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平定回疆
回疆,一称回部,为唐代回纥之后裔。地处天山南路,即汉代西域三十六国之地,多为维吾尔族所聚屠。汉时信佛教,宋仁宗时始信伊斯兰教(亦称回教)。屡为准噶尔部噶尔丹所侵凌,并囚其酋长之二子博罗尼都(大和卓木)、霍集占(小和卓木)。清军首定伊犁,—释其二人。与大和卓木以兵,使归定天山南路;留小和卓木于伊犁,使统率天山北路之回人。清军再定伊犁,小和卓木逃归天山南路,宣布独立,尊立其兄为图尔汗。回户数十万,多争起以应命,唯库车、拜城、阿克苏(皆新疆今县)不从。小和卓木探知库车三城附清之事,遂遣其心腹阿布都分兵袭取之,又诱杀清招抚使、瓢都统阿敏图于库车,清兵百余尽死。弘历以都统雅尔哈善率军讨之。
二十三年(公元1758年)五月,清军自吐鲁番西进,攻库车。六月,围之,但久攻不下。有人言:大小和卓木势。必突围西走。雅尔哈善唯日夜下围棋,饮酒,不设备,不巡垒,致大小和卓木突围西走。弘历震怒,诛雅尔哈善等人,并命征西将军兆惠讨之。
大小和卓木逃抵阿克苏,阿克苏不纳;至乌什,亦不纳。于是大和卓木乃走据喀什噶尔(今疏勒县),小和卓木走据叶尔羌(今莎车县)。
十月,兆惠率军至叶尔羌城北,中计,损伤颇重;继而又被围于黑水营(叶尔羌城东北)。次年正月,清援军至,回兵乃解围入城。兆惠遂还军阿克苏。并奏请在进行军事讨伐之同时,开展政治战(实行自治)及经济战(减税),弘历许之。
六月,清军分兵两路,一攻喀什噶尔,一攻叶尔羌城。清军所到之处,各地均不战而降。大小和卓木知部众离心,乃西奔黑龙池(即今苏联喀拉湖),再奔巴达克山国(在今阿富汗东北部)。 巴达克山国王兴兵拒之,并擒其兄弟杀之,以其首级献清军。于是回疆悉定。
从此天山南北路尽归中国版图,“北尽俄罗斯界,东尽喀尔喀界,西尽厄鲁特界,南尽乌斯藏(西藏)及青海,东西七千里,南北三千里,凡辟疆周二万余里。”
回疆既定,乃设置参赞、办事、领队诸大臣,加强管理;尽除各种苛捐杂税,租税之制,二十而取一。由是回民乃得以休养生息。
二十七年(公元1762年),设置伊犁将军,统管天山南北两路。自此,天山南北两路统称为新疆。
由于清廷派驻新疆官员常借战胜之余威,作威作福,甚至贪污淫暴,故又有乌什之变。
乌什在阿克苏之西,居民数万。清驻乌什办事大臣苏成,素昏聩,好洒淫乱,强留各伯克(维吾尔族官名)之妻女于署中,令裸体相逐以为乐。二十九年(公元1764年)二月,在阿富汗等国策动下,乌什民遂起反叛,旋被镇压。
三、平定西南及大小金川之叛
西南为苗、瑶等民族世居之地。宋朝南渡,大事开发,尊其旧俗,官其酋长为土司,世代相袭。元、明延其制度。雍正“改土归流”,实行直接管理。由于清官吏之贪暴,雍正十三年(公元1735年),台拱(今贵州台江县)苗寨群起抗清,会弘历即位,乃命张广泗为七省经略,前往镇压,苗族死者无数。乾隆元年(公元1736年)六月,贵州悉平,遂设九卫,屯田养兵戍之。
继而又有大小金川之叛。
大小金川位大渡河上游。处四川丹巴县正北者,为大金川;以东者为小金川。其地万山丛立,中绕汹溪,深寒多雨雪。
大金川土司嘉纳巴之孙莎罗奔,因从清将岳钟琪征西藏有功,于雍正元年(公元1723年)少授大金川安抚使。乾隆十一年(公元1746年),莎罗奔并吞小金川,并劫小金川附近地区,又杀伤官军。弘历命云贵总督张广泗讨之。
十二年(公元1747年)冬,官军发起进攻,历时数月,毫无进展。弘历以金川乃弹丸之地,用军四万,竟未奏功,乃命大学士讷亲为经略,又起用老将岳钟琪、傅尔丹。
岳钟琪至川西军中,与张广泗议定进攻之策。讷亲至,予以否定。下令三日之内攻下噶尔崖(在今金川县南崇化镇)。官军终遭惨败,将士死者二千余,讷亲为之胆寒,乃依广泗之计。而广泗意气用事,故意以军务难之,由是将相不和,士气瓦解。
又广泗左右有奸细,官军一举一动,莎罗奔皆能及时知之。钟琪察之,密言于广泗,广泗不听。因而又历时数月,仍毫无进展。弘历下诏责之。钟琪奏其原因,弘历怒斩广泗,又以讷亲滥用职权,贻误军机,赐死军前。另命大学士蹲恒为经略。
傅恒至军,斩奸细,断敌内应,并刻期进剿。仍无进展,始知不易,乃上书,详言地险难攻之状。弘历以金川弹丸之地,劳师两载,诛两大臣,又损失数千人,乃下诏罢兵。时傅恒、岳钟琪已分兵两路,连夺碉卡,军声大振。莎罗奔父子知不能抗,遂降。
不数年,莎罗奔之侄郎卡主事。郎卡凶暴不法,欺凌左右,四向侵夺。三十一年(公元1766年),弘历命四川总督阿尔泰讨之。阿尔泰难以制郎卡,乃以苟且息事为策。不久,郎卡死。时小金川土司泽旺亦已病老。泽旺之子僧格桑与郎卡之子索诺木各继土司位,密结为同盟,并攻打邻近土司,袭击救援官军。弘历决心用兵征之。为谋各个击破,命先讨小金川。
三十七年(公元1772年)春,官军攻小金川,首战不利,伤亡三千。十二月,始攻占小金川,俘泽旺。并令大金川缚僧格桑以献,索诺木不应。次年春,官军分道进讨大金川。由于新任经略温福刚愎自用,终日饮洒,诸将有劝阻者,皆以他“罪”遣之,故士气日衰。而索诺木趁机扇动小金川降清者,袭官军之后。温福不知为备,唯闭营避敌,致数千运粮夫被歼于营前。继而敌破大营,温福中枪死,军心益震,小金川复陷。
时在避暑山庄之弘历闻报,即命四川总督阿桂为定西将军,调精兵助之。三十八年(公元1773年)十月,阿桂所向皆捷,尽复小金川之地,改立为县。三十九年(公元1774年)正月,攻大金川,屡克要塞,素诺木大惊,遂杀僧格桑,献其尸及妻女于官军前,请停进攻,阿棱不应,由是索诺木及其部众据地死守,官军进展迟缓,次年十二月,始至噶尔崖城下。筑长围十余里,断水以困之,又昼夜以大炮轰之。索诺木计穷,遂降。清廷改其地为县治。
大小金川,地不过四百里,人不满三万,征讨五年,费银七千万两,士卒死者三万余人;而平定准噶尔及回疆之乱,亦用兵五年,费银三千余万两,辟地二万余里。
四、反击廓尔喀入侵
三十二年(公元1767年),克什米尔之廓尔喀族吞并尼泊尔。五十五年(公元1790年)三月,乘班禅之兄弟争夺遗产之时,兴兵入藏。清驻藏臣巴忠等,不顾达赖反对,阴许岁银万五千两,停战讲和,并报捷朝廷。次年廓尔喀以清负约(清不知有岁银之约)为名,再次入侵后藏,大掠日喀则,全藏大震,达赖、班禅飞章告急。弘历乃命嘉勇公福康安为将军,率军入藏,以讨廓尔喀。五十七年(公元1792年)二月,官军至日喀则,五月,尽复西藏失地。六月, 自济陇(今西藏吉隆县)进入廓尔喀境。廓尔喀上下震惊,遣使乞降。福康安不允,继续进军,六战六胜,杀敌四千余人。廓尔喀求援于英(加尔各答英国总督)。康安以距加德满都仅一日之程,不听意见,冒险正面进攻,死伤大半。至此,清遂接受廓尔喀之求和,责其交出与巴忠所订之合约及在西藏所抢之财物。
此役之后,弘历命留兵四千以卫西藏;颁布《钦定西藏章程》,明确驻藏大臣之地位与达赖、班禅相等;在各城(六十九城),设“宗布木”以理民事,设“丁布木”以管兵事。
在位期间,还平定台湾林文爽之反清运动,出征缅甸,安南(今越南)。
弘历在廓尔喀归降后,以武功卓著,作《十全记》一篇。所谓十全系“平准噶尔为二;定回部为一:扫金川为二:靖台湾为一;降缅甸、安南各一;即今二次受廓尔喀降,合为十”。自号“十全老人”。
武功如此,文治上,弘历行宽严相济之策。康熙以来,治民之法,宽严数变,利弊相生。康熙以宽大为治,官民不畏法,诸事废弛。雍正承之以严,政令繁苛,大为民扰。弘历则行二者之中。
经济上,即位初,以宽大为政,减免租税,除垦荒中之弊端(地方官吏虚报垦荒数以邀赏,致民赋加重),继续推行“摊丁入亩”之政策。但示僧道以严。时僧道繁杂,真心出家者,百无一二,而无赖之徒,游食其中。又其时僧人中有号为“应付”者,各分房头,世守田宅,食肉饮酒,甚者畜妻养子。弘历以农夫作苦,肉袒深耕,而僧道坐享其成,乃令清查,不愿受戒者,勒令还俗,并严禁少年出家。此一措施大有利于社会经济。
政治上亦执两端,宽严相济。对雍正视为罪大恶极者(胤禩、胤禟之黜籍异名,胤禵、胤䄉之拘禁宗府),皆特旨宽宥;有因罪流放者,亦赦回原籍。此乃持宽一端。持严一端,大兴文字狱即为一例。
翰林学士胡中藻所著《坚磨生诗抄》中,有“一把心肠论浊清”之句,被处斩弃市。江苏举人徐述夔之《一柱楼诗》中,有“大明天子重相见,且把壶(意为胡)儿搁半边”“明朝期振翮,一举去清都”等句,被剖棺戮尸,其孙及校对者均坐死。前礼部尚书沈德潜《咏黑牡丹》诗,有:“夺朱非正色,异种也称王”旬,亦被剖棺戮尸。是时文网严密,罗织极细,文字之间,若有用词不慎,引用不当,或有牢骚抑郁之情,一经发现,则大祸临头。时告讦风又盛,官吏亦见事生风,致波及师生,株连亲友。为此而死者,不计其数。四十八年(公元1783年),李一《糊涂词》内有语:“天糊涂,地糊涂,帝王师相,无非糊涂。”被乔廷英告发。经查乔诗稿内,亦有“千秋臣子心,一朝日月天。”二人皆凌迟处死。两家子孙坐斩,妻媳为奴。
开博学鸿词科,访求书籍,完成《明史》、《续文献通考》、《皇朝文献通考》等书籍之编纂,并命撰《大清会典》、《大清一统志》及各省通志。三十八年(公元1773年),开四库全书馆,集全国著名学者三百六十人,历时十年,编成《四库全书》。组织三千八百二十六人誊抄七部。但对不利于清统治书,或删,或改,或毁。
在位期间,巡游无度,计南巡六次,东巡四次,西巡五次。至于祭奠孔庙,避暑承德,近游京畿,更是不可胜计。一人出游,万人随从。水行巨舟千百艘,四围皆侍卫。地方官吏办差接驾,务求华美。扬州街道尽铺锦毡,周围百十里;露天蒙以绸帐,以备休息之用;沿途均置溺盆,上加木盖,每县上千万,御舟一过,即为所破,少有完者。康熙时,每处所费,不过一二万金,而此时所费,二三十万金不止。又役夫乘势逞威,强行勒索,有不与者,即以有碍皇驾,立毁其屋,百姓怨声载道。时群臣多有谏者,弘历拒之。工部侍郎尹会一奏言:“上两次南巡,民间疾苦,怨声载道。”弘历严诘之曰:“汝谓民间疾苦,试指出何人疾苦?怨声载道,试指出何人怨言?”因而坐罪守边。
晚年,陶醉于文治武功,自处安逸,喜恋声色,听任和珅专政。
和珅,满洲正红旗人,初为仪卫校尉。喜谈谐逗趣,善逢迎献媚,深得弘历宠爱,官至户部侍郎兼军机大臣、侍卫内大臣、理藩院尚书。既得志,擅权纳贿,贪赃枉法,网罗亲信,横行朝廷。自由出入禁宫,遇所喜之物,直取之而去。其家人差役,亦横行无忌。一时朝野上下,无敢与之相抗者。正直之士,附之有所不忍,弹之有所不能。由是清皇朝政治日益腐败,由盛世走向衰败,民变屡起。
六十年(公元1795年)九月,以“不敢上同皇祖(康熙)纪元六十一载之数”,遂禅位于第十五子颙琰,自称太上皇,仍总朝政。嘉庆四年(公元1799年)正月三日,死于养心殿。在位六十年(实际在位六十五年),死时八十九岁,系中国历代皇帝在位时间和寿命最长者。四月,谥曰法天隆运至诚先觉体元立极敷文奋武孝慈神圣纯皇帝,庙号高宗。九月,葬于裕陵(在今河北遵化县马兰峪,即清东陵)。
弘历武功文治,堪称极盛。之所以如此:
一、继承康熙、雍正盛世基业。
二、有治国才能,遇事深思熟虑。每军报至,指示或数百言或数十言,必得要领。
三、人才济济。初有张廷玉、鄂尔泰,中有刘统勋、傅恒、兆惠,晚年虽和珅专权,但尚有阿桂、王杰等正直之臣。
弘历好吟诗书道。即位后,喜与儒臣饮酒赋诗。一生赋诗二万多首(《中国文献学概要》称有十万余首),但无传世之佳作。
仁宗(嘉庆帝)爱新觉罗颙琰
乾隆二十五年(公元1760年)十月六日生。乾隆第十五子,母魏佳氏。六岁就学,受书于侍郎奉宽。十三岁,通五经(《易》、《尚书》。《诗》、《礼》、《春秋》),学今体诗于工部侍郎谢墉,学古体诗于侍讲学士朱珪,五十四年(公元1789年),封嘉亲王。六十年(公元1795年)九月,立为皇太子。嘉庆元年(公元1796年)正月初一,乾隆禅位,亲授宝玺,颙琰遂即位,时年三十七岁。大权仍在乾隆手中,颙琰徒有虚名,陪侍而已。
大学士和珅预知立太子事,先跪进玉如意于颙琰,意以拥戴为己功。颙琰深知其为人,甚恶之。既即位,军国大事,一听乾隆主持,而和珅专权,恃宠骄甚。颙琰碍于父面,强为容忍,竭力周旋,以礼相待,呼相公而不呼名:左右有非之者,亦为之解释。珅荐其师吴省兰为颙琰录诗章,以探听动静。颙琰知其意,泰然处之,不露声色,珅心始安。
四年(公元1799年)。正月三日,乾隆死,颙琰亲政。八日,捕珅下狱,列其大罪二十条,赐令自尽,抄没家产。其珍珠宝石、水晶器皿、金银元宝不计其数,价值银约八亿两,相当于其时朝廷十一年之收入(岁收约七千万两)。时民间言:“和珅跌倒,嘉庆吃饱。”
和珅案起,珅党及其所提拔者,皆惶惶不安:投机者亦纷纷上书揭发。颙琰虑有挟仇诬陷之事,乃下谕曰:“和珅管衙门本多,由其保举升擢者自必不少,而外省官员,奔走和珅门下,逢迎馈贿,皆所不免,若一一根究,连及多人,亦非罚不及众之义。”“唯在儆戒将来,不复追究既往。”人心始安。
颙琰既诛和珅,又多次减免各地田赋,力挽危局,但收效甚微。究其原因,颙琰乃中庸之主,无挽狂澜于既倒之才智及勇略。又官吏恶习已深,腐败之风遍及上下,且愈演愈烈。十一年(公元1806年)八月,查出私造假印之舞弊案即为一例。司书上下串通,私刻印章,冒领库银,实为史无前例之案件。军队亦腐败不堪,将领冒食空粮,养尊处优。朝廷救济粮款,亦被地方官中饱私囊:又赋外加赋,民不堪其苦。编修洪亮吉上书,曰:“今日州县之恶,百倍于十年二十年以前,上敢隳天子之法,下敢竭百姓之资。”官逼民反,以致有白莲教起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