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宝忠气喘吁吁地跑到我跟前,脚未站稳,双手就把信递了过来,高兴地说道:“排长,是您盼望的那封信呢,北京八一电影制片厂的。”
“哦?是吗?”我有些喜出望外,脱口而出,“刚才,几只喜鹊叫着从我头顶飞过,果真有好事啊!”我突然转身问小宝忠,“哎,小宝忠,你咋知道我盼望这封信呢?”
小宝忠转动着两只黑溜溜的眼珠,嗫嚅着说:“嗯,我见您这些天里老关心来信的事儿,有一次,您无意之中念叨了一句:北京八一电影制片厂的信还没到啊?我我,就记在心里了。”说完,两个胖嘟嘟的小脸颊像红苹果一样红。
“是吗?你的心还很细呢。”说完我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走,回到排里看信去。”
小宝忠仍然像小孩一样,一蹦一跳地在前边走着。他年龄不大,刚满十六岁,不到一米六的个头,胖乎乎圆圆的脸蛋,小口小鼻大眼睛,白白净净,一脸稚气,非常招人喜爱。不满十六岁入伍的小宝忠,按说是“后门兵”呢,但他不算,因为他入伍时赶上1980年招接兵制度改革,部队人员不去接兵,完全由地方武装部按部队要求招验好兵员后,送到部队来。小宝忠就是名正言顺地给送到部队来的。这种招接兵制度改革仅此一次,因为弊端太大。这是后话。
新兵刚分到班排,13班班长王琦畅就把小宝忠要到他们班去了,像带小孩似的,对他非常宠爱,重活儿从不让他干,安排他的净是些放牛、赶鸟的清闲活儿。这还不说,有一次夜晚我查铺查哨,查到13班发现床铺上少了一个人。我四处寻找,包括厕所、岗哨,都没有找着!我急忙去叫13班班长,想问怎么回事儿,咳!叫醒他时,发现他铺那头还躺着一个人,我一下子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我把13班班长叫了出来,很不高兴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13班班长也知道是违反规定,连连承认错误,并解释道:“排长,是我的错,你别生气!事情是这样的,有天晚上我带小宝忠站岗,换岗后他站在我铺前不走,说,‘班长,求求你啦,让我跟你睡一个铺,我一个人睡不着,害怕。’我问他,‘你在家里怎么睡?’他说,一直是爷爷陪伴他睡一个床。我又问他,‘新兵连呢?’他说,新兵连大家睡大通铺,像一张大床。到老连队后,一人睡一个铺,总睡不着……没办法,我就让他睡在我一个铺上了。”
我很严肃地批评道:“胡闹!回去马上让他睡到自己铺上去!”又跟了一句,“告诉他,害怕?来当兵干什么?当兵哪有害怕这一说!”临走,我毫不客气地指责道:“你这个班长这么做,是不称职的!”
一个月后,小宝忠因为积极表现和他的机灵劲,被调到排里当了通信员。
回到排里宿舍,我迫不及待拆开了信,展开信后,扑面而来的是无限的喜悦,那一行行飘逸潇洒的小楷毛笔字,像跳动的音符闪现在眼前:
张君成同志:
你寄来的《火红的战士》电影文学剧本我已详阅。
我首先为你能在那么艰苦的环境和条件下,利用业余时间创作出那么大部头的电影文学剧本表示祝贺和敬意!
《红》剧创作意图和主题思想都非常好,有一定的文字基础,所反映的部队基层生活氛围很浓,主要人物常纪文塑造得有血有肉很丰满,贴近部队生活实际,立得住。我们就需要这样的真实反映部队基层生活的作品。
但是,《红》剧离搬上银幕还有相当的差距。《红》剧要不要修改,或怎么修改,我须再请制片厂里的几位编剧老师看看,听听他们的意见,最终再做出如何处理的意见。
之所以给你匆匆回这封信,担心你《红》剧创作稿寄出后,着急盼着回复的消息。

礼!
陆柱国
3月16日
看完陆柱国老师的来信,我坐在那儿心里久久不能平静。是感动?是欣喜?是忐忑不安?都是,或都有。无论如何,我都非常感激,感激这位大名鼎鼎的八一电影制片厂的编剧老师,能在百忙之中给我这位慕名投寄稿件的小战士回信,并给予鼓励。其实,能收到陆柱国老师这封来信,我已经很满足了,至少三年多的心血没有白费!至于能不能继续改编,我确实没有信心,毕竟我还是一位刚刚学习文学创作的新兵。心态放端正了,平和了,我也就不那么焦急地盼着编剧老师们的最后判决了。
静待着,一切都静待着……
然而,今年分到连排里的新兵,可不让人静心,着实让我们操了不少心、分了不少心!
原因嘛,很简单,部队不去接兵,地方验收合格后把新兵陆续送到各部队,可想而知,有多少家长管教不了、社会容不下的青年,有了这次地方武装部说了算的天赐良机,被家长们通过各种关系送到部队大熔炉来,期望部队熔炼后还他们一位理想的新青年!
家长和地方人员的愿望是好的,可部队这个大熔炉对战士们的教育锤炼也是逐步的呀,且这大熔炉也不是万能的。
这不,连队那边的新兵又有人“闹事”了!
这天中午,林副连长从连队匆匆赶了过来,找到我,神情严肃且有些不安地问:“君成排长,咱们排那几位天津新兵和河北矿区的几位新兵没发现什么不良苗头吧?”
我疑惑地摇摇头:“没有。”略一思索,又警觉地说,“嗯,前段时间有两位班长曾告诉过我,河北矿区那位叫文国庆的新兵和天津新兵李涵,有违反排里‘四项规定’的动向。比如在田间遇到女知青就主动迎上去搭话。文国庆中午休息的时候,会带着几位新兵,拿着鱼叉,悄悄游到女知青大队鱼塘的小岛上偷摸鱼。有两次摸了三条大鱼,每条都有五六十斤重呢,不过都交到炊事班了。班里知道后,在班务会上严肃批评了他们,还让他们做了深刻检查。听他们班长说,文国庆在检讨时说,我呀,就觉得这事好玩儿,都是我的错,以后再不敢了。”
“唉,”我叹了口气,接着说,“今年这些地方送来的新兵,成分太复杂,我调查了一下,我们排这二十九位新兵中,入伍前至少有三位进过地方拘留所,文国庆就是其中之一。还好,排里管理得严,氛围好,这些孩子形不成闹事违纪的气候。”
林副连长接话道:“那就好,但不能大意!连长指导员让我匆匆赶过来,就是要转告你,1排的几位河北矿区新兵与天津新兵,今天上午因为一些小事儿干起来了!好在发现及时,没有酿成大的问题。据说,在这次矛盾冲突中,河北矿区几位新兵吃了亏,连队担心你们排的河北矿区新兵,特别是文国庆,知道后会站出来帮那边的老乡闹事呢!”
“啊?!”我听后惊异道,“还有这事?”稍一沉吟,表态道,“请连首长放心,我一定不会让排里新兵给连队添麻烦的。”紧接着随口说道,“哎,1排的郭排长管理不是很强势吗,怎么让排里新兵搞出事情来了?”
“咳,快别说郭排长了!”林副连长一脸诡笑地说,“上次让天津新兵周茂茂给甩到鱼塘里去了!”
我听了一惊,随即哑然一笑,问:“咋回事啊?”
林副连长有些轻蔑地说:“咋回事,管理方法简单粗暴呗!再怎么着也不能和战士比力量摔跤啊!”
“比力量摔跤?什么意思?”我疑惑地问。
林副连长有声有色地给我讲了郭排长和新兵周茂茂的故事。
他说:郭排长用尽了办法管不服新兵周茂茂,突然想了个主意,他对周茂茂说:“浑小子,敢跟老子摔跤吗?你只要摔过我,我以后就不管你,你爱怎么着怎么着;如果摔不过,以后你就必须老老实实听我的!”
郭排长一米八的个头,原以为对付一米六多一点的周茂茂不在话下。他本想以这种方式教训教训这位平时不听管教的新兵,哪知周茂茂这位因打群架“两进宫”的天津公安厅领导的公子,一听排长要跟他比试摔跤,暗暗窃喜,兴奋地满口答应。
郭排长与周茂茂约好,中午在一个有鱼塘的稻田地里较量,并叫去了副排长和1班长当裁判。谁知,两个人一交手,硬是从稻田摔到鱼塘,摔了两个小时不分胜负。消息传出,引来全连许多战士去围观……后来这事让连长、指导员知道了,责令郭排长在党支部会上做了深刻检查。
我们排的新兵还真是争气,偶尔有点小毛病,犯点小错,一提醒或批评教育,马上就改过,新老兵之间关系融洽,你敬我爱非常团结。就连那个比较活跃的文国庆,也是活跃有度,张弛有分寸,成了排里业余文化生活不可或缺的开心果。
这不来了。
一个周五下午,排里举行体育锻炼活动。
休息时,文国庆提出掰手腕比赛,谁赢过他,他就围着操场学狗叫着爬一圈;谁要是输了,老老实实给他敬三个礼,鞠三个躬,此规则,明显对自己很苛刻,对别人很大气。文国庆出招后,操场上一片欢呼声。
擂台摆下,却没有人敢应战。文国庆又降低惩罚标准,比赛输了的,在操场上跑三圈,仍然没人应。13班班长王琦畅见文国庆得意忘形的样子,实在忍不住了,要杀杀文国庆的威风!
王琦畅班长有一双打过风钻、搬过石头的粗胳膊大手,他根本没把文国庆那细胳膊小手放在眼里。之所以一开始没有回应文国庆的挑战,是觉得太不值得跟他比赛了。事到如今,王班长再也忍不住了,高声叫道:“文国庆你别嚣张,我来也!”
操场上围观的人们情绪一下子暴涨起来!在大家的吆喝声中,两人掰手腕比赛开始了。
规矩是三局两胜。第一局,王班长没太费劲就赢了下来。全场无悬念地认为,王班长赢定了,助威加油声一浪高过一浪。
第二局一开局,王班长眼看着已经占据优势,文国庆的手腕马上要被压下去了,不承想,突然间,文国庆大吼一声,硬是把王班长的手腕给掰平了。在大家的一片惊讶声中,两人手腕牢牢地僵持在那儿。大约过了一分钟,文国庆又是一声大吼,王班长瞬间优势全无,被文国庆的小手死死地压在底下。全场一片惊讶的怪叫声!王班长的脸羞成了红布。
决战局就要开始了,双方都不敢怠慢,特别是王班长,用十分怪异的眼神盯着文国庆,纳闷地问道:“你这小子从哪来的怪劲啊?”
文国庆嬉皮笑脸说:“班长,要不就不比赛了,我输了没事,你输了就不好看了。”
王班长不假思索说:“来!”
文国庆补了一句:“输了,可要遵守定下的规则啊!”
第三局比赛在大家起劲的吆喝声中开始了。双方都不敢盲目发力,就那么僵持着。大约过了两分钟,文国庆突然又是大吼一声,早有准备的王班长,也是突然发力,只见两人脖颈上的青筋都暴突出来,文国庆没有得逞,两人还是死死地僵在那里。王班长有几次试图发力,也被文国庆顶住没成功。全场看热闹的同志鸦雀无声,个个聚精会神,咬紧牙关,为各自希望赢的人暗中用力……
我也被小宝忠叫了过来看热闹。现场一看,双方如此紧张地焦灼着、僵持着,全场人员都紧张兮兮地盯着他们。我悄悄站在一旁,也等着他们分个胜负,但僵持了很久,依然难分伯仲。我怕他们因此弄伤手腕,或引出什么不和睦来,只好走上前去,弯腰拍了拍他们那两只攥在一块儿用力的手腕,平和地说:“来,我给你们做裁判:大和局,比赛结束!”
两人都很给面子,慢慢地松开了手。
王班长起来后不好意思地拍拍文国庆的肩膀,说:“想不到你这调皮捣蛋的家伙,手劲那么大,怪不得敢摆擂台呢!”
文国庆调皮地笑了笑,说:“班长手下留情。要不是排长赶过来救火,我肯定输给你了。我要学狗叫呢,汪汪汪!”
在场的人忍不住哄堂大笑。
我也拍了拍文国庆的肩膀说:“国庆,何时学得那么会讨人喜欢了?”
文国庆眨巴了一下小眼睛,调皮地说:“本来就很讨人喜欢的,只是排长不让我发挥啊。”
“好,下次排里的文艺晚会,你就是主角了!”我笑了笑回答道。
文国庆“啪”地对我一个敬礼,得意地转身走了,边走边朗声吟诵起一首不知从哪儿弄来并经自己改造的诗《我,一个调皮兵》来:
“调皮兵”,
我喜欢这顶桂冠。
是的,我说过——
我不是孩子手里的陀螺,
随着一鞭就不停地旋转;
我不是拉美特利的机器,
因为血太热,热得达到沸点。
对着将军严厉的目光,
我这样发言——
喜欢舞厅里的立体声,
即使从黄昏旋到黎明,
也绝不会头晕目眩;
喜欢旱冰场的大汗淋漓,
即使九十九次摔倒,
还会有第一百次的勇敢。
……
操场上随即一片叫好声:“国庆大声点,太棒了!”
“对对,国庆大点声,我们爱听!”战士们呼喊着,追逐文国庆嬉闹着。
文国庆更加来了精神,干脆跳上旁边的木马,大声朗诵着:
我还敢说——
崇拜女性那优美的曲线,
偶尔一次擦肩而过,
还会回头顾盼。
我会给团长递个纸条:
“请讲讲克劳塞维茨的经典。”
还会向连长郑重地报告:
“是否与茶花女搞个军民共建?”
再设圈套问指导员:
“在运动会上可曾射过丘比特的金箭?”
我会对张排长大声说:
对于我这个调皮兵,
你不要心烦,
我会让你看到,
我那张扬的性格啊,
在火热的训练场上,
在血与火的战场上,
最能展现!
……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到了下半年。由于忙于双抢(早季水稻的收割和晚季水稻的插秧)和排里其他事务,连队已好久没去过了,连领导那边也忙,很少过来。
突然有一天,连队通知我,贾茂指导员要来我们排里。
这对我们排来说是个很稀罕的事,因为,连里有事,或让我过去,或让副连长过来转告,赵连长、贾指导员两位主官很少过来。一般情况下,他们要么陪着上面的工作组过来,要么就是半年总结或年度总结过来一下。所以,造成排里同志与连里领导(林副连长除外)很生疏,特别是新兵们更感觉连队领导对我们排不关心,很冷落。
对此,我只能给排里同志解释说:“不是连队领导不重视、不关心,他们来我们排少,有三方面原因:一是,连长、指导员工作确实很忙,那边还有三个排要他们操心;二是,他们来咱们排确实不方便,他们和我们一样,要么骑自行车,要么步行;三是,他们对我们排比较放心,这也是连长、指导员在我们排全体大会上讲话时说的,你们都听到了。所以,我们要理解连领导。”
安慰完排里同志,其实最需要安慰的是我,可谁又能安慰我呢?
因此,贾茂指导员突然造访,我感到很诧异,甚至有些惴惴不安,什么大事值得指导员亲自跑呢?我猜测不到。
快到中午时,贾指导员来了,我恰好在稻田里和战士们一起除草。听值班战士跑来报告说:“排长,贾指导员到排里了。”
我慌忙从田间出来,正要洗脚穿鞋,老远看到贾指导员在战士引导下,已大步向我们这儿走来。我顾不上洗脚,提着鞋子就快步向前迎去。指导员见状老远就站住了,摆手高声喊道:“不急,不急。洗脚把鞋穿上吧。”
我在旁边水沟里慌忙洗脚穿上了鞋,刚站起身,贾指导员已经来到我身边,没等我说话,开口道:“今年晚稻苗长得不错啊!”
“是。”我行了个军礼,礼貌问候了句,“指导员您好。”
贾茂指导员把手中拿着的一封信递给我说:“这是你的信,分发到连队去了,我给你带过来了。”没等我接过信来,指导员接着说,“我看这封信是北京八一电影制片厂寄来的,是不是你的作品有好的回音啦?”
我脸一红,接过信道:“指导员也知道我这点儿小事儿?不好意思。”
贾指导员一脸严肃地说:“这可不是小事呢,如果制片厂答应给你的作品拍电影了,是我们连队,不,是我们整个团里的荣耀呢!”
我的脸更加绯红,也更加感到窘迫,连忙说道:“指导员太抬举我了。我真的是业余爱好,练练笔,凑些热闹。”我不想再谈这个事,马上岔开话题,“指导员,天那么热,到我们排里营区去喝点水,听您做指示。”
贾指导员“嗯”了一声,跟着我往排里的营区走去。
我边走边想:贾指导员有些反常啊?怎么那么热情?到田间来找我不说,竟然还给我拿来一封信,关心起我文稿的事来了?这和过去大不一样啊!记得对我业余时间写新闻稿件等,营里领导和团里业务部门多次表扬,可是他作为连队指导员,从来是没听说过一样,漠不关心。今天这是怎么了?我正胡思乱想呢,突然贾茂指导员说话了:
“君成同志啊,我今天过来没有别的事,一是好久没过来了,主要是来看望看望你们排。你可能还不知道吧,连长今年已确定转业,连队大大小小的事都压在我这儿,我特别忙,过来得少,希望你们能理解。二是呢,也想听听你们这边有什么困难需要连队解决?”
贾指导员一席话,让我心里暖暖的,过去对他许多的不解、不满甚至怨恨,感觉一下子化解掉了,反而对他充满了同情和尊重。我连忙回答道:“指导员,我们排同志对连领导来得少很理解。另外,我们也没有什么困难需要让连队解决的。请您放心,我们一定努力把工作做好,让您和其他连队领导少为我们操心。”
贾指导员满意地连说了几声:“好好。”而后他站住,语重心长地说,“君成排长啊,我,还有连队党支部其他领导同志,对你的工作很满意,我已经多次向营党委推荐过你,这么优秀的同志,一定要想方设法把你留在部队。”
这可是贾茂指导员从来没有过的关心啊(我高考名额是他任指导员时换掉的,那次提干名额又是他把我换成了饲养员),我既感到惊愕,更是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不知如何搭话好了,只好默不作声听他说下去。
贾茂指导员接着说:“由于近两年来部队从士兵中提干冻结,院校又没有补充多少新干部进来,目前啊,部队干部缺口很大。这个问题必须解决。你们这些优秀的骨干士兵还是很有希望的。我说这些,你听明白了吗?”
我似懂非懂地讷讷着:“哦哦。”心想,“指导员今天这是咋啦?如此慈悲?”嘴里却说,“指导员,您放心,我一定尽全力把工作干好,把加强排带好。”
贾指导员满意地笑了笑,拍了一下我的肩头,继续鼓励道:“嗯,那就好。那我们就放心了。”而后他又说道,“连队的事还很多,我就不在你们排多待了,你代我转问全排同志们好,我要赶回连队去。”
我连忙说道:“指导员,吃过中午饭再走吧,加强排也是你的排呀。”我感觉这话说得不好,马上改口道,“天那么热,您那么辛苦,休息休息,吃完饭再走吧。”
贾指导员先是脸一沉,听我说完后,马上多云见晴,笑眯眯地说:“你告诉排里同志,因连长确定转业,事比较多,这次就不留排里吃饭了,下次再来我要多住几天。”
送走贾指导员,我依然一脸疑惑。贾指导员大热的天,匆匆来匆匆去,究竟是为什么呢?说来看望部队,可是排里同志他都没见到啊?来鼓励我?为何?……想到这里,我不置可否地苦笑了一下。
贾指导员走后,我拆开了手中的信。
信的内容八九不离十我已经猜到,果然如此。信,还是八一制片厂编剧陆柱国老师写来的:
君成同志你好!
想必上封写给你的信收到了吧?
《火红的战士》文学剧本经过几位编剧老师认真审阅,最后商议认为:此剧本没有再做修改的价值。最主要的问题是:《红》剧在创作过程中,受“四人帮”文艺路线影响较深,所塑造的主人公个人英雄主义较突出……不过,我们几位编剧老师,都肯定了作品内容是特定历史环境下部队生活的真实反映;特别是对你热爱和坚持文学创作的精神大加赞赏!
从你寄来的《红》剧稿件中,从那些参差不齐发黄的稿纸里,从那一笔一画字里行间、从残留在纸张上的橡皮擦和铅笔痕迹,以及红红的血迹(抑或是水迹)中,我们不难看出你的坚强和不易!这一切都让我们对你这位基层小战士深感敬意!
你有什么好的作品或对电影工作有什么好的建议,随时寄给电影制片厂,我们永远做你的良师益友!

礼!
陆柱国
7月9日
看完陆编剧的信,我坐在那儿久久发呆。
尽管对信的内容已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但难免还是有一种悲苦的失落感!是啊,四年多里,无论春秋和酷暑寒冬,在那昏暗的灯下,有多少漫漫长夜苦思冥想、奋笔疾书,有多少难以忍受的孤苦煎熬,又有多少不被理解的冷嘲热讽……哦,就这样白白地付诸东流了吗?……错了吗?没有!尽管那是不成熟的、幼稚的创作尝试,但我依然不后悔,因为,那是一位小战士在那苦不堪言、生死瞬间的施工环境中,对生活的寄望和勇气,是对未来的憧憬、希望和力量,是那颗不屈心灵的无尽梦想和追求,是对精神寄托的慰藉和鞭策!是的,那不是悲苦,是无比的快乐和喜悦;那不是失败,是无惧无畏的攀登……有谁知道,如果没有这部《火红的战士》的创作,在那艰难困苦的峥嵘岁月里,我,是否还能坚持下去……
我天马行空地浮想着,自我安慰着,自我疗伤着,自我释然着……我收起了信,心里默默地念叨着:张君成啊,五年的基层战士生涯,你经历了、历练了,你不会再被任何挫折困难给击倒!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你会更加坚强地走下去!
就在连队贾指导员来我们排不久,一个重磅消息传来:军委要求全军各部队,以军为单位办教导大队,选拔一批基层最优秀的士兵骨干,作为干部预提对象,进教导队学习培训。
这如同在沉寂过久的军队里投下了一块巨石,瞬间各部队激起层层波澜:
“啊,大喜讯呀,优秀战士又能经过培训提干了,多么好的政策呀!”
“是啊,不能搞一刀切,应该给这些经过基层锤炼的优秀战士一个出路,他们最懂兵,最会带兵,部队真的需要他们!”
“不容易呀,许多优秀战士都走了,剩下一些超期服役的老兵,真是比金子还金贵呀!”
“是啊,再拖过个年吧,他们也走了。唉,还好,真是抢救性的提升留队。”
……
消息传来后,连队同志直接对号入座:张君成,再无人能替代!
排里也沸腾了!一方面为我高兴、激动,另一方面又流露出十分的不舍。就在全排同志处于揣测不安之时,狼真的来了!
那天中午,林副连长急火火地从连队赶到我们排,一进排宿舍,就情不自禁地高声嚷道:“喜讯,大喜讯,报告同志们一个大喜讯!”而后,晃着手中的通知书,“你们君成排长的大好消息!”
听到林副连长的嚷叫声,看到他那高兴劲儿,大家都围拢过来。林副连长清了清嗓子,高声说道:“我给大家念念啊!通知:3营12连4排代理排长张君成同志,接到此通知后,于某月某日到某地教导大队报到。特此通知:团政治处干部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