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回答。
威尔继续说:“我一直跟你说你不了解情况,从来不是要侮辱你。我只是想给你提供信息。”
“不,我现在明白了我要做的事。我不……我不能胜任,从来都不能。我只是个拖车房垃圾,就像你看到我时想的那样。我不是你们西装员工的一员,我不是英雄。”
吴走了过来,他说他已经派出无人机观察周围十个街区内是否有怪物靠近,他正在准备装甲小轿车,以便在怪物来临时紧急撤离。说完,他匆匆离开了。
威尔对佐伊说:“你是什么样的人取决于你是怎样被抚养长大的。如果你是在一所私立预科学校里长大,身边有私人教师和成绩优异的朋友,你就会与众不同。阿瑟本可以把所有的钱都给你,但他把钱花在了可收藏的汽车、高级西装和随意更换女人上。”
“是的,如果我受过那么多的训练,我长大后就会像你一样。太令人伤心了。”
“我是说,佐伊,阿瑟辜负了你。你时刻提醒着我,他可能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去世的时候你正好出现了,这不是我当时需要的提醒。但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
佐伊看了看门边的安全监视器,说:“摩洛克来了吗?他会来这里,然后把这地方碾成碎片吗?”
“迟早会的。但不是现在,我想不是。”
“你怎么知道?”
“如果是我了解的摩洛克,他知道利文斯顿塔的倒塌是头条新闻,他会想让这件事被播报。现在把这个地方夷为平地,不会成为大新闻。但是摩洛克会来的。他会来找你,也会来找我的,他会发表声明。如果你要走,现在就走。”
佐伊努力让自己站起来。她抱起恶臭机器,拖着疲惫的身体爬上楼梯,感觉自己在攀登珠穆朗玛峰,心里盘算着至少打包行李不会花太长时间。她设法回到自己的房间,开始往手提箱里塞脏衣服。身后传来柔和的脚步声,她转身看见吴站在那里。他背上有一把新的武士刀,和之前的两把一模一样。
佐伊说:“对不起,你的工作不会持续很久的。今晚,我打算去一个远离噩梦的地方。”
“我对发生的事感到抱歉。我知道你和阿尔曼多的关系。”
“我只认识他几天,不过是的。他是你的朋友吗?”
“我们在一起断断续续工作了三年。”
“我很抱歉。事实上,我应该先道歉。这是我的错,是我派他去的,我应该知道这一切会发生的。”
“不。当你和阿尔曼多在一起的时候,你会有同样的感受,因为他是一个可以因为一个意愿活下来或者去死的人。如果他想在办公桌前变胖,在疗养院里腐烂,他就会这样做。最终,佐伊,你会发现我们都得到了我们想要的,不管当我们得到它时我们是否还喜欢。”
“你有像阿尔曼多那样的小玩意儿吗?你有什么超能力瞒着我吗?”
他笑了。“恐怕没有。如果我有比宇宙所赋予我的更大力量,我会无法信任自己。你的猫在你离开时需要放进行李箱吗?”
“什么?不。恶臭机器,快出来。你把猫毛弄得到处都是。”
她拉上行李箱的拉链,抱起那只猫,转过身去,看见了吴身后站在大厅里的卡尔顿。
“好吧,”她想了想,说,“让我看看。对了,我偷来车的那位女士,我需要你给她五百万美元。”她转向吴,“我需要一名司机把我送到安全的地方,一个很远的地方。你可以吗?”
“比林斯利先生实际上是在为你和你母亲做安排。威尔把情况告诉了他。”
“我相信他是这么做了。”
她从吴身边走过,把手提箱推到大厅里。她在楼梯上看到了威尔,说:“现在怎么办?”
“利文斯顿的车都是能够识别出来的,巴德会开来一辆新车。我的意思是一辆崭新的,一辆我们正在购买的车,就在我们说话的时候。这辆车会把你带到盐湖城。阿瑟的私人飞机将从那里起飞,但里面会是空的,这是一个诱饵。与此同时,你将乘坐包机去另一座城市,在那里你会见到你的母亲。你们俩会经历一些……处理,和巴德的人一起,清除你们的踪迹。一旦他完成了工作,你和你妈妈就可以一起飞出去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穿过走廊,朝图书馆和秘密车库入口走去。她跟在后面,吴也跟在后面。
佐伊说:“飞出去?飞去哪里?”
威尔回头看了一眼。“你问我吗?去一个有海滩的地方?我不知道。你会在那里弄清楚你的余生想要做什么。”
他拉了一下书架上那本不那么神秘的书,他们四个——威尔、吴、佐伊和恶臭机器——走到车库里。过了一会儿,他们从阿瑟那堆贵得令人发指的汽车中走了出来,好像达成了协议一样,大家一句话也没说,直到听到车库气闸安全系统里两扇门发出了嗡嗡声。佐伊紧张起来,准备遭到某种机械怪物的伏击,但出现的只是她早先时候看到停在车库里的那辆黑色镶板卡车,正在倒车。车停下来,后门卷了起来,双坡道滑落到地面上,一辆深蓝色的宝马开了出来。
巴德从卡车驾驶座上走下来,说:“别以为我给你争取到了什么折扣,我没时间去和他们讨价还价,销售员能感觉出来。”
“这是一辆可爱的车。”这很重要,佐伊想,因为它很可能会成为她的棺材。
“现在,它是一辆敞篷车,这通常是一个大的既不安全也不明智的选择,但说实话,如果这些人抓住你,我觉得开什么车都没什么帮助。圣马力诺蓝,我觉得和你头发上的条纹很配。”
“哦,哈哈。一旦被抓到就会死是吧?但我还是很喜欢它。谢谢你!”
“没事,我是用你的钱买的,所以不用太感谢我。”
吴坐在宝马里,似乎在熟悉车子的操控。
巴德说:“我不知道威尔是否告诉了你,但我要独自做这件事,来确保你和你妈妈的安全。”
“你必须亲自去做吗?”
“这样会更好。你得明白,当你被摩洛克上百万粉丝的上百万个摄像机对着的时候,让人消失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他们都渴望向他汇报你的行踪。但我有一群朋友专门做这种‘让人消失’的事,我们会搞定的,别担心。就是有些时候,你可能不得不躲在一两个桶里,一旦我们到安全屋就没事了。开眼有面部识别功能,所以我的人还需要给你们做一些……改变。但很快你就不用去关心这些没意义的东西了。”
“什么,像整容手术吗?”
“再加上声音的改变,请一位表演老师带给你一些新的表演风格——有时我们甚至会换掉目标的种族,如果我们能让目标同意的话。但你要明白,即使我们把你带到一个连开眼都没有的国家,这种情况也不会持续太久。唯一能保证你安全的方法就是把你——”
“把我变成一个完全不同的人?”
“你才二十二岁。相信我,十年后,无论如何你都会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人。”
当佐伊还在琢磨这句话时,巴德已经匆匆朝电梯走去。只剩下佐伊和威尔两个人了。
佐伊想了一会儿,说:“等等。你为什么在这栋楼里?”
“什么楼?”
“你知道我在问什么。当利文斯顿大厦开始倒塌时,你为什么在那里?你和埃科应该都在外面等着,计划是这样的。你为什么跟着我进来?”
“你知道阿瑟的遗嘱。你死了,遗产就会捐给摩门教徒或者别人。”
“哇,这是我听到你说的第一个很糟糕的谎言。你想让我相信,坐着一架你不知道怎么操控的直升机,冲向摩天大楼的顶端,企图从倒塌的大楼里逃生,要比雇几个律师来弄清楚阿瑟的财产分配问题容易得多吗?”
“你跟摩门教徒打过交道吗,佐伊?”
她恼怒地叹了口气。“无论如何,谢谢你!谢谢你回来找我。这就是我想说的。”
他耸了耸肩。“这是埃科的主意。”
“别说了。”
他们在尴尬的沉默中等了一会儿,然后佐伊说:“那么……你们发生了什么,在我离开之后?”
“这很重要吗?”
吴走上前去问她是否准备好了。佐伊转身向威尔伸出手,表示要和他握手。但他并没有伸出手作为回应。
她说:“别这样。现在没有理由再当浑蛋了。我离开,你得到了你想要的。”
他看着她,最后握了她的手,但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他似乎动了动下巴。她最后一次看到这种表情,是一个游戏节目的参赛者在时钟嘀嗒作响的情况下,试图找出一个谜题线索的时候。
威尔把手放低,似乎又考虑了一会儿,然后把手伸进口袋。
“我想,还有最后一件事。”威尔从口袋里掏出那枚幸运硬币,“这实际上是三个戏法,一个接一个。第一个魔术有五个步骤,如果你把其中一个搞砸了,就完了,明白吗?”
“我……完全同意放弃阿瑟遗嘱中关于硬币戏法的条款。我之前只是开个玩笑。”
“这是他最后的愿望。至少让我给你表演一次,我会感觉好些。”
她耸了耸肩。“那……随便,好吧。”
“所有的魔术都只是一些错误的引导。观众会盯着那只看起来要去拿硬币的手,而硬币则被秘密地藏在另一只手里。首先,我们要使用的是被魔术师称作的法式藏币法。你这样拿着硬币,这样你的观众就能看到它,在拇指和食指之间。不要开始下一步,直到他们的眼睛集中在硬币上。现在,第一步——我会很慢地去做,这样你就可以看清楚——你假装把硬币放在另一只手里,但实际上你让硬币滑落到观众看不到的地方,用你的大拇指和手掌把它夹紧。但是你不能握住你的手,否则就露馅了——你必须让拿着硬币的那只手自然地放在你的一侧,就像它不再会参与这个把戏一样。这就是它的特别之处。像这样。你明白了吗?”
他等待着她的回答。
佐伊不耐烦地说:“是的,我明白了。”
“如果那枚硬币从你手里掉下来,魔术就失败了。现在,你要做的是——这是整个魔术的关键,所以仔细听——拿起那枚硬币,一遍又一遍地练习法式藏币法。一遍又一遍。成千上万次,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一个星期又一个星期,一个月又一个月。就坐在家里,滑落硬币,接住硬币,一周又一周,一个月又一个月,每一段时间都会快那么一点点,听到硬币一次又一次地落在地板上。这些提升会很缓慢,你甚至感觉不到自己取得了什么进步。但你需要一直这么做。当你的朋友们都在外面喝酒,玩电子游戏,或者做你们这些人做的任何有趣的事情的时候,你需要待在家里,一遍又一遍默默地练习硬币把戏。直到有一天,几个月或几年以后,你将能够把硬币移动得飞快,观众的眼睛都无法看到它,即使他们正看着你的手。硬币永远不会掉到地板上。然后,在你掌握了这一步之后,你就可以开始第二步了,背藏法。现在——”
“不,够了。这听起来已经很糟糕了。”
“而这,”威尔说,“正是阿瑟要我给你看的。”
“你那炫酷的魔术真的就只是一堆乏味的重复吗?”
“是的,这就是英雄和普通人的区别,你和我的区别。像我这样的人知道魔术是不存在的,有的只是不断的磨炼。对那些不愿意做事的人来说,工作就像是魔术。”
他把硬币滑进衣袋,把衣袖拉了下来。
“我知道,我很懒,很笨,我——”
“我说的话你一句也没听见。你说你不是英雄?好吧,我要告诉你至今你听过的最好和最坏的事情。英雄不是天生的,你需要走出去,然后不断地磨炼。你失败了,你看起来很蠢,但你还是要继续磨炼。没有别的什么方法。没有所谓的‘被选中的那个人’,没有所谓的命运,没有人某天醒来发现自己在某件事上很了不起。有的只是你不断地用头撞墙,拒绝接受否定的答案。坚持不懈,直到墙或你的头被打破。你想成为英雄?你不必做出重大决定。没有鼓舞人心的音乐,没有蒙太奇。你只是不放弃。”
“像阿尔曼多?冲进去,结果血溅满地吗?”
“是的。你得承担风险,你会受伤。不管怎样,你低下头向前犁地,如果你死了,你就死了。这就是游戏规则。但别告诉我你不是英雄。你离开,是你选择离开。不管结果多坏,都是你选择让它发生的。你可以对自己撒谎,说你从来没有选择的机会,说你天生就不是干这个的料。但在内心深处,你会知道的。你会知道所有人都不是天生就有做什么事情的才能,是我们自己赋予了自己这样或那样的才能。慢慢地,用一把生锈的刀不断打磨自己。因为如果不这么做,就会发生这样的事:你会死,你会站在审判大门处,你会问上帝这一切的意义是什么,而上帝会说,‘我创造了宇宙,而你狗屁都不是。你要自己赋予它意义。’”
“你真的认为上帝会用这样的语言吗?”
“是的。”
“那么,这段话是对我说的吗?还是你?”
“我不知道。该死的。”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离开不是你一开始就想要的吗?所以我走就是。”
“这是我想要的,但不是阿瑟想要的。他想把一切都给你。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永远也不知道为什么。该死,他就像我的父亲一样,而现在,那个杀死他的疯子要毁了他最后的愿望。”
“所以怎样,你要我留下来?”
“我不能让你做任何事。但如果这很重要,阿瑟会希望你留下来,然后经历这一切。”
“经历什么?杀了摩洛克?”
“不,那只是他期望的事。”
“他想让我们杀了他?”
“他想让我们去尝试。不,我们需要做的困难得多。”
佐伊与威尔的目光相遇。
“好吧,让我的猫来决定。我把它放下来,如果它走向那辆车,我就走。如果它走到电梯口,我就留下来。”
她把恶臭机器放在地面上。它扑通一声躺在水泥地上,开始舔自己。
又过了很长一段尴尬的沉默,他们都看着那只猫大声地舔着自己的胯部。威尔说:“我想你不能这么做。”
“如果我能这么做,我在这一切发生前就出名了。”
威尔的电话响了,是安德烈。
“到大厅来。摩洛克又要发布另一个声明了。”
威尔说:“我们正在过来的路上。”他大步朝电梯走去,过了一会儿,佐伊跟了上去。


第4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