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鎏老教员!”我脱口而出,借着朦胧的晨光,我已经认出他来,而后就想悄悄退转身走开。
“君成同学过来吧。”没等我转过身去,传来敬鎏老教员的声音。
我受宠若惊地大声答道:“老教员早!”没想到昨天一堂课,敬鎏老教员竟然记得我的名字!我急忙跑了过去,立正站好,向老教员敬了个礼。
敬鎏老教员收住拳式,整理了一下衣衫,望了我一眼说道:“我正想找你呢。”而后不再说话,沿着草坪慢慢向前走去,我跟在一边。
“你喜欢看军事书籍?”老教员开口问。
我回答道:“报告教员,是挺喜欢的。”
老教员问:“都看了些什么军事书籍?”
“报告教员,《孙子兵法》《吴子兵法》《六韬》《尉缭子》《三十六计》《传习录》《战争论》和毛主席的《论持久战》等。回答完毕。”
老教员站住了脚,怔怔地看着我,有些惊疑地问道:“从哪里弄到这些书?”
听了老教员的问话,我有些蒙了,甚至有些不知所措,嗫嚅道:“这这,大都是我们村的一位老先生送给我的,有的是来到部队借的或向别人求的。”
老教员有些疑惑地继续问道:“农村里的老先生?他怎么会有这方面的书籍?”
我有些胆怯,忙解释说:“我也不知道,我们都叫他海大爷,听说小时候他跟着大人们逃荒到东北,后来传出他好多奇闻呢。不过,解放后回到村子时,感觉就是个正常老人而已。”
我还要说下去,老教员突然插话道:“什么?海大爷?你再说说,你这位海大爷,他长得什么样?多大年纪?”
明显感觉到,老教员因惊愕激动而有些慌乱。
我也有点慌乱,忙回答:“对,是我们村的海大爷。他大概不到七十岁吧,长得……”我详细地给老教员描绘了海大爷的长相。
敬鎏老教员越听越激动,看得出他那满是皱纹的脸,因为过于激动有些抽动,两手也有一些颤抖。我有些害怕,停止了说话。只见老教员有些失态地一把拉住我的手,颤动着嘴唇说:“天哪,怎么那么巧合遇到了你啊!君成同学太谢谢你了,你知道吗,你村里的那位海大爷,就是我们院原来的老首长一直在寻找的人啊!他有几个名字呢,叫海星子,还叫刘胜楼,还叫……反正不少呢,我们老首长和军队其他几位熟悉他的首长,都叫他海星子。天意啊,寻了他那么多年,没想到在你这儿听到他的消息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老教员一反常态,情不自禁在我胸脯上打了一拳,催促道:“快说,快讲讲海星子,哦,不,你海大爷的事。”
我有些惊异地说:“我离开家五年了,不知道他现在的情况……在家的印象嘛,他是位极平常又与众不同的老人。他很少和别人拉家常,村里人对他的事知道得很少,所知道的都是他那些神奇传说!”说到这儿,我不知道再说什么好,于是随口道,“报告教员,我知道的就这些。”
敬鎏老教员愣愣地看着我,待了好久才问:“说完了?就这些?”
我点了点头,回答道:“我知道的就这些。他对我很好,小时候经常关心和帮助我,我也很喜欢他。《孙子兵法》《吴子兵法》《六韬》《尉缭子》《三十六计》《传习录》等书籍就是他悄悄送给我的。”见老教员没有出声,我大着胆子问了句,“教员,那你给我讲讲他的故事呗。”
敬鎏老教员边走边说:“他的身世和故事我知道的也不多,但我知道,他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人,也是一个非常神秘、神奇的人。他为我党我军做了许多了不起的暗线工作!我们院的老首长,包括军队其他老领导对他都很熟悉。只可惜快解放时,他突然失踪,再也找不到他的踪影……”老教员说到这儿突然停住话头,陷入沉思。
我忍不住好奇地问:“老教员,我们村传说他去过日本,在日本军界、神道界都很有名望。传说他回国后为国民党做大事,但由于他不认可国民党那一套,去当了和尚,后来又为我们党做事……哎呀,他的传说可多呢,不知真假?”
敬鎏老教员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话,像是自言自语道:“传说吗,往往都是有影子的。我也只是远远地见过他两面,没有接触过。”他停了停,接着说,“我的老首长了解他,但或许因为他独特的身份和保密需要,首长们从不愿多给我们介绍他的情况。但看得出,首长们对他都很尊重!”
敬鎏老教员突然停住脚步,一下子又恢复了原来冷漠的模样,两眼直直盯着我说:“今天就交谈到这儿。给你提两点要求:一是,我们今天交谈的内容,不能跟任何人说;二是,请你给家里写封信,问问海大爷的近况,但绝不能涉及我们今天的谈话内容,更不能让海大爷知道这些!记住了吗?”
我也严肃起来,“啪”地一个立正,正言道:“请老教员放心,我记住了!”
刚回答完毕,敬礼的手还没来得及放下,老教员理也不理就转身走了。
我心里不悦地念叨句:“真是个怪老头!”
……
我已知道敬鎏老教员爱在那地方晨练,所以,第二天早早起来,还去那个地方恭候他。令我惊异的是,敬鎏老教员早已在那儿站桩入定。我怕打扰他,恰好也想跑跑步,于是转身向营区操场跑去。当我跑了半个小时,估摸着老教员站桩入定也差不多结束了,才又回到山边老教员练功处。果然老教员已收功,正慢慢打太极呢。我悄悄站在一边,等待老教员把太极拳打完。谁知老教员叫了一声:“过来吧。”
我快步走了过去。老教员边打太极,边说:“养成晨练习惯好啊,它不单单是锻炼身体,更重要的是养成良好习惯、培育意志力。我已经坚持了四十多年,早上4点钟准时起床,练练站桩,打打太极。别看我身体瘦弱,如果跑步爬山、掰手腕,小伙子,你未必是我对手啊!”
我钦佩地点了点头,连声说道:“真是看不出来啊,要向您学习!”
敬鎏老教员打完一套太极后,收了功,不经意地说道:“你们可能不知,你村里那位海大爷,内功和轻功是十分了得。他儒释道修为,包括日本神道,便是当今那些所谓的文化人也难以望其项背的。但高人不露相啊,很少有人了解他。”
看得出,敬鎏老教员对海大爷的佩服和敬意已深入骨髓,就像对他的老首长一样。今天老教员情绪特别好,话也就多了起来。我的心情自然也就跟着放松下来。老教员沿着草坪慢慢走着,我默默跟在一旁,听老教员说话。
“你们年轻人一定要苦读书,‘文化大革命’那么多年,把你们给害惨了,再不自己给压力苦学,你们这一代真是白费了!你们白费了,国家怎么办呢?所以,看见爱学习的年轻人,我打心里就喜欢,你们这是有责任感的表现啊!”
敬鎏老教员停顿了下,若有所思地继续说道:“我当兵时十一岁,当兵前家境比较好,读了几年书。日本鬼子实行‘三光政策’,全村人都被他们杀光了。我被爷爷藏在地窖里才幸免活了下来,后被八路军发现并收留。不久就跟上了我的那位老首长,当了通信员。你猜不到,在首长身边那么多年,他最关心我的是什么?学习,学习,最后还是学习!”
老教员讲到这儿沉默下来,而后缓缓讲了他的过往……
老教员不姓敬,他本姓高,名叫安国。因他太敬仰他跟随的首长,就改成了现在这个名字。老教员在他敬仰的首长身边,饱读了古今中外的军事书籍,成为小有名气的军事理论专家,在首长创办军事大学时,被推选为军事理论教员。大学停办后,他又跟随首长来到北京,做军事理论的专题研究。然而,好景不长,庐山会议后,他写文章为彭老总鸣不平,结果可想而知……在被迫离开部队劳动改造期间,妻子也跟他划清了界限离他而去,从此他孤身一人……
再后来,形势好转,老首长和了解他的老领导怜惜他的军事理论才华,又把他召回了部队。“文化大革命”期间,由于有人盯着他的“老账”,加上平时一些过激的言论和文章,他再一次受到冲击被迫离开了部队。“文化大革命”后,在老首长、老领导的关心下,他的问题得到彻底平反,又一次回到了部队。但已到暮年,而且他的一些军事理论观点与年轻的军事理论研究人员明显格格不入,又由于他怪诞的性格和脾气,单位和周边人们都不喜欢他,而他呢,也因此生活得不愉快。就这样,他决定离开北京去地方,单位很快批准了他的请求。没想到的是,协调了几个院校和部队,有的干脆利索地一口回绝,有的一开始答应接受,后经了解马上又以种种借口婉拒。几经折腾,最终勉强被缺乏人才的战略导弹部队接纳了……
敬鎏老教员滔滔不绝,好像积郁在胸中多年的话一下子找到了出处,又好像是见到了多年未曾相见的老朋友,无所顾忌地把心里话都倾倒了出来!唉,可以想见,老教员这么多年来是多么孤独、孤苦啊!
吃早饭的军号声已吹过两遍,早饭后我还要去上课,无奈只好打断老教员的话说:“敬老教员,您也该回去吃早饭了,今后我会经常早起来这儿听您教诲的。”
敬鎏老教员恍然醒悟道:“对对,你快回,上午你还有课呢。”
我向老教员敬了个礼,庄重地报告道:“谢谢老教员,我先回了。”而后,一溜烟跑了回去。
从此,只要是教导大队没有特殊安排,我每天一大早就来到这个无人光顾的十分清静的草坪上,一边陪敬鎏老教员早练,一边聆听他渊博的军事理论教诲。
我常常不由自问:君成同志,你是多么荣幸和庆幸啊,能遇到这么一位知识渊博的老教员!有时我甚至想,来教导大队培训学习,仅遇到敬鎏老教员这一点,我已经很满足!他让我懂得太多太多,把我的胸怀视野一下拓宽拔高。自从与他接触之后,我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想问题看问题完全与过去不一样了,自以为提高了许多个层次。
时间过得可真快呀,转眼间到了深秋,大山深处的寒意已悄悄降临。最明显的是山间的树木花草已变黄,有的已经枯萎。
同时,从大队传出消息:根据上级指示,我们这批预提班的学员春节前就要毕业。原因嘛,部队太缺少年轻军官了,教导大队要加大加快培养预提班学员的力度进度!所以,我们的各项学习又层层加码,有些学员被压得扛不住,几次找教员哭鼻子。
我还好,但也有点透不出气的感觉。由于加班学习睡得晚,有几个早晨没能起早,也就耽误了去山脚下见敬鎏老教员。奇怪的是,有两次按照惯例时间我去了,可敬鎏老教员却没在那晨练。正在我为敬鎏老教员缺席晨练困惑不解的时候,那天一早,我们在老地方终于又见面了。
见面后,我们像离别很久又重逢那样都很兴奋。老教员没等我开口,就说道:“学期又缩短时间,课程安排得满,学习紧张,学习压力大吧!”
我急忙回答道:“谢谢老教员的关心,我还好。”
敬鎏老教员接着说:“今天再见不到你,我就准备到班里找你呢。”
我有些疑惑地问:“老教员,有事吗?”
敬鎏老教员脸沉了下来,慢慢走着,话语有些沉重地说:“可以提前告诉你了,我已被批准退休,但还没有公开。不过,很快了,大概不等你们毕业,我就要离开部队了。”
这消息太突然,我一下子有些发蒙,接受不了,快步跨到老教员前面,挡住老教员的步子,嗓子有些发颤地问:“怎么会呢?您您,您年龄还不到啊?!”
敬鎏老教员平静地望着我,微笑着说:“年龄是还差一些,但我对组织这个决定非常高兴!”他稍一停顿,满不在乎地说道,“一是给年轻教员让位置;二呢,你可能不知道,你们班学员给教务处反映,我呀,成为学员们最不欢迎的教员喽!”说完,老教员自嘲地哈哈一笑,说,“这帮幼稚可爱的孩子……哈哈,不能埋怨他们,是我教学上要求太高、太严太苛刻、太……”老教员不再说下去。
“啊!怎么,还还,还有这回事?”我惊异地一时也不知怎么安慰老教员好了。
敬鎏老教员伸手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说:“君成同学,不说这个了,他们都还是孩子,你千万不要对外说这个事。今天啊,我们就说到这儿。”老教员稍一沉吟,接着说,“君成,明天你比以往还要提前半个小时过来好吗,我有话要跟你说。”
我“啪”地一个立正,庄重地回答道:“请老教员放心,我明天一早4点钟准时过来!”
敬鎏老教员微微一笑,摆了摆手,说了声:“好。你去吧!”
转过身后,一刹那间,我两眼不由得滚出泪珠,心里不停地念叨着:“多好的老教员啊,多么有才华的老教员啊,多么有感情和责任心的老教员啊,怎么就不被人理解呢……”
这一天我的情绪都很低落,甚至一日三餐都没怎么吃进去,晚上更是难以入眠,我回想着那么多天里和老教员相处的点点滴滴。是的,他给我单独灌输了许多军事理论知识,真正教会、让我懂得了什么是军人,什么是毛主席和老一辈革命家期待的新中国的军人,怎样做一个有血有肉有勇有谋的军人!
他,敬鎏老教员,才真正应该是受人敬仰的老一代革命军人啊!他无私无畏,一生都在追求军事理论的博学和应用。他太热爱这支人民军队了,正因为此,他才容不得任何对这支军队的轻视和不负责任,一心想着把老祖宗留下的军事理论宝藏传授下来,把老一代革命军事家的思想和理论继承发扬光大。虽因不被理解一次次地碰壁,甚至遭受重大挫折和打击,可他依然义无反顾,哪怕是粉身碎骨也无所畏惧!
这或许就是他个人命运的悲苦和悲情吧……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打了个冷战。这哪是我一位小战士思考的问题啊,可不是,我连安慰敬鎏老教员的资格都没有啊!
第二天一早,我早早就赶过去了,敬鎏老教员还没到。这么多次会面以来,我第一次在他之前到。就在我稍露喜悦之时,听到身后传来了“沙沙沙”的脚步声,急忙转身一看,微弱星光映照下的一个黑影出现在眼前,是敬鎏老教员!我急忙跑步迎了上去。
气喘吁吁的敬鎏老教员身上背着一个大布包,我急忙接了过来,老教员依然气喘吁吁地说:“到山边石头上坐会儿吧。”
我提着沉重的布包,还想去搀扶老教员,老教员用手拨开我的手说:“不用。”而后大踏步走在我前面。老教员坐定后,拍了拍旁边的石头,说:“你也坐在这儿。”
等我坐下,老教员接着说:“你知道这大布包里是什么吗?”不等我回答,他接着说,“是我多年来的藏书。当然不是全部,只是我认为非常重要的极少一部分,很珍贵,交给你我也放心啦。”他稍沉吟了一下,说,“这里边还有我的一些未发表的论文和我多年的读书笔记,给你留个念想吧。”老教员说完之后,沉默下来。
我非常激动,不知怎么表态才好。我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向老教员深深鞠了一个躬,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十分感激老教员您对我的信任和厚爱,我一定努力学习,不辜负您的期望。”
敬鎏老教员平静地说:“坐下吧。你知道,我无儿无女孤身一人,你是我最信赖的学生。也感谢上苍在这个时间节点把你送到我身边来,否则,我这些东西就没有人可交付了。或许在我自己没有被焚烧前,我会把它们焚烧掉,虽然可惜,但无奈。”
敬鎏老教员的话很低沉,我听了之后心里很不是滋味。沉默了一会儿,我不由得问道:“老教员,您退休之后去哪里安家?我什么时候可以再见到您啊?”
敬鎏老教员马上又恢复了往常的神态:“哦,我四海为家,可能要寻访你海大爷的足迹去。”老教员说到这儿大笑起来,“我呀,已无牵无挂,这把老骨头丢在哪儿都无所谓了。你问何时再见面,是怕我们分别后,再也见不到了吧。”
我下意识地随口答道:“哪能呢?将来,我一定会去找你们的。”接着我又改口说道,“我在军事理论学习上,还想得到您更多的指点呢。”
敬鎏老教员又是一阵爽朗的笑声,而后说:“不需要了,你要相信自己的精进。来吧,还是坐下来我们说说话。”
等我坐下后,老教员语重心长地说道:“有些话,我今天就给你说说吧,以后怕真的没有机会了。”
敬鎏老教员往我这边倾斜一下身体,慢慢说道:“要给你说什么呢,我想告诉你,咱们这支有着光荣革命传统和光荣历史、人民无比信赖的军队呀,最最需要一大批热爱军事、钻研军事、有责任、有担当的年轻军官啊!十年‘文化大革命’,把军队建设给耽误了呀!现在你们这些年轻人,不,整个国家都是一派和平景象,没有谁会想到战争,更少有人研究未来战争,包括那些军事研究机构人员。你问问他们,下一仗我们的对手是谁?战略上怎么布局?战役上怎么排兵布阵?我敢说,没人说得清楚、说得明白。”
敬鎏老教员说到这儿,深深地叹了口气,放缓语速说:“记得我的老首长过去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忘战必危’!在他晚年我看望他时,无意中他问我:‘小高啊,你最近在研究什么呢?’我回答说,报告首长,我在学习思考毛主席的《论持久战》。老首长一听高兴起来,连声说道,‘好好好,毛主席的《论持久战》军事思想,是我军的传家宝啊!当年就是靠着这篇军事著作,我们打败了日本侵略者!……可是,别看日本战败了,但它骨子里对我们不服气呀,它们战后整个军事战略,就是瞄着一个目标:怎么应对未来的中国,怎么和未来的中国打一次大决战!……只可惜,这一点我们国人无感,特别是我们军人,缺乏警惕啊!’……”
敬鎏老教员说到这儿,更加深沉地说道:“这还不是老首长最担心的呢,他最担心的一句话,只要想起来,就让我脊背发凉!老首长说:小高啊,你知道我们这些跟随毛主席闹革命、打江山的老同志,最担心的是什么吗?是我们百年之后或者若干年之后,中国军队再没有像我们这些老军人那样,既懂军事战略又通军事战术,更活学活用毛主席军事思想的军事将才了啊!战争不是军事家的乐园,但只有军事家才能扭转战争,保护好自己的人民和祖国啊!”
敬鎏老教员说到这儿,沉默好一会儿,才又缓缓说道:“老首长这番话,如晨钟暮鼓时时敲击着我耳畔,我一刻都不敢忘怀,只可惜……君成同学啊,这些我只好传承给你了,希望你们年轻军人牢记老首长的话,把我军光荣传统发扬光大,把毛主席的军事思想发扬光大。只有军队强大了,外敌才不敢对我们动邪心歪念,中华民族才能真正实现大统一、实现民族伟大复兴啊!”
敬鎏老教员或慷慨激昂,或声情并茂,或悲情沉吟,既让我听得热血沸腾,又让我感到无所适从……可不是吗?敬鎏老教员今晨的谈话,太沉重、太重大,我一位小战士、小学员,哪承受得住啊!我所能做到的,就是对老教员的期望、重托和叮嘱,牢记、牢记、再牢记!
敬鎏老教员似乎看出我的心思,放缓语调说:“君成同学,今天给你说的这些话,有的你还理解不了,那就慢慢理解吧;有的听起来还很茫然,那你记住就好。有朝一日,你能担当更好,担当不了,就沉在心里吧。”
敬鎏老教员说到这儿,慢慢站立起来,长舒了一口气,说:“好啦,我们就说到这儿吧。现在你啊,不要分心,目前你最重要的,就是全力以赴应对好各种考核考试,圆满毕业,实现你们的军官梦!”
我快速起身,一边搀扶着老教员,一边说:“谢谢您对我的信任和栽培,我一定努力,不辜负您的期望!”
敬鎏老教员拉住我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君成同学,最后送给你范仲淹《岳阳楼记》中的两句话:‘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以此自勉吧!”
万万没想到,这竟然是我和敬鎏老教员最后一次见面。
不久后的一天上午,在上课前,一位同学抑制不住内心的高兴,甚至有些幸灾乐祸地告诉班里同学:“向你们报告个好消息,一大早我听一位年轻教员说,那位老顽固教员永远地离开了教导大队,在宣布退休后,今儿一大早,他自个儿悄悄地走了!”
几位同学听到后也有些兴奋地齐声问道:“真的吗?”
“千真万确!”那位同学神气十足地回答道,“刚才来上课的路上,遇到我们部队调上来的年轻教员,他亲口告诉我的。他还说,教导大队领导原准备组织些机关同志和教员去送送他的,咳,谁知这老先生一大早自个儿不辞而别了!”
另一位同学马上答道:“他确实不适合在部队教书了,教了些啥呀,老古董,还那么认真!”
我听到这些议论后,先是有些诧异和难受,而后有些气愤,想对他们的议论进行反驳,但还是忍住了。敬鎏老教员都走了,反驳他们又有何意义呢?或许就像敬鎏老教员说的那样,我们都还年轻……
春节前,我们如期完成了毕业考试考核等等,教导大队领导和教研室尽管平时说得很凶、管理很严,但最终也都人性化地给我们每个学员最好的评语,让我们高高兴兴地顺利毕业,满载而归!
就在毕业典礼上,我们每个人的提干任职命令同时宣布,我被任命为某工程团8连(原来的老12连随全团调整缩编,成为8连)4排排长,即,又回到我的老排任排长了。
当天,教导大队还为我们特意安排了毕业晚宴,同学们压抑已久的情绪狂泻出来,尽情地狂饮狂欢!
在与同学、领导和教员们碰过几杯后,我悄悄走了出来,不知不觉走到了以往与敬鎏老教员相会的山脚下,来到我们最后见面时坐在一块的大石旁,我默默坐了下来,望着繁星点点的夜空苍穹,回想与敬鎏老教员相识相会的点点滴滴,回想那天一大早他特意让我早来给我叮嘱的内容,心里油然生出许多感慨、悲凉……哦,敬鎏老教员您现在在哪儿呢?生活得怎么样啊?我以后还能见到您吗?我真诚地感谢您让我懂得了那么多知识,我永远不会忘怀跟您在一块的宝贵时光……
夜已经很深,夜空中一弯月牙儿散发出幽幽青光,那么娇美静好。星星不停地眨着眼睛,像极了少女们的多情秋波,寂静大山沟的夜晚真美好!
起风了,树枝摇曳沙沙响动,紧接着一股寒风突然亲吻了我的脖子。我下意识地缩了下脖颈,紧缩了一下衣服。我已经坐很久了,寒风告诉我该回去了。是的,明天就要离开教导大队了,要与朝夕相处的同学、老师和领导分手了,按说今晚我应该与他们一块好好交流狂欢一把,我却一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地走到这儿来了,同学们肯定在找我呢!
唉,我也不明白学习培训短短不到一年时间,自个儿怎么变化那么大。就连朝夕相处的同学也说,“君成,现在的你,与入学时的你判若两人啊,那么深沉干吗?!”是的,我感觉自己成熟了许多,爱思考,甚至有些冷漠。即便自己孜孜以求的提干美梦实现之时,我依旧冷静得出奇。这一切变化,我承认是那位敬鎏老教员影响和给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