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伊说:“我觉得你是想转移我的注意力,让我不去想后面那堵墙是怎么回事。”
“巴德认识一个人,这个人认识另一个人。这个人知道哪里可以找到一台制造机,就是我们需要的那种。我的意思是,能够做纳米级构建的机器。旧金山湾区的一家科技初创公司有,正在用它做植入的眼球或其他东西的原型。现在这家公司属于我们。极速货运的费用高得惊人。”
“我应该要知道你们用那台机器来做什么吧?”
“这么说吧,你现在在旧金山湾区拥有一家科技初创公司。”
墙边的一位工人喊了一声警告,大家都散开了。墙向内坍塌,扬起一团灰尘。夜空露出来,一股冷空气从院子里吹了进来。一对铲车开进房间,在黑白大理石瓷砖上留下了泥泞的痕迹。他们身后是平板卡车,一辆大型交通工具,佐伊估计他们可能用它来运输客机部件或其他东西。车厢上有一排圆形的隆起物,上面盖着防水布。原来这东西是这样的,她想。无论你想要比萨、保镖、全新的宝马汽车,还是一个数百万美元的小配件制造机器,只要你拿起电话,不一会儿它就能出现在你面前。
这台机器有一节货车车厢那么大,外观呈圆柱形,黑色——和她在阿瑟的死亡视频中看到的那些机器一样,佐伊认为它看起来像一条巨大的黑色外星蠕虫,或者说是幼虫。工人在周围议论纷纷,他们花费了一大笔钱让那家科技公司的员工从加州森尼韦尔坐火车过来通宵工作。他们正在插电缆,挤在全息显示屏周围,调整设置。在他们身后,一队人正用手推车把墙的碎片推出来,三名泥瓦匠已经用惊人的效率把这个大洞堵上了。她估计到日出时,这堵墙就会焕然一新,从某个账户中扣除一笔看不见的钱来支付所有的费用。这真的像一个魔术,只是更慢,更吵。
完成设置的时候,佐伊盘着腿坐在地板上,吃着花生糖——驯鹿的一条腿。安德烈站在她旁边,咬着一块折断的鹿角,他们吞噬着猎物,像两只在吃着糖果的豺狼一样。安德烈在什么地方发现了蛋奶酒,于是往每个杯子里都倒了过量的白兰地。
威尔走近时,安德烈正朝佐伊皱着眉头,说:“我不明白,你是说我的脑袋像个汉堡?”
“不,不是汉堡王的巨无霸,是像一种糖果,小小的巧克力球?覆盖了某种工业气泡?”
威尔是房间里唯一一个还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的人,他指着机器说:“恭喜你,这个舞厅现在是一间功能齐全的工厂了。提供原材料,它就可以编织碳纤维,制造石墨烯、纳米管或气凝胶,可以建造一个工作的微小型飞机或电路板……几乎任何东西。”
佐伊说:“告诉它给我做一杯热巧克力,再来一只小山羊让我抱抱。”
“它不是《星际迷航》里的复制机,它制造电子零件和纳米大小的元件。”
佐伊说:“好吧,好吧。我觉得它看起来像一只巨大的外星毛毛虫,安德烈说它看起来像一坨巨型机器人留在地板上的大便。你觉得呢?”
“你们喝醉了吗?”
“还没有,但我们正在尽快喝醉。要有耐心。”
安德烈说:“威尔,我觉得她没有你那么能喝,太缺少练习了。”
威尔没有理会,说:“不管怎样,这是阿瑟在他的仓库里用过的同样的模型,硬币驱动器上的原理图应该专门写出了如何操作它。你在这边输入指令,也就是所有监视器所在的这一边——”
“毛毛虫就在另一边拉出一个小玩意儿,”佐伊接着说,“纯的。”
佐伊注意到埃科穿着一件可爱的束带毛衣和紧身裤走过来,她可能以为那是她的粗布工作装。“机器应该可以运行了。我想快速学习一下如何操作,但首席技术人员和我说话的时候就像他在回答四岁的女儿问他蝴蝶是由什么组成的一样。”
威尔说:“他们不能再待在这儿了。他们现在已经看到了太多,绝不能再看到硬币里的东西。”
埃科耸耸肩,说:“我会想办法的。”她发出一种声音,好像她感到头痛要来了。“我总是能想出办法。”
当技术人员收拾好行李准备离开时,佐伊朝威尔点点头,问埃科:“你见过他不穿西装的时候吗?”
“我见过他……不穿西装的时候,是的。”
“他看起来怎么——哦,天哪,很抱歉我问了这个问题。”
等技术人员完全离开后,威尔把硬币交给埃科,说:“好了,现在启动吧。”
佐伊觉得,尽管这台制造机器看上去很有效率和未来感,但它仍然吵得要命。它一直在发出嗡嗡、噼啪和轰鸣声,把零件从一个工序推送到另一个工序,组装、焊接、固化、抛光,天知道还有什么。它还散发出臭味,接到窗户上的通风管道也无法疏散这台机器在熔化和处理各种可能有毒的材料时不断释放出的气味。巴德说,这台制造机消耗的电力足够给一座小城市供电了。她不知道这是实际的用量或只是一种比喻,当电费单出来时会有人弄清楚的。
不一会儿,叮一声,伴随一道绿光,大家都聚集到机器的“嘴”那里,在一个滑道上,“毛毛虫”把成品咳进一个铺着黑色泡沫的摇篮里。滑出来的是个不起眼的小东西,一个闪闪发光的金属小金字塔,两边大约各有一英寸,上面还有一个塑料环用来挂在手上。
佐伊问:“这是什么?”
埃科耸耸肩,说:“不知道。设备的原理图没有以任何我能读懂的方式标示出来,我选择了显示生产时间预计最短的那个。”
“它需要放在……你的身体里面吗?”
安德烈说:“天啊,我希望不用。”
威尔说:“这里有很多测试设备、组件、早期原型等。看起来像是掌上电脑。”
带着些醉意,安德烈说:“管他呢,我来试试。”
佐伊问道:“我们怎么知道它不是炸弹?”
“它有一个手环,你为什么要把炸弹绑在手上?”
威尔说:“不过,你还是应该到外面解决。我不想让你弄坏设备。”
他们从侧门走到院子里,院子里有一头死猪被吊在一个木架子上,这让佐伊想起了绞刑架。卡尔顿脱下一副橡胶手套,说:“恐怕这是最后一具猪的尸体了。”
佐伊问:“为什么我们这里会有猪的尸体?”
威尔说:“实际上,就测量武器的伤害性来说,猪是迄今为止最好的人体模拟物了。”
“这是一个可怕的养猪理由。”
安德烈说:“所有人都停止争论,站到后面去。”
他走在队伍的前面,把小玩意儿绑在自己的手掌上,然后将手伸向那只猪。每个人都屏住呼吸,静静地站着,在寒冷的十二月空气中瑟瑟发抖。佐伊还把手指堵在耳朵里,以防万一。
安德烈紧紧地闭上眼睛,按下一个按钮。
有一种低沉的嗡嗡声,比一个快要坏掉的荧光灯管发出的声音还要小。一时间,似乎什么事也没有发生——那头猪安然无恙,安德烈也没有在蓝色闪光中爆炸。
接着,传来一声愤怒的喵喵声,恶臭机器划过天空,飞向安德烈,撞在他的手掌上。安德烈惊慌失措,大叫一声,把猫甩开。
他盯着手里的小玩意儿,说:“所以这是猫咪吸铁石?嘿!这是猫咪吸——”
“这是块普通的磁铁,”巴德打断他,“它吸住了猫项圈上的金属钉。我能感觉到它在拽我口袋里的钥匙。”
“你确定你不是因为见到我很高兴?”
“不管怎样,”威尔叹了口气,说,“这似乎不是特别有用。埃科,看看我们还有什么其他的东西。”
安德烈说:“你不认为一块超强的磁铁会有用吗?如果你全身都裹着这些东西,你会成为一个可以操纵所有金属的超级英雄,可以叫自己万磁王。”
“是的,”巴德说,“然后把车吸过来压在自己身上。”
当他们回到舞厅时,佐伊说:“现在的情况是,摩洛克已经有了一整套这样的装置,已经植入他和他的打手们的身体里,这些装置大概都运行得很好。与此同时,我们至少要花一个星期的时间来搞清楚我们的目录里有什么。所以我们到底想在这里找到什么呢?”
威尔说:“我不知道,也许是一种可以保护一个人不受摩洛克所有武器伤害的装置。”
埃科说:“你想要一种假想的防护装置来对付以十五马赫速度发射的轨道炮弹,一种产生足够的电流把一辆车变成路面上的一块黑斑的等离子通道装置,还有那些天知道他的玩具盒里还装了什么的东西?我甚至无法想象这样一种装置是什么样子的。”
威尔说:“好吧,如果问题是我们没有足够的关于敌人能力和战略的数据,那么我们就需要去收集更多的数据。”
佐伊说:“太好了,那我们要怎么收集呢?”
威尔说:“摩洛克的追随者一直都很忠诚,他的团队里没有人会变心——这更像是邪教。关于他们是如何进入他的团队的谣言非常……令人不安。但是,你不可能用一群笨蛋暴徒来建立一个总部,你需要专业人士。这意味着他不得不雇用承包商。你想要让谁叛变,你就从这些人中找一个——他们对于像摩洛克这样的自恋者来说,基本上是隐形的,他甚至不把他们当人看。所以,第一步是找出谁——”
“罗布·温克尔建筑公司,”巴德在威尔问之前说,“员工是从市外来的,住在离火宫和冰宫几个街区远的临时住处。”
“所以他们从不远离工作地点,”威尔说,“这意味着我们必须直接走到摩洛克的总部,在他的鼻子底下审问他的临时工。”
大家都沉默了一会儿,思考着。
安德烈看了佐伊很久,然后说:“你知道我们需要什么吗?按摩卡车。”


第51章
五十一
安德烈说可以在塔布拉拉萨的任何建筑工地附近看到按摩卡车缓缓驶过,在休息时间停下来接客户。他把他们带到那辆黑色的平板卡车前,对它的伪装进行编程——图形慢慢出现,是一个有着讽刺引号的“按摩”字样(莱斯特拉德小姐神奇的放松“按摩”),那是个粉色字母标志,后面是一个裸体女人的轮廓。当然,卖淫在这座城市是合法的,但卡车提供合法的按摩服务这一事实,让顾客在妻子或女友看见他们从车里爬出来时提供了可信的否认理由。不道德的行为是合法的,但是开眼让人们很难保守这些秘密。
安德烈说:“建筑工人每一次轮班都会从临时搭建的宿舍里走出来,我们只要在他们走去工地的路上赶上他们就行。”
佐伊说:“伙计们,这简直是美国最显眼的一辆车,它上面有一个裸露的屁股。”
威尔摇了摇头。“最难的部分是和其他卡车争夺空间,我们和其余的屁股车队没什么区别。”
“真的吗?很多人想在早上六点找流动妓女?”
安德烈说:“嗯,建筑宿舍是集体厕所,那儿没有隐私,如果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她并不懂。
之后不久,他们都挤在卡车里,停在离烧焦的人行道约十英尺远的位置,那是昨天晚上直升机坠毁的地方,笼罩在摩洛克总部的阴影里——可能离那个转转手腕就能让他们瞬间蒸发的人不超过一百码的距离。威尔曾经十分确定地和她说,这实际上是摩洛克最不会想到去找的地方,但威尔善意的谎言总是最没有诚意的。
佐伊、埃科和威尔坐在一张红色的皮沙发上,这张皮沙发沿着卡车的一面墙一直延伸,对面是一排正在播放直播画面的显示器。威尔换上了一套新铺的路的颜色和质地的衣服。埃科穿着一件黑色的紧身衣,腰间有一串纵横交错的皮带(这是佐伊在做白日梦时都不敢穿的那种东西)。吴守在门口。巴德和安德烈靠在迷你吧台上,安德烈在吃他从吧台的小冰箱里找到的一块吃剩的猪排。他们在扫描路过工人的同时观看这些直播,并传回实时的面部识别资料。
巴德说:“现在我们要找的是工头,一个叫斯凯尔尼克的家伙。他高、白、身形差,后脑壳没有头发。”
三分钟后,他们发现了他。斯凯尔尼克脸色苍白,一脸颓丧,步履沉重地走在人行道上,就像去参加自己的葬礼一样。佐伊想,在这一点上,谁也不会否认他所从事的工作的性质。埃科从侧门跳出来拦住他。她在那人耳边说了些什么,那人便径直朝卡车走来。
佐伊摇了摇头,说:“我们都很幸运,她能把自己的能力用在好的方面。”
斯凯尔尼克爬上卡车,看了看车厢内部,当看到西装员工们时,他吓呆了。
佐伊说:“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想旁观。”
埃科关上了门。
威尔说:“你知道我是谁吗?”
斯凯尔尼克点了点头。“我没有你想要的东西,也不知道你想知道什么。如果他们发现我跟你说了这么多,就只有这么多,他们都会杀了我或者折磨我很多天。但你知道这些,不是吗?”
威尔毫不同情地说:“这就是在选择错误雇主时所要承担的风险。”
佐伊说:“你在为坏人工作——最坏的家伙。”
斯凯尔尼克发出嘲笑声,他扫视着卡车内部,和吴短暂地进行眼神交流。“不像你们,是吗?阿瑟·利文斯顿,伟大的慈善家。他的仓库被炸上天了,他可能那时正在为那里的孤儿煮粥,对吧?可饶了我吧,这座城市里没有英雄。”
佐伊举起双手,说:“嘿,我不是本地人,一周前我在一家咖啡店工作,我只是个普通人。但是我告诉你,你拿的是脏钱。”
“咖啡店吗?这么说,你是个毒贩子。你以为人们支付十美元一杯的咖啡是因为他们喜欢它的味道吗?我看过关于种植咖啡豆的纪录片,有些工人年轻到可以叫你奶奶。我不管你是谁,把你的工资往回追溯,你会发现那都是脏钱。让我出去。”
威尔说:“好吧,把我想成是另一个雇主在竞标你的服务。至少听完我的条件。此外,如果你现在离开,看起来会很可疑——平均按摩时间是八分钟。”
佐伊说:“我们的工作提供的收入足够让你现在退休,雇一辆自己的按摩车,跟着你到任何地方。”
斯凯尔尼克一直盯着威尔。“你知道我怎样面试雇员吗,布莱克沃特先生?我会问他们一个问题。我说,‘让我看看你的刀。’如果他们没有,就不会被我雇用——因为刀是万能工具,即使是猿类也知道把锋利的石头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如果他给我看了他的刀,我就在我的胳膊上刮一下,看看刀刃是否锋利,能否刮掉胳膊上的毛发。如果刀锋是钝的,我会说,‘滚开,你身上只有一件工具,它还没派上用场。’但我的刀呢?可以割掉苍蝇的包皮。”斯凯尔尼克伸手到他身后,突然拿出一把闪闪发光的刀。“你知道我一定要杀了你,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