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一看到这个装置就呛住了。
佐伊问:“那是什么?”
埃科说:“远程指令控制的重型无人机,基本上可以说是一颗巡航导弹。看起来像俄罗斯的。”
威尔说:“他们打算炸毁那栋楼。”他看上去有点恼火,似乎对业余选手们不加掩饰的技巧感到沮丧。
巴德说:“这群疯子。那是黑黎明民兵。我猜我们知道去年是谁劫持了这辆车——”
导弹在一堆黄色的火柱上射向夜空,地面上的人又叫又跳,有几个人还在喝啤酒。这枚导弹有一个前端摄像头,可以用来进行开眼直播,因为这当然是必须的,画面显示风景从下方掠过,前方是塔布拉拉萨市中心闪烁的楼群。控制设备的人一直在播报导弹的情况,包括高度和风向,屏幕上的红色标识在远处目标的上空盘旋。
佐伊说:“这样的武器在别人手里,我是应该感到害怕,还是应该为它加油呢?”
没有人回答。每个人都被吸引了,眼睛盯着传送的信号,导弹在吞噬它和火宫之间的距离。
控制者说:“距离目标一公里。九百米,八百米,七百——等等,发生了什么——”
突然,画面向右偏转,好像导弹进行了一个急转弯。
“已偏离航线,三十二度,试图纠正。”有几秒钟暂停,然后,“控制无回应。”
画面中的视野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地平线终于稳定了下来。导弹尖啸着向前飞去。
“启动自毁程序。”控制者说,几秒钟后,“没有回应。我们失去了对导弹的控制。该死,达里尔,我告诉过你这是个坏主意。”
佐伊说:“哦,天哪!那东西是不是刚朝着市中心飞过去了?”
埃科摇摇头。“更糟。我觉得摩洛克的人控制了导弹。”
佐伊的心凉了半截。“他们要把它发射到哪儿去?”她真正想问的问题是:他们把导弹发射到这儿来了吗?
开眼切换到这枚导弹的外景镜头,从一个画面跳到另一个画面,它在夜间掠过无人机,在摩天大楼之间闪现。它又转了一圈,然后以弧形向目的地飞去。
巴德说:“天啊。”
威尔说:“它正飞向医院。”
佐伊觉得她仿佛能听到摩洛克的笑声。
导弹呼啸而过,在夜空中留下一道黄色的裂缝,巨大的白色建筑填满屏幕。
它击中了医院前面的停车场,把它爆炸成一个巨大的橙色火球,也许从德雷顿堡都可以看到。他们先是听见开眼画面传来的爆炸声,然后是厨房窗外远处传来的回声。佐伊两次都被吓了一跳。她不知道摩洛克是出于怜悯把导弹落在了停车场,还是对路径的判断失误了。
威尔转过身去,说:“就像祖鲁人围住坦克一样。”
佐伊说:“威尔,我们该怎么办?我们到底该怎么办?”
威尔想了一会儿,然后说:“我想现在是个不错的时机,来告诉你我们在遇到你父亲之前在做些什么。”


第49章
四十九
威尔问:“你知道什么是心理战吗?”
佐伊强迫自己把目光从视频上移开,说:“是某种秘密的军事行动?我想我曾经看过一部相关的电影,但是我在一个浪漫的次要情节中睡着了。”
“就是心理战术,跟敌人玩心理游戏,不费一枪一弹来赢得战争。安德烈、巴德和我之前在第八军事情报局工作,但我们的私人身份是承包商,与美国政府没有官方联系,所以如果我们被抓,他们很容易跟我们脱离关系。十五年前,我们都在朝鲜,在叛乱期间我们的政府没有以官方身份提供任何帮助,所以我们只好玩了个非官方的把戏。”
“阿瑟也参与了?”
“不,阿瑟在那儿,因为……别的生意。”
“好吧,我不想知道。”她看着埃科,“那你的工作是什么?”
“嗯,那时我上四年级,所以……”
“那时,”威尔打断了她,“叛乱正在瓦解,但当局政府并不知道。我们的目标是试图说服朝鲜政府,让他们相信叛军比他们实际上强大得多,并试图迫使他们坐到谈判桌前。我们知道他们偏执地认为反叛者已经得到了中国的支持,如果这是真的,那么这个政权注定要灭亡。但这并不是真的,而我们的工作是让他们相信这是真的。到目前为止你明白吗?”
佐伊突然想到,如果把话题转到威尔比别人聪明得多上面,真的能让他一直开口说话。安德烈从吧台拿了两杯咖啡,在威尔旁边坐下。直播画面中,消防车正在向医院的停车场奔去。
佐伊说:“明白。你想喝点什么吗?”
“你会制作热茶吗?我要尽可能简单的一杯热茶,不用太花哨。”
“马上就做好。”
“现在,”威尔继续说,“我不知道你对战争和国际政治熟悉多少,但朝鲜的领导人是一个接一个越来越疯狂和偏执的专制者,他们本应该把脑子放在一群易怒之人的身上。这是我们的优势——如果我们给出正确的暗示,这个政府就会相信一切。所以,第一步就是让大量叛乱分子的武器被缴获。装备放在雨中无人看守,这样,政府的军队就可以进来扫荡,不费一枪一弹夺取一切。你能想到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佐伊说:“这会给人留下你不需要这些装备的印象,对吗?就像一个穷小子在一次约会中把自己的薪水都花光,那个女孩就会觉得他比实际有钱?”
“没错。如果叛乱分子能承受得起这些,想象一下他们在其他地方会有什么装备。”
“但如果坏人没有注意到这一点,那就是巨大的浪费。”
“永远假设你的敌人比你想象得更聪明——即使是动物也能提前几步想到。这意味着如果你想让他们相信一个谎言,你不需要强迫他们相信。你只是给他们留下一些面包屑,让他们相信他们是违背你的意愿得出结论的。但这一切都始于一条基本原则:找出敌人最害怕什么,你也会发现他们最渴望相信什么。”
佐伊把茶递给威尔。那是一杯克苏鲁茶——一个清澈的杯子,有三层不同颜色和口味的热茶,底部是金色的,逐渐变成血红色,顶部是深蓝色,就像日落一样。几滴百利甜酒被一根细吸管轻轻滴在茶水表面,渗入茶水中,悬浮在深蓝色的液体里,就像一个邪恶生物从天上垂下来的白色触手。这是佐伊知道如何制作的最精致复杂的饮料。
威尔说:“谢谢。我想我该这么说。”
安德烈尖声说道:“现在,整个行动中我最喜欢的部分,或者更确切地说,如果它成功了,我最喜欢的部分是什么——”
威尔举起一只手。“我们不需要说出这部分内容——”
巴德说:“我觉得我们需要说。”
“这一切在技术上仍属于机密,我已经说得太多了——”
“我最喜欢的部分,”安德烈说,压过了威尔的声音,“是威尔想出了制作死亡射线的主意。”
巴德拿起一个咖啡杯,说:“现在,我们需要给你快速补充一些背景知识。这不是要把你淹没在一堆地缘政治之类的废话里,但就在那个时候,中国人正在试验高能武器——激光和微波,以及星球大战的那些东西。所以我们开始散布谣言,说反叛者有中国的手持微波枪,可以穿透最先进的盔甲。这很重要,因为政府的坦克主要是用来进行恐吓的武器。坦克开在街道上的声音轰隆作响,压平停放的汽车,撞穿墙壁——它们带来的心理影响远比战略价值重要得多。所以你可以想象,如果一个叛乱分子拥有,比如说,一把手持来复枪,只要扣动扳机,就能让一辆坦克像烟花一样升空,那将会怎样改变游戏规则?”
威尔不耐烦地说:“巴德,这些都不能帮助她理解心理——”
“我已经补充完背景知识了。所以我们想要制造一种火星死亡射线,不是真的制造一个——当时根本不存在这样的东西——但它足以把平壤吓得屁滚尿流。现在在现实世界中,你看不到激光发射器——有人在一端扣动扳机,然后就有东西在远处爆炸。记住这一点。无论如何,我们开始准备一切,要让这件事发生在一个购物区中央,那里会有很多手机摄像头来捕捉这一切。威尔也在那儿,他当时只有你这么大年纪,他找到一家玩具店,买了一把巨大的塑料水枪,上面有一个大水罐。我们把它拿到安全屋,喷上油漆,简单地改装后印上战术地址——让它看起来真的像是来自中国的先进武器实验室。然后反叛军里一名炸弹制造员给我们做了个反坦克炸药包,但我们对它进行了改进。我们给它装满硫酸铜——一种你可以从五金店买到的化学物质——它燃烧起来时会发出亮绿色的光,就像我们这里有某种疯狂的外星武器。接下来,我们把它制作成背包炸弹吸附在坦克上——它里面有磁铁,看——炸弹会被手机引爆,所以这就像把手机嵌入假的死亡射线步枪的把手一样简单。然后,枪手就等着坦克轰隆作响时,扣动扳机,看着坦克变成一个美丽的绿色火球,让全世界都看到。砰!瞬间死亡射线。那就太棒了。成功了。”
威尔咕哝了一声。
佐伊说:“你说‘成功了’是什么意思?”
威尔说:“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明白……”
“枪手是薄弱的一环。”安德烈说,好像还在深情回忆,“计划的第一部 分进展得很顺利,但要记住,为了让一切顺利进行,他必须离坦克很近,这样人们用手机记录下来就可以同时看到‘死亡射线’和坦克。所以枪手把坦克炸成绿色,看起来很不错。”
“可是,”巴德接着说,“他转身快速撤离,立刻被自己的脚绊倒了。他的超高级死亡射线武器就像中空的塑料玩具一样在他身下被压得粉碎。他被政府军抓了起来,不到一个小时我们所有人都被拘留了。”
“天哪!你们被朝鲜军队俘虏了?”
安德烈点了点头。“嗯哼。被扔进铁丝网后面的拘留区,和一群饥饿的战俘一起。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景象,以后也不想再看到。”
“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安德烈说:“你爸爸。他正在那儿——你懂的——做生意,他有关系。长话短说,他偷偷带我们过了边境,如果他不这样做,我们就会被吊死在桥上。阿瑟后来在美国找到我们,问我们是否愿意为他工作。剩下的就是历史了。”
佐伊问:“另外一个人怎么样了?”
“另外哪个人?”
“那个拿着枪的白痴,把自己绊倒,然后毁了整件事情的那个人?”
巴德朝威尔点点头,说:“你为什么不问问他呢?那家伙就坐在这里。”
佐伊笑了,然后笑容消失了,她说:“我们完蛋了。”
巴德说:“嗯,我们收到了一份快递。我想这会使你改变主意的。”


第50章
五十
那天晚上,她又梦见了耶扎。
这一次,她又回到了那间油腻腻的旧公寓里。她在浴缸中。浴缸太小了,小到即使是矮个子佐伊,若是想让上半身浸在水里,也不得不把膝盖露出水面。门开了,耶扎出现了——只是现在,在梦中,他是半人半机器,他的眼睛变成搅拌机里转动的小刀片,手臂变成一捆捆电线和齿轮。他赫然出现在浴缸旁边,抓住佐伊的脖子,把她按进水里,灼热的水穿过鼻孔流进她的喉咙,味道像肥皂和浴盐。佐伊撕抓着他的脸,但无济于事,她离水面上的空气越来越远……
佐伊醒过来,坐了起来,把水溅得到处都是。受到惊吓的恶臭机器在浴室的瓷砖上飞快跑过。她擦去眼睛里的泪水,花了十秒钟的时间试图回忆自己在什么地方。
她在一个浴缸里睡着了,浴缸的长度是她之前浴缸的两倍,而且没有另一端支撑她,所以她滑到了浴缸的水面下。浴缸在“佐伊之家”的另一间客房里,这是一种奢华的设备,可以让水保持恒温,用模拟烛光照亮房间,并根据它探测到的你当时的心情产生香薰气味。浴缸的内部覆盖着一层透明凝胶,这种凝胶可以根据你的身形改变形状,所以当你想要坐起来的时候,你的尾骨不会被坚硬的玻璃纤维压迫。佐伊想知道她出来后是否会留下一个完美的臀部模型。
午夜时分,利文斯顿大厦事件发生大约十二个小时后,它变成了一个三层楼高的钢梁和混凝土堆,位于十个街区宽的散乱堆积的“玻璃湖”的中心。洗澡是安德烈的主意,他说这是他们在军队时学的,用来处理战斗后留下的心理创伤。他们说,当你有片刻的安全时,花点时间做一些基本的人类活动:洗澡、梳妆、吃饭、睡觉,哦,还有呼吸——从腹部缓慢而稳定地呼吸。安德烈说,如果你一直保持紧张和警觉,就会烧毁你的大脑,让它变得毫无用处(“或者像威尔一样,慢慢地喝酒到死。”)。
佐伊走出客房(没错,她离开浴缸后的确留下了一个屁股凹痕),发现吴正在门外耐心地守候。
他见了她,说:“凌在找你,舞厅现在有活动。”
“好吧,你是指人们举行舞会的真正舞厅,还是指那个有出奇老鼠波波池的房间?”佐伊想象着威尔、埃科和其他人在彩球中间蹦蹦跳跳,就像一群孩子在生日聚会上那样。
“我想应该是前者。”
“好吧,我不知道我有这么个房间。你知道在哪儿吗?”
“也许如果我们合力,就能一起找到。”
他们在楼梯上遇到了卡尔顿,卡尔顿说:“啊,阿什女士,布莱克沃特先生问他是否可以拆掉舞厅的一面墙。”
这个舞厅很大,不知为什么闻起来像饼干的味道。房间里塞满了圣诞装饰品,就好像屋子里的其他地方都装饰好了,然后才发现还剩下四吨的花环、蝴蝶结、蜡烛和成百上千的其他节日小摆设,于是他们决定把这些东西都塞进这个房间里。
一群穿着工作服的人已经用锯子和大锤把远处的墙拆掉了,所以显然威尔请求允许只是出于礼貌。安德烈连蹦带跳地跑过来,在门口迎接佐伊和吴,上气不接下气。他穿着牛仔裤和一件沾满油漆的运动衫——工作服。
“我们在外面有个平板拖车,太宽也太高了,进不了车库,所以我们得把舞厅变成工作间。”
安德烈走到门边的小桌旁,折下一个角,把它吃了下去。佐伊目瞪口呆地盯着他。
“姜饼。每年阿瑟都会在这里举办一个盛大的圣诞狂欢派对,所有有钱的朋友和他们的孩子都会参加。大家称之为旺卡派对,因为整个房间都变成了糖果宫殿,所有东西都可以吃。看到角落里的雪人了吗?那是棉花糖做的。你可以过去咬一口。那边是硬糖做的树枝和巧克力做的装饰物。那边是格雷厄姆饼干做的架子。到处都有巧克力喷泉,你可以把食物蘸着巧克力吃。这些花了十多万美元才全部布置好。派对应该是十三号,但是,你知道的,被取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