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屋后,娘忙着给我倒水。我放下背包,脱掉军帽,急忙从娘手中夺下暖水壶,给娘倒了杯水,自己也倒了一杯。我扶着娘坐下,娘一把拉着我,坐在身边,抓起我的手又看又抚摸,自言自语道:“这一双学生手又壮又粗了,还满手老茧呢。”娘抬起脸,深情地望着我问:“听你的战友说,你当的兵特别苦、特别累,还时时刻刻有危险呢,你写信从不给家里说!咱们邻村几位和你一块当兵的,听说他们当的是后勤兵,比你轻松,两年、三年都复员回来了……听说你一直在最苦最累的连队,你……”母亲突然间又泣不成声。
我边替母亲抹泪,边安慰母亲说:“娘,那些都过去了,看,我不是挺好的吗?!”
娘破涕为笑,说:“我知道我的君成儿,是有骨气、有想法的好孩子!所以,你父亲给你写信时,我反复叮嘱他,一句泄气的话不能给你写,只能鼓励再鼓励!我儿是好样的,终于有出息了,提升干部了!”
娘说到这儿,我突然间想到了父亲,忙问:“娘,我大大呢?”
娘说:“他去地里了。土地不是都分到各家各户了吗,你大大今儿下午要把一车子土杂肥送到地里,还要把地里的玉米秆拉回家呢。我要去帮忙他不让。”
娘说得很轻松,我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猛然间我站了起来,跟娘说:“娘,咱分到的土地在哪儿?我要去帮大大!”
娘也站了起来,有些着急地说:“你刚到家,那哪儿成啊?!”
我不容置疑地跟娘说:“娘,我要去帮大大!你把地里的位置告诉我就好了。”
娘无奈地把位置告诉我,我脱掉军装上衣,给娘打了声招呼,一溜烟就跑了出去……
老远我就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父亲正冒着初秋的烈阳,低着头、弓着身子、吃力地往砍伐掉玉米秆的地里拉着装满土杂肥的板车。
我飞快地跑了过去。
跑到板车前面,我一把拉住车把,气喘吁吁有些激动地说:“大大,我来了,给我,我替你来拉!”
父亲惊讶地直起腰来,怔怔地看着我,有些语无伦次地说:“你你,君成?!你何时回来的啊?”
我掏出手绢急忙帮父亲擦掉满脸的汗水,含着热泪说:“我刚回来。大大比以前瘦多了,也苍老多了!是孩儿不孝,还让您干那么重的活!”
父亲微笑道:“你离开家六年了,大大能不苍老吗?不过大大的身体硬朗着呢。”大大说着,还要往肩上套板车的绳套,说,“你未必有我有劲儿,你在后面帮我推,还是我来拉车吧。”
我一把夺过绳套,把大大从车把中拉了出来,说:“必须我来拉车,您在一边休息会儿吧。”我不容分说套上绳套,用力地往前拉起板车来。父亲急忙在一边帮着我用力推着……
最先五六天里,我在家除了帮父母干些活儿,看望一下村里亲属、邻里和小时最要好的同学朋友外,哪里也没去,我想尽可能多些时间陪陪父母亲。
当然,我这次最想见的就是那位海大爷。只可惜自从几年前海大爷给父母亲悄悄辞别并留给我一封信后,再也不知去向。
那天夜晚,在父母亲睡下之后,我不知不觉从家里走了出来,踏着朦胧的月光,迎着清凉的夜风,像是在村里寻找小时候的那些梦……哦,村里那个大碾盘呢?我找到放大碾盘的地方,大石碾子已经不在,只有大石盘留在那。我抚摸着大石盘,而后坐了上去,眼前浮现出小时候夜晚的情景:跟着大孩子们瞎闹腾受了委屈后,慌慌张张跑在回家的路上,因天黑害怕迷失了方向,坐在大碾盘上瑟瑟发抖无助之时,是海大爷突然出现帮助了自己。那是第一次与海大爷近距离交谈,多么亲切、多么难忘啊!
此时,我还想到教导大队那位敬鎏老教员……真是不可思议啊!敬鎏老教员和海大爷认识……对,敬鎏老教员说去找海大爷,他找了吗?又去哪里找呢?能找到吗?……还有,父亲交给我的海大爷那封神秘的信,究竟写的什么呢?我何时才能拆开啊?
一阵阵夜风吹来,我头脑清醒起来,站起身离开大石碾盘,心想:夜深了,该回家了,不然父母亲发现我不在,会挂念的……
我回来探家的消息不胫而走,一些战友、同学和亲朋知道后,除相约见面吃饭叙旧外,大多数对我的婚姻大事格外关心,纷纷给我介绍女朋友,极力安排相亲见面,搞得我措手不及,甚至有些不知如何应对。本来,这个问题还没想好,更没有把这件事列入此次休假议程,何况临走时张指导员专门叮嘱此事不在家乡考虑。
在我不知怎么办好时,母亲无意中的一句话点醒了我。
那天傍晚,夕阳的余晖把西半边天涂抹得金黄金黄的,几片云彩像镶嵌在天空中的油画,非常美好。沐浴着清凉的秋风,坐在家中院落里那棵大槐树下,我陪伴母亲唠起家常,那种闲暇舒心的幸福感许久没有体会了。母亲也特别高兴,说着家长里短的闲话。突然母亲转移话题问道:“成儿,娘问你,高中毕业时,你带回家里的那位城市的女同学,还有来往吗?”
我先是一怔,一下子明白了母亲问的是谁,无疑是周丽云同学。母亲问的用意我也明白,她在巧妙地询问和关心我的个人婚事,于是我回答说:“娘,我知道你问的是谁,我们早不来往了,她呀,恐怕早结婚生子了呢。”
母亲有些失落地“哦”了一声,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没有说出口,抬眼望望天空,又收回眼神,忍不住还是问了句:“成儿,这次回来要考虑个人婚事吗?城里的你嫂嫂和亲戚们都关心你的婚事哩。”
听到母亲问话,我脸一红,不假思索地说:“娘,个人问题我还没想好,这次就不考虑了。”
娘疑惑地望着我,问:“为何?部队领导或外面有人给你介绍了?”
我摇摇头,说:“没。”紧接着脑袋里不知为何冒出一位我从小学到高中的女同学来,突兀地问道:“娘,村里我那位胡敏丽同学干吗呢?”
娘怔了一下,想了想说:“好像几年前跟她爸妈到外地去了,咋,你又想起她来了?敏丽是位好姑娘啊,只可惜怕也结婚了。”
我的脸更红了,我也不知道咋问出这句话,不好意思地打断娘的话自圆其说道:“我就是问问,想起她来了,老同学嘛,没别的意思。”
娘“嗯嗯”两声又沉闷起来。稍停,娘抬起头,盯着我问:“成儿,这次为何不考虑个人婚姻大事?你岁数也不小了啊。”娘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不过啊,你个人婚姻问题,还是你自个儿当家,我和你大大都不会干预,你满意就行。”娘略加思考后又说,“但是啊,娘也有个建议,如果部队和外面没有合适的,娘还是希望你在家乡找。一来呢,你每年有探亲假,娘也可以沾沾你媳妇的光,每年可回来看看老爹老娘,如果你把媳妇找到外地,就没那么方便了;二来啊,你将来离开部队,人家媳妇在大城市、家庭条件又好,不愿意跟你回来,你就要跟着媳妇在外地安家,娘见你就更难了啊。”
听了老娘的话,我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娘说的都是实情啊,我咋没想到呢?瞬间就拿定了一个主意:媳妇一定在家乡找,外地一律不考虑!是啊,我常年在外地当兵不能在家里尽孝,找个媳妇如果在外地,如何照顾逐渐年迈的父母亲啊!至于指导员的好意叮嘱,回去跟他解释清楚,他应该能理解。想到这儿,我起身蹲在母亲身边,握着母亲的手,认真地说:“娘,您放心,个人婚姻问题我听娘的,在家乡找。如果您发现有合适的、喜欢的,您就给我定下来。”说着,两滴热泪涌了出来。
娘见我流出了眼泪,既心疼又开心地说:“傻儿子,娘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孩子!但个人婚姻问题,哪能娘给你定啊!”说着用手揩去我脸上的眼泪,接着说,“娘只是给你提个建议。不过呀,这些天我听说亲戚朋友都在给你张罗着提亲,娘是说,别凉了人家的热心肠,都去见见。虽然在家乡找,娘的意见,还是要找个在城里吃商品粮的姑娘,见的世面多,又有文化,家庭条件都不错,教养也好,有工作,你在外边也安心了不是?”娘说到这儿略一停顿又说,“你们年轻人找媳妇硬说找什么爱情,要我说啊,找媳妇就是找媳妇,两个人看着顺眼,女方大大方方、知情达理、尊老爱幼,一起过得来就足够了!成儿,你说娘说的对不?”
母亲这番话既纯朴有理,又似乎太直白,与年轻人的婚姻观有一定距离,但我基本上还是赞同的,于是附和道:“娘说得对,就按娘说的办!”
娘嗔怪地笑了笑,说:“你呀……”
个人婚姻问题大方向定下后,我就不再回避亲朋好友介绍对象的事,还有意把想找对象的信息向外透露。这一透露不要紧,热心介绍对象的亲朋好友蜂拥而至。毕竟,在当年,一个年轻军官在姑娘心目中还是比较受欢迎的,况且,我择偶的条件很简单:朴实大方、知情达理、孝敬老人,至少高中毕业文化程度,长相嘛,没太多要求,看得顺眼即可。
知道我回来,第一位闯进我家来见我的,是老同学加老战友王大钱。
他复员之后,我们通过两次信,知道他发挥在部队做食堂采购的经验和优势,谋到了个在县机关做招待采购的不错工作。从信中看出,他对工作和生活很满意,有点向我夸耀的味道。后来工作一忙,也就断了通信,我在部队的发展变化他不了解,其他战友和同学也不了解。这次我突然回来休假,谁都不知道,也没有机会告诉他们。后来,还是家乡的同学和朋友把信息传出去,王大钱得知后,不等下班,请了个假,就急急忙忙骑车赶到我家。
见到我后,大钱那个亲热劲儿呀,又是拉手又是拥抱,又是捶肩,把一旁的父母亲都看傻了。
王大钱变化很大,单说那穿戴:西装革履,黄衬衣裹着的粗壮脖子上还系着根红领带,紧巴巴的灰色西装衣襟上明显留着两块油渍,倒是部队干部才配发的三接头皮鞋,擦拭得黑亮黑亮的。抹着头油的大背头,配着圆圆胖胖容光焕发的脸蛋,加上已隆起的啤酒肚,既像干部模样,又像个小老板。不用问,王大钱生活得确实很滋润!
亲热一番后,王大钱嗔怪道:“君成啊,我们这关系,你提干这天大的好事竟然不告诉我,不是把我当外人了吧?还有,你回来竟然绕过我们县城直接回家(大钱故意把‘我们县城’加重语气),不够意思!你要早告诉我,我会组织战友和同学们举着鲜花夹道欢迎你!”
王大钱说到这儿,挺了挺胸脯,昂了昂头,用余光瞟了瞟站在一旁用羡慕的目光望着他的我父母亲,更加来了精神,向我跨进一小步,十分亲热地说道:“君成啊,这个过失要弥补!这样吧,明天晚上我在县委招待所摆宴席为你接风,看看这些战友同学都叫谁,由你来定。不过呢,高中那几位在城里工作的女同学,当然要把她们叫过来,过去她们清高得不得了,这次也让她们看看老同学张君成如何的风光。到时我把县委大院里几位科长朋友叫上给你捧场,你看如何?”大钱说完,又望了望我那用更加羡慕的目光看着他的父母亲。
王大钱话音没落,我马上接话道:“大钱,首先谢谢你的热心啊!但是你要搞这么大的排场,那我可真不敢去。当兵回来探望父母亲,有什么可显摆的。这样吧,你找一个干净的饭店,约上几个关系不错的老同学和战友,叙叙旧,我来请客。”
我话音刚落,大钱马上把脸转向我的父母亲,连声说道:“大爷大娘,你们听听,君成还把我当外人呢。他来请客,同学和战友们不把我脊梁骨给戳破才怪!不行,这次给你接风请客,必须由我来安排。君成,你给咱们同学、战友们都争气争光了,咱们一批当兵的,有几个像你这样破格硬提干的,仅有几位还不都是考学提的干。当年要让你考学,不早也是大学生干部了。这次你听我的。”大钱转向我父母亲,既是求助又是恭维地说,“大爷大娘,你们说,我说的在理吧,咱不是显摆,是接风、祝贺!”
没等父母亲搭话,我不让步道:“那也不行,千万别搞那么大排场,如果你还是我最好的同学和战友,一定要听我的。方便的话,就请你叫上咱们新兵班的几个战友和几位要好的老同学聚聚,地方你安排!”
大钱还想说话,父亲插话道:“大钱,我看君成说得在理,就按他说的办吧!”
母亲不失时机地插话说:“大钱啊,大爷说得对,就听君成的吧。不过呀,大娘有件事托付给你,你和你的战友同学们,这次啊都要为君成操操心哩,帮他寻摸个女朋友。”
“啊?”大钱有些喜出望外地叫道,“对对对,我只顾高兴了,差点把这件大事搞忘了!”他拍了拍脑袋,接着说,“大娘,一万个放心,这事包我身上了,我已经给他物色好了对象,明天先见面,再吃饭,保准让君成满意!”
狡猾的大钱马上又补充道:“大娘,主要是让您和大爷满意!我给君成物色的这个姑娘,长得好不说,懂事善良,孝敬老人,还勤快能干,她们家姊妹多,尽管她排行中间,但家里的事全靠她张罗呢!”
一旁的母亲高兴坏了,笑着走近大钱,握着他的手,连声说道:“那敢情好啊,大娘先谢谢你了!”娘把脸转向我,依然夸赞道,“看看,还是大钱懂得大娘的心思,懂得关心君成啊!”娘情不自禁叮嘱道,“你们说话,我给你们收拾点饭吃。”
大钱忙制止道:“大娘,我有急事要赶回去,晚上要张罗县里领导的宴请呢。”
娘又是羡慕地咂了咂嘴:“啧啧,大钱有本事!”
我也在想,大钱真是变了,变得如此社会,如此世故,让我都感觉有些陌生了……
我被大钱拖到城里住了三天,除了和战友、同学、亲戚朋友们见面吃饭,最主要还是相亲!
与大钱介绍的那位姑娘匆匆见了一面,大钱没有说谎,姑娘确实很朴实大方,大方得差点让我惊掉下巴!
那天傍晚,在和同学、战友聚会前,按照大钱的安排,先去相亲见女方。
跟着王大钱东拐西拐进入县城一个小院,院里正厅走出来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大娘。大钱一番介绍后,那位大娘热情地把我引进了屋内。随后,从屋里走出三位年龄相仿的女孩子,两位年龄稍大一点的女孩和大娘说了几句悄悄话,并仔细打量了我一会儿,就找借口离开了。
屋里就剩下一位女孩,一开始我以为是给我介绍的女方呢,瞅准机会认真打量了一下:一米七的个头,微胖,但很匀称,方方正正的脸蛋,红扑扑的皮肤,总是含笑的忽闪忽闪的双眼给她添彩不少。我想:嗯,从模样上看还不错。可从后面谈话中,感觉不是女方,是帮她相亲的姐姐或妹妹吧?
你看,哪像第一次相亲见面的女孩啊!又是让座,又是问寒问暖,还主动给我倒水,递到我手中。这还不说,坐到我对面后,像老朋友一样聊起了家常,还像小学生一样问些部队鸡毛蒜皮的事儿,如几点起床啊,刷牙、洗脸、吃饭是不是有规定时间啊,上厕所是不是要排队呀,是不是每天夜晚都要紧急集合呀,等等。
我认定这是个冒牌相亲人后,心中有些不快,也就有一搭没一搭聊了会,只等相亲女方出现,可左等右等也不见别的女孩再进来。不一会儿,那位大娘和大钱进来了,明显要送客了。我起身后,感觉这次相亲有点被耍弄的意味。哪有这个理呀,让你们家的人全面考察我半天,却不让我见女方。
尽管不高兴,但也不好发作,只好心怀不满悻悻而去!
离开女方家不远,心里火气终于按捺不住了,我很不高兴地问大钱:“大钱,你这是搞的啥鬼戏呀,哪有光让她们相我,不让我见女方的?”
大钱听了满脸蒙,急忙道:“啥,啥啊?啥叫没见女方?女方不是单独跟你谈了半晚上吗?”
“啊?就是她?”我愣在那里半天无语,心里嘀咕道,“天哪,这也太大方、太实在了吧?!这这,这才第一次见面啊……”
之后,在亲朋好友撺掇下,我又陆续见过几位姑娘。本来不愿再见的,无奈,娘说:“人家热心肠给你介绍对象并安排见面,你必须高高兴兴去见面哩,否则就伤了介绍人的情面。”
在陆续见过几位姑娘后,回到家里,母亲迎上来悄悄问道:“咋样啊,满意吗?”
我微笑着回答道:“都不错,有医生,有机关工作人员,有工人阶级,还有商业服务人员等。不过都是一面之交,互不了解,我想,等我回部队跟她们通通信再说吧。”
娘先是有些惊讶,而后不高兴地责怪道:“我是问大钱给你介绍的那位姑娘呢!都要通通信啊?定准了一个通通信不就得啦。再说了,都通通信,人家姑娘知道了可不高兴哩,那不叫挑挑拣拣啦。”
娘的一句话,把我说得面红耳赤,给噎住了,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好。我原本想与女方仅见一面互不了解,自己又马上要回部队,只有通过书信来往相互了解,那才叫谈恋爱,才能互相欣赏或发现问题。还有,自己有一个说不出来的小心思,那就是想通过书信了解女方文字和文学功底,至少看看字写得如何吧,毕竟自己是一位文学爱好者,将来写作时也有一个终生的好助手啊。当然,这小心思不能跟母亲说,更不能让外人知道。
母亲也感觉话说得有点重,马上又补充道:“也是,匆匆忙忙见一次面,你就又回部队了,通通信,互相了解一下也是可以的,但别都联系,重点和大钱介绍的那位姑娘联系就够了。”
听听,母亲好像一锤定音了。还没等我回答,母亲又说:“前些天你哥从城里回来,说是大钱介绍的那位姑娘有同学在你哥单位,夸那姑娘心眼好、大方,特别能干!”娘停顿了一下又说,“要不哪天你去试探一下,看姑娘愿意来咱家里看看不?在你回部队之前,带家来让我们也瞧瞧,如果都满意,你就可踏踏实实回部队了。”
唉,听听,老娘都给我安排好了,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呢!
然而,母亲想要的如意安排,被突如其来的部队一纸“催回”电报给搅了,也让我如释重负!
我连夜乘火车换公交,又步行了五里地,在夜晚熄灯号吹响之前,匆匆赶回连队。
向魁连长和张指导员报到时,魁连长在工地没见到,张指导员恰好在连队,见我回来,带我到了他的宿舍。一进屋张指导员就夸赞道:“你呀还真准时呢,我估摸着你明后天到。”他坐在床铺上,指了指旁边椅子让我坐下,接着说,“催你回来,是团政治部的指示。”指导员脸一沉,深深叹了口气,说,“唉,想不到啊,我们在一块工作的时间就这么短暂。君成啊,你被团党委作为优秀年轻干部,选拔到指挥学院学习深造去了,让你在三天内去学院报到呢。”
我惊讶地站起身来,十分疑惑地向指导员求证:“指导员,是真的吗?我从教导队回到连队刚半年多啊,又让我去学习?”
张指导员又叹了口气,十分不舍地说:“是啊,拿到这个通知后,我甚至想给团领导打电话,请求团党委晚一年再让你去学习。可是我没有,我不能这么自私,这对你来说是件大好事。无论我多么希望你留在连队工作,也不能耽误你的前程啊!”
我也有些伤感地站在那儿,两人都不知说什么好了。过了一会儿,我抬起头对指导员说:“指导员,要不我给团政治处领导请求一下,连队重大施工任务刚刚开始,排里情况刚刚好转,今年我申请不去上学了,如果有可能明年再去。”
张指导员连连摆手,说:“那可不成!团领导了解我们连队情况,安排你去上学,也是慎重决定的。君成排长啊,什么也都不要再想,回去好好准备,安安心心地去上你的学。不过,你只有明天一天准备的时间,后天一早就要出发了。”
指导员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君成啊,在你走之前,指导员还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你一定抽点时间,给排里同志特别是文国庆等几位战士好好交流安抚一下。我担心排里同志听说你上学去,会有较大的思想波动呢!你在排里同志心目中的地位……”指导员长吁一口气说,“他们啊,比我还舍不得你走!”
张指导员的话音一落,我马上接话道:“指导员,能否给团里请个假,我想推迟一天走,再跟排里同志一起上个大夜班!”
张指导员不容置疑地说:“不可以。我们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跟团里请假呢。”停顿了下,又缓缓说道,“你放心地走吧,这两天我一直跟着你们排里上班,等你走后,我就搬到你们排里住一段时间。不能把你好不容易扭转的排里好局面,因你一走,给葬送了哇!”
张指导员一席话,说得我心里酸溜溜的,眼睛也发涩起来。我强忍着,没有让泪流出。我向指导员表态道:“请指导员放心,我一定按你说的去做,给排里同志交流好思想,安排好工作,站好最后一班岗!”
指导员拍了拍我的肩膀,苦笑了一下,说:“你也辛苦了,回去洗漱一下休息吧!”
一切如指导员所料,尽管我上学的事首先告知了排里骨干,并让他们做好排里同志思想工作,但当大家知道后,还是引来了不小的震动!还没等我去找文国庆交谈,文国庆却找到了我,一见面便气呼呼地说:“排长,你不能这么不仁不义,待个半年抛下我们就走啊!”随后又补了一句,“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想法,是全排大多数同志的想法!”
我一时无语,而后向文国庆身前跨近一步,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微笑着说:“国庆啊,你真把排长想得那么不仁不义?你们是知道的啊,排长是执行任务顺便休假,总共回去才十多天,被电报催回来的,安排我去上学的事,也是回到连队才得知的!”
我见文国庆不再作声,又接着说,“我是真舍不得离开你们走啊!我跟指导员也说过,能不能给团里申请推迟一年再安排我去上学。指导员不允许,即使申请了,团里也未必允许!”说着,我拍了一下文国庆肩膀,高兴地说,“国庆啊,我听指导员和排里同志反映,我走后这些天里,你表现得非常好,连长在军人大会上还表扬你了呢。”
文国庆打断我的话,有些激动地说:“排长,你什么话都不要再说,你安心地去上学吧。我文国庆在今年底退伍之前,如果干不好,给你丢了人,我就改姓!”
我刚要说话,文国庆摆了一下手接着说:“排长,刚才我说的那句气话,你别往心里去,我是真的不舍得你走啊!……”说着低下头,抬手抹去了脸上的泪珠!
“国庆!”我也有些伤感……
为了不影响排里同志正常上夜班,我跟指导员商量,下午3点多钟,我提前乘公交车去团里报到。排里同志知道后,执意要步行五里地送我去公交车站。我坚决制止,但大家执意要送。无奈,在指导员协调下,他们派出了代表送我到公交站……
怎么也没想到,一年多时间后,我又回到了武汉。
这次回来完全不同往常,我来到了向往已久但又不敢奢想的军队高等学府!
站在校园大门口,我认真地打量着:它是那样神圣威严,大门上方偌大军徽在阳光照射下熠熠生辉,大门旁“第二炮兵指挥学院”校牌,在两位威风凛凛持枪哨兵的映衬下,越发显得神秘庄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