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需要我?呼叫军队空袭就可以了啊。”
“美利坚合众国没有正式以任何方式参与朝鲜的叛乱,在朝鲜士兵、飞机或炮弹越过非军事区之前,美国不会正式参与。”
“啊,当然。”
他们到达了机库的另一端。车后,一股黑烟仍在人行道上的一个弹坑里翻滚,地下的油箱可能已经燃烧了好几个月。
阿瑟说:“好吧,我有一艘船。”
“我知道,在瓮津。你把它打扮得像艘渔船,很可爱。”
“把你们的人领到码头来,我们会带他们摆渡到仁川或你们想让他们去的任何地方,只要费用合理。”
“恐怕没有那么容易。我们与负责运送囚犯的官员私下进行了谈判。他们三人将会在一次企图逃跑中被‘杀死’,呈现给上级的尸体会被换成其他人的。但他的条件是让他的女儿回来。”
“你的意思是我知道他女儿是谁。我知道吗?”
“一个名叫崔的十六岁女孩,你六个月前把她送出国了。”
“哦。那么此时此刻,她可能正在犹他州的一家俱乐部里假装成艺妓,听着美国推销员讲的可怕笑话哈哈大笑。”
“那么,你知道她在哪儿。我们只有不到二十四小时的时间。你需要把她带上飞机,过边境,送她回来,回到她父亲的身边。”
“是那个她冒着生命危险逃离的父亲吗?回到这个即将被战争撕裂的国家?”
“我敢肯定,这对她来说是不幸的。毫无疑问,在这片荒凉的土地上,将会有无数不幸的命运。”那人扫视了一下被毁机场的惨状,“你知道,我的曾祖父就死在这里。杜鲁门应该让麦克阿瑟在这儿投掷核武器,就像他想要的那样。我们达成共识了吗?”
“如果我说不,会怎样?”
“如果你答应了,美国政府会感激你。这样的感激是一个处在你这种地位的人,从现在到你安息的时候,必定需要的东西。”
“你把我的问题反过来回答,很有趣。”
“这三名特工是我亲密的同事和朋友。过去的一年里,他们一直在这个国家从事高风险的工作。如果我必须无动于衷,看着他们在国家电视台上被处决,只是因为你不想放弃你买卖中的‘一块肉’,那……”他耸耸肩,“正式来说,我并不在这里,你也不在这里。人们每小时都会从这里消失。你的命运将不会被历史记录。”
阿瑟扫视着这个巨大的废墟,一道道细细的光柱从上面的枪孔中穿过。
“我还需要去找三具尸体来代替死去的囚犯,是吗?”
“哦对,我忘了说。我们还需要你找到三具大致符合三名特工体型的尸体。”
“天啊。”
“自由不是免费的,利文斯顿先生。”
最后,选择变得根本没有选择。阿瑟打了电话。一个谎言让这名警察的女儿崔登上了盐湖城的一架私人飞机。当她意识到自己要去哪里时,她开始尖叫。用了三个人才把她制服。飞机在洛杉矶降落加油时,她试图逃下飞机。她在东京又尝试了一次。她讲述了她父亲对她所做的一切,以及如果她试图逃走,他承诺会对她做出什么。当然,这些都不重要。市场是一台机器,这些只是齿轮转动时发出的噪音。
与此同时,阿瑟付钱给当地的一个人,让他提供三具备用尸体,不到十二个小时他就把尸体送来了。阿瑟没有问他们从哪里来,也没有问那个人被发现时他们是否还活着。这是一个战区,生命的价值已经下降到负值——许多公民死后可能会更有价值。市场就是市场。
对运送美国人质的车队的“袭击”发生得很准时,不过也许“袭击”不应该出现在讽刺的引述中,因为据阿瑟所知,有十三人在袭击中丧生,另外有十人致残,一个人的腿被炸掉了。阿瑟认为没有一个受害者知道他们的死亡其实是一种非常有说服力的方式,用来实施一个类似美国中央情报局的诡计。
在这一切之后,当他到了起航的最后时间,却没有人出现在码头上。过了将近五个小时,这三名美国俘虏才出现在阿瑟的潜水“渔船”上,其中两名伤势严重,可船上并没有设备来处理。就这样,当他们驶离的时候,一个叫巴德的粗鲁的得克萨斯人试图压住一条喷射的动脉,那条动脉出的血已经浸透了他的左腿,而那个蓝眼睛的“威尔·布莱克沃特”穿着一件浸透了自己鲜血的衬衫。当船沉入海底时,一个留着山羊胡、长着棕色大眼睛,身材魁梧的年轻黑人紧张地看着水淹没了窗户,说:“这一切应该是这样的,对吗?”
威尔坐在阿瑟旁边的控制台上,拿起一块布按在他流血的头部伤口上,用沾满新鲜血液的手指握着阿瑟的手。
阿瑟低头看着他那沾满血迹的手掌,说:“很高兴见到你。”
那个人说:“当我们有空的时候,我想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你不会想知道的。”
“不,我想知道。”
阿瑟想了一会儿,想算下把这几个人从朝鲜救出来牺牲了多少条性命,但没数清。他肯定不知道所有死了的人,但这并不重要。他有一份工作,这份工作即将完成,就是这样。太多愁善感也还是无能为力,不如去找个小屋子坐着,直到死为止。
阿瑟盯着窗外翻腾的浑浊的海水,擦去他价值三百美元的宽松裤上的血迹,喃喃地说:“总有办法的。”
所以,不论如何,阿瑟无法告诉你,他从朝鲜半岛和世界其他地方捞出来的女孩中,有多少要么没能到达美国,要么就算到了,也没能活到多大岁数。从统计数据上看,女人一旦接受了性交易,她被谋杀的概率就会上升百分之五百——从事这一行的女人平均寿命是三十四岁。但是,他会说,她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在之前的地方会过得更好吗?无论她们出生在平壤还是宾夕法尼亚,她们都不会在这样的生活中结束人生,除非她们失去了对未来的憧憬。而阿瑟让她们保持干净和舒适,直到她们停止赢利的那一天。市场就是市场,这不是他的错。市场说年轻女人便宜,货源充足,比绿香蕉坏得快。
至于佐伊·阿什,发现一个二十二岁的女人死在利文斯顿某处地产外面的人行道上也并不稀奇,只是在这特别的一天并没有发生。
第31章
三十一
佐伊往下坠落着,冰冷的空气从她的耳朵边呼啸而过,致命的恐慌和恐惧的浪潮冲击着她的神经系统。她的四肢试图在空中攀爬,徒劳地想要抓住她知道并不存在的东西。
只是几秒钟。
却像无止境。
她最后脑子里想的是“我要死了,陪伴我的是口袋里的一张热狗包装纸”,然后——
砰!
佐伊撞击到了路面,路面比她想象中要软得多。
她的脸陷进了一个像是粗糙的帆布制作的东西里,然后她开始往下沉,慢慢地,直到她感觉像躺在一张巨大的吊床上。突然,阿尔曼多落在离她五英尺远的地方,产生的震动通过帆布,把她弹了起来。佐伊想,他们应该是很幸运地落在了一顶遮阳篷上。但阿尔曼多笑着坐了起来,她看到那是一个巨大的充气袋,就像特技演员在电影中从建筑物上跳下来时用的那种东西。这是一个似乎向两侧无尽延伸的布袋,覆盖人行道和部分街道。它是黑色的,上面印着大大的黄色字母,简单地写着“坠落”。
几秒后,安德烈双膝蜷成一团,落在近处,又在布袋上激起了一道涟漪。它把佐伊滚进了阿尔曼多躺在帆布袋的凹痕里,她在他身上滚来滚去,咯咯地笑着,戳着他的胸膛。
“老兄,你在那儿可真是个好保镖啊!你就让别人把我从屋顶上推下去!”
“我知道下面有这个东西,否则我决不会让你离——”
她吻了他,吻在嘴上。她自己甚至都不知道她要这么做,直到她做了这件事。
阿尔曼多没有吻她,但他推开她的方式非常温柔。
他非常严厉地说:“佐伊,不。”
“好的,好的。”
他坐了起来,想找出从这个高空坠落袋上下来的最快方法。
他说:“不要尴尬,这是一种非常正常的反应,当你有这样的经历时——”
她开始从他身边爬开,而他还在咕哝着他的解释。她跌跌撞撞地滚向袋子边缘,发现她离地面仍然有六英尺。
一阵刺耳的喇叭声响起,突然间,人们从公园周围建筑物的窗台上纷纷跳下。他们坠落,落在袋子上,滚了下来,跑进大楼,又跳了一次。
佐伊笨拙地从袋子上滚了下来。安德烈已经站在大街上了,大街上铺着一张柔软的垫子,她觉得那是为了接住不小心从袋子边缘掉下去的人。他咧着嘴笑得很夸张,佐伊推了他一把,也大笑起来。安德烈做出一副无辜的表情。
“没人跟你解释什么是坠落派对吗?直到你从楼上跳下来,看着地面朝你飞过来,你才会感受到你的肾上腺素。阿瑟一直想在利文斯顿塔周围也弄个这样的坠落袋,但那里对这些袋子来说太高了。”
佐伊掸去裙子上的雪,阿尔曼多则优雅地从高空坠落袋上跳了下来,这看起来像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她说:“啊,我现在全身都湿透了。”她对阿尔曼多说:“带我回家,你得帮我脱下这些湿衣服。”
“佐伊……”
“冷静点,爱生气的家伙。我只是在开玩笑。但说真的,这些紧身衣正在切断我腿上的血液循环,如果我不把它脱下来,你可能得带我去医院。”
安德烈说派对上有三位女士在等着他,所以在佐伊和阿尔曼多走向等着他们的车时,他已经离开了。
阿尔曼多把车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确保发动机上没有绑着一捆炸药,虽然事实上它整晚都没有离开过四名武装警卫的视线。
阿尔曼多先侧身滑进车里,当佐伊爬进副驾驶的时候,他脱掉西装外套,解开深红色衬衫最上面的三颗纽扣,露出了金色的十字架和胸口上贴着的正方形绷带,看起来就像他自己剃体毛时划伤的。
佐伊坐了下来,说:“这是茶,对吗?它会让你觉得你好像发烧了。”一关上车门,她就说:“转过头去。”然后她踢掉了鞋子,撩起裙子,把裤袜从腿上脱下来。她把它们揉成一团,连同热狗包装纸一起塞进了口袋。
“感觉好多了。我——等一下——是的,我穿了内衣。呼。”
阿尔曼多叹了口气,把车开到车流中,犹豫了一下,似乎想要把之前的话说清楚。
“佐伊……我有很多女性客户,这种事情出现的频率比你想象的要高。它实际上包括在了培训和取得执照的内容里。客户处于压力之下,在一个脆弱的地方,肾上腺素会激增,她们开始误解自己的感受。这只是化学反应,仅此而已。”
“好了,好了,别再给我上课了。我一直在责怪茶呢。”
“如果事情变成这样,我就不能继续签合同了。即使是相互的也不行,这是我们的职业准则严格禁止的。”
“你说得对,使用‘禁止’这个词绝对不会让事情变得更火热。”
“佐伊,这不是开玩笑。”
“我明白了。你是个英俊的拉丁动作英雄,我是一个饮食失调的拖车房怪人。别担心,你一定能抵挡住我这种人的诱惑。”她耸了耸肩,脱掉了外套,“即使我不能百分之百肯定我能在脱完衣服之前赶回家。这些窗户,外面是看不见里面的吧?”
“你要知道,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谈这件事。”
“当然。天啊,你太紧张了。我觉得你在生死关头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紧张。”
车里只有尴尬的沉默。他们缓慢地穿过拥堵的车流。
几分钟后,佐伊说:“你知道什么能让你放松吗?一个不错的按摩。”
第32章
三十二
佐伊的屁股太冷了,把她给冻醒了。
她睁开眼睛,看到了水,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她在大海中间,光着身子在木筏上漂流。但是她躺在床上,枕头已经被扔在了一边,床单已经在她的脚上打了个结。
她抬起至少有五十磅重的头,看见这张床在一个室内水池中央的圆形小岛上,有一条狭窄的玻璃走道,把它和门连接起来。这是城里某个俗气的酒店吗?她转过头去,看见她身后的墙全是玻璃的,在正午的阳光下,她看到外面被雪覆盖的院子。哦,这是阿瑟·利文斯顿的另一间可笑的卧室。院子里是正在布置圣诞装饰的园林工人,佐伊希望这些玻璃是从外面上了色的单向透光玻璃。她又躺了下来,等着疼痛消失或者等着自己死去,不管哪一种都可以。有个黑色的东西漂浮在离床岛不远的水面上,她意识到那是她的内裤。佐伊翻了个身,发现床上只有她一个人。她抬头一看,发现自己正从上面往下看——整个天花板就是一面镜子。她看起来就像被龙卷风卷到了这里一样。
她却躺在那里,躺在一张世界级的床垫上,听着水声轻轻拍打着宫殿里一间卧室的墙壁,她认为她完全可以这样生活。对阿瑟·利文斯顿的疯狂品味来说,这座豪宅简直就是一座荒谬的博物馆,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可以把整个地方都推倒,然后自己建造。如果有人想找她麻烦,看看他们得到了什么结局。
突然,佐伊很想上厕所,她想知道这个地方离厕所有多远。她瞥了一眼池水,产生了一个羞耻的想法,这时她的电话响了。威尔·布莱克沃特的微型全息幽灵出现在她的床头柜上。
佐伊疯狂地用床单盖住自己,仿佛威尔能通过他的全息眼睛看到她似的(他不能)。她咕哝了一声,电话转到了语音信箱。
“佐伊,你在哪儿?请到会议室来。有紧急情况。”
佐伊呻吟了一声。她又想起一件非常可笑的事:自己拥有一栋这么大的房子,你得打电话给一个人,才能知道他们是否在里面。
她拉过被单,试图坐起来。她不知道自己是在房子的哪一部分,于是又透过玻璃幕墙看了一眼,她看到了院子里的东翼楼,所以这意味着她在西翼,除非这是某种存在于五维空间中的M.C.埃舍尔[1]住宅。园林工人朝她挥了挥手。
她用床单把自己裹起来,想把衣服从泳池里捞出来,但她看到门边有一件折叠起来的浴衣和一双拖鞋,旁边是一个银托盘,上面放着切好的新鲜水果、橙汁、瓶装水和阿司匹林。卡尔顿以前也这么做过。她试着用床单和睡袍玩一个杂耍,让她脱下一件的同时穿上另一件,也能维持最后的一点羞怯,但她失败了。她的脑海里立刻出现了“屁股秀”的合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