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参谋长信赖地拍了拍我肩膀,高兴地说:“好小伙!我当然相信你!”然后向他的人员一招手,“好了,快走,不然又要惊动群众了!”
一场大的风波就这样让我给平息下去了。
马参谋长一走,魁连长匆忙打了声招呼,转身快步走了。
望着马频洁参谋长远行的汽车,望着魁连长渐渐模糊的身影,我久久伫立在那里……紧张的神经和情绪一下子松弛下来,顿时感到浑身软绵绵的,连累带吓,我实在太疲劳了,有些支撑不住的感觉。排里同志都默默围拢过来,我恢复了精神,对围过来的战士微笑着说:“大家都回去吧,没事了……”
文国庆和副班长“闹乱子”的事,借助团参谋长来带人的威力,我节前就处理完毕。
首先,副班长马俊和文国庆都在班排做了深刻检讨。其次,排委会研究决定:给文国庆记过处分,并上报连队党支部;副班长马俊停职副班长工作三个月,以观后效!两人对这样的处理结果心服口服,特别是文国庆,在排里做检讨时认错非常深刻,改错的决心也比较大,表示一定痛改前非!……
这场风波完全没有影响排里同志喜庆祥和过春节的气氛。
年三十吃过早饭,我选了几位高中生战士到邻里老乡家帮忙贴门对子(对联)。其余战士,有的派出帮村里打扫街道卫生,有的去炊事班帮厨准备加餐年夜饭,特别选了三位胆量比较大的战士,把排里买来的那头猪给杀了……
下午,一切工作完成后,我把全排战士集合起来,让炊事班同志把那头杀过的猪抬到全排队伍面前。全排同志疑惑不解,面面相觑,我开口道:“同志们,我想跟大家商量个事。我询问了村里领导和几位老乡,由于经济困难,家境不好,村里大概有七户人家过春节没有买肉。其中,就包括我们三户邻居。我想,能否我们排里同志少吃一点肉,给这七户老乡家每家分两斤肉,再加上我们租住房子的两户老乡,每户也给两斤,共分出十六斤肉,你们看我这个建议如何?”
话音未落,队伍中立刻发出了“同意!赞成!”的呼喊声,同时还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分三个组把猪肉送往九户老乡家,每一个组的同志回来后都激动万分、感慨良多!王琦畅副排长带领文国庆几位同志组成的小组回来后,激动地说:“排长,那场面太感人,也太教育人了!”他讲述道:
“三户老乡家境都不好,见我们给他们送肉去,都感动得泪流满面,反复夸解放军好,共产党好!其中一户姓吴,家中大小有七口人,一位重病在床的老奶奶、三个孩子,大儿子十五六岁,两个妹妹都十多岁,男主人一条腿残疾,全家就靠女主人支撑着。哎呀,这还不说,你看他们家人穿得那个单薄、那个破烂啊,寒冷的天,大孩子就只穿了件破旧的小棉袄,里面连件衬衣也没有,棉裤也是破的,单薄的鞋子还露着脚指头呢!……但一家人很知道感恩,见我们送肉来了,女主人感激得泣不成声,男主人拄着拐杖反复给我们鞠躬。这还不说,他非让男孩下跪给我们磕头。我们没拦住,男孩‘砰砰砰’给我们磕了三个响头,感动得我们也泪流满面,特别是文国庆,十分动情地抱着男孩哭了……
“回来的路上,文国庆说,他要把多余的军装、绒衣和鞋子送给那家男孩子。我和另外两位同志都表态,把我们积攒下来、穿不着的、原来准备带回家的军装也送给他们家!
“排长啊,这是多么生动的教育课啊!”王琦畅副排长激动地连声说,“你这个主意太好了,既教育了排里同志,又密切了军民关系!”
我听了以后,也十分受感动,忍不住拍了拍王副排长的肩膀说:“好,你们做得对!”
晚上,排里自编自导的欢庆晚会上,文国庆主动牵着副班长马俊的手,上台合唱了电影《上甘岭》的主题歌《我的祖国》和《英雄战歌》。尽管他们五音不全,但唱得是那么专注、那么动情,全排同志都被感染了……
副排长王琦畅说,这是他入伍之后过得最开心、最快乐、最难忘的春节!
然而,这些天里,我表面高兴,内心里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文国庆和马俊事件尽管平息了,但这件事的阴影一直盘旋在我心中。加上我回来后看到、听到排里和连队一些不良现象,让我久久不能平静。而思考最多的就是:连队担负的重大国防施工任务节后即将开工,但连队和排里战士们心劲如此之散,怕苦怕累和明显不安心服役的现象如此严重,怎么能担负起这重大工程任务啊!不解决好战士们的思想问题,别说完成重大施工任务了,说不定还会出现各种意想不到的问题呢!
该怎么办呢?有什么办法把战士们那散乱的心凝聚起来,把战士们的血性给激发出来,把战士们的精神气儿重新给焕发出来呢?一连串的问号不时地盘旋在我脑际。
节假日最后一天夜晚,我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依然在思考这些问题:漫长的革命战争年代,条件那么艰苦,整天还冒着生死考验,革命老前辈们不是始终保持着昂扬的革命精神和甘愿抛头颅洒热血的革命斗志吗?那时激发革命斗志的良方妙药是什么呢?我的思路渐渐清晰起来,好像就要抓住那把金钥匙了,但一恍惚那金钥匙又不见了。此时脑袋有点痛,我一骨碌坐起身来,穿好衣服,悄悄走出了宿舍……
一股寒冷的凉风直刺面颊和脖颈,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抬头望向夜空,满天的星星分外明亮,月儿像少女一样羞羞答答地躲在西南天空群星间。夜十分宁静,我却无心欣赏夜景,在小院里慢慢踱起步来。
我依然在苦苦思索,像有一道无声的军令驱使我去破解!我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苦苦地思考着……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只见月儿从西南悄悄沉到了正西方。慢慢地,思路越来越清晰,精神越来越昂奋。终于,一把较成熟的破解上述难题的“金钥匙”,在心中浮现出来……
早饭后,也就是春节假期最后一天上午,我把排里正副班长骨干们召集起来,满脸兴奋又郑重地说道:“各位骨干同志,今天占用你们半天假日,开一个神仙会!”
班长骨干们一时蒙了,窃窃私语:“神仙会?啥叫神仙会呀?”
我忙解释说:“神仙会,就是商讨会,或叫请教会,对,就是请你们当老师,我有几个疑问想请教你们,有几个不成熟的想法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听到这儿,班长们更是一脸疑惑。新上任不久的13班班长吴晓明直言快语地说:“排长,什么神仙会、请教会?我们可是第一次听说。你啊,有什么事需要我们讨论和做的就直说吧。”
“是是,排长,你也别那么谦虚,有什么事就说吧。”
我打断大家的七嘴八舌,说:“我不是谦虚,是真心地向你们求教哩。”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那好,我就直说了。”
于是,我滔滔不绝地把来到排里后的一些困惑和由此引发的思考,和盘托出。他们听着,先是不以为然,慢慢气氛凝重起来,有些同志不知不觉低下了头,有些同志忍不住叹起气来。无疑,我的这些困惑和思考,捅在了骨干们的痛处!是啊,这何尝不是他们的困惑呢?他们既是帮助连队和排领导解决这些困惑的骨干,又是这些困惑的当事人。这些困惑一经抛出,直刺他们的心房!
我充分理解大家此时的心情和沉默,于是开口道:“同志们,实话告诉大家,带给我这些困惑的,毋庸置疑,是文国庆和马俊副班长,他们俩闹出大乱子后,引发我更强烈的思考。但你们应该也清楚,根子不是他们,这是全局性的大问题!具体到眼前,我们要讨论和解决的,是当下我们排或者我们连战士们思想散、不安心服役、怕苦怕累怕困难等问题!”
我环视一下身边这些骨干,心情有些沉重地说:“同志们,你们和我,都是连队党支部信赖和委以重任的骨干,大小都是响当当的带兵人!我们不能看着这些乱象再发展下去,对吗?”
骨干们都昂起了头,听到我的问话,纷纷点头。于是,我提高声调继续说道:“既然我们有这份责任,那我们就一定要帮着连队想办法,把战士们散乱的心凝聚起来,把战士们的血性给焕发出来!让他们,也是让我们大家,在连队生活感觉到充实快乐,感觉到温暖!”
骨干们听到这儿,忍不住鼓起掌来。
副排长王琦畅激动地说:“排长,你句句说到我们心坎上了,快给我们说说有什么好的主意和办法吧!”
我微笑道:“今天召开的这个神仙会,就想让你们这些神仙献计献策啊!”
于是,大家又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好了。
我见机行事地引导:“我给大家提个醒。比如,我们当兵来到部队,可以说,绝大多数同志都是想来找出路吧?那么,在部队的出路只有考学和提干两个出口,而这两个出口都十分不易,是留给极少数人的。那么多数战士的出路在哪儿呢?立功、受奖和入党,追求政治上的进步。扪心自问,立功受奖都有了,也入党了,是否我们的愿望都满足了呢?”我突然停了下来,望着13班的副班长李刚,提问道,“13班副班长你来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你立功受奖和入党愿望都实现了,你说心里话,还有没有别的想法和要求?”
13班副班长李刚红着脸嗫嚅道:“是的,我多次受嘉奖,立过两次三等功,也入党了,但我心里依然空落落的。我感觉我复员回家的前程非常渺茫,我回去之后能干什么呢?什么技术都没有。所以,我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想在部队学门技术,复员回去能找个合适的工作,或靠个人一技之长干点事。”
这位副班长的话音一落,立马引起大家的附和议论:“对,说得对,估计这是战士们的普遍想法。”
“但这想法是妄想啊!”
“所以说,要说部队是个大家庭还凑合,要说是大学校,还差把劲!”
“是啊,连队马上就要担负重要施工任务,天天与风钻、镐头、石头打交道,能学什么呀?排长,实话实说,这让大家的心劲从哪来,精神头又怎么高昂啊?光靠思想觉悟喊服从命令解决不了问题呀!”
班长骨干们尽管话说得有点刺耳,但他们都说出了实情和心里话啊!我见火候到了,又见大家渴望的目光都投向了我,便向骨干们反问一句:“你们有谁能告诉我,战争年代,生存条件那么艰苦惨烈,可那时的革命前辈们为何能抛头颅洒热血,前赴后继,革命精神那么旺盛呢?”
“为了推翻三座大山的压迫,解放全中国!”
“为了解放受苦受难的人民群众,为了新中国建立!”
我接话道:“同志们,这叫什么?这叫理想和信念!这叫无坚不摧的强大精神力量!”我停顿了一下,又问道,“你们说,我们一些战士心散了,怕苦怕累,缺失的又是什么?”
“没有理想信念!”一位副班长高声说道。
“政治教育空对空,我们都不爱听。”一位班长附和道。
15班副班长马俊也高声说道:“这教育那教育,还不如一次给困难群众送肉效果好呢!”
看到骨干们的情绪被调动起来了,我因势利导说:“骨干同志们,感谢你们帮我找到解决办法了!”
大家听我这么说,又是一头雾水,疑惑地看着我。我微笑着向大家点了一下头,继续说道:“你们刚才的议论和对话,就是帮我打开眼界、开阔思路,指出解决问题的出路!”我略一停顿接着说,“各位班长同志,接下来,就上面的话题我有几点思考和想法,想跟大家交流交流,请你们评判评判,中用不中用?”
大家更加肃静,都用既惊疑又期待的目光盯着我。我继续说道:
“节后,我想利用节假日和业余时间,在咱们排里成立几个学习小组。一个是文化学习小组,主要帮助我们补习历史文化、近代史和党史知识,这些知识对我们提升认知、打开眼界太重要了!这些课嘛,主要请地方老师和专家来讲,请不到老师时,我来拾遗补阙给大家讲。第二个叫写作学习小组,给喜欢新闻报道、诗歌、文学创作和公文写作的同志提供学习平台,这些课主要请团宣传股同志和地方编辑记者等有关老师给我们讲,我也可以给大家谈谈写作体会和技巧方面的知识。第三个学习小组,名字我还没想好,先姑且叫军地通用人才学习小组吧。这个小组学习内容就多了,如我们排和连队就有的木工、电工、水泥工等,都可以作为学习内容,老师就是我们这些技术骨干。另外,连队还可以开设各种电器修理课,我们许多战士都有一技之长,可以当老师,登台来讲课!……我先想了这么多,一是抛砖引玉,看看大家还有什么好的建议;二是想听听大家意见,这样去做行不行?”
话音刚落,屋内突然爆发出一片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排长,你太好了,把我们的心思都想到了!”
“排长,你外出学习几个月,怎么变得那么聪明,那么了不起呀!啧啧,排长你太伟大了,我真想拥抱拥抱你!”
“排长,我们一百个赞成,马上组织起来!”
我被大家的掌声和夸赞弄得很不好意思,脸颊都烫了起来。我抑制住激动的心情,沉稳了一下情绪,马上打断大家的议论,大声提醒道:“各位班长同志听好了,这可不是你们表扬我的时候!这个事呀,不那么简单,一是我要给连里领导报告,争取他们的认可和支持;二是,你们回去组织班里同志好好讨论,广泛听取他们的意见,做好各学习小组自愿报名工作,而后,把情况汇集到副排长那里,请副排长做好各小组人员的认定和编组工作!”
说到这儿我停顿了一下,压低声调,十分庄重地说:“同志们,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连党支部一旦认可我们的做法,我们一旦真正实施起来,困难会很多,需要你们全力以赴配合支持啊!不过请相信,只要我们的战士认可,只要对我们排和连队建设有利,无论多大的困难,我们都要坚持去做!”
话音未落,又引来一阵热烈的掌声……
一切都比想象的顺利,比预料的效果更好!
我把这些想法给张指导员汇报后,张指导员马上从座椅上起身,惊喜地握着我的手,兄弟般亲切地说道:
“我这才明白,为什么周教导员会那么看重你!君成排长确实不一般!上任后几件事的处理,充分显现出不同凡响的水平啊!”张指导员丢开握着我的手,又不停地拍着我的肩,连声说道,“好好,我有得力的好帮手了!”
我被张指导员夸得满脸绯红,不好意思地搓着手。指导员踱着步,若有所思地继续说道:“你说的这几个问题,也是让我头大的问题。好好,我不但要全力以赴支持你做好这件事,而且,这几个业余学习小组,要以连队名义成立和组建,要全连人员参与,你看如何?”
这出乎我意料,我马上高兴地表态:“当然好!以全连力量,几个学习小组一定会办好的!”
在连党支部大力支持和推动下,四个业余学习小组在连队红红火火地开展起来。令人想象不到的是,连队全体人员,包括连领导和各排长都志愿选取参加了一两个学习小组活动。一时间,整个连队形成了学习热潮!连队过去那种业余时间无所事事、懒散的不良气氛一扫而净,就连过去几位不求上进、爱找麻烦的“刺头兵”也转变过来。最明显是1排的周茂茂和我们排的文国庆,一个成了曲艺文艺骨干,一个成了篮球场和乒乓球场上受人尊敬的教练……
再看我们那位过去愁眉苦脸的魁连长,现在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有说有笑,红光满面,走起路来再不像过去那样总爱低着头了,有了军事领导干部气宇轩昂的范儿。
按张指导员的话说:“魁连长这些变化,一切都归功于连队的大变化。特别是文国庆、周茂茂那几位‘调皮兵’对他态度的转变,他们呀,对魁连长是真心尊重哩!还有啊,因我们连施工任务完成得好,连队多次受到表扬!魁连长当然红光满面了,他呀,由于心情好,近来体重增加了近二十斤呢!”
我也终于明白为何魁连长见到我,总是不自觉就跷起大拇指,常弄得我不好意思……原来魁连长也是一个重情重义的性情中人,他是发自内心地感谢我!这位可爱的老连长啊,让我也喜欢起来了!
再后来,学习小组活动被团里宣传干事发现后,先是在团里《施工快报》连续报道,又在《军报》和中央一些新闻媒体进行了宣传报道,火遍了整个部队不说,甚至推向了全军……据说,后来全军开展的轰轰烈烈的“两用人才活动”,是受此启发呢!真假不知。
再接着说我的事吧。
转眼间,我回到老连队当排长已经半年有余。当兵已六个年头,家,还没回过!
不是我着急,是一直关心我的老指导员、营里周雪教导员,以及连队领导包括我们排的老战士,大家都为我着急了!
原本教导大队毕业,到新任职单位报个到后,就可回家探亲休假的,和我一块毕业的其他单位学员,大都是这样安排的。原因很简单,首先,趁新的职务和工作还没有开展,先把假期休了,回来就安安心心地干工作,不再惦记休假的事了。其次,这样还有点刚提升为新干部,急着回家光宗耀祖的味道。
可我是个例外,一报到任职就遇到那么多事,怎么好意思提出休假呢?连领导几次想安排我休假的,因为这事那事暂时离不开,就给拖了下来。本想大工程一开工,一切工作就绪就安排我休假的,可施工任务那么急、那么重,各单位你争我赶又那么较劲,我怎么忍心抛下排里同志去休假呢!
一次工作间隙,张指导员默默走到我跟前,用一种无奈的表情试探道:“君成排长啊,你说我这老不安排你休假,心里很不是个滋味的。周雪教导员为你休假的事问过我几次了,我都不好给他交代了。要不,我到你们排顶替你一阵,你回家看看?也是啊,入伍六年了,你不想家,家里人还想你呢!还有,想不明白,你当战士时怎么不提出休假呀?”
我理解张指导员的心情和难处。他是真的关心我,想让我休假,但现在这个关头,他又害怕我离开。
我若无其事的样子,微笑着对指导员说:“指导员,施工任务现在处在最重要的关头,我休假不急,六年多都过去了,还在乎这几个月吗!”
张指导员开心地笑了,又正经地说道:“要是教导员问你,就说我催你几次了,是你自个儿一再推迟休假的。”
我微笑着答道:“请指导员放心好了。”
刚转身走开的张指导员,想到什么似的又走了回来,压低声调对我说:“对了,还有一事忘了告诉你,你们排那几个老兵班长和王副排长对你真好,他们找过我,让我尽管放心安排你休假,排里工作有他们呢!啧啧,你小子怎么那么得人心啊!哈哈哈,我为你高兴!”指导员留下一串爽朗的笑声走了,旁边一些战士莫名其妙地看着我们俩。
大概又过了两个月,回家的机会终于来了,还是营周雪教导员提供的呢!
那天早饭后,我正准备集合全排同志去工地,突然张指导员把我叫住:“张排长,让王副排长带队去工地,你到我这儿来,有个特殊任务要交给你去完成。”
原来,这特殊任务是,营里要派一个得力干部,帮助移交另一个连队的一位伤残战士到地方,而这个战士的家乡,与我家乡相邻。周教导员想到了我,这样一举两得,成全了我回家看看的心愿。
我当然高兴!
回阔别六年的家,一直是压在我心里的梦啊!想家,想念自己的父母亲和家中亲人,常让我梦里不知不觉泪水浸透枕巾,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啊……
一切来得都很突然,上午交代任务,下午就要出发。
突然要回家,我心却平静得像一泓池水,不知为什么,或许是因为这惊喜来得太突然了吧,反而让人更加镇定。
我匆匆收拾了一下,带了一身需要换洗的旧军装和衬衣裤子,背上一个不大的背包,没有再做任何物质方面的准备。山沟沟里又能做什么物质准备呢?连个像样的商店也没有,何况时间也来不及。我想,到车站或下了火车,再买点糕点礼品吧。
下午就要出发了。张指导员突然把我叫到他房里,有些不舍地说:“这次外出执行任务,教导员给你特批了七天假,加上探亲假,你可以休一个多月呢。可是……”张指导员突然打住了话头,斟酌着下句话该怎么说,“嗯,你就安心休假吧……”
我明白张指导员话中含意,接话道:“指导员,我回家看看,连队任务那么重,我尽可能提前回来。”
张指导员虽不好意思却也满意地回答道:“也是,还没谈对象,在家时间长了,也想连队呢。”马上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连队没什么特殊情况不会让你提前回来的。”
说到这儿,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边亲切地帮我整理一下衣服,边说,“君成排长,我可提前告诉你个信息啊,我家的那位、你嫂子,在省城机关可给你物色了一个既漂亮又有大学文化的对象呢!这次休假回来,找个周末,我就带你去见见。叫你过来就是想告诉你这件事。这次回去,就不要在你老家再打找对象的主意了。”
我听了张指导员一番热情的叮嘱,腼腆地微笑着回答道:“谢谢指导员和嫂子的关心,遵命!”
交接伤残病员的事宜非常顺利,一天就把所有手续全部办完。安置好后,当天下午,我就急不可耐地乘车赶往既熟悉又陌生的家乡。
下午3点多,我急行军似的来到了村头。阔别快六年了,村里变化不大啊!新房不多,大都还是那些熟悉的旧房子、旧模样,就连我熟悉的小学校墙上当年用红漆书写的大红标语“教育要革命”,依然还很醒目,只是有些字体脱漆后少横缺捺的。哦,村边那几棵大槐树、大柳树不在了,显得反而没有了生机。
家后边和旁边新增加了两三户人家,但那条熟悉的小道我一下就认出来了。走进小道,看见已显破旧的半掩着的大门,我心跳突然加快,步伐近似小跑地来到大门边。我刚要用手敲门,突然抬在空中的手下意识停住了。我轻轻推开了半掩着的门,悄悄走了进去……
“谁呀?”屋里传来母亲的声音。哦,六年了,这声音依然那么熟悉、亲切!我想回答,但喉头动了动、嘴张了张,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泪水已涌出了眼眶。我听到娘的脚步声,她正向屋门外走来,我急忙跑过去迎接。娘已经走出了屋门,看到我,一下子怔住了:“你?你,君成儿?”
“娘,是我,是我回来了……”我已泣不成声,两腿一软,给娘跪了下去。
“啊?君成!我儿,果真是你啊!”娘顺势抱住我,也蹲在了地上,而后又一把把我拉了起来,泪水从娘那已见苍老瘦削布满皱纹的脸颊上流了下来。娘紧紧地抱着我,喃喃自语道,“六年了,你就不想娘,不想家吗?娘有时想你,一夜一夜睡不着啊!”
我更加泣不成声道:“想啊,娘!我真的想啊……”
娘把我抱得更紧了,泪水从我脖颈里流了下来,半天娘俩谁都没说话。突然间娘把我推开,直盯盯看着我,慢慢抬起手来,先抚摸一下我的五星帽徽、脸颊和领章,而后破涕为笑,喃喃说道:“我儿成男子汉了,壮实多了!穿上这身军装,多帅气呀!”娘说着拉着我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