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公元947年)正月初一,德光入大梁,晋百官迎谒,重贵素服请罪。
德光为安抚晋民,以剽掠京城之罪,杀彦泽等人。以重贵为负义侯,送黄龙府(今吉林农安县)。至此,德光谓群臣曰:“自今不修甲兵,不市战马,轻赋省役,天下太平矣。”又改服中原衣冠,启用名士李崧、冯道,分遣使者以诏书赐晋之诸藩镇。诸藩镇争上表称臣,被召者,无不奔驰而至。唯彰义(今甘肃泾川县)节度使史匡威拒不受命,雄武(今天水县)节度使何重建斩辽使者,归附于蜀。
德光在大梁,大封亲信,而对晋重要藩镇则极不信任,留之不使归。尤不信任晋之降兵,早在南下大梁时,德光恐其生变,欲尽驱之入河,被人谏止。占领大梁后,因久雪,官无所给,晋降兵冻饿,怨声四起,相聚而泣,德光又欲之,由于赵延寿说明利害,才未得实行。又纵骑四出,以牧马为名,分番剿掠,谓之“打草谷”。由是壮者死于锋刃,老弱转于沟壑,四百里闻,财畜几尽。还搜括士民钱帛,又分遣使者数十人,至诸州括借。加之所任亲信,不通政事,妄作威福,掠夺财富,民不堪命,致反抗四起,多者数万,少者千百,攻州县,杀辽人。二月,晋河东节度使刘知远称帝于太原。
在此政治混乱、人心背离、反抗四起之际,德光谓左右曰:“我不知中国之人难制如此。”三月八日,召晋百官,曰:“天时向热,吾难久留,欲暂至上国省太后。”
十七日,发大梁,晋文武诸司从者数千人,宫女宦官数百人,并尽载宝货以行。至赤冈(在今开封市北),村落皆空,乃发榜以抚百姓,然不禁剿掠。二十一日,抵相州(在今河北临漳县西),守将梁晖降而复拒之。四月四日,德光克其城,尽诛城中男子及儿童,驱妇女北上。
十六日,至临城(属今河北省),得疾。及抵架城,疾甚,高烧,乃食冰,聚冰于胸腹手足。二十一日,死于杀胡林(又名杀狄林、杀虎林、杀狐林,在栾城北)。死时四十六岁,在位二十一年。左右剖其腹,实盐数斗,载之北去。至上京,太后见而不哭,责其不接受和议,倾国南伐。
九月,葬于凤山,陵曰怀陵(其地无考)。庙号太宗,谥曰孝武惠文皇帝。
德光承父志,谋取中原,取燕云十六州。至此,其疆域东北至日本海、黑龙江口,西北至蒙古中部,南及今天津市海河、河北霸县、山西雁门关一线,幅员万里,一跃而为东亚强国。对内奖励耕织,改革官制。设北面官,以辽制管理辽人;设南面官,以汉制管理汉人。
但德光既无学术修养,又无政治经验,因之虽占领中原广大地区,而无法实现其统治,所依靠之傀儡,亦均为平庸之辈。又无政治家之远见卓识,得胜,则安抚百姓;失败,则滥杀无辜,搜括民财,纵兵抢劫,中原人民深受其害。对此,死前有所省悟,曰“我有三失”:“诸道括钱,一失也;令上国人打草谷,二失也;不早遣诸节度使还镇,三失也。
世宗耶律阮
神册三年(公元918年)十二月二十五日生。小字兀欲。父人皇王耶律突欲(太祖长子),母萧氏。天显五年(公元930年),其父投奔后唐,阮拒不相从。
阮仪表丰伟,内宽外严,善骑射,乐于施舍,人望归之,太宗爱之如子。会同九年(公元946年),从太宗伐晋。大同元年(公元947年)二月,封永康王。
四月,太宗死,诸将密谋奉阮为主。对此,燕王、中京留守赵延寿一无所知,而自称受太宗遗诏,暂领南朝军国事,并布告诸地;还规定阮供给标准与诸将同。然时恒州(即中京,今河北正定县)诸门钥匙及仓库出纳,皆由阮主管,延寿使人求之,阮不许。
五月,阮召延寿及平章事张砺等人饮酒。阮从容谓延寿曰:“妹(阮妻,素以兄事延寿)自上国来,宁欲见之乎?”延寿欣然与之入。良久,阮出,谓砺等曰:“燕王谋反,适已锁之矣。”又曰:“先帝在汴时,遗我一筹,许我知南朝军国。近者临崩,别无遗诏。”不数日,复召集百官,宣读太宗“遗诏”:“永康王,大圣皇帝之嫡孙,人皇王之长子,太后钟爱,群情允归,可于中京即皇帝位。”
然阮以既有太宗之子在国,又无太后之命,擅自袭位,内心很不安。时,诸酋长、将相见太宗复死于外,恐太后滥杀酋长、将相之惨剧重演(滥杀之事,见太宗篇),乃谋奉阮拥兵归,与太后争高下。阮从众议。
太后闻阮自立,又拥兵北来,大怒,急发兵拒之。六月,两军战于石桥,太后兵大败。阮幽禁太后于太祖墓,自称天授皇帝。
阮素慕中原文化,多用晋臣,然荒于酒色,轻慢酋长,因之国人不附,诸部素叛。加之中京留守麻答(太宗堂弟)贪猾残忍,夺民间宝货、美女;诬村民为盗,割面,挖眼,断腕,杀后又断手断足,取出肝胆。还欺压汉兵,克扣汉军粮饷以供辽兵。天怒人怨,七月,中京汉兵反,争杀辽人。麻答大惊,载宝货,携家属,逃奔定州(今河北定县)。天禄二年(公元948年)三月,麻答等人又焚掠定州,尽驱其人弃城北归。至此,晋末为辽所占领之州县,皆为后汉(公元947年,汉代晋,史称后汉)所有。麻答归,阮责之,麻答不服,曰:“因朝廷征汉官致乱耳。”阮怒而毒杀之。
三年(公元949年)十月,阮遣将攻河北,所过杀掠。游骑至贝州(今清河县)、邺都(今大名县)北境,闻汉军渡河,乃引兵还。次年十月,阮亲率数万骑南下,攻内丘(属今泀北省),五日不克,辽军死伤甚多。旋有守城兵五百叛变,引辽兵入城,全城军民惨遭屠杀。
五年(公元951年)正月,汉邺都留守郭威代汉,国号周。威遣使报辽,阮留之不遣。
后汉河东节度使刘崇,因郭威杀其子刘承祐(汉隐帝),遂拒郭威之命,拥众自立于太原,史称北汉。崇致书辽:“本朝沦亡,绍袭帝位,欲循晋室故事,求援北朝。”阮大喜,旋遣使至北汉,告以周使来,约岁输钱十万缗。崇为结好于辽,遂厚赂辽使,自称“侄皇帝致书于叔天授皇帝”,请行册礼。六月,阮册命崇为大汉神武皇帝。
九月,崇遣兵自团柏(在今山西祁县东南)攻周,阮欲引兵会之,诸部皆不愿从,阮强之。行至新州(今河北涿鹿县)之火神淀,祭让国皇帝(阮父耶律突欲)于行宫。四日,群臣皆醉,燕王述轧(有译为察克及察割者)等乘机杀阮。阮时年三十四岁,在位五年。葬于显州(今辽宁北镇县)之西山(今医巫闾山),陵曰显陵。谥曰孝和庄宪皇帝,庙号世宗。
阮乃一中主之才,处事欠持重,强行南伐,终至丧命。荒于酒色,终无所改。
穆宗耶律璟
天显六年(公元931年)八月五日生。小字述律,又名明。太宗长子,母萧温。会同二年(公元939年),封寿安王。
天禄五年(公元951年)九月,燕王述轧(有译为察克、察割者)与太宁王沤僧等杀世宗,述轧自立为主。璟逃入南山,诸部奉璟以攻述轧、沤僧,杀之,并诛其同党,立璟为帝。旋璟自新潮(今河北涿鹿县)入幽州(今北京市),遣使告北汉。北汉仍以叔父之礼事之。
即位后,好游戏,喜畋猎,不亲国事;每夜酣饮,达且乃寐,日中方起,辽人称之为“睡王”。又性残忍。初,听信女巫之言,取男人胆以合长生药,杀人颇多。后虽知其诈,杀女巫,但残忍之性不改。常在“酒醉”之时,左右或以小事,或奏对少失旨,或因迁怒,每加炮烙、铁梳之刑,或以手刃刺之,或断手断足,或折腰胫,或划口破齿,然后弃尸于野,死者百余人。晚期,暴虐尤甚,至有伤一雉而被杀者。虽曾谓太尉华哈(有译为化哥者)曰:“朕醉中有处决不当者,醒当复奏。”但仅言之而已,而终莫能改。加之赏罚无章,因之国事日非,予周、宋以发展壮大之机会。
璟即位之年,后汉邺都留守郭威代汉称帝,国号周。郭威改革弊政,发展生产,国势日强。威死,柴荣继位。荣即位后,整肃吏治,均定田赋,限制佛教,加强中央集权;相继败北汉,服南唐,威震四方。应历九年(公元959年)四月,挥师北上,谋复幽燕。璟急集兵于幽州之北以防之,又命北汉出兵进扰周之边境,但璟远非荣之对手,幸荣因病班师,辽乃得以安。十年(公元960年),周殿前都点检赵匡胤发动“陈桥兵变”,代周称帝,国号宋,史称北宋。宋之国策,先南后北,初期,集中力量平定南方,故辽宋之间相安无事。但璟并未利用这一机会,整顿朝风,发展自己,相反,恶习更加发展,因之国势日衰。
十九年(公元969年)二月二十二日,在怀州(似在今辽宁省境),射熊而中,酒醉还行宫。是夜,近侍霄格(有译为小哥者)等三人,杀之。时年三十九岁,在位二十年。附葬于怀陵。谥曰孝安敬正皇帝,庙号穆宗。
如此残暴之皇帝,在位为何能维持二十年之久?其根本原因是用人得当。
南院大王耶律达里(有译为挞烈者),朴实隐重,足智多谋,有担负重任之才。
北院大王耶律乌珍(有译为屋质者),博学知天文,遇突然之事,处之从容。
二人均田赋,劝农耕,因之生产发展,人口增加,时人称之为“富民大王”,故璟虽暴虐无道,而境内粗安。
景宗耶律贤
天禄二年(公元948年)七月二十五日生。字贤宁,小字明扆。世宗第二子,母萧撒葛之。五年(公元951年),燕王述轧(有译为察割、察克者)杀世宗。贤时年四岁,有人以毡裹之,藏于积薪之下,因而得以免死。穆宗即位,养于永兴宫。一日,贤语及穆宗酗酒怠政之事,有人止之;贤悟,不复言。
应历十九年(公元969年)二月,穆宗为人所杀。侍中萧思温、南院枢密使高勋、飞龙使尼哩(有译为女里者)等奉贤,率甲骑千人驰赴行所。贤痛哭,群臣劝进,遂即位于穆宗灵枢前,尊为天赞皇帝,改年号为保宁。
穆宗残暴统治之后,中外想望太平。贤即位后,数召翰林学士室昉,问以古今治乱得失;又问时政于有治国才能之耶律色珍(有译为斜轸者),并以其为南院大王。经过几年治理,国势渐振。
时宋太祖赵匡胤采取“先南后北”以统一全酋之国策,先后攻灭荆南、湖南、后蜀、南汉,并决定伐南唐。
南唐,公元936年立国,都金陵(今江苏南京市)。立国后,屡自海道通辽,共谋图中原。保宁六年(公元974年)三月,北宋为防止辽乘机袭其后,遣使至辽请和。贤亦知北宋方强,难以抗衡,决定同意议和。次年十一月,北宋灭南唐。
八年(公元976年)十月,宋太祖死,太宗赵炅继其事业。十年(公元978年)五月,太宗迫使吴越国王钱俶投降。至此,南方完全统一于宋皇朝之下。
十一年(公元979年)正月,宋决定大举伐北汉,贤遣使问伐北汉之由,太宗曰:“河东逆命,所当问罪。若北朝不援,和约如旧;不然则战。”二月,北汉求援于辽。贤基于自身利益,决定以南府宰相耶律沙为都统、冀王塔尔(亦有译为敌烈者)为监军赴援,命色珍所部相从。
三月十六日,辽军大败于白马岭(在今山西孟县北),塔尔及其一子、沙之三子俱战死。宋军乘胜前进,相继攻占孟县及隆(今岢岚县)、岚(属今山西省)、宪(在今静乐县南)等州,既而围攻太原。
北汉告急于辽,贤以白马岭之败,不愿再发兵救援。五月五日,北汉遂降于宋。
六月,十三日,宋军乘胜自镇州(今河北正定县)北进,以攻南京(今北京市)。
贤命北院大王耶律希达(亦有译为奚底者)等领兵拒之。两军战于沙河(在今北京市北),辽军大败。
时,屯兵于得胜口(在今昌平县天寿山西北)之辽军不敢与宋军正面接触,而采用诱敌之计,大败宋军,给南京守军以极大鼓舞。
二十五日,宋军围攻南京城,远近震动,辽建雄节度使(屯今顺义县)刘廷素、知蓟州(今河北蓟县)刘守恩相继降宋。
此危急之时,贤命南府宰相耶律沙领兵前往救援,命惕隐(官名)耶律休格(有称为休哥者)代希达,将五院军,急赴南京。
七月六日,两军战于高梁河(即今北京市西直门外之南长河),辽军不支;幸逢辽援军至,宋军惧而停止追击。而辽军乘夜攻击宋军,城内守军闻援军至,开门列阵,四面鸣鼓,声震天地,冲击宋军。宋军大败,死者万余人,连夜南逃,争道奔走,乱不成军。太宗赵炅与诸将相失,乘驴车急速南奔。
贤为报南京被围之仇,九月,命南京留守韩匡嗣为都统,耶律沙为监军,与休格、色珍等,各率所部南下攻宋。
三十日,匡嗣军至满城(属今河北省),拟攻镇州。宋遣使“约降”,匡嗣信之。休格曰:“彼众整而锐,必不肯屈,此诱我耳,宜严兵以待。”匡嗣不听,终于大败。贤大怒,数匡嗣五罪:违众深入;行伍不整;弃师鼠窜;侦候失机:捐弃旗鼓。令杀之,因皇后力救而得免。在此次战斗中,独休格整兵而战,徐徐退回,因而受到贤之奖赏。
贤不甘心于满城之败,决定再次攻宋。乾亭二年(公元980年)三月,令驸马侍中萧多啰(有译为咄李者)统军十万,进攻雁门关,又被宋代州刺史杨业击败,多啰被杀。
十月二十四日,贤督诸军自固安(属今河北省)南进。二十九日,围攻宋之瓦桥关(在今雄县南易水上),宋军溃逃,尸横遍野。
十一月十日,宋太宗赵炅率军北上,进行反击,贤自度与宋决战未必有利,乃回师南京。
三年(公元981年)二月,贤又谋伐宋,其后因皇子耶律韩八死,加之上京汉军为乱,遂罢南征之计。
四年(公元982年)四月,辽三道攻宋。贤又兵败满城,其攻雁门和府州(今陕西府谷县)之师亦败归。
九月十六日,贤至云州(今山西大同县),猎于祥古山,始有病。二十四日,死于焦山(在今大同县北)。时年三十五岁,在位十四年。葬于乾陵(在今辽宁北镇县城西北之医巫闾山),庙号景宗,谥曰孝成康靖皇帝。
贤用人不疑,信赏必罚,但竭国力以援北汉,损兵折将,消财耗物,无救北汉之亡,是其失策。
好游猎。南院枢密使郭袭直言相谏,贤虽善之,但终不能改。
圣宗耶律隆绪
保宁三年(公元971年)十二月二十七日生。小字文殊奴。景宗长子,母萧绰。隆绪幼喜读书,十岁能诗。既长,晓音律,好绘画,精射法。乾亨二年(公元980年),封梁王。
四年(公元982年)九月,景宗死。隆绪即位,时年十二。皇后萧氏奉遗诏摄政。十月,隆绪始临朝,群臣上尊号为昭圣皇帝,尊皇后萧氏为皇太后。
萧太后,名绰,字燕燕,应历三年(公元983年)五月五日生,北府宰相萧思温之女。萧氏智慧早成,应历十九年(公元969年)五月二日,立为皇后,时年十六,之后习政事,有机谋。摄政后,善于驾驭左右,施政有方。先是辽人殴打汉人死者,仅赔以牛马,汉人则斩之,并以其亲属为奴婢。太后改之,皆以汉法论,汉人皆服。对隆绪管教甚严。隆绪需一物,必追问其用途。左右有与其谈谐逗趣者,必杖责其人,隆绪亦不免受责。