他死得挺好。”
“事情是这样的——他们给我做衣服的时候,我把这个故事告诉了阿尔曼多。他会不会拿起电话,让别人做这样的事呢?”
“不会,阿尔曼多没有那种关系。这不是他的工作。”
“是的,我也觉得不会。”
“要是我就不会再想这件事了。这只是应该被忘掉的一个人。”
“我讲那个故事的时候你也在房间里,是不是?”
“你应该休息一会儿。你需要清醒些去应对明天要发生的事。”
“阿尔曼多不能拿起电话,让人在牢房里被勒死,然后假装自杀,但你可以这么做。”
“就像我说的,我觉得这只是一个浑蛋通过自我了断来帮这个世界一个忙,仅此而已。”
“你向我保证,事情就是这样的。如果你现在告诉我你没有杀他,我会相信你。”
“我想,”威尔停了一下,斟酌着措辞,“是他自己决定去死的。当他决定去碰阿瑟·利文斯顿的女儿时,他就已经做出了去死的决定。”
佐伊用毯子蒙住眼睛——这是她小时候的习惯。“哦,我的上帝。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阿瑟在事情发生的时候就听说了这件事,耶扎·刘易斯就不会醒来看到下一个日出了。所以在我看来,我只是在收一张过期的账单。”
“你们生活在一个不同的星球上。我一直在提醒自己,生命对你来说毫无意义。”
威尔让沉默在房间里持续了一分钟,他交叉双臂,吐了一口气。“我的妻子,她……被杀死了。三年前,有组织的盗窃团伙抢劫了一家高档珠宝店,私人保安追捕他们。我的妻子只是位路人,经过一个十字路口,纯属巧合。追杀的队伍冲了过去,其中一辆车直接撞上了她。我甚至不知道撞到她的是好人还是坏人,我也从来没想过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