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娘,你看。”他嗓音有些发紧,抬头望着身边的妻子,两人一起将沉睡的儿子守在中间,“他一定知道我是父亲。”
“嗯。”丽质此刻有些虚弱,心里却觉得格外满足,“他知道你是个好父亲呢。”
她也伸出一根手指,塞进孩子的另一只小手中,被慢慢握拢。
两只小手将三个人紧紧联系在一起。
旁人早已识趣地离开,只留下这一家三口在屋里。
裴济腾出的另一只手越过孩子,将丽质轻轻搂着:“丽娘,往后咱们就多一个小郎君了,咱们一起好好抚养他。”
“嗯,咱们一起将他养大。”她温柔注视着眼前的一对父子,心里后知后觉地涌起一种属于母亲的暖意。
如今,她已成了一个真正的母亲。
私心里,她更喜欢女孩,可想起这时候人们的观念和裴济身份的特殊,男孩又更教他们放心。
可是不论男女,既然是她的孩子,既然来了这世上,她便会全心全意地爱护他。
没有什么比在父母的呵护下长大更让人感到幸福和满足的事了,这一点,她深有体会。
第130章 、养育(三)
孩子生下后, 李太后便问丽质是否要交给乳母哺育。
丽质思来想去,还是觉得由自己亲自哺乳更好。裴家的人素来没那么多规矩,既是她的孩子, 便也没多干预,由她自己决定。
至于儿子的名字,裴济早已让宗正寺的官员们拟过十几个上来挑。
当初还未生时,不知是男是女, 拟了那十几个名字来,他和丽质二人左挑右选, 始终摇摆不定, 未选出个最合适的来。
说来也怪, 在别的事上, 二人从来都不是那等含糊犹豫的人, 偏在给儿子起名的事上没了主见。
如今知道是个男孩,便已筛去一半的名字,却仍没能做出决断。
到底太皇太后见得事多了,提议让小皇子自己来选。
二人觉得极有道理。宗正寺起的名,定个个都有一番讲究, 没有太多优劣之分, 不如就让孩子随缘而定。
于是, 产后的第三日, 丽质精神恢复大半后,裴济便坐在她床边,提着笔在一片片特意打磨圆钝的木签上写下名字, 撒在宽敞的榻上,随即便将还在呼呼大睡的儿子放到榻上。
夫妻两个在一旁屏息凝神,耐心等着。
小婴儿依旧睡得安稳, 丝毫没有察觉父母的紧张与期待。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夫妻两个已有些忍不住时,儿子忽然咂咂嘴,闭着眼动了一下,圆乎乎的臀部恰好碰到其中一片竹签。
裴济忙小心翼翼抽出来,尽量不打扰儿子的酣睡。
“元朗。”
他用气声将竹签上的这两个字读出来,又递给丽质看,这便是由孩子自己选出来的名字了。
……
日子一天天过去,元朗原本红通通的皮肤开始泛黄,再慢慢变白,终于到临近满月的时候,露出了一身白皙的皮肤。
大约是肤色均匀了,就连原本皱成一团的小脸蛋也变得越来越讨人喜爱。
裴济望着儿子一天一天的变样,心里时常有种恍惚的感觉,似乎下一刻,这个一天要睡十个时辰的小婴孩就会变成一个健壮的活蹦乱跳的小郎君。
“幸好这孩子在母亲腹中时养得极好,不必像我那时似的日日捧着药罐子。”他望着被丽质抱在怀里安静地吮吸乳汁的孩子,满眼都是慈爱,“我看,只这几日,他的眉眼便已在慢慢长开了。”
丽质闻言,低头对上儿子乌亮亮的眼睛,忍不住笑着捏了捏他的小手:“是呀,小元朗可是一天一个样呢。母亲和祖母都说,他的鼻梁与嘴唇同你小时候一模一样。”
元朗此刻已吮吸得差不多,裴济伸手接过,仔细端详了一番,抱在肩头轻轻拍嗝。
“他的眼睛像你,生得好看。”
丽质将衣服整理好后,自榻边起身,走到镜边观察自己的腰身。
生完元朗已有两个月,她自出月子后,便每日要到镜前看自己的腰身是否缩回去了些。
到底还年轻,她将衣物拢紧,就见腰身似乎已恢复到怀孕前的样子,这才松一口气。
非腰变得与从前一样细,胸臀两处也比过去更丰润,令她整个人看起来更多了一种成熟动人的姿态,尤其转身时流转过的眼波,一下就能让人心神荡漾。
裴济的手掌还在儿子背后轻轻拍打着,目光却已经悄无声息地移到镜中,在妻子的身量上上下逡巡。
他下意识瞥一眼香案上的香炉,见儿子已打过奶嗝,脑袋动了动,似乎又有困意,便直接交给宫人抱下去哄睡,自己则走到丽质身后,伸出两只手掌握住她的腰身,垂眸低声道:“怎么好像比从前更细了?”
丽质颇为满意,面上露出笑容,摇头道:“和从前一样,我方才量了。”
“是吗?”裴济将脑袋凑近她耳边,嗓音也有些低哑,握在她腰上的手掌开始向上移动,“那是哪儿不一样了?”
丽质被他弄得身子软了半边,红着脸咬唇道:“你别,我有些涨……”
“我帮你。”他解了她的衣物,抱着她到床边,“这么久了,你的身子已都好了吧?”
他已几个月没真正碰过她了,如今出月子已有一个月,御医也看过,应当没事了,他还是忍不住多问了句。
丽质心中也蠢蠢欲动,望着自己半敞的衣衫,轻轻点头,伸手去解他的衣扣。
“都好了,你小心些就是。”
一得应允,裴济的动作便急躁起来,很快就将床边纱帐放下。
迷蒙之际,丽质却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用力推他:“香——我可不想才生完就又怀上……”
裴济没动,反而将她压得更紧:“你别动,我怕我控制不住轻重……香早就点上了,你出月子的时候,我就让人在每日的熏香里加过了,没事的。”
积攒多时的压抑终于得到缓解。
……
七月末,小元朗满了百日,生得白白胖胖,十分神气。
丽质带着儿子到两位太后面前一同用了一顿饭,又给六局二十四司的女官与普通宫人都分送了赏钱,与之一同分享喜悦。
裴济思来想去,与她商量多日,终是决定暂不封儿子为太子。
一来,以此时的风俗,幼子命弱,不该承太重的名号,唯恐活不长久;二来,也是希望儿子能成长得相对轻松些,莫因为特殊的身份而处处被约束、压制,失了天性。
横竖只这一个孩子,他二人暂也未打算再养,不妨等孩子大些,能晓事理了,再慢慢让他明白身上肩负的责任。
将此事定下,二人才算彻底放下心来,除了用心照顾儿子外,又恢复先前各自忙碌的状态。
这三个月里,丽质虽在寝殿修养,却也没放松翰林院的事。
她让秦夫人带着女官们继续修习、编纂书册,每隔十日,便将进展报至她跟前,到如今,六个案例中的前两个,已编成校订出两册书,交给六局印刻完成,分下去让女官们以及宫外有兴趣的命妇们阅览。
接下来,她要做的,除了让她们将余下的四册编写完,还需将先前跟着学了一年的女官们分别选出不同科的律法专研,待再研习半年后,便要分至衙署,从旁观看审案的各个环节。
而裴济则忙着出兵前的最后部署。
四月里,迁都的最后事宜终于全部结束,如今朝中的重心便全部放在军事上。
驻守河东的张简先前上奏,言阿史那多毕似乎已察觉大燕出兵的意图,正暗中加强防备,日夜操练。
为防夜长梦多,他索性不等年末,决定到九月中旬,秋意渐浓时,便主动出击。
这一仗,恐怕将比先前他父亲同阿史那多毕的那一战规模更大,他思来想去,决定以天子之尊,亲自北上督战。
这日,他在兵部与几个朝臣用完晚膳才回来,恰见儿子刚被喂饱,便自觉地抱着拍嗝,又亲自哄睡,才回到寝殿来更衣梳洗。
夜里,二人并肩躺在黑暗中。
裴济握着丽质的手,轻声道:“今日我已与他们都定下了,再有半个月,便要出征了。”
“嗯。”丽质白日有些累,闭着眼迷迷糊糊听着,照例想祝福或鼓舞一番,却忽然意识到什么,“出征?三郎,你要亲自去吗?”
他说的是“出征”而非“出兵”。
裴济在黑暗中点头,又恐她看不清,低低应了一声。
“你——你如今是天子,怎么还亲征?战场上刀剑无眼,若出了事,必要生乱。”丽质下意识反对他的决定,“况且,我、我和母亲,还有祖母,还有元朗,都盼你能好好的呢……”
裴济听着她难得有些急的话,忍不住无声地笑了。
他捏捏她的手,安慰道:“没事,我是天子,不去前线,只留在太原督战。这次这一仗非同小可,若胜了,便是扬我国威,解决了北方扰了咱们百余年的心头大患,须得我亲自坐镇,给将士们鼓舞勇气。”
丽质听罢,一时没说话。
她自然明白这一场仗的重要性,从他最开始的设想、部署,便都没瞒过她。也正是因此,她心里明白自己不该多劝。
可她始终是和平年代出身的人,先前的那一场大乱,即便没有直面血肉模糊的战场,也明白其中的残忍,尤其裴济的父亲,就是在那时去的,更令她心有余悸。
她转过身,轻轻抱住他的胳膊,闷声道:“我只是有些舍不得罢了。母亲听了,定也要不放心的。”
裴济忍住笑,道:“若不想让母亲担心,你不妨跟着我一起去,也好替母亲好好看着我。”
丽质一愣,诧异地抬头,透过黑暗打量他:“我也去?那元朗——”
“一起去。”
“可我们母子两个过去,会不会引别人的议论?”她是皇后,不希望此举被视为出格,惹人非议,因而影响日后她要替民间妇女争取利益的事,也不希望让裴济因此承受压力。
“不会。”裴济摸摸她的长发,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我考虑过了,带着妻子出征的事,古来并不少见。咱们只是去太原,不上前线,没什么危险,而你与元朗一同跟着,反倒更让将士们看到咱们的胸有成竹与气定神闲,到时信心十足,于战事大有裨益。”
丽质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便先应下。
裴济静了片刻,慢慢收起笑意,轻叹一声,道:“我还想着,咱们趁着回太原的机会,再到父亲墓前看一看。咱们成婚时,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如今有了元朗,该带给他亲自看看。”
裴琰葬在裴氏祖坟,因裴济明白父亲的为人,登基后也未替他迁葬。
丽质知道他是想念父亲了,不由伸出手,轻柔地拍打他的肩膀:“嗯,让元朗去拜一拜他的祖父也好,父亲看到他,定会高兴的。”
裴济思绪游移,沉默片刻,慢慢回过神来,拢着她闭上眼,轻声道:“看到你也会高兴的,只要咱们都好,他便能安心。睡吧,时候不早了。”
第131章 、养育(三)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 丽质除了忙翰林院的事,便要为随军出征作准备。
随军乃是大事,朝廷上下乃至各地百姓的眼睛都看着, 她必得恪守简朴之风,同时又不能有失皇后的仪度。
好在,她平日就不爱豪奢,与裴济二人在宫里也多像寻常百姓间的夫妻一般, 这才令她在这两年多的时间里越来越能为人们接纳,进而敬仰。
先前那个传闻中魅惑君心、人人得而诛之的亡国祸水钟贵妃的影子似乎已经淡去, 如今住在洛阳宫的她, 在越来越多的百姓眼里, 是温柔端庄、朴素博爱的钟皇后。
她比照着礼部的仪制, 以最简单的方式替二人挑了衣物, 期间未裁一件新衣,仍是拿这一年里穿过的旧衣,所点随行的宫人,也只寥寥几个。
只是想起元朗也要随行,她仍是点了御医、乳母等都一同过去。
到底孩子还小, 如今虽健健康康的, 可这一路过去, 也不能掉以轻心。
临行前两日, 她带着孩子到李太后宫中问候时,李太后便让身边的舒娘捧出来厚厚的一堆衣物,既有女子的衣裙, 也有男子的长袍,还有一件小孩用的围兜,看厚薄, 应当是初冬时候穿的。
“我近来闲得无事,便跟着舒娘学了学做衣裳。从前我刺绣学得差强人意,衣裳却的的确确半点也不会。琢磨了近三个月,才给你祖母,还有你和三郎各做了一套。布料都是让尚衣局裁剪好的,我只做些缝针的事。你祖母的我已让人送去了,这些是你们两个的,还有元朗的小围兜。”
丽质接过,摩挲着细密的针脚,心里有些暖,连连道:“多谢母亲关心,倒是我疏忽了,也没想到替母亲与祖母做衣裳。”
她说着,当场拿起围兜,给元朗仔细地系上,交到满目慈和疼爱的李太后手里抱一抱:“这围兜好看,倒是同母亲先前送来的三郎小时候用过的一块有些像。”
李太后将孩子抱在怀里,闻言道:“正是照着那一块做的,如今戴上,倒和三郎小时候更像了。”
她看着元朗心情格外好,又替他正了正脑袋上的帽檐:“你呀,平日待我与你祖母都和气又恭敬,这便够了。我做衣裳,不过是闲来无事,你们两个还年轻,只管忙自己的事便好。”
丽质又同她多说了会儿话,期间见元朗又犯困,便让乳母先抱着回去哄睡。
才出生不久的孩子每天大半的时候都是在睡梦中度过的。
李太后见孩子先回去了,便又指了指旁边另一堆叠得整整齐齐的男子衣物,道:“这个也一并带去吧,到时候给你们父亲送去。”说罢,又当着丽质的面捧着那堆衣物,一件一件掀起来给她看,“一年四季,我各做了一套,都是照着他从前的尺寸来的。只是我手艺不好,做不来鞋,只能让他将就些了。”
她说话时的样子平和又温柔,仿佛裴琰果真在太原,不过是与她暂时分居两地一般。
丽质顿了顿,随即如常笑着,伸手接过,道:“既然是母亲亲手做的,自然比什么都好。到时让元朗亲自捧着送给祖父。”
……
九月中旬,出兵的旨意率先从洛阳发出,几日后,帝后二人便在百官的拜别下启程北上。
这一路行得不疾,丽质未觉有何不适,只是一直念着儿子太小,受不得颠簸,每日都亲自检查他的衣物、被褥是否足够柔软,才能放下心来,尤其是白日,孩子几乎都是跟在她和裴济二人的身边。
这日,宽敞的车还行在平坦的官道上,元朗恰从睡梦中饿醒,被母亲抱着喂过后,便满足地躺着,一双乌溜溜的眼好奇地四处张望。
裴济才处理完朝中送来的奏折,见状便从一只木匣中摸出特意带上的那只陶埙,凑近唇边吹奏起来。
他吹得仍是先前吹过的那一只小调,只是听来已流畅了许多,为了掩盖音色间自然流露的哀婉基调,他特意吹得节奏欢快,令曲调一下活泼起来。
小元朗被曲调声吸引,挥动着小胳膊小腿慢慢翻了个身,瞪着好奇的眼目不转睛地看着父亲。
丽质在一旁轻笑,将儿子抱起来,让他离父亲更近些:“乖儿子,快看看你父亲,这一年里勤加练习,如今吹得可真好!”
小元朗被母亲的笑声感染了,也对着父亲咧嘴,咯咯笑起来,亮亮的眼对上父亲的目光时,更是满脸兴奋。
一曲吹毕,裴济将陶埙凑到儿子面前,让他伸出小手碰两下:“等元朗大些,父亲也教元朗吹埙。”
丽质低头在儿子软软的脸蛋上亲了一下,道:“是,让父亲教咱们吹埙,等再大些,还要父亲教元朗骑马射箭呢。”
裴济的目光在儿子才被亲过的小脸蛋上停留一瞬,随即不动声色地靠近些,伸手扶在车壁上,将母子两个都半包围在怀里。
“不但要教元朗骑马射箭,还要教元朗的母亲。”
丽质顿时不满,抬头道:“教我做什么?我可是早就学会骑马了。”
裴济面上露出笑意,扶在车壁上的手掌落到她肩上,摇头道:“骑马是会了,可技艺却不精,射箭更是一窍不通。”
这些皆是他擅长的,从小历练至今,即便在宫中不常有机会纵马游猎,可这两样本事,却仍像深深刻在骨子里一般。
他早就想亲自带她骑马,教她射箭,如今终于有机会了。
丽质挑眉,好整以暇望着他:“那你说说,要怎么教我?可别像先前一样敷衍了事。”
她说着,目光便从他的眼眸下移,落在他不知何时已凑近到离她仅一寸距离的双唇上。
她说的“先前”,便是指数年前,在骊山温泉宫行猎的那一回。
实则那时他根本未教她,不过是拉着她的手射过一箭,又与她同乘过一骑罢了。
裴济显然也想起了旧事,眼神不由跟着黯下来,近在咫尺的唇瓣稍一靠近,便将她含住,细细亲吻起来,搁在她肩上的手掌也逐渐滚烫,温度悄然渗进她的肌肤间。
小元朗还被母亲抱在怀里,望着父母忽然的靠近,不由睁大眼看了片刻,又不明所以地咯咯笑起来。
二人这才想起如今是在车中,儿子也还在,忙收拢心神,飞快地分开。
裴济肃起脸,将视线从妻子绯红的面颊上移开,若无其事地继续方才的话:“先前那是没机会,等明年开春,我亲自替你选一把弓,咱们得空了,便去郊外行猎。我亲自教你,定让你做个人人羡慕的女中豪杰。”
丽质腾出一只手来,贴了贴滚热的脸颊,嗔道:“那可说好了,若教不好,只能怪你,不能怪我。”
裴济才肃起的脸又忍不住松动。
“定不会怪你。不过,若学不好,我便拿出十分的精力,像军营里操练将士们一般来教你,你可别怪我严苛。”
丽质眼神一转,委委屈屈地睨他一眼,随即将已开始犯困的儿子交给乳母带去另一辆车上哄睡。
待车中只剩下他二人时,她便立刻靠近他怀里,软声道:“三郎,你当真忍心那样对我吗?”
裴济被她这一靠,心神便已有些乱了,面上却还保持冷静,尽力不去看她,只淡声道:“到时别对我撒娇,我不吃这一套。”
“真的?”
丽质满眼不相信。
裴济冷着脸没动静,仿佛果真不为所动。
丽质看他半晌,慢慢转过身,一人靠在车厢的另一侧,幽幽道:“好吧,那我便自求多福了。”
车厢里一时有些安静。
裴济仍挺直后背端坐在一旁,默默闭上眼不出声。片刻后,起身挪向一旁。
“我自然有分寸,不会真对你那样严苛。”
丽质抿唇不语,侧过身去避开他的视线。
裴济无法,只得认命地将双手搭在她肩上,主动凑过去,低声道:“我是怕你真的对我撒娇,你知道,我最受不住你这样了。”
丽质这才转过脸对上他的视线。
“我这样不好吗?竟然教你受不住。”
“好,自然好。”他漆黑的眼里有些无可奈何,“是我把持不住自己罢了,我心里巴不得你日日那样对我。”
“这才是实话。”丽质终于露出笑容,转身圈住他的脖颈,在他脸颊上亲一下,“既然如此,往后我便日日对三郎撒娇好了。”
“好。”裴济摸摸脸上被亲过的地方,只觉心口热热的,轻轻收紧双手,将她完完全全抱在怀中。
……
第十日,队伍便到了太原。
二人仍住在裴氏祖宅中。几位留守太原的将领和从前线赶回送战报的使者早已等候在府中,一入大门,裴济便领着他们往正厅去,听他们汇报军情和部署情况。
这一次的大战,他虽竭力推进,时时督促,却并没有插手具体部署,只指了手下几位将领过去,其余的便都交给张简等人自己做主。如今开战大半个月,时间虽不长,燕军在势头上却十分良好,令人欣慰。
众人在屋里说了大半个时辰,将一切都交代得一清二楚。裴济颇觉满意,这才亲笔写了一封鼓舞士气的书信,交给信使快马送往前线。
待事情都忙完,他又留了众人下来一同用饭,直到夜幕笼罩,皓月当空时,才令众人散去,自己则揉着眉心回院中去。
只是,一回屋中,便见桌案上正摆了两只瓷碗,里头盛着的汤饼热气腾腾,格外诱人。
第132章 、养育(四)
屋里没别人, 只丽质一人坐在榻边,见他进来,便笑吟吟起身走近:“三郎, 你回来了。”
裴济有些诧异,目光在屋里转一圈,问:“这时候你怎一人在屋里?其他人呢?元朗呢?”
“我让她们都先下去了,元朗已经吃饱喝足, 由乳母带回去睡了。”说着,她主动替他将外袍褪去, 拉着他走到榻边, 指着案上的汤饼道, “这可是我亲手做的, 才出锅不久, 知道你已同将领们吃过了,便只盛了这些,快趁热吃吧。”
裴济被她拉着坐下,闻言眸中诧异更甚:“今日怎么突然想起要亲手给我做汤饼?”
他的目光落在碗中,当即想也不想, 便执起勺与箸吃起来。
丽质抿唇微笑, 看他吃得可口, 才捧起自己这一碗吃起来。
待二人都用完了, 她才拿巾帕拭净嘴角,道:“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裴济愣了愣,眼中仍是一片茫然。
“你这人, 连自己生辰都记不住。”丽质笑着靠近他,又取出早已温在泥炉上的一壶剑南烧春,亲手倒了一杯捧给他, “今日是三郎的生辰,我要祝你福寿绵长,遂心如意。”
竟是他自己的生日。
裴济这才回过神来,目光里一片温柔感动:“你呀,我从没过生辰的习惯,却难为你这样费心。”
他接过那杯温酒一饮而尽,转身想替她也斟一杯,可想起她尚要哺乳,便只倒了杯温水。
寻常贫苦的百姓,有不少连自己的生辰都不知道,更不用说庆祝。庆生这件事,就连达官贵人间,也只有少数人会做。
过去,年年庆生的人,唯有天子。
他登位时,天下纷乱初定,当例行简朴之风,便下旨废除千秋节的惯例,从此不提帝王生辰,这两年里也的确没再想起过此事,自然不记得。
丽质扬起头望他,毫不掩饰眼里的爱意:“我明白的,你一贯朴素,不爱铺张,这才废了千秋节。可我替你庆生,也不过是亲手温一壶酒,煮一碗羊肉汤饼。这是我的心意,不算逾矩吧?”
其实早在二人行六礼时,她便已将他的生辰记在心里。只是,前年的这时候,她还留在长姊身边待嫁,去年则是才有了身孕,迁到洛阳,都没机会替他好好过一过这个日子,到今年才有了机会。
裴济心里分明只剩下喜悦,哪里会觉得逾越,忙伸手去搂她,笑着凑近吻她脸颊:“不算,只恨我自己却没想起要替你过生辰。”
丽质知道他是真的有些愧疚,摇头道:“没关系,我知道,你们裴家的人,都没这习惯,就连母亲也只逢五逢十的大寿才会庆祝一番。你一贯都比我细心,这一回便容我想得比你多些吧。”
说着,她牵着他的手起身,一同到外头慢慢散步消食。
这一路上,裴济总有种仿佛踏在云端的愉悦感,而待过了半个时辰重新回到屋里时,他的这份喜悦才真正到达顶峰。
屋里仍是空无一人,可收拾干净的桌案上却摆了两套干净整洁的宽松衣物,显然是为二人准备的。
裴济照常将腰带、配饰除下后便进了一旁的浴房中去。
可才要关门,一转头,却发现丽质不知何时也已跟了进来。
她的外衣被褪去,洁白的身躯上只余下一件长长的裹胸裙,长发也高高挽起,圆润的双肩露在空气里,手中捧着那两套干净衣物,笑吟吟地望着他。
“你要做什么?”裴济不自觉地拿目光在她周身逡巡,喉结也悄无声息地上下滚动。
“今日陛下是寿星,妾自然是来服侍陛下沐浴的。”她说着,将衣物搁到一旁,主动走近,伸出两条光溜溜的胳膊,隔着朦胧的水雾,慢条斯理地替他将身上的衣物除下。
指尖滑过衣物下坚实的胸膛时,引得他一阵紧绷收缩。
他垂眼打量着与自己仅隔了几寸距离的丽质,情不自禁握住她的一只手,凑近唇边想亲吻。
可她的手却十分滑溜,轻轻一抽便已溜走,紧接着,整个人也退开几步,笑着行到浴桶边跪坐下,一双杏眼在越来越浓重的水雾之间若隐若现。
“陛下,再不沐浴,水便要凉了。”
裴济一言不发地走近,脚下像踩在云端一般,轻飘飘踏入水中坐下,随后又转头盯着她看。
丽质仍跪坐在旁,见他有些发愣,又问:“陛下可还要妾服侍?”
裴济慢慢回神,强作镇定地收回视线,沉沉“嗯”一声,便闭上双眼,靠在桶边摆起天子的架子:“你过来些,离朕这么远,如何服侍?朕难道会吃了你?”
丽质闻言,“小心翼翼”往前挪动,凑近他耳边低语:“妾知错了,求陛下恕罪。”
轻软的嗓音从耳根处传来,令裴济掩在水下的手悄悄攥紧,而面上却仍是一副威严的模样。
丽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细微的变化,伸手到桶里掬起一捧水,从他的肩膀、胸膛之间浇下去。
无数水珠或快或慢地滚落回浴桶中,留下些许湿意覆在肌肤间。
十根纤细的手指又落到他的双肩上轻轻揉捏起来,一面以适中的力道替他赶走整日的疲乏,一面又悄悄唤醒他心底的其他渴望。
可他却仍闭眼冷声道:“怎么,你是块木头吗?除了揉肩,别的便不会了?”
丽质委委屈屈唤“陛下恕罪”,一双手已依言顺着他的肩膀往下,在胳膊、胸膛间按揉。
说是按揉,实则是若有似无的轻抚,只三两下就让人乱了方寸。
他猛地睁眼,一把攥住她的一只手腕,佯怒道:“你在做什么?小小的宫女,竟有这样的心思?”
“妾只是照规矩服侍陛下沐浴,哪里敢有什么别的心思……”
“是吗?尚仪局的女官就是这样教你规矩的?那倒是她们的错了,朕这就命人去责罚她们。”他说着,侧过头去,恰对上她就近在肩侧的一张绯红脸蛋。
“陛下!不关她们的事,是妾愚笨,没学好规矩,陛下要罚,便罚妾一人吧!”丽质另一手搭在桶沿,仰着脸故作哀求状。
裴济冷笑一声:“罚你?你一人替她们那么多人抵罪,身板若受不住,岂不是又要哭着向朕求饶?”
丽质咬着唇,眉眼低垂:“不敢,今日,妾听任陛下处置,求陛下垂怜……”
裴济就等她这句话,闻言便自水里霍然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桶里的水花溅出,洒落在她身上,令薄薄的抹胸裙变得贴身起来。
“这可是你说的,今日任由朕处置。”
丽质轻轻点头。
他握着她的手腕用力一拉,将她扯着站起来,跌进他的怀里,顺势扑进浴桶之中。
原本宽敞的浴桶因多了一个人而有些局促,沉沉浮浮之间,冒着热气的水不时从桶边溢出,淌得浴房中一片氤氲潮湿。
……
这一日,两人直闹得筋疲力尽,才餍足得卧到床上。
丽质已累得昏昏沉沉睁不开眼,恨不能沾枕就睡,裴济却还有些未褪的兴奋。
“今日我很高兴,过生辰似乎也是个不错的事。你的生辰还有大半年,到时我也琢磨琢磨该如何庆祝一番。”
丽质努力想撩起眼皮,却实在抵不过困意,模糊中哼了两声以示抗议。
这样庆生,他自然觉得好,却苦了她。虽然也感到舒服,可结束后的疲惫也是实实在在的。她可不想到自己生辰那一日,还要让自己这般劳累。
可裴济比平日亢奋许多,反而将她这两声当作是同意的意思,搂着她又絮絮地说了两句话。
丽质实在忍受不住,抽抽噎噎地几乎要哭出声来。
裴济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忘形了,忙搂着她不再说话,轻拍着她后背,一同入睡。
……
接下来的几日,丽质比先前懒散许多。
白日一些太原的裴氏宗亲与将领的夫人们求见,都只略同她们坐一坐,说说话,余下的时间,除了会同兰英在一处外,便多是留在自己院中歇息。
好在,除了身边亲近的几人多少知道些端倪外,其余人皆只以为她是因为才生产完不久,又赶了十日的路,身心疲乏,才会如此。
而裴济则一连数日,都精神奕奕,甚至在处理洛阳送来的奏折或是与将士们商讨时,一贯肃穆的面孔上,还偶尔会浮现一丝莫名其妙的笑意。
将士们起先惊讶不已,暗中纳罕,思来想去,只能当是陛下难得回太原,心中高兴所致。
好在,北方连连传来的战报中,燕军的进展也是意料之中的势态良好,令众人也跟着心情愉悦起来。
如今双方开战一个月,除了最初的几日,突厥人显露出凶狠的本色,趁着燕军攻伐主要部落时,趁机在边境的城镇中抢掠粮财外,其后便再不敢轻举妄动。
在裴济的授意下,河东军这一年里没有一日松懈过,对突厥的各部落实力,也都做了深入而详细的了解。
突厥人虽野性难驯,作战时多有随性之举,可到底比不上汉人注重谋略与部署。张简这一回的进攻,每一步都是裴济领着身边十多位身经百战的将领们仔细谋划出来的,从一开始就切准阿史那多毕的要害,自其中与他的王庭关系最为脆弱的一个部落入手,逐个击破,将这十几年里好不容易才有了凝聚之势的突厥部落重新打成一盘散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