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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打他有记忆起,他便被交由太后抚养,而他的亲娘因为去世太久,又没有画像可缅怀,他甚至已经记不清楚她长什么样子了。

  太后虽然待他的态度不冷不热,但该做到的事情,却也是一样不落。

  往日他总以为太后就是这幅面冷心热的人,可后来他才发现,太后是面冷心更冷,她根本就没有人的感情。

  就连对姬钰这个亲生的,她一样可以眼也不眨的下毒手。

  即便沈楚楚被她下毒,他也没有伤她性命,只因她对他有二十来年的养育之恩。

  他本想着拿到解药后,就给她一个痛快,最起码保全她的名誉,让她以太后的丧殡之礼入葬,也算是全了她的养育恩情。

  可如今他才发现,她干过丧心病狂的事情,似乎远远不止他看见的那么多。

  司马致咬紧牙关,一字一顿的问道:“朕的母妃病殒,是你干的?”

  太后对于他咬牙切齿的神情,有些不以为意,她满不在乎的轻笑一声:“她和沈楚楚中了一样的毒,只可惜她没有沈楚楚命好,有这么多情夫争抢着去找解药。”

  这一句话,便相当于间接承认了司马致的话。

  沈楚楚身上的毒是太后下的,能和沈楚楚中一样的毒,那下毒的凶手是谁,就可想而知了。

  “你为何要这样做?”他垂下眸子,嗓音微哑:“因为你怀孕时被下毒,是她做的?”

  司马致对于那些前尘往事,略有些耳闻,只听说太后当时不知犯了什么错惹怒他的母妃,被打入了掖庭受苦。

  后来发现太后怀了身孕,先帝便将她接出了掖庭,可没等到太后生产,就被人暗中下了毒,拼死才产下一死婴。

  虽说那死婴是被偷梁换柱,实际上还活着的,但姬钰这么多年病恹恹的,便证明太后的确是被下过毒的。

  幼年时皇宫中便总有谣传,道是他母妃嫉恨太后,偷偷在太后的保胎药里做了手脚。

  听说也正是因为此事,先帝才厌了他母妃,便是到他母妃死前,先帝都没有去看过一眼。

  那时他总以为这是谣言,可如今他却不得不相信这传言,

  他想不到别的原因,唯有这一点,足以让太后这般痛恨他的母妃。

  “不,哀家从始至终就没有中过毒。”

  她眸光微转,眸底满是讥讽,唇边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那是哀家陷害她的。”

  是了,先帝嫌恶林贵妃,都是受她怂恿,她的保胎药中根本没有被人动过手脚。

  她体弱吐血是因为贺家被处刑时,她被喂下过假的鹤顶红,即便那鹤顶红是假的,毒性也只是被稀释了而已。

  姬钰身子孱弱,都是因为那鹤顶红的余毒。

  早在她生产前,太医便告诉了她,即便孩子侥幸生下来,也容易夭折多病,痛苦会伴随那孩子一辈子。

  但她不在乎,她要复仇,用这孩子报复那些伤害过贺家的每一个人。

  司马致满脸惊愕,垂在一侧的手臂死死的绷住,他以为太后害他母妃总该是有理由的,但太后却告诉他,没有任何理由。

  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忍耐力,才没有上前一刀砍了她。

  他攥紧了手掌,挺直了后背,声音略显咬牙切齿:“你放了她,那些前尘往事,朕既往不咎。”

  听到司马致的话,太后笑的前仰后合,眼角都笑出了泪水。

  那死了二十来年的女人,若是知道司马致为了一个女子,愿意放过她这个不共戴天的杀母仇人,大概要从棺材板里气的爬出来吧?

  太后笑的够了,她将锋刃的匕首狠狠的往沈楚楚的脖颈上怼了怼,那白嫩的肌肤上,瞬间多了些丝丝缕缕向下流淌的鲜血。

  沈楚楚疼的吸了口气,原本就虚弱无力的面庞上,又徒添了一抹煞白。

  气氛变得剑拔弩张起来,四个男人同时死死的盯着太后,只有临妃的神情还算镇定自若,像沈丞相已经急出了一脸的冷汗,就差冲过去换人质了。

  “贺柠,往日是我对你不住,贺家灭门有我大半的责任在里面。”

  沈丞相苍白的面庞上,有一行混浊的泪水滑过,他向前两步,停在离太后两米开外的地方,双膝缓缓弯了下去。

  “我任你打杀,只求你放过楚楚,莫要一错再错!”他抬起泛红的双眸,鬓边的白发似乎一下多了不少,整个人看起来苍老了十几岁。

  沈楚楚听到沈丞相哽咽的声音,舌尖泛起一抹苦涩,她的唇瓣轻轻颤动着:“爹,不要再说了……”

  是了,太后想看的就是所有人都痛苦,若是不将她身上最后一丝价值榨干,太后不会罢手的。

  她活着,所有人都要受到钳制。

  “女儿不孝,往日是女儿太不懂事,总惹得爹操碎心。”

  沈楚楚每说一个字,脖颈都会跟着轻轻颤动,待到她说完一句完整的话,她白皙的脖颈上已经被鲜血染红一片。

  阵阵刺痛传来,一向怕疼的沈楚楚,却是面上挂着笑的,甚至连眉头都没有蹙一下。

  司马致被那鲜血刺红了眼,他紧紧皱起眉头:“楚楚,你不要再说了,朕会……”

  没等他说完,沈楚楚便扯了扯嘴角,打断了他的话:“命由天定,我本就不该存活于世,次次捡回性命已是上天照拂,又怎敢奢求其他。”

  若是没有他的庇佑和宽容,她早不知死了多少回。

  沈楚楚没等司马致回应,便微微侧过头:“姬钰,我记起来了。”

  因为她这一动,匕首的刀刃割破了她娇嫩的肌肤,渗人的鲜血汩汩向下流淌,在她的衣襟上绽开一朵朵血色之花。

  不知是疼的,还是想起了什么,一滴晶莹透明的泪水,从她煞白的脸庞上滑落,泪水顺着下颌流到脖颈中,融合进殷红的鲜血里。

  不断有泪水落下,沈楚楚的眼眸中闪烁着明亮的星光,轻颤着扯出一抹粲然的笑容:“你好,我叫楚楚,我住在你家隔壁。”

  只这一句话,便让姬钰红了眼眶。

  她记起来了?

  她都记起来了……

  离别时,他十三岁,她七岁,他诺她十年后娶她为妻,一生仅她一人。

  再见时,他二十三岁,她十七岁,她已嫁做人妇,而他也被迫纳了妾。

  待到他下定决心放下一切,带她离去时,他们又变成了同父异母的亲兄妹。

  一句物是人非,怎能道尽十年之间日日夜夜的辗转反侧?

  “够了!哀家不想听你们情深意切!”太后声嘶力竭的低吼一声。

  这一幕是她筹备了二十多年,苦苦等来的。

  可真正看到这一幕时,她根本没有想象中的快乐,反而令她陷入痛苦的回忆里。

  人人都以为她隐忍筹谋,就是想进宫复仇。

  可没人知道,在丞相府的那几年,她从来没动过复仇的念头。

  起初她彻夜彻夜的失眠,即便睡着了,也会在深夜因噩梦而惊醒。

  仿佛她爹娘沾满鲜血的头颅,就在她的手边,那死死瞪大着死不瞑目的双眼,紧紧的凝视着她。

  沈韶华为了让她安心,不顾宰相嫡长子的身份,在她房中打了地铺。

  每每她再惊醒时,他都会用那温暖的大掌,包裹住她的小手,告诉她一切都过去了,她还有他。

  因为喝下过鹤顶红,她吃不下任何食物,到了夜里还常常呕血。

  有一次她正与他说着话,喉间一痒,便不受控制的呕出大口的鲜血。

  她怕弄脏了他的衣裳,连忙要转过头去,但他一个有洁癖的人,竟丝毫没有躲闪,用那只温暖的手掌,拿着绢帕轻轻擦拭她唇上的血迹。

  原先父亲在世时,她最喜欢作画,可贺家出事之后,她足足有两年时间没碰过画笔。

  每当她提笔时,她就会想起往日的种种,她的画技是由父亲亲手传教,她的画每一处落笔都有父亲的影子。

  他为了让她重拾画笔,每日下朝后便带着她四处去踏青,整个晋国京城的美景凉亭,她都去过一遍。

  每每她作画时,他都会在一旁抚琴,那舒缓悠扬的琴声缓缓流淌在她的心间,抚平她焦躁仓惶的情绪。

  当她渐渐走出阴影,以为接下来的一辈子都会这样过去时,林涧出现了。

  沈韶华每隔几日,身上便会沾染上一股淡淡的脂粉味,即便她一开始还安慰自己,或许他只是在丞相府与丫鬟小姐接触时,不小心沾染上的。

  可他陪伴她的时间越来越少,令她不得不去正视这件事。

  她跟踪了他,但他只是去了一家胭脂铺闲逛了一会儿,没多久便离开了。

  她蓦地想起来,过不了几日便是她的生辰,她便下意识的以为他去胭脂铺,是想给她买口脂。

  天知道她有多开心,娘曾说过,当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子,便会买一盒口脂定情。

  若是他愿意赠她胭脂,这就说明他终于将她当做大人来看了,或许过不了多久,她就可以嫁给他做夫人。

  她憋在心中开心坏了,可就在翌日她去买石青颜料的路上,她撞见了沈韶华将一盒口脂赠给林涧。

  便是此时此刻,她也深记那一瞬间,她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她从他眼前走过,装作不认识他的样子。

  本以为回去之后,他会对她解释那日的事情,但他没有。

  她等了三日,等来他带着三书六聘,去林家下聘书。

  可笑的是,林涧被先帝看中了。

  他回府后大醉三日,她日夜不眠贴身照料,林涧借着探望他父亲的名义,来丞相府看他。

  见到她后,林涧像是驱赶一条狗似的,将她赶出了他的寝室。

  她趴在他的门外,听见他借着酒意,对林涧表白心意。

  正好有人路过门口,喊了她一声,许是林涧知道了她在门外没走,林涧问他为何待她这个婢女那么上心,是不是喜欢她。

  她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他说,柠儿只是我的妹妹,我怎么会喜欢她。

  她不记得自己有多么狼狈的落荒而逃,她仿佛已经看到了林涧得意的笑容。

  接下来的三天,她将自己反锁在屋里,不吃不喝的度过了最痛苦混乱的三日。

  她感觉在乱葬岗的那五日,似乎也变得没有那么难熬了。

  妹妹两个字,在她耳边反复响起,她像是一只脚踩在崩溃的边缘,随时都会坠入无底的深渊。

  最终击垮她的,还是林涧。

  林涧约她出去,到了她才知道沈韶华也在,他醉的不省人事,狼狈不堪的倒在地上。

  当林涧喊出‘贺林宝’三个字的时候,她才知道沈韶华喝多了酒,不慎说漏了她的身份。

  林涧用她的身份,要挟她以滕女的身份,陪嫁入宫,并且要求她再也不能和沈韶华联系,否则就要将他窝藏死囚犯的事情捅出去。

  林涧还告诉她,沈韶华早在她爹成为太子少师之前,就知晓她爹会因为废太子而满门抄斩,他明明有机会告诫她爹,可是他没有。

  为何沈家与贺家交好,但贺家就被灭门,而沈家就平安无事?

  为何沈韶华敢将她这个死囚犯窝藏,还待她如此之好?

  因为沈家明面上说是中立,其实早就暗中与先帝勾结上。

  因为沈韶华愧疚,他对不起贺家每一位冤死的亡魂。

  她相信了林涧的话,林涧说的都是事实,她不是不知道,只是一直都在欺骗自己罢了。

  刚刚勉强缝补好的伤口,又被旁人生生撕下,还顺手撒了一把盐,她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下去了。

  她用了一整天来整理自己的过去,她将她给沈韶华画的画像,一一投入火盆中。

  看着飞舞在空气中带着点点火星的灰烬,她仅存的感情,也随着那些灰烬,泯灭成齑。

  她再也不是贺林宝,她是贺柠,背负贺家一百零三口人命的贺柠。

  进了宫之后的日子,苦不堪言。

  她被林涧当做牲口一般奴役,白日她要给林涧端茶倒水,夜里她要给林涧当出气筒。

  不过她没有喊过一声苦,没有掉过一滴泪,她知道今日她所承受的一切,总有一日要在他们身上讨回来。

  她顺从林涧的命令,再也没有私下与沈韶华见过面,更没有与他说过一句话。

  在她刻意的引诱下,先帝看上了她,但碍于林涧刚刚怀有身孕,他不好直接讨要她,便趁着一次私宴,将她唤过去作画。

  私宴上除了先帝,还有另外两个大臣,一个是姬旦,另一个便是沈韶华。

  他们把酒言欢,畅谈晋国的江山河图,沈韶华看到她时,明显的愣了愣。

  先帝有意宠幸她,说是让她作画,实则是让她来陪酒,她从未饮过酒,三两杯就有了醉意。

  沈韶华看出了先帝的意图,故意从中阻拦,他经常饮酒,先帝自然不会是他的对手。

  看见他从中阻挠自己的好事,她心中五味杂陈,竟生出一丝退却之心,为了麻痹自己的心,她用一杯杯清酒将自己灌醉了。

  半夜一阵风吹来,将她冻醒了,她半昏半醒之间,似乎隐约看到沈韶华的脸,是他在亲吻她。

  她被迫承受着他,不知何时感觉到一痛,她浑浑噩噩的认知到,她成了沈韶华的女人。

  翌日她醒来时,空荡荡的宫殿中,只剩下她一个人。

  先帝身边的小太监笑眯眯的告诉她,她以后不用侍候林涧了,往后她便是宁贵人。

  从一个小小的滕女,一跃成为五品贵人,后宫的女人都嫉妒的红了眼睛。

  她猜到先帝误会他宠幸了自己,却也没有捅破,既然误会便误会下去好了。

  林涧得知她成为宁贵人后,足足隐忍了十日,这才对她动了手,用那蹩脚的陷害手法,污蔑她扎小人咒那腹中的孩子。

  先帝自然知晓她是被污蔑的,但碍于他暂时还用得到林家,只好依着林涧的意思,将她扔到了掖庭中去受罪。

  林涧根本就不想让她死,林涧想让她生不如死。

  她在掖庭中受尽虐待,若是她没被封为宁贵人许还好些,当她从云端跌下,那些卑贱如泥的人总想踩她一脚,以平衡心理。

  两个月后,她干活时晕倒,后被诊断出身孕,先帝将她接出了掖庭,还被晋了位份,她就这样成了宁妃。

  掖庭里的那两个月,磨平了她身上最后的温情,她恨林涧,也恨沈韶华,她开始对林涧反击。

  她先后栽赃陷害林涧多次,致使先帝与林涧离心,后又与姬旦达成协议,将腹中胎儿偷换出宫。

  没多久,林家被查出贪污受贿倒了台,林涧成了有名无实的林贵妃,身上仅有的价值都被榨干,先帝也越发厌恶林涧。

  沈韶华成了亲,夫人还怀了身孕,她更恨了。

  于是她布下了一局棋盘,姬钰、沈楚楚、沈嘉嘉、司马致……他们所有人都是她的棋子。

  这一局棋盘,一下就是二十多年。

  沈楚楚喊姬钰长苏哥哥,一如她年少无知时,一口一句的韶华哥哥。

  沈韶华不是最疼爱妻女?不是只把她当做妹妹?

  她要看他们痛苦,要看他们后悔,要看他们深陷泥潭而不自知。

  她以为自己看到这些,憋在心头二十多年的那一口气,就可以吐出来了。

  可此时此刻,沈韶华跪在地上求她,司马致和姬钰因沈楚楚而痛苦不堪,沈楚楚身中剧毒命不久矣……

  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却没有得到快乐。

  是了,入宫二十余载,她一点都不快乐。

  沈丞相老泪纵横,眸底满是悔恨:“宝儿,邵华哥哥求你,放手吧。”

  这一声‘宝儿’,令太后有了片刻的怔愣,原本已经放弃求生准备赴死的沈楚楚,感受到了太后瞬间的僵硬。

  她咬了咬牙,不动声色的抬起手臂,朝着太后的胸口狠狠一撞,太后的身子本能的往后一颤,手中的匕首没有抓稳,掉在了地上。

  等太后反应过来时,跪在不远处的沈丞相,已经迅速的站起身,一脚将那摔在地上的匕首踢飞了出去。

  太后颓废的瘫坐在地上,她清楚自己大势已去,再挣扎也是徒然。

  她已经累了,不想再斗下去了。

  她苦笑一声,缓缓抬起头,本想再看一眼沈韶华就咬舌自尽。

  可当她抬眸的瞬间,她看到了十几米之外,弯腰捡起弓箭,用三支箭羽对准沈楚楚心脏的姬六。

  她下意识的喊叫出声:“姬六——”

  正奔向沈楚楚的司马致和姬钰,同时转过头看向姬六的方向。

  司马致瞳色一紧,毫不犹豫的想要冲上去挡箭,可他飞扑过去的身子,被姬钰狠狠撞了一下,不可控制的朝着一旁摔去。

  在那一瞬间,他和姬钰的眸光相触,他看到了姬钰眸底的一抹决绝。

  他才明白过来,姬钰是故意撞开了他。

  姬六箭法超群,三箭下去,必将殒命。

  司马致的瞳孔猛地一缩,那箭羽带着凌厉的箭气,划破寂静无声的空气,似乎隐隐带着细不可闻的悲鸣,狠狠的刺穿了姬钰的身体。

第98章 九十八条咸鱼长苏哥哥别怕

  空气仿佛凝固在这一刻,姬六瞪大了双眸,太后的眼角滑下一滴透明的泪水。

  这两个和姬钰最为亲密的人,终究是在这一瞬间,生出了悔意。

  只有重重摔落在沈楚楚面前的姬钰,他嘴角微微扬起,勾起一抹满足的笑意。

  他本来最少可以踢偏一支箭,最起码还能留有一丝生机。

  但他没有。

  他这一生,犹如操线木偶般,被姬家操控,被太后操控。

  仅这一次,他想任性一把,为自己活一次。

  三支箭羽,狠狠穿透了他的胸膛,其中一支箭刺入了他的左胸房,不断有黏稠的血液从伤处渗出。

  那殷红刺眼的鲜血,瞬时间便浸透了衣袍,他原本就虚弱无力的面庞,此刻渐渐失去颜色,只徒留一抹惨白。

  姬钰倒在离沈楚楚只有一步的地方,但沈楚楚此刻却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眸中含笑,静静的倒在腥臭的泥土中,撕心裂肺的疼痛席卷全身,他甚至连一声低吟都没有发出。

  空气寂静的不像样子,沈楚楚敏锐的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她的鼻息间嗅到浓重的血腥味。

  她下意识的寻求沈丞相:“爹,发生了什么?”

  沈丞相泪眼婆娑的望着脚下的姬钰,当他的眸光触及到那片被血水浸湿的黑衣后,一行行泪水缓缓顺着眼角落下。

  姬钰用祈求的目光看着沈丞相,轻轻摇着头,微微轻颤的薄唇动了动,无声的做了一个口型。

  ——不要。

  他不是圣人,撞开司马致也不是为了成全他们。

  只是他清楚自己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即便没有这三箭,他一样会命不久矣。

  早在他受姬家家法那十鞭子时,他就险些没有熬过来。

  因为外伤严重,他体内的宿疾常常复发,还未好一些,他又在北山上替太后挡了一箭。

  即便他可以慢慢调养过来,那过程也是痛苦不堪,他已经不想再痛下去了。

  这么多年,他都是为了沈楚楚强撑着一口气,只要一想到活下去才能再见到她,那些日夜承受的折磨便也不算什么了。

  哪怕她对司马致动了心,他也抱有一丝希望,反正只要他活着,就还有希望不是吗?

  可现在,这最后一丝希望也没了。

  他和沈楚楚是亲兄妹。

  他不在意这些,但他却不能让她背负上违背天伦的骂名。

  是时候,该放手了。

  能在死之前,再为她做一件事,已不枉此生。

  沈楚楚的双眼看不到,可她的听力却比往日更灵敏,她隐隐听到了沈丞相哽咽的嗓音,他像是在强力压制自己情绪。

  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屏住呼吸,那股浓重的血腥味萦绕在她鼻间,她的心头蓦地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方才太后为何要喊‘姬六’?

  是姬六做了什么?

  沈楚楚清楚肯定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但从沈丞相的反应来判断,他们都在隐瞒她。

  她咬了咬牙:“妲殊,我要吃解药。”

  被点到名的妲殊微微一怔,而后抬起了轻颤的眸子。

  他扫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姬钰,直接忽略掉姬钰的眸光,径直走向沈楚楚。

  在他走到姬钰身边时,姬钰抬起无力的手臂,扯住了他的衣角,嗓音隐隐颤抖:“求你……”

  姬钰素有战神之名,与凉国征战三年,次次率领晋兵化险为夷,他的鼎鼎大名在五国中家喻户晓,乃是站在云端上高不可攀的谪仙人物。

  而此刻,姬钰浑身污土,绾在玉冠中的长发披散一地,胸前插着三支致命的长箭,衣袍被汩汩的鲜血浸透。

  果然就是天上的神仙,若是沾染了情爱,也会跌落神坛,卑微到泥土里。

  妲殊握住瓷瓶的指尖,微不可见的轻颤着,他低垂的眸光,死死凝望着被攥到变形的衣角,顿住的脚步再也迈不出去了。

  得不到回应,沈楚楚越发的心慌,她仓惶的伸手四处摸索:“妲殊?”

  终是司马致看不下去了,他们不该这样欺骗她,若是姬钰为她而死,她有权知道真相。

  他从脏污的死人堆里爬起来,一步步的朝着她走去,他扶着她的手臂,带领她来到姬钰的身旁。

  “楚楚……”司马致将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他深吸一口长气,嗓音颤抖道:“姬钰替你挡下三箭,怕是……”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却明显的感觉到她的身体僵硬住,她扶住他手臂的手指下意识的收缩,就连指甲掐进了他的皮肤中都毫不自知。

  沈楚楚摇了摇头,自言自语的喃喃道:“你胡说……我不信……”

  她用空洞无神的双眸,无措的看向四周:“妲殊,你把解药给我,我要解药!”

  妲殊叹了口气:“他说的是真的。”

  “姬钰就在你面前,有什么话便快说吧……他撑不了多久了。”

  姬钰苦笑一声,他本想着将此事瞒下,届时待她解了毒,若是问起他去了哪里,便让他们骗她说他去五国远游了。

  司马致真是愚蠢至极,一如他的所作所为。

  若是她知道他死了,依着她的性子,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他。

  他不愿意让她知晓,就是怕她一直惦念他,一生无法释怀。

  活着的人,永远争不过逝去的人,这样简单的道理,司马致不会不知道。

  真是个傻子。

  姬钰正失着神,冰凉的身子蓦地一暖,他怔怔的抬起眸子,却看见将他紧紧拥入怀中的沈楚楚。

  他的心跳停了一拍,薄唇微微张启,半晌没有吐出一个字来。

  姬钰轻颤着手臂,强忍着阵阵深入骨髓的剧痛,用着最后一丝力气,将刺穿他胸膛的箭尖折断。

  他终于可以抱住她,用尽毕生的温柔拥她入怀,再也不用小心翼翼的藏掖起他对她的爱意。

  “姬钰……”

  沈楚楚感觉喉间仿佛卡了一根鱼刺,胸口窒闷不堪,连呼吸都是刺痛的:“你不能死……”

  她紧绷着脖颈,泪水从她空洞的双眸中滑落,一串又一串,缓而慢的流淌下去,最终轻轻的坠落在他的手背上。

  姬钰抬起手臂,努力控制住哆嗦的手指,用指腹擦拭着她眼眶中晶莹的泪水。

  不管他如何擦拭,那泪水都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颗又一颗的落下。

  明明泪水掉在手背上是冰冷的,但他却觉得刺烫无比,仿佛在他心脏上烫出一个大窟窿。

  他的嗓音一如初见时温暖,似乎又多了一抹无奈:“楚楚,往后我不在了,你要照顾好自己。”

  “你要记得你对花粉过敏,夏日莫要贪凉吃些冰的食物,脚底凉便要多泡脚,天冷了要自己添衣裳,冬日要常备汤婆子以免手上长冻疮……”

  姬钰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一点点流逝,他生怕自己叮嘱不完,只好加快了语速。

  沈楚楚哭的泣不成声,她拼命的摇着头:“你不许死,我不许你死,我才刚刚想起来那些回忆,我还有好多话想要告诉你,你怎么可以死?!”

  “妲殊,你救救他,我求你救救他……”她仓皇无措的松开姬钰,在地上胡乱的叩了两个头。

  她的动作幅度太大,原本刚止住血的脖颈,再次渗出缕缕鲜血,疼痛并没有让她停住动作,她像是已经忘记了疼痛,机械的重复着磕头的动作。

  妲殊不忍的别过头,他深吸一口气:“没用的,他早就病入膏肓。”

  这句话,像是否定了沈楚楚的最后一丝希望,她满脸迷惘的瘫坐在地上,浑身哆嗦的像是筛子一样。

  她的唇瓣不断抽动着,嗓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给我解药。”

  这一次,妲殊没有再拒绝她,他将瓷瓶中的解药倒了出来,放在了她的手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