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曼多把一根手指放在耳朵上,说:“杰夫,你在吗?我们需要确保卡车不会到达目的地,尤其是医院。”
阿尔曼多看着卡车转了个弯。他又低头看了看武士刀,然后走过去,把它还给满脸敬畏的吴。
阿尔曼多说:“这是一把真正的武士刀,我应该向你道歉。我想我把它弄坏——”
他被佐伊的一个拥抱打断了。“天哪!我突然明白你为什么每小时收费三百美元了。”
“我接受了这份工作,却不知道你有这么疯狂。你真的给了他狠狠的一巴掌。”
安德烈朝四处散落的、燃烧着的火葬柴堆走去,找到了被扔在一边的话筒。
他拿起话筒,对着目瞪口呆的观众说:“谢谢大家观看。这当然是一个我们安排的节目,尽管很奇怪,但这是写在阿瑟遗嘱上的。这些都是演员,一切都很好。坠落派对三十分钟后开始!”
人群欢呼了起来。乐队又开始演奏了。佐伊找到威尔,他正低头看着脚下那两只断手,上面的手指还在泥土里抽搐着。她不知道他对这个结果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埃科过来把那两只断手放在她从别人那里偷来的冷藏箱里。他们可收集了好多手啊。
佐伊说:“他会流血的,对吧?你不能……像那样失去两只手,还……”
沉默了许久,威尔说:“可能吧。”
“你给他提的条件是真的吗?你真的要做他的人质吗?”
“没关系。这件事结束了,所以这并不重要。”
他转身走开了。
佐伊说:“嘿!我们赢了,对吗?”
“当然。去吃点东西,你做得很好。去享受派对剩下的时光吧。”
佐伊看着他走开。
“嘿!你还得教我怎么玩硬币的把戏呢!”
他没有回应,然后消失在了人群中。
去享受派对剩下的时光吧。这是她一生中得到的最好笑、最不恰当的建议。但是的确在十英尺开外,聚会又恢复了正常。这就是塔布拉拉萨。它可能不会被认为是一个真正的聚会,直到有人受到威胁并被肢解吧。那些专程来看这出戏的人,他们只会对没有更糟的结局感到失望。
佐伊对阿尔曼多说:“来吧,我请你喝一杯。”
“佐伊,我上班时不能喝酒。我们应该把你弄出去,摩洛克的暴徒可能会反击,尤其是如果他们的老板死了的话……”
“是的,我完全同意。”
她推着他,朝一个她认为自己记得早些时候经过的地方走去。他们来到食物帐篷之间一个黑暗的角落,那里有一个散发着花香的小饮料帐篷。一块粗糙的手绘招牌上写着“提神茶”。菜单上写着“魔药”,可以让你变得更聪明、更快乐或减轻焦虑。菜单顶部最显眼的是一种没有名字的混合饮料,上面没有任何描述,只有一张温度计的图片,红色的水银条冲到了顶点。她要了两杯,柜台后面那名嬉皮士女孩拒绝收她的钱。只要足够富有,佐伊想,你可能就不用为任何东西付钱了。
佐伊把一杯饮料递给阿尔曼多,说:“它会使你暖和起来。”
“太好了,我们走吧。”
他拉起她的胳膊肘,然后立刻碰到了安德烈,他从人群中挤了过去,看上去有点惊慌。
“啊,你在这儿。”他对阿尔曼多说,“刚把三名手部受伤最严重的人送上了救护车。一名狙击手被弹片击中面部,可能会失去一只眼睛。”
阿尔曼多说:“我们要让她离开这里。告诉吴,现在他是负责人。”
佐伊说:“除非我吃了东西,不然我不走。这是我应得的,就连威尔也这么说。”
阿尔曼多环视人群,说:“佐伊,我……”
“不。去他的摩洛克,还有所有支持他的人。他不能把我赶出我的派对。”
“你甚至都不想参加这个派对。”
“我要去吃东西,然后我们就走。我受够了这些受害者的废话。”她甩开他抓着她胳膊的手,“我厌倦了像在狗展上被牵着走的柯基犬。不要再这么做了。”
安德烈说:“女王说得也对。你吃过丹麦热狗吗?”
“那是食物,还是什么粗鲁的暗示?”
“是一种美味的热狗,就像丹麦人做的那样。甜肉桂面包、焦糖洋葱、芥末,就像派对的味道。再配上一袋油炸圈饼。”
“带路吧。”
十分钟后,佐伊吃着最后三分之一的热狗,喝着魔法茶,跟着安德烈踏上一段楼梯,走进一家可以俯瞰公园的旅馆。佐伊问安德烈在这儿是否有他的房间之类的问题时,安德烈说没有,他们继续往楼上走去。
最后,他们来到一扇标有“屋顶”的门前,打开门是一个阴冷而安静的屋顶,可以从二十层楼上俯瞰混乱的阿瑟·利文斯顿追悼会。在他们下面,明亮的橙色斑点在火炉里闪烁、舞蹈,炊烟和蒸汽从食物帐篷里飘出来,音乐在寒冷的空气中飘荡。跳动城堡在活蹦乱跳的人群中前后摇摆,就像巨大的充气结构本身随着节奏跳动一样。曾经巨大的啤酒山此刻像是一个肮脏的积雪煎饼,佐伊可以看到一些失望的人在周围跺脚,试图捞出最后的免费啤酒。从上面看很有趣,佐伊认为这是她享受派对的合适距离。
屋顶上并不只有他们,其他一些孩子也找到了上去的路,显然这不是一个秘密地点,因为穿着黄色背心的警卫站在边上。尽管如此,这里还是比聚会上的喧闹安静了一百倍。佐伊吃完热狗,却找不到垃圾桶把蜡纸扔进去,于是她把蜡纸揉成一团,塞进上衣口袋里。她想起阿瑟和辛格在利文斯顿塔上的会面,富人似乎非常喜欢高层建筑——顶层公寓,可以看到一切的高层办公室——她第一次感受到了这种地方的吸引力。当你向下看时,所有的小人都在你下面悄无声息地跑来跑去,不可触及。她不得不承认,她喜欢那里的景色。
在她身后,阿尔曼多向吴说着一些指令,而吴只是温和又幽默地倾听着,接受着。佐伊觉得吴在这一行肯定比阿尔曼多干得久。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阿尔曼多对她说:“他们在六个街区外拦住了摩洛克的卡车。”
“他死了吗?”
“还在等确认消息。”
吴拿出他的武士刀,仔细检查刀上被烧焦的刀痕。
阿尔曼多说:“就像击中了雷电一样。”
吴摇了摇头。“什么样的人会愿意把机器植入自己的身体?”
阿尔曼多耸了耸肩。“我父亲有一个起搏器。我会给你买一把新的武士刀,但你得告诉我在哪儿能找到。”
吴摇了摇头,说:“不用了。如果这把刀会说话,它就不会要求在我的壁炉台上长时间退休了。在战争中终结,这就是它被创造出来的意义。”
阿尔曼多转了转眼睛,喝了一小口茶。
佐伊说:“觉得怎么样?”
“它尝起来像花之类的。”
“你什么时候吃过花?”
“你知道我的意思。还有,我不知道秘方是什么,但我觉得它不是糖和香料。我觉得我发烧了。”
佐伊表示同意,缓和带来的影响有点令人担忧。她突然觉得自己穿得太暖和了,即使屋顶上的温度不可能超过四度。
阿尔曼多在用耳机听些什么,然后说:“车准备好了,我们走吧。”他走到她跟前,正要把手放在她的胳膊肘上,但他停住了。
佐伊喝完了最后一口茶,有一种想脱掉衣服的近乎病态的冲动。她站在屋顶边缘,看一大群参加派对的人像蚂蚁一样在公园里进进出出,想着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做爱。
她告诉阿尔曼多她准备走了,但是从他们身后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
佐伊听到安德烈说:“真的很抱歉,伙计们。”
然后一只强有力的手把她从屋顶上推了下去,她在寒冷的夜空中不停地往下坠落。
第30章
三十
阿瑟·利文斯顿无法告诉你在他的手下到底有多少女人死去,像他这样的人是不会记录这种事情的。说实话,也没人问过。一位客户在俱乐部里想要和一个漂亮的陪伴者享受美好的夜晚,他不想知道她是怎么来到那里的,就像他不想去参观制作牛排的屠宰场一样。二十一世纪的消费者并不特别在意背后的东西有多丑陋,只要最后盘子里出现的是一块漂亮的肉就可以了。
但正是这一丑陋的幕后故事导致了阿瑟·利文斯顿与威尔·布莱克沃特、安德烈·诺克斯和巴德·比林斯利的结识。那是在佐伊从塔布拉拉萨的屋顶上掉下来的十五年前,就在她刚上小学的时候,她第一次听到有钱人家的孩子说她身上有股臭味。阿瑟在一家酒吧里,看到了一则关于朝鲜即将爆发战争的新闻报道和一个悲惨的故事:可怜的人们试图逃离朝鲜,无耻的人贩子趁机把惊恐的女性难民捞出来,卖到国外当性奴。这很悲惨,因为不是阿瑟亲手做的。
幸运的是,阿瑟在韩国有朋友,在朝鲜、中国、俄罗斯也有朋友。他很快组建了阿瑟·利文斯顿基金会,这本应该是一个国际援助组织,致力于向绝望的朝鲜难民提供食物、水和紧急医疗服务。心怀感激的人们得到了食物、衣服和治疗,而阿瑟的人则在难民营中穿梭,秘密地为那些有吸引力的女性难民提供前往美国的安全通道,并附上非常可信的文件。
当然,这并不像听起来那么简单——大多数工作都不简单。当时整个朝鲜半岛都处在这样一个众所周知的时刻,你意识到你的恶心会慢慢演变为呕吐,而你却对此无能为力。一场叛乱正在侵蚀着朝鲜政权的根基,掌权者发誓,在他放弃权力之前,他将发射核弹头,将朝鲜半岛南部变成一个具有放射性的不毛之地。所以阿瑟自己不喜欢去那个地方,他只是每隔几个月会进行一次短途旅行,为了在饥饿的孩子面前拍照。
需要说明的是,阿瑟关于女孩们安全通道和自由的承诺是绝对真实的。只是他为她们设想的那种工作,一旦她们来到了这自由的国度,可能和她们想象中的不太一样。或许和她们想象中的一样——仅仅因为来自一个封闭独裁的国家,并不意味着她们天真无知。利文斯顿觉得,每个人在这里都是赢家。女孩们安全地离开了一个即将变成绞肉机的国家,而利文斯顿在美国的富有客户则得到了那些在特定人群(也就是在科技行业发家的人)中需求量很大的“日本”女孩。在阿瑟看来,这种极其有利可图的交易的唯一缺点是,长途飞行非常累人,而且与三个国家的官僚进行贿赂谈判的过程极其乏味。事实上,如果他被抓,他会立即因为贩卖人口而被执行死刑。这则新闻将会引发一起国际事件,很可能导致核战争和后续的连锁反应,从而使所有人类从宇宙中永远灭绝。当然,没有一项投资是完全没有风险的。
几个月后,朝鲜北部的边境被限制,导致了一场相当丑陋的事件:利文斯顿的六名女孩在一辆卡车里被烧死了,当时这辆卡车正穿越边境的大桥。阿瑟没有被击倒——他在日本长崎找到了一位朋友,他的朋友在对马岛经营一家水下旅游公司,阿瑟问他是否可以买潜水艇。不到一个星期,他又开始了自己的生意,把姑娘们运送到黄海海底,经过成群的珍奇鱼类和水雷,慢慢驶向韩国。他想如果政府抓住了潜水艇,他就会买一些大的探空气球,带女孩们飞过非军事区,或者想办法越过北部边境进入俄罗斯。你看,阿瑟·利文斯顿一直在践行一个非常简单的口号:“总有办法的。”
这并不是说当局从来没有听说过正在发生的事情,只是利文斯顿对这个政权很有用,因为它喜欢大张旗鼓地展示它是如何与国际援助组织合作,帮助那些在毫无意义的叛乱中受苦受难的可怜难民。他对每位依靠贿赂维持生计的官员都很有用。例如,在某一时刻,一名来自政府公安部的雄心勃勃的年轻官员开始询问二十四位一夜之间从一处营地消失的女性。一周后,这名男子在停车场被发现死于非常悲惨的自杀——他朝自己的头部开了四枪。阿瑟并没有射杀或下令射杀这名男子,当时他在犹他州,向投资者兜售一个都是全裸女员工的豪华酒店概念。事实上,阿瑟从未亲手杀过人。但在他看来,如果你挡住了他的路,你就得自己做出选择。市场是一台机器,如果有人愚蠢到试图阻止机器转动,那么当他被机器的齿轮碾碎时,不应该对此感到惊讶。
因此,在最后一次前往朝鲜的旅途中,阿瑟在他的开城酒店里被抓走了,被塞进一辆在外面等候着的轿车后座上。三名粗暴的士兵把他带出了市区。阿瑟慷慨地提出为他们提供一生的财富,作为交换,只求他们告诉上级没有在酒店找到他,但他们没有做出任何一点回应。阿瑟被带到一个机场,那里已经被叛乱分子炸成了地狱般的弹坑,轿车在扭曲烧焦的战斗机残骸之间穿行,这些战斗机根本就没能飞离地面。汽车停在一个布满弹孔的机库外面,看上去就像外面覆盖着罂粟种子,阿瑟被粗暴地护送进了机库。
让阿瑟吃惊的是,等候在那里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美国人。他没有穿制服,但在半英里外就可以被贴上军人的标签——他的姿势、发型和下巴线条会让他看起来像百分之百的海军陆战队员,即使他穿着一件精致的背心裙也不会对这个判断有任何影响。士兵把他推到前面,海军陆战队员让他们在门口等着,他和阿瑟要单独走走。他们一起大步走进机库,停了下来,因为需要跨过一个发黑的物体,阿瑟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那是一具烧焦的骨架,受害者的躯体定格在试图从火中爬出来的姿势。骷髅下面有一摊油腻腻的东西——融化并风干的脂肪。
海军陆战队员说:“利文斯顿先生,据我所知,如果我需要把人运过边境,就要找你。”
“你知道我的名字?我怎么称呼你?”
“叫我兰迪吧,我一直很喜欢这个名字。”
“好的,兰迪。是我完全错了,还是你不该出现在这个国家?”
“那要看你问谁了,是不是?有三名美国人被关押在开城,我需要把他们救出来。”
“士兵?”
“非官方的。”
“中央情报局?”
“平民承包商,代表政府工作。”
那人递给阿瑟一台平板电脑,上面显示着三张照片和一份名单,还有他们的身高和体重。没有其他信息。
阿瑟瞥了一眼。“代表政府的哪个部门?”那人没有回答。阿瑟问:“好吧,至少我能问问他们在这儿做什么吗?”
“维护自由,维护美国在海外的利益。”
阿瑟咕哝着说:“威尔·布莱克沃特?这是我听过最假的名字了。你不能让特工自己取假名,兰迪。你会遇到一群叫‘麦克斯·斯特朗’和‘内森·斯蒂尔’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